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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1)

婚俗繁琐,要打点的细碎物品繁多。自吉祥手握账本之后,家中一切事宜都要经过她盘算,俨然取代了惠老爷,成了惠家实际上的女主人。

吉蒂不但乐观轻松,得便宜还时常卖乖。

“惠、吉、祥——你一个人想霸占惠家家产吗?”

“正是如此。”

吉祥也不客气,直言不讳的点头认了。

“人人皆知,我惠吉祥乃大凶之人,一出世就克死了娘亲,命太硬十八岁之前也必克死爹爹。城里有瘟疫是我害的,老天不下雨也是我不好,惠家衰败更是因为我的缘故。”

“就连爹娘替我指腹为婚也没用,我命中带着灾星,一封信就吓走了未婚夫婿。两位姐姐,你们一个嫁给京城富商,一个配了状元郎,只有小妹我注定丫阁终老,那么,惠家家产就统统留给我吧。”

吉蒂被她这席话吓得下巴差点儿没掉下来。

她……她只不过……只不过开开玩笑嘛,怎么……这么严重啊?

“变山回信了吗?说了什么?要退婚吗?”

“屁。”吉祥冷哼。

“啊?”吉蒂又呆住了,屁?什么跟什么?

吉祥眼眶一红,从怀里掏出一纸书信,塞到她手上。

吉蒂两忙展开信纸,只见信头写着“吉祥卿卿如晤”,中间一个粗粗大大的’屁‘字,底下署名“变山笔”。

“噗——”吉蒂千辛万苦憋着笑,不敢在小妹面前太过放肆。

吉祥恨恨的夺回书信,气得咬牙切齿。“哼,有夫如此,不嫁也罢!”

“好吧好吧,家产都是你的,你甭客气,尽管大大方方的拿去吧!”吉蒂只得拱手赔笑,“反正日后被状元郎休了,回头也好有个依靠。”

“二姐的婚事,我自会办得风风光光,请你安心待嫁吧!”

吉祥低头捧着账册,对照堆积如山的物品,逐一点算,“红罗大袖缎、黄罗销金裙、缎红长裙、珠翠团冠、四时髻花、上细杂色彩缎匹帛、花茶果物、团圆饼、羊酒……”

吉蒂还没听完这些名目,头先昏了一半,实在待不下去了,只好趁着吉祥专心打理,蹑手蹑脚的偷偷离开。

吉祥精于盘算,这些琐事合该让她去忙。

不知不觉走到柴房附近,兰樕以前住在这,不晓得东西有没有全数带走?

她悄悄打开房门,心头不期然的,忽然涌起一阵异样。

柴房里,仍留着兰樕离开时的样子。窄小木床,床褥底下铺着一层干草,角落放着木板拼成的简陋书案,这边堆着几本书册,那边另有几件衣袍,整整齐齐叠在床尾。

吉蒂走到床边坐下,来回摸着床铺上的冰凉被褥。

说也奇怪,明明对兰樕没什么意思,这几天却不断想着他。

两人之间,只不过多了婚约罢了,就能在她的心里掀起这么大的波澜吗?

那些结发做夫妻的男女,跟一般人有什么不同?

为什么总觉得身上似乎多了条无形的丝线,牢牢系在他身上似的,走到哪都想到他?

世上每对夫妻,都是这样吗?

“真、真是……我见犹怜啊……”

犹记得第一次见到兰樕,她眉开眼笑,黑瞳闪闪发光,就像两簇熊熊燃烧的蜡烛。

“你……”兰樕虚弱的倒在床榻上,秋水微掀,见她忽然倾身贴近,顿时倒抽一口凉气,口齿不清的支吾道:“你……你……”

“啧啧啧啧啧,五官这么精致,皮肤这么白皙,脸颊比我的脸还幼嫩,说这是男人,谁信啊!”

不自禁的,伸手往他脸颊捏了一把,登时满手酥滑,还把兰樕吓得“花容失色”,她哈哈大笑,更加肆无忌惮的往他身上毛手毛脚,非要把他身上的衣裳剥开来看。

“来来,让本姑娘亲手验验你是男是女,放心别动,哎……不会真吃了你的,只要看一下就好,一下就好了……”

“不,你做什么——”兰樕自是极力挣扎,梨颊嫣红,美眸含泪,怎么看都像个惨遭侮辱的娇弱美人。

她三两下就推开他的手,又嗔又笑的,乐的几乎直不起腰。

“不要动啦,我看一下就好了,是女人又如何?我也是女人,不会对你怎样的;如若是个男子汉,让人看一下也不打紧,你怕什么羞呀——”

兰樕人在病中,哪里抵挡得了,她略一使力便褪下儒衣,露出底下一片平坦结实的男子胸膛。

“啊?男的?”俏脸微变,吉蒂尴尬的松手退开。

兰樕狼狈的拢紧衣裳,她呆呆望着他,一时傻了。

“惠、吉、祥,你躲在这做什么?”

房门外,吉人声音忽然响起,接着传来“哎呀”一身惊呼,细碎脚步声越来越远。

吉蒂晓得大事不妙,吓得从床上弹跳起来。

“吉蒂?你……”吉人推门而入,身后跟着负责端汤药的丫鬟。

发现吉蒂脸色古怪的站在床边,兰樕又衣衫不整,吉人立刻蹙起眉头,拉下秀脸逼问,“惠、吉、蒂,你在这做什么?”

“没有哇,听说爹爹捡了个美貌书生回来,好奇过来看看。”

“只是看看?”吉人狐疑地瞪着妹妹。

“看过了,没事了,走喽!”吉蒂摸摸鼻子,一溜烟的溜出门外。

呵,原来这世上,还真有如花儿般娇美的男人啊——

她和吉祥打赌的事,可不能叫大姐知道,否则又是一顿叨念了。

偷偷隔着纱窗往厢房里看,丫头扶着兰樕起身,大姐捧着汤药,正要协助兰樕服药。兰樕不敢直视大姐,低头称谢,接过汤碗。

大姐问起兰樕,她刚刚做过什么了?

兰樕摇头说没事,大姐便笑了笑,代她向兰樕赔罪。

“嗤,只看一眼而已,又没让他少块肉!”

她躲在窗外咕哝,仔细打量着兰樕。

他喝了汤药,似乎多了几分力气,也能抬头正视大姐了。啧啧啧啧啧,那种神情啊……

吉蒂冷笑,又是个魂魄被勾走的。

天底下的男人全都一个样,无聊透顶!

自此之后,她再也没关心过那个吃白饭的穷书生,就是偶尔遇到了,也不曾正眼瞧他一眼。

“二姐、二姐。”

吉祥频频呼唤,轻轻推着吉蒂肩膀,没好气的笑说:“哪里不好睡,怎么偏偏睡在柴房里呢?”

吉蒂揉揉眼睛,慢吞吞翻坐起来。“啊?我睡着了?”

柴房一片漆黑,月光丝丝透过窗楞,她懒懒的靠在妹妹身上,迷糊想着:刚刚……好像做了场梦,那梦境好熟悉,她梦见以前的往事了。

“在想状元郎啊?”吉祥啧啧有声的笑眯起眼,不怀好意的掩唇轻笑。

“呸,我想他做什么?”吉蒂恶心的浑身哆嗦。

“忍着点儿,再不到十天就要成亲了,别睡在柴房里,小心受凉了。”

吉祥解下披风披在她身上,咯咯笑个不停。

***

大婚之日,状元府。

这可说是惠吉蒂一生之中,最端庄贤淑的一天。

君头顶凤冠,羊外罩霞披,耳腰横玉带,卯耳下缀金环,独双腕缠玉镯……各式各样的繁重装饰。家层层叠叠堆在她身上,制搞得她连喘口气都嫌费劲。

不管走到哪儿,眼神必先梭巡座椅,但求能够好好的、安稳的坐下来歇歇腿儿,能不动就不动,如此焉有“不端庄”之理?

想不到啊——

状元府贺客盈门的热闹景象,实在大大出乎她意料之外。

依理,兰樕是异乡人,据说还未出生,爹爹便已不知去向,母亲几年前也辞世了,他身世孤苦,一穷二白,上京后多半住在她家破柴房里,无亲无故的,打哪来的贵客啊?

吉祥掩袖低笑。

“皇上读了兰状元的策论,据说是爱不释手,随时都揣在身上。钦点状元后,直接受命翰林学士知制诰,姐,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

“不知道。”吉蒂实在头疼,伸手扶着凤冠,连头都摇不起来。“什么意思?”

“翰林院设置在宫内深处,临近寝宫内殿,专门负责起草密诏,随侍圣上出巡,充顾问。可谓‘天子之私人’,也就是皇上最亲近的臣子。”

吉祥详加解释,又道:“刚听外面那些宾客说起,皇上本来有意将公主许配给他,姐夫以婚约在身婉拒,皇上非但不怒,反而重加恩赏。所以喽,满朝文武,又不是没长眼的,状元郎大婚,还不赶着来露脸吗?”

别的不提,就说目前收到的礼金,已远远超过皇上赏赐的银两了,还有许多宾客排在外头,没能挤上宴席呢!

“哼,趋炎附势。”吉蒂鄙夷的撇嘴冷哼。

“官场是这样的嘛!”吉祥世故的笑笑,不以为意。

时辰不早了,吉人来新房探过妹妹,便随夫家回去。

吉祥还有琐事需张罗,姐妹们纷纷离去,只留吉蒂独坐新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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