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亚讯数码科技
办公室里，灯火通明，四个男人各窝在一角，霸占住一至两台不等的电脑，有人搔着头，有人咬着笔，也有人很专心地十指并用在键盘上滑动着，除了键盘喀啦喀啦的声音之外，大家似乎都很认真地专注在自己手上的工作。
只是，当时钟指向八点时，终于有人出声抗议了。
“黎大老板，下班了吧，都八点了。”李大勇率先发难。“我已经连续被老婆念了一个礼拜，怀疑工作真能让我每天忙到十一、二点才回家。”
“是啊，我女朋友也快跟我闹分手了，黎兄，高抬贵手吧！”难得有人身先士卒，张大成也跟着起义。
“虽然我没女朋友、也没老婆，没人念我，但是……我老妈的意见就很多了，问我什么时候能替她生个孙子，我直接跟老妈说，叫她来问黎老大。”王大帅也瘫软身子，举双手投降。
跟到这样一个老板也不知是好是坏，这间由一个刚毕业的学生领军闯江湖的新公司，不过短短五年便跌破大家眼镜的异军突起，亚讯数码科技在兴起的网路游戏设计中，很快的占有一席之地。
四个兴趣相投的同学从员工变成了股东，并招募三十多个员工，虽然公司规模不大，营业额却十分惊人。
前途无量，是吧，他们三个人都不敢说不是，但这透支体力、超时的工作量，家人都开始有意见了。
“喂，公平点。”黎仲擎终于停下工作，黑眸扫了他们一眼，目光直直盯着张大成。
“谁都能说这句话，就你没半点资格，你上个月才放一个礼拜的长假到美国，现在来喊工作压力太大……当初没人叫你放假。”黎仲擎挑起浓眉，瞪了他一眼。
张大成闻言，只得先哑了口。
“我们才刚拿到这个案子，不加点油怎么行？现在的游戏市场竞争激烈，要设计出特别的游戏可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尤其美术设计方面都不是我们的专长，更要研究一下别家的产品，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
话说到此，其他三个人都不约而同的直起身子，像是黎仲擎说到了重点，他们彼此对视一眼，从几年培养出的默契里，决定由李大勇代表发言。
“既然你谈到这事，我也顺道提一下——我们之前的设计，在美术与音乐方面的确弱了些，买家不是很满意，很有进步的空间。”李大勇顺着他的话走。
黎仲擎则是环起手臂，看着好友们眼巴巴望着他的表情，当下便猜出几分他们接下来要说的话。
“你的意思是，该请个有这方面专才的人？”黎仲擎露出微笑。
“是是是，黎兄真是英明啊！”张大成点头附议。
黎仲擎点头，其实这一点他也有想过，只是专业人才难寻，找到的又不见得适合，光是磨合期就会浪费许多时间。
“用不着伤脑筋了，我们有个现成的人选，就不知道你同不同意。”王大帅读出他眼中的想法，这些年的默契可不是随便说说的。
“喔？”黎仲擎挑起眉，这一点他倒是意外。“是谁？”
不知为何，他话一落，气氛顿时显得僵凝，还是结了婚的李大勇有勇气，深吸一口气之后公布答案。
“关兆薇！”
此名一出，空气里是一片令人窒息的安静，三人皆瞪着黎仲擎，注意他的每一个反应。
只是——黎仲擎的表情很镇定，没有讶异、没有惊奇、甚至……还露出一抹不解。
“你不会忘了关兆薇是谁吧？”王大帅惊问。
当年，他们的事在学校里闹得沸沸扬扬，在黎仲擎“罪证确凿”的情况下，伤心的关兆薇随即离开台湾到美国读书，之后还有许多人为关兆薇不平！
而黎仲擎这个始作俑者现在却一脸不解样，是怎么回事？
“我当然记得。”黎仲擎回答，那个女孩伤心的眼神，曾叫他自责过……呃，几天的时间。
“那你脸上是什么表情？”好像完全不记得她一样。
“我是不懂你们为什么会觉得我会反对她进公司？”黎仲擎一向就事论事，再说，那事都已经过那么久了。
“你心里不会有什么疙瘩吗？”张大成怀疑的问。毕竟关兆薇事件，曾让黎仲擎有一阵子像过街老鼠一样遭人臭骂。
“她都没疙瘩了，我要有什么疙瘩？”黎仲擎耸耸肩，想起这些年听到的片段消息。“再说关兆薇在美术设计这方面非常出色，我也不是不知道，我没有必要跟钱过不去吧？”
三人闻言，都松了一口气。
“那我请她尽快来报到，好让大家都能准时下班。”李大勇总算能对老婆交代了。
“你们为了准时下班，效率这么高，连她那边都搞定了？！”黎仲擎摇摇头，人的潜力果然不可限量。
“搞定，当然搞定！”为了大家幸福美满的生活，怎么能不搞定，他们都计画那么久了。
“你等着见见不一样的关兆薇吧！”张大成暧昧地对他笑说。
“快回去吧，我把这程式写完再下班。”黎仲擎摇摇头，对此话不发表意见，记忆中的关兆薇，是个像水一样纯净的女孩，这样的女孩能不同到哪里？
闻言，三人再乐意不过的下班去，办公室里恢复安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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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着电梯直上十二楼，关兆薇深吸了口气。
她回来了！
曾经因为伤心，她赌气的说，这辈子再也不见他！
但是现在，她却主动出现在他身边，为的就是要让他亲身体验他曾说过的那句话……
她要他知道，这些年来，她一直记得那句话——
爱情不要太认真。
当时，他对她说：她对爱情太认真，所以逼得他逃走。
而现今她想回来试试，当她对爱情不认真后，他是否就会留在她的身边？
最后，能潇洒转身离开的人，又会是谁？
这一切，都等着她回来印证答案，而她已经等了五年，在她重新踏上台北这块土地时，她再也不想等。
上个月，她与到美国游玩的张大成偶遇，在谈论彼此工作情况中，黎仲擎的名字再一次出现在耳边，虽然她表面不动声色，心里却浪潮翻涌。
五年了，他对自己情绪的影响，还是明显的让她讶异。
几乎是当下，她闪过了一个惊人的念头，她想见他，很想见他，却不是为了想他、为了爱他，而是为了报复他！
于是她“无意中”释放出想回国的想法，而心无城府的张大成理所当然的邀请了她，虽然……还是很委婉的告诉她，必须征求所有股东的意思，她当下明白，他口中所谓的“股东”，就是黎仲擎。
即使还没得到正式的答覆，她却没打算给黎仲擎拒绝的机会，如果他肯，那事情容易的多，如果他拒绝……她也会再想办法。
无论事情的发展会如何，她都已经做好万全的准备，所以，她回来了。
拖着行李箱，拿着之前张大成给她的名片，她想直接拜访他——那个夜夜在她梦里，教她恨得咬牙切齿的男人，黎仲擎！
“当”的一声，电梯停在十二楼，关兆薇走出电梯，敲了敲门，等待着。
而正在与程式奋斗的黎仲擎怔了几秒，才确定真的有人在敲门，他想，一定又是王大帅那个笨蛋忘了带钥匙。
“唰”的一声开门，黎仲擎正想开口调侃几句，却在开口的同时，哑了。
“嗨Ｃ久不见。”关兆薇率先开口打招呼。
虽然她已经做了许久的心理准备，但是看见眼前的男人，却还是忍不住有几分惊诧。
他有着比印象中更加宽厚的肩膀与胸膛，穿着一件浅色的衬衫，颈上的领带已拉松，微长的发些许落在前额上，加了几分洒脱的男人味。
“兆薇？”几秒钟后，黎仲擎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你……你怎么来了？”
听到熟悉的亲匿呼唤，她仍不免一阵心悸，都已经这么久了，她却还记得那些感觉。
“我刚下飞机，打了电话通知大成，知道我得到这份工作的好消息，心里很感谢你给我这个机会。大成说，我可以‘亲自’来表达我的感谢，他打赌你一定还在公司，于是……我就迫不及待想来看看你。”关兆薇抬眸，对着黎仲擎一笑。
见到这抹笑容，不可讳言的，黎仲擎的心像是被什么撞了一下。
张大成说得没错，关兆薇……果真不一样了。
几年的社会历练没有在她脸上写下痕迹，反倒让她变成充满自信的女人，在举手投足、眼眸流转之间，都耀眼的让人心跳加速，这是她之前未曾给过他的感觉。
黎仲擎笑了笑，接过行李，带着她到沙发落坐。
他倒了杯咖啡递给她，低头凝视她。“你剪了头发。”
挑染了酒红色的短发、微卷的发型让她看来很有活力，短发衬脱出她精致的小脸，俐落的套装包裹她完美的身段，她看来果真十分不同。
“不好看？”下意识的，关兆薇摸了摸未及肩的短发，知道他一直喜欢自己长发的模样。
“不、不会Ｃ看，很好看！”黎仲擎赶忙点头，在另一端坐下来。“很适合你。”他衷心地说道。
“谢谢。”关兆薇闻言，偏头对他一笑，风情万种。“你比较懂得夸人了，是在商场上打滚的缘故喔？会做表面功夫了。”
“这是一部分原因，不过你是真的不一样，漂亮极了。”黎仲擎平心而论，看着她的眼中，有着纯男性的欣赏。
没来由的，关兆薇觉得自己的耳根子热了起来。
听见别人夸奖自己美，已经不是新鲜事，但是他的话，却总能轻易勾起她的羞涩，让她有些不知所措。
她赶忙转头假意看着公司的环境，站起身回避那让她心跳失速的眸光，下一秒随即感觉他也站起，她不自觉紧张起来。
明明已经做好准备，为何他一出现，她仍紧张得不知所措？
“听大成说，公司做的有声有色？”关兆薇索性找话题聊，暂时转移他强烈存在感带给她的慌乱感受。
“还不错，就是忙的很。”黎仲擎跟在她身后，双手插在裤袋里，微俯首就能看到她颈项间的白皙肌肤……
“所以才需要我回来帮忙。”关兆薇扬头，正巧捕捉到他直直注视她的眼神，心漏跳一拍，她很没种的匆忙撇开眸。
那样的表情太熟悉，黎仲擎微微露出笑意。
在交往的那一年里，他不时看到她羞涩的表情，白皙的颊总会因为他的一句话而染粉，连耳根子都不例外。
而这个发现，让他的心情意外的好。
眼前的关兆薇，并不完全是他不熟悉的关兆薇，他喜欢她的不同，也喜欢她这些与以前相仿的举止，例如……会为了他的眸光脸红这等小事。
“我还没准备你的办公用品，他们到今天才告诉我你要来的事。”黎仲擎带她走进设计师专属办公室，指着散落一地的纸张。“那是工作的成果，请别把它们当垃圾，虽然……真的挺像垃圾的。”
关兆薇被他逗笑，心里一阵唏嘘，他总是有能耐让女孩为他展露笑颜，而她也曾经是宁愿醉死在他黑眸里的一个傻瓜。
“听说，你都忙到没时间交女朋友？”关兆薇问道。
从张大成口中知道这一点，真的让她很讶异，曾经他是如此不甘寂寞，女朋友十个手指都算不完的男人。
黎仲擎读出她眼中的惊诧，笑了笑，有个冲动想伸手捏住她可爱的鼻尖，但终于还是忍住了，毕竟他们的关系不比以前。
“我觉得你的表情有点幸灾乐祸，好像这是我的报应。”黎仲擎斜觑她一眼，开玩笑的说道。
“随你怎么说啰！”关兆薇摊摊手，不承认也不否认。
看着她调皮的表情，黎仲擎收敛了笑意，认真的看着她。在刚分手的那一段日子里，他总是会想到她伤心的眼神、难过的表情，他知道他是真的伤了她。
“这些年，你过得好吗？”
慎重的语气、专注的眼神，关兆薇有一刹那无法移开眼神，她甚至还能感觉鼻头一阵酸意，那是离开他多年后，才能成功深深压抑住的情绪。
早告诉自己不要为他哭泣，为何却因为他一句连关心的边都构不上的话而红了眼眶？
深吸了一口气，关兆薇很快平抚思绪，她不是回来感动的，相反的，她是回来“报答”他所教予她的一切，她不该轻易心软，不该！
“我过得很好，谢谢！”关兆薇转过身子，不让他看见脸上的那一抹决绝，还有眼中闪过的无情。
见到她的冷漠，黎仲擎倒是不以为意，日子在过，人也在变，何况当初是他负了她，他没有权利要求她和颜以对。
“总之，谢谢你回来帮我。”黎仲擎敞开心胸说道。
闻言，关兆薇倒是停下脚步，顿了一下，之后慢慢地回过头看他……
“你真以为我是回来帮你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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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目相对，黎仲擎微微眯上眼，带着疑惑，关兆薇则是笑中带着神秘，似真似假的表情，让人看不出她话中有几分真意。
“兆薇？”黎仲擎挑眉，斜觑了她一眼，环着手臂，唇边笑容未散，静静等着她接下来的话。
关兆薇耸耸肩，缓缓走向他，扬首看进他深邃的眼，这曾经迷惑她长达一年的一双眼，怎么还是如此迷人呢……
“如果说……我是回来找你报仇的，你会不会现在就赶我出门？”她学他偏着头，微嘟着嘴，十足散发女人的娇媚，一双水亮的眼，直直望入他的眼，宣告着她回来的目的。
谁知她的话却引来他一声大笑，不曾听过他笑得如此爽朗，关兆薇有几秒钟的怔愣。
“报仇？”黎仲擎带笑复述她的话，终于忍不住伸手捏住她挺直的鼻尖。“我们有深仇大恨啊？值得你回国跑这一趟？”
关兆薇微皱眉，她的宣告竟换来他的嘲笑，她心里满满地不是滋味。
“就有！”关兆薇白了他一眼。
他亲手砍在她胸口上的那些伤，让她痛了一年，疗伤了四年才有勇气重新出现在他面前，只是……这一切，在他眼里竟是那么微不足道。
黎仲擎一点都不以为意的笑得更温柔，大掌轻握住她的下巴。
“你瘦了，下巴都尖了。”黎仲擎微眯上眼，讶异的发现，一碰上她细致的肌肤，他竟然有不想松手的感觉。
他专注的凝视着她，用了几秒钟确认自己的感觉，只是那奇怪的感觉并没有淡去，甚至着迷于她水亮的大眼……
太诡异！他应该是工作太累，的确需要休息了。
“放心吧，我不会赶你出门，我很欢迎你回来报仇。”黎仲擎松开手，试图制止那荒谬蔓延的诡异留恋，转身收拾着桌上未完的工作文件。
“只是……我的好姑娘，可以请你先给我个机会赔罪，让我替你洗尘，请你吃个饭吧？！”
看着他轻松转身，关兆薇没有松一口气，反倒觉得怒气直涌上胸口。
不在乎！他一点也不在乎！
他的表情就像是他一点也不相信她有能力伤他，一副对她很有把握、早摸清她底细的模样……
曾经，她很喜欢他喊着她“好姑娘”，因为她是那么全心的相信着他，满心欢喜的知道，在他心里，她是个心地善良，衷心等候着他的好姑娘……但是，现在一切都不一样了！
她不要再当他的“好姑娘”了，她这个“好姑娘”要来复仇了！
他愈是不在乎、愈是不把她的警告当一回事，她愈是想达成她的目的。
在她的心被伤得那么彻底之后，她没办法容许他一副没事人的模样……
他的一句话，让她哭了几天几夜，边哭边后悔自己的付出，直到她终于明白就算哭尽她所有的伤悲，却还是改不了被他背叛的事实。
可悲啊可悲……那么伤痛的记忆，竟然只刻在她的心上？！
“仲擎。”关兆薇轻声喊着他的名字，唤回他的驻足回眸。“我一直记得你说过的一句话，这句话让我这些年来受益良多……”
黎仲擎不解的眯起眼，仔细在脑海中思索了好一阵子。
在两人交往的那阵子，他并不是太忠实的男人，加上那时年纪轻，心性不定，整天只想着交女朋友，想着到哪里玩，学业上也没太好的成绩，会说出什么让她“受益良多”的话，这就让他好奇了。
“可以说来听听看吗？”黎仲擎开口问道，一脸“洗耳恭听”的表情。
关兆薇看着他环起手臂，斜倚在桌上，那潇洒的模样光芒万丈，像是明星在拍剧照一样迷人。
她只是摇摇头。
“不能说吗？”黎仲擎眉间有浅浅的结，充满困惑。
这一次关兆薇重新出现在他的面前，有很多地方都看来十分不同，她散发的自信、从容态度，加上略带神秘的对话，在在引起他的兴趣。
只是，他并不是好奇宝宝，也没太多时间处理这方面的事，他只想把心思放在工作上。
“好吧，你不说就只好等以后时间到了，自然揭晓吧，现在……”黎仲擎收拾好东西，对着关兆薇伸出手。
“别说是我为你洗尘了，就请你拨出空，陪我吃个晚餐，我快饿死了！”黎仲擎作势抱着肚子，一副饿死鬼的模样。
关兆薇从来不知道，一个简单的邀请动作就能让她紧张得喘不过气来，盯着那只手，她的眼几乎要瞪凸了。
她以为自己是做好了准备才回来，没想到却轻易的被打败，心跳快得不像样，几乎要无法呼吸……
“我的手是长了第六根指头还是长了刺？瞧你的表情，像看到什么一样？！”黎仲擎对于她的表情十分不解。
一句话，将她飘离的神智唤回来，她惊觉自己的失神，连忙将这些莫须有的情绪丢到一旁。
她是回来报仇的！她努力提醒自己。
“我陪你去吃饭。”关兆薇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而黎仲擎也收回了他在半空中的手。
“走吧，行李给我。”黎仲擎接过她的行李，两人一起坐电梯，来到大门口。
让人讶异的是，他竟然伸手拦了一台计程车。
“住址说一下吧。”黎仲擎回身将行李放进车内，而傻眼的关兆薇也真的愣愣地说了住址，心里不解的想，他不是才邀自己去吃饭，怎么……
“司机先生，麻烦你将行李送到指定的大楼，请那边的管理员保管，我是楼上亚讯数码科技……”
“我知道，黎先生嘛，我们配合过专门载送贵公司的客人，没问题，一定把行李送回家。”司机点了头之后，就开车离开。
“现在，我们该去吃饭了。”黎仲擎看她傻傻地站着发愣，索性拉住她的手，往另一边走去。
这、这、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