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血染的纯洁誓言（中）
晚饭时间，因为没有开灯而渐渐沉入夜色的理事长室里，正聚集着一位统领和四位学生。
“‘天音骑士’、‘天目骑士’，接下来你们要汇报的事情，请暂时不要让第六个人知道。”
秋棠吩咐完，一旁的魅堂和苍后才对岳家兄弟点点头，示意他们开始讲。“靠着风琳的牵制，我们才发现了少年宫的底细。对方根本是在耍我们啊！”一脸怒气的肃霜开口就像放枪，流火立刻拉了他一下，“那条隧道里其实什么也没有，反而有一处怎么也找不到具体位置的地方，飘荡着大量异能力者和不明生物的残留气息。我们大胆推断，那可能是人工兽的……至于那个江梦蝶，恐怕只是幌子而已！”
“找不到？你们的‘延展能力’也不行么？”苍后略显惊讶。“是的，那里似乎施了很强的蒙蔽法术，让任何能力都无法到达。”流火代替弟弟回答，“我们其实什么也没做到……非常抱歉。”
“不，这本身就是意义重大的情报。”“牙之御座”摇摇头，“辛苦你们了。”“没想到敌方的掌权者心机重到这种程度……”大团长轻叹一声，“只有和之前说的一样，各位继续提防人工兽的袭击，岳家兄弟，你们也要随时上报异常情况。”
骑士们领到命令便各自散去了。“呐，我们不去找旌姬吃饭吗？”“华章骑士”边问边在魅堂的口袋里翻找饭卡。“她……另外有事。”金眼少年耸了耸肩，“一个人应该可以搞定。”
一声钝响，剑锋重重磕上少女刚站立过的地板，火花四溅。“为什么攻击我，小菲！你怎么了？！”旌姬边稳住脚步边大喊。“不、不是！”小男生脸上满是惶恐，走向她的动作却完全不停顿，那柄不属于他的武器仍在逼得旌姬连连后退，“学姐，我……我本来在老老实实等你的，可不知怎么就突然……！”
难道……这孩子被敌人操纵了？
这念头使少女打了个寒颤，她从未见过人被操纵的样子，自然也不知道如何破解。“你冷静点！先尽量找回手脚的感觉！”旌姬努力祈祷着自己能独立解决，“就算脑子里有人叫你动，你也不要听！”
虞菲顿时一僵。只见他费力地站住了，并试图将前指的长剑往后拉。“对，对，就这样！”看到了希望的旌姬立刻鼓励他，同时紧张地感应起四周来——敌人想操纵虞菲与自己对打的话，应该就埋伏在馆里观察着一切，问题在于操纵者是谁……
“学姐……我……好像还是不行！”
小见习骑士的哀告声刺痛了旌姬，她回头一看，虞菲正用双臂拔河般地与剑拼命拉扯。“小菲你别动！我来帮……”随从少女正要奔过去，脑后的长发却突然被一拉，令她不得不退了回来。
“什、什么人？！”
布雷顿还没有醒，大厅里不存在第三个生物。旌姬定定神才发现，竟是苍王送的神器“何露斯之眼”——要不是它自动扯起自己的头发来，旌姬几乎忘了它的存在。“你的意思……是叫我别过去？”她一时觉得脑子越来越乱了。
金饰没有回应，却把少女的发辫拉得更紧，也不管她差点疼出了眼泪。“你怕我有危险是吧？可小菲更危险啊！”旌姬十分后悔没问过与神器沟通的方法，“我不能不管他……陛下！如果它连着您的意志，请让我去救小菲！拜托您！”
一边是苦苦挣扎着的见习骑士，一边是牵制着自己的不明力量。苍王（？）会让步吗？万一不成的话怎么办？
发根忽然一松，神器放行了。“……谢谢您！”她马上道了声谢，接着快步跑到虞菲一侧。“小菲，先放下左手来，再……”旌姬用力按下他的左臂，在她抬头前的一瞬间——
“何露斯之眼”像警铃一般死命振动起来；
一道铁灰色光弧在旌姬眼前飞速落下，目标是惊愕过度的随从少女的脖子。
“哈呀~吃够本了Ｘ去要好好学习喽！”
樱桃色卷发的少年满足地伸懒腰，旁边走着同班的“训诫骑士”。“阿星，谢谢你今天的招待，改天我会回请的。”玉书擦净被蒸汽蒙了的眼镜，“我本来想随便买点什么吃的……”“大人客气了，偶尔请您一顿晚饭还算事吗？”“镇地骑士”的随从笑道，“总在校外吃饭也不好，您每天都那么忙，多注意身体才是。”
“阿星，我是和你一样的高二男生，不是奔五十的机关干部。”
星晨吐吐舌头：“但您是御柱嘛。”“没有本质区别。”玉书及时堵回他的后话，此时两人已经走进了校门。星晨说要去指点球队便先走掉了，“训诫骑士”原地站了一会儿，思索着要不要先拐去档案室。
“嗡——”手机突然提醒主人“有新信息”。玉书翻开机盖一瞧，眉头慢慢结成了复杂的形状。
“能见个面吗，现在。”
没有来信显示，但玉书认得那个号码。他咬了咬牙，没回信就冲进了校园——虽然没说地点，但也不用问，胸前的战徽和心里的某种东西都指引着自己奔向偏僻的东南角。玉书一路跑到车棚深处，气还没喘匀就叫道：“给我光明正大地出来，西宫干部——狄亚！”
话音刚落，墙头上就多了一个黑发及腰、坐姿散漫的俊美青年。“又来挑战的吧？这次又想怎么打了？”玉书压低身体准备随时应战，对方却只是把玩着一串钥匙朝运动场方向看，酒红色眸子不知为何透出了一丝凶光。
“——刚才和你在一起的男生是谁？”
“和你有什么关系？”“训诫骑士”瞬间提高了警惕。
“你朋友？”狄亚把身子向前探了探。“闲话少问，没事的话就快点消失！要是被其他骑士看见，我可不能保证你全身而退！”玉书不想探究他为什么问起星晨，更不想重温上次的噩梦。“赫菲斯托斯”的表情一瞬间有点受伤，半晌才吐出一句：“玉书，你好冷淡。”
“训诫骑士”额上跳起一堆青筋：“我是你什么人啊，谁允许你叫得那么亲？！再说我有什么对你热情的理由？”
狄亚沉默了片刻，最后解嘲般地笑了。“算了，我也没指望那么快就把你……”这一句更像自言自语，“那就说点你关心的事吧。你们派去的骑士大闹少年宫以后，我们宫主大人可是非常高兴哦。”
玉书一怔：“高兴？凭什么？”
“人工兽的内幕被你们所知，其实正中大人下怀。”狄亚弯下腰，与玉书的视线正面相对，“你们越了解，他就越乐意在你们这里做试验；你们杀的人工兽越多，他就有越多资料制造更强的新品种。说到这里你明白了吗——‘海牙骑士团’已经变他的实验场所之一了。”
一滴冷汗滑下“训诫骑士”的额角。
“难道……真如大团长所言，以后这里的敌人会……”
“没错，越来越多。”狄亚轻轻一笑，“而且今后还不知会出现在海牙以外的什么地方呢。不过你先关心一下校内吧——今天又进来了一只哦。”
“痛……！！”
依靠本能反应，旌姬堪堪避开了致命点，右臂却同校服一起被割开了一道口子。她踉跄着连退几步，连查看伤口都来不及，对面剑光就变作骤雨扑过来了。“小菲！住手……”少女发出嘶哑的喊叫，鲜血随着身体的椅像小雨一样洒下。“学姐、学姐你快躲开啊！”虞菲的声音都带上了哭腔。眼见被逼到墙角，旌姬咬了咬牙，冲着小男生的膝部飞出一脚，才得以和他拉开了距离。
一时谁都没有动作，大厅里只有急促的喘息声。“怎么办……”旌姬抓着右臂不住颤抖，比起虞菲的情况来，疼痛似乎也不算什么了。“为什么？”虞菲缓缓起身，并重拾起掉落的剑，“学姐你为什么不拔剑，为什么不用能力？这样下去……我可能会杀了你啊！”
“因为……你上午说过。”
黑发少女看着红色液体渗出指缝，眼里的光芒却充满温暖。
“听到你那样反驳布雷顿，说宁可伤害自己也不会拖累我时，我好高兴……小菲，不要害怕，就冲你那句话，我一定会救你的！”
“我？上午说的？”小见习骑士意外地一愣，但旌姬比他还意外。“你忘了吗？就在这里说的啊，魅堂大人也在！”她隐约感到了一丝不对劲。“哦……对，是……可是，学姐……”虞菲赶紧甩头，“我还是控制不了自己……”“不要紧！”旌姬扯下蝴蝶结扎在伤口上，右手艰难地滑向左手的腕带——
寒光划过，佩剑一现形，少女就直直冲了上去。“哎！”虞菲惊叫着举剑相迎，不想被旌姬发力一撞，同时失去平衡的两人一起滚出老远。“咣！！”墙角的剑筒被掀翻了，几十把长短不一的剑在震耳欲聋的金属声中散落一地。“小菲……”旌姬怕误伤他，刚要爬起来看情况，却见虞菲又从武器堆中拾出一把，不发一言地刺了过来！
“你……非要我和这孩子拼命吗？！”
此时的随从少女对幕后操纵者恨得咬牙切齿，又无暇揪出对方来，只能继续招架着小见习骑士，每一剑都尽力把攻击性降到最低。虞菲橘色的大眼睛似乎在一点点地失去光彩，出招却一次比一次凌厉，简直远远超出了他以往的水平。
不对……现在越想越不对劲了。
即使被操纵，力量终究还是受被操纵者的实际能力限制，而虞菲本人绝不可能突然使出如此流畅的剑术来。再说自开战以来一直是物理攻击，难道敌人不知道虞菲还有……
“学姐——”
小男生微弱的尖叫还没落下，旌姬就眼睁睁地看到一条血线飞出自己的脸颊——
某种热乎乎的东西流过腮边。她呆呆地伸手一摸，才意识到左脸刚刚又多了一道倾斜的血痕。
“对不起，学姐！我，我真的不是有意的……”虞菲惊慌失措地甩着剑尖上的血，眼看就要哭出来了。这次旌姬却没有安慰他，而是在片刻的沉默后，双眼直视着他开口道：
“我现在有几个问题想问你……‘虞菲’。”
小见习骑士的大眼睛奇怪地眨了眨。
“都战斗那么久了，敌人为什么不驱使你用‘念力’？”随从少女握紧了长剑，“就算你的能力还不成熟，但牵制我还是绰绰有余的，然后你就可以大打出手了。若敌人真的想伤我，干吗还如此好心？”
“因……因为我还保有自己的意识啊！想连力量也操纵的话就得完全操纵人的精神吧，我没让敌人得逞哦！”虞菲努力挤出一丝笑容。“是么？保有自己的意识，还下手那么干脆？”旌姬冷冷一笑，“你什么时候有这样的胆子，可以毫不客气地对我挥剑了？”
小男生的笑容立刻僵在脸上。“学姐……你想说什么？”他艰难地蠕动着嘴唇道。“不止这些。”少女慢慢抬起了武器，“起初你拿的是武道馆的剑，我本以为你中途会换上自己的，可你现在还没有……即使是骑士团最低等级的剑‘哈比’，也比普通剑强多了。如果敌人是认准我们的关系后才控制了你，应该不会连这层都想不到，也不可能让你只用剑术和我作战，因为这完全没用对不对？”
现在虞菲的脸色更难看了。“所以我要是没猜错，你不是不想拔剑……”旌姬的火红色眼睛猛然变得咄咄逼人，“而是根本‘拿不出来’吧？！”
寄宿在腕带里的武器，只会应正牌主人的呼唤而现身。即使能模仿外表与言行，也模仿不了异能力者的灵魂和真正力量！
“好了，乖乖交代吧，你到底是谁。”
空气骤然升温，条条火舌蜿蜒着从随从少女脚边窜起来。旌姬面色冷峻，双拳却握得骨节发白——一旦查明这个冒牌货的真身，绝对把它烧个灰飞烟灭！
好黑暗，好冷……这里是什么地方？
虞菲艰难地张开眼，却发现视野里多了一条裂痕，原来是右眼的镜片碎了。“咦……”他惊讶地看看压在身上的塑料布和废纸箱，赶紧奋力把它们推开，突然间左肩一刺，痛得他叫出了声。“这是什么时候……”摸着血已结成了硬块的伤，虞菲提起精神打量一下四周，当下便倒抽了一口冷气：
周围凌乱不堪，到处是箱子、废报纸、塑料管和烂木头，似乎是一间旧仓库。“我怎么会在这里的？”他顾不得伤口还在疼，拼命回忆起之前的经历，才记起自己被袭击过。
“难道那个……就是学姐说过的人工兽？”
小见习骑士全力调动当时的记忆，獠牙刺入身体的感觉马上又浮了出来。“不要……”虞菲本能地抱紧身体，思维却顺着时间走下去，然后……然后，发生什么了？
“很好，这样就得到他的血了。……快变化成他的模样，去对付尉迟旌姬吧。”
一个陌生的声音响起，自己似乎被一双手抱了起来，朝着不知什么地方走去。“好好地锁起来，不要让他搅了……”那个声音懒懒地说着，“……镜，好好干吧，尉迟旌姬不会对你下手的，毕竟你现在是她最疼爱的小跟班……”
感觉像坐船一样，漂着漂着，周围突然变黑了。那双手的主人把自己狠狠摔到一堆废品上，随即扬长而去。只听得“喀哒”一声锁响，之后就一片沉寂了。
“——它变成了我的样子，要去对付旌姬学姐？！”
虞菲被这个结论惊得脸色煞白。他立刻飞奔到铁门前用力推，却只听见沉重的锁在外面直响。天应该已经黑了，不能指望谁会来为自己开门，仓库又没有窗户，既然如此……
“虽然还不是很熟练，但只能赌赌看了！”
小见习骑士摘下破损的眼镜，双目圆睁，死死盯住了门的另一边“挂着锁”的位置，将所有的精力集中到那里来。
打开，把锁打开……快打开啊！让我从这里出去……
在强烈的意念力作用下，漂亮的橘色眼眸突然变成冷冽的黄铜色，与此同时，外面有个东西重重落了地。虞菲心头一颤，伸手用力一推——门开了。
“学姐，你千万别被那假货骗了啊！我马上就去找你！”
抽出名为“哈比”的佩剑，虞菲不知道旌姬正身在何方，只有凭直觉一处处去找。一月的寒风吹得肩上的伤口越发火辣辣地疼，但现在的他已经完全将其忽略了。虞菲四下张望了几秒，咬咬牙先朝武道馆奔去。
才十四岁的小男生，也许还没有完整的人生观和未来规划。但虞菲心里清楚，要是旌姬这次因为自己受到了伤害，他绝对会恨自己一辈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