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兰芝,我想和你谈一谈。”至刚在电话里说道,语气显得有点迫切。

“你来啊!我在家等你。”兰芝应道。

“不,我想到外面谈,中午一起吃饭吧?”

兰芝迟疑了一下,实在不明白有什么需要这么慎重的找她出去谈,但也没多问就答应了下来。

“好吧!你来接我吗?”

“对,我等一下马上过去。”

兰芝稍微打扮一下,坐在客厅里等至刚来接。

“你想吃什么?”上车之后至刚问她。

“都可以,你决定就好。”

“那就去吃西餐吧!”至刚开车上路。

“你想找我谈什么?”

“没什么,只是想和你谈谈而已。”至刚尽量用平静的态度面对她。

经过一夜的思考,他的情绪已经完全冷静下来,他料想得到兰芝可能不会说出实情,他该用什么方法突破她的心防?

兰芝疑惑的看了他一眼,便沉默下来。

“红姊,朱先生来了。”小雅进来通知她。

“好,我马上出去。”悦红又对着设计图画了两笔,看一看,便将那张草图揉掉了。

整个早上她一直无心工作,不是频频看表就是乱七八糟的想着与他有关的事,勉强坐下来想着朱玫芳的礼服,却怎么也抓不住感觉,令她十分丧气。

她不懂为什么自己这么容易就被他所吸引?还像个情窦初开的少女似的为他神魂颠倒,她几乎不停的警告自己,一定要控制自己的情感,千万不要把自己弄得太难堪,无奈却是一点效果也没有,她真恨自己的意志薄弱。

悦红拿起皮包,跟自己生闷气的从工作间走出来,朱利文立刻捧着一束花迎上来献给她,宛如爱情戏中的男主角般英俊潇洒、风度翩翩,令她再也生不起气来。

“小雅,替我把花插起来。”她把花交给小雅,吩咐道。

在无数羡慕的眼神下,悦红带着几许虚荣的和朱利文飘然离开,她决定暂时抛开所有的顾虑和牵绊,尽情的享受一次难得的约会。

也许这就是女人的天性,明知道不可以发生的事,偏偏自欺欺人的放任情感去发展,悦红忍不住的暗骂自己。

“你到底有什底事想和我说?”兰芝再次挑明着问。

至刚叹了口气,除了直接提出问题,他实在不知道该和她从何谈起。

“我想知道一个答案。”

“什么答案?”兰芝的语气敏感起来。

“你答应对我说实话吗?”至刚用一种忧伤的眼神凝望着她。

兰芝有点心虚的垂下眼脸,不太自在的回道:

“有什么不能说实话的?”

“你和秉辉的婚姻就欺骗了我。”

“都过去的事了,还提它作什么?”兰芳显露出惊慌退避的神态。

至刚却坚持道:“你总是欠我一个交代。”

“我不是早就说得很明白了?这需要交代什么?”兰芝避开至刚灼烈的眼神,心慌意乱的说道。

“要我拆穿你的谎言吗?你之所以会嫁给秉辉,是因为秉辉车祸成残,你觉得自己有责任,想要赎罪,对不封?”

兰芝神情激动的否认,“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秉辉的车祸是发生在我们结婚之后,我选择他纯粹是因为我们家世相当,我……我是因为一时胡涂,才会和你私奔的。”虽然他们坐的是角落的位置,情急之下,她完全忘了该压低音调说话。

至刚根本完全不把她的话听进去,迳自提出疑问:

“我现在只想知道一件事,就是悦红到底是不是我的女儿?”

兰芝怒声道:“你少胡说,悦红怎么会是你女儿?”

至刚将兰芝的失态全看在眼里,心头愈加笃定起来。

“不是吗?一个半身瘫痪的男人,怎么可用会有生育能力。”

“我们……自然有办法的。”兰芳急着解释,没想到却露出了语病。

至刚随即一语道破:“你不否认秉辉的车祸是发生在你们结婚之前了吧?”

悦红跟着朱利文走进这家装潢高雅的西餐厅,在服务人员的带领下,走向他事先预定的桌位,那是一个临窗的位置,窗外一片流泉,荷叶田田,锦鲤悠游,看得人神清气爽。

悦红才一坐下来,几乎立刻发现母亲和姜伯伯坐在不远的角落,她的神情有着掩不住的尴尬。

“怎么了?”朱利文敏感的询问。

“没什么。”悦红不自在的笑了笑。

她该过去和他们打招呼吗,这下不是得被他们笑话了?可是看样子他们好像专注于谈话,并没有注意到她,还是先按兵不动吧!

“这个位置视野很好,可以让人完全放松心情。”朱利文介绍道。

悦红虚应的点头微笑,忍不住的留意着母亲那边的动静,他们看见她了吗?

“为什么?你一定要追问这些?为什么?”兰芝几近崩溃的捧着头,泪珠在眼眶里打转。

“我只想知道悦红到底是不是我女儿?”至刚的语气揉和着几许痛苦。

“你根本不需要知道,这对你也没有任何意义。”兰芝哽咽的回道。

“你这样说好残忍,她毕竟是我的骨肉,我难道连知道真相的权利也没有吗?”至刚悲抑的道。

兰芝泪流满面的道:“知道了又怎样?你自己也有儿有女的,还差悦红一个吗?可是她却是秉辉的心肝宝贝,你忍心将她带走?”

“我并没有带走她的意思,何况悦红也已经长大成人,她会有她自己的思想,这是谁也左右不了的。”

“那么你又何必要求一定要知道真相?”

“这是每一个父亲都会想知道的答案,不为什么,只为那一份永远割舍不了的血脉亲情,你懂吗?”至刚语重心长的说道。

如果悦红真的是他的女儿,那么他爱护她的心情就会截然不同,不管他和悦红能否相认,在他们的身体里面总是流着相同的血液。

兰芝悲伤的低泣着,她内心的痛苦有谁了解?在命运的捉弄下,她无法嫁给自己所爱的男人,为了赎罪她赔进自己一生的青春与幸福,二、三十年来,她每天活在一种精神的折磨下,她并非神圣,哪能真正忘怀那唯一刻骨铭心的恋情?她只是一再的用道德的力量压抑自己,表现出一种贤妻良母的风范,而她心里的无奈,是无人能懂的。

“我还是不能告诉你什么。”兰芝一面用面纸拭泪,一面控制自己的情绪,“请你考虑一下秉辉的立场,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吧!”

她拿起皮包站起身,准备离开,至刚也跟着站起来黯然的道:

“我送你回去。”

见到母亲和姜伯伯准备离开,悦红慌张的侧过身,等着他们走过,希望他们不会发现她。

朱利文知道她在躲人,便对着走过的那对男女多看了两眼,目送他们结账离去。

“他们走了。”

悦红却仍低着头,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能若无其事村坐庄这里,她究竟是谁的女儿?

“你想离开吗?”朱利文体贴的问道。

他是在发现悦红的神情有异之后,才留意起那对男女的谈话,虽然隐约倒也听了个大概,想不到世间竟有如此巧合的事,悦红在知道自己的身世隐密,心理的刺激必定不小。

悦红木然的摇摇头,面对着原封不动的美食,她完全没有半点胃口。

他考虑了一下,决定保持沉默,就当做什么也不知道吧!如果悦红不主动谈起,他最好还是别介入,以免侵犯她的隐私。

半晌,悦红突然又改变主意的道:

“我想走了。”

“走吧!”他没有第二句话的站起身。

“对不起,我破坏了气氛。”上车之后她对他道。

他笑了笑,问道:“你要回公司吗?”

悦红迟疑了一下,才点点头,神情有着几许茫乱。

他送她回到公司,然后给了她一张名片。

“如果想找人陪你的话,随时可以打电话给我。”

“是你跟至刚说的,对不对?”兰芝将丈夫推进书房里,关起门来问他。

“说什么?”秉辉望着站在面前的妻子,明知故问。

“当然是说我们的事。”兰芝语气沉重。

“他对你说什么吗?”

“他已经猜到悦红可能是他的骨肉。”兰芝的眼里又泛起泪花。

秉辉安慰道:“他知道了也没什么不好,他总是悦红的亲生父亲啊!”

兰芝激动的道:“你为什么就是不了解?把真相揭露出来,对大家都没好处的。”

“你没把真相告诉他吗?”

兰芝凄然回道:“我要怎么说?悦戏知道了,心里又会怎么想?”

秉辉感慨的说道:“造成这种结果是命运的安排,我想悦红应该能谅解的。”

“不知道就没有烦恼,悦红好不容易走出胎记力阴影,我们何必再把她的生活搞乱?”兰芝顾虑的道。

悦红是一个心思细腻的孩子,遇事难免钻牛角尖,站在母亲保护子女的立场,她宁愿永远隐瞒这个秘密。

悦红步伐沉重的踏进家门,她的心头笼罩着厚厚的阴霾,令她再也轻松不起来。

母亲中午的那一番话虽然没有讲得很真确,但意思也已经够清楚了,她并不是父亲的女儿,她是母亲和姜伯伯的私生女。

私生女,她终于明白她脸上的印记是一种羞耻的符号,也可以说是上天对母亲不贞的惩罚,结果是报应在她身上,她该恨谁?

“回来了,想吃点心吗?”母亲脸上带着惯有的慈蔼笑容,完全看不出任何异常的情绪。

她突然对母亲产生一种厌恶的感觉,母亲脸上的表情仿佛只是一张虚假的面具,如果不是让她意外得知真相,她永远不会知道母亲会是这样一个表里不一的女人。

“爸呢?”她勉强挤出一丝僵硬的笑容。

“在书房里。”

“我去看他。”

悦红几乎是以逃避的心理从母亲身边走开,她无法忍受那股挥之不去的厌恶,她们母女的感情一向亲密,而现在,她却宁可和母亲离得远远的,最好别碰面。

她走进父亲的书房,父亲正背对着她,坐在窗前吸烟斗,在国外的那些年,她最思念的就是这股熟悉的气味。

“爸!”她伏在父亲的跟前,犹如一只向主人撒娇的猫咪般,脸颊轻柔的摩挲着父亲的肉体,她从没有像此刻这么同情过父亲,他应该知道她不是他的亲生女儿吧?可是他却如此的疼爱她,从小到大,他没有对她说过半句重话,即使是亲生父亲,也不过如此吧?

“你好像有心事?要对爸说吗?”父亲轻抚着她的头发,充满慈爱与关怀的问她。

她摇了一下头,停顿了半晌,才用一种感动的语气对父亲道:

“爸,我好爱你。”

“怎么会突然这样说?”

“过去我一直没机会表达,现在我想让你知道,你是我最爱的一个男人,我永远不可能像爱你一样的去爱别的男人。”她呢喃诉说着对父亲的敬爱。

“那可不行哦!”父亲用幽默的语气回道:“爸是不可能娶你的,难道你想一辈子当老姑婆?”

“我愿意一辈子留在你的身边孝顺你。”

“傻女儿!爸不可能照顾你一辈子,好好找个男人嫁了,让爸早点了一个心愿。”父亲爱怜的说道。

悦红静静的蜷伏在父亲的身畔,脑海里想着姜伯伯。往后她该如何面对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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