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冬日之花 谋士官的回归
苍天市第一机场——
沿路卷起呼啸的乱流，一尊钢铁巨鸟滑翔着向地面接近，在伸出双爪的同时在夜色笼罩的跑道上降落。已是深夜1时，侯机厅里只有寥寥几个人影，看到飞机终于静止下来，他们便立刻开始活动了。
有前来迎接子女的父母，也有迎接恋人或配偶的男女。在一片欣喜或唏嘘声中，有一组似乎是一家三口的人走下了扶梯。最前面的应该是孩子，那张约十六七岁的秀丽脸庞，黑暗中竟一时难以分辨是男是女。只见那人挎着背包轻巧地跳到地面，跳芭蕾似地转了一圈，风衣的下摆便随之迎风招展开来，如同月下盛开的莲花。
“小秋！别那么跑啊跳啊的，注意身体！”
身后的父母慈爱地叮咛着。被叫到的孩子立刻停下动作做个深呼吸，将四周充分打量了一番后，才慢慢展露出笑容，用歌唱般的调子感慨地叹道：
“我回来了喔，苍天市——还有海牙学院。”
“嗨~嗨！旌姬！接我充满力量的一球！！”
英佳将握着球拍的右臂大力后摆，几乎到了球拍碰到背部的程度。旌姬则在几米开外严阵以待，双目死死盯住同桌手上的目标。“来喽！”万事通高喊一声，用拍面中心狠狠地把羽毛球击了出去。“小意思~你肯定不会‘炮弹发球’吧！”旌姬大笑着快步上前，左脚用力往地面一踢，在高高跃起的同时正面迎击。“啊！吊高球？！”英佳见势不妙，赶紧边估算落地点边后退，却完全没注意到身后来的人——
“哎呀！”“哇！！”
跑过来的短发男生和英佳同时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对、对不起！我没看到……”她慌忙道歉。“没事没事，是我没及时闪开。”对方很绅士风度地拉起英佳，“你是高一（12）班的吗？我记得这节体育课有个高一班级和我们共用操场的。”“嗯……啊……”英佳刚要回答，那男生却一眼看见了过来看情况的黑发少女：“哎？尉迟旌姬？”
“这位……学长，你认识我？”旌姬愣了愣神。“当然喽，我是高二（3）班的嘛。”那男生颇有几分自豪地点点头，接着往自己班级的方向大喊，“喂——魅堂！你的随从在这里哦！！”
仿佛没看见两位少女骤变的表情，短发男生哈哈地笑着跑开了。旌姬只得眼睁睁地看着身着体育服的上司向自己走来，英佳则识趣地瞬间从同桌身边人间蒸发。“您……您好，魅堂大人。”她谨慎地主动招呼，“您的班级正在做什么活动呢？”
“就如你所见，分组1000米跑，也可以说是体能测试。”大概是顾着在随从面前的形象，“牙之御座”随手拉上了上衣拉链，“下一组就轮到我了，你还没见过我在体育课上的样子吧——要看看么？”
“……可以吗？”
“有什么不可以，又不是机密。”魅堂甩了甩粘在额上的发丝，“你打羽毛球的样子我也看到了，这种要求灵活性的运动对骑士很有益，以后多练习一下。”“啊……是！”旌姬话音刚落，魅堂便转身径直走回队伍，和其他四位男生一起在起跑线上蹲下了；随从少女也暂时搁下球拍，跑到附近的场边台阶上。“魅堂大人的话，一定是最快的吧。”她丝毫不怀疑上司的运动能力。只见（3）班的体育老师懒洋洋地瞥了一眼五个待命的学生，把手上的秒表一甩道：“开始！”
啪地一声，五人几乎同时起跑，比起中间的魅堂来，那四人似乎是一开始就拿出了最快速度。“不要上来就那么快！到后面会没力气的！”老师的呐喊传来，魅堂却毫不在意地踏着中等偏快的步伐继续前进。一圈已经绕过去了，场边的旌姬才发现了微妙的不对劲——
奇怪……明明步幅和速度都不比同组的伙伴，为什么魅堂大人已经追到他们前头去了？
不过，毕竟同是异能力者，旌姬对他人的能力还是可以感应到的。于是，当“鹰王骑士”心无旁骛地经过时，她迅速伸手去捕捉空气中的灵力。“这是……原来如此啊，不愧是魅堂大人……”找到原因的少女会心地笑了，“但是，这对普通人也太不公平了吧？”
一言以蔽之，原因就是空气，或者说是“风”。
在这位风的能力者周围，既无大气阻力，亦无风压。有这样的优势，恐怕直接去参加奥运会都没问题了。结果才过了四分钟，魅堂便在众男生的目瞪口呆中走出跑道，来到一脸钦佩夹杂着喜悦的随从身边。“现在可以理解您为什么会报长跑了，根本是易如反掌嘛！”旌姬高兴地鼓鼓掌，然后主动提议，“正好我想去买喝的，要不要帮您带点什么？”“不用，一起去吧。”“牙之御座”摇头回答。
冬日的阳光仿佛没有温度，只是将人呵出的白雾照亮些罢了。主仆二人走过枯叶遍地的大道，来到中央花园附近的小型超市。“唔……您要乌龙茶是吗？请等我三分钟！”旌姬从上司手上接过钱就没影儿了，魅堂则转过身，打量起这个已经不能再熟悉的校园。
圣诞节已过，接着是元旦，再接下来是传统的新年，也就是说这个学期要结束了，时间过得可真快。但是，还有很多问题没解决：旌姬引人注目的原因究竟是什么，钢铁神宫还有几位暗藏的干部，快要毕业的骑士们是否已有合适的接班人……魅堂轻拧起两道剑眉，不禁慨叹骑士真不是个轻松的工作。
忽然一个白色的身影快速闪过树林，来到附近时就慢了下来，像寻找什么似地开始左顾右盼。魅堂只以为是个外校学生，便没把那人放在心上。谁知，十秒钟过后——
等等……从背后传来的那两道烫人的视线是？！
莫名其妙感到兆头不好的“牙之御座”小心翼翼地准备转身。
急促的脚步声以闪电的速度接近，纯白的衣袂几乎遮住了魅堂的全部视线，冰冷的空气中更是弥漫起了与时节完全不符的神秘花香。
“这……这不是秋……”
“——魅堂！我好想你啊！！”
连让对方把话说完的机会都不给，来者就给了魅堂一个大大的拥抱。浅绯色发丝不停地在魅堂耳边摩擦，像八爪鱼一样抱着他的少年欢天喜地地叫嚷道：“魅堂你怎么不在教室里啊？人家还想给你一个惊喜呢！不过还是失败了啊~看到你就忍不住跑过来了！怎么样怎么样，这一年多你在骑士团好不好？嗯？”
“秋……秋棠，你再不松开我会憋死的……”
终于注意到“牙之御座”已经变得和粉墙一样的脸色，叫做秋棠的少年才赶紧拉开二人的距离，但仍激动得有些颤抖地望着他的脸。“秋棠，等你好久了。”唇角缓缓牵出前所未有的温柔弧线，魅堂双手搭住对方的肩，“……欢迎回到海牙。”
一身白衣的秋棠将一只手背在身后，带着少女般秀丽的笑容轻声说：“手伸出来。”“什么？”魅堂顺从地张开右手，只见秋棠打了个响指，他掌中竟凭空出现了一朵水灵的鲜花。
“鸢尾的花语是‘想你’和‘好消息的使者’，很合适吧？”
金色眼睛和对面含笑的深棕色眼眸对上，气氛无限地好。
“……是啊。”
无巧不成书，买好东西的旌姬此时正好和超市中偶遇的“射猎骑士”一起走了出来。“学姐也在上体育课啊，真是凑巧……啊咧？魅堂大人在和谁说话呢？”随从少女看见了秋棠。岂料同时转移视线的烈娜脸色骤然变化，手里的矿泉水瓶咚地掉在了台阶上。
“七御柱之谋士官……‘华章骑士’冷秋棠大人！！”
阶下的两位少年闻声立刻抬起头来。
经过短暂的沉默，提着两个塑料袋的旌姬也蹈了烈娜的覆辙。
最后一位“御柱”终于归国的消息很快传遍了整个骑士团。还好这堂体育是上午的最后一节课，交代众骑士下了课在活动室集合后，魅堂便说要三人先一步赶去。路上——
“你就是魅堂的第一位随从？叫旌姬是吧？哇啊，好可爱的学妹哦~~~好漂亮的头发！你是用了几年留到那么长的？”
“那、那个……秋棠大人……”
“不用见外了啦，魅堂的随从就是我的朋友！我是高二生，不过叫我学长或学姐都没关系的哦！”
“……秋棠，请注意你的骑士形象。”
落入身后超级美少年臂弯的旌姬完全无法挣脱，勉强向斜上方转动脖子才能看见对方的脸。只是领教了秋棠的言行和魅堂的态度后，她心里越发疑惑了：这位“传说中”的骑士……真的是个“学长”？
柔软的绯色短发在额前剪成齐齐一排，闪亮的眼睛几乎能巧笑传神，皮肤细腻得根本不似男生。而且那语气、措辞和举手投足，根本就是个爱撒娇的女孩子嘛！更让人不解的是，向来严格的魅堂竟一切由他去……那种简直就是宠溺的态度又是怎么回事？“旌姬？你在发呆喔。”美人“学姐”扯了扯黑发少女的脸颊。“啊，没……我只是……”旌姬还没想好回话，幸好上司及时回救，把橡皮糖似的秋棠从她身上“剥”了下来。
“魅堂，干嘛打断人家和你的随从交流感情啊。”
“交流感情……我看她都快被你吓死了。”
在秋棠“难道我长得很恐怖吗”的抗议声中，魅堂似乎是颇费了番口舌才成功哄得他先行一步。目送雪白的背影远去后，“牙之御座”带着复杂的表情转向随从少女：“……感觉如何？”
“秋棠学长……就是您最重要的那位朋友吧，从态度上完全看得出来啊。”旌姬至今才把以前听说的零碎片段组合起来，同时也意识到自己日后的“任务”更艰巨了，“第七位‘御柱’谋士官的地位似乎很重要……您可以讲解一下吗？”“你不说我也会的。”魅堂边走边答，随即换上了严肃的神情。
“‘海牙七御柱’遵循的是北斗七星的形制，以谋士官为第一星‘天枢’，然后为第二星左侍卫‘天璇’、第三星财务官‘天玑’、第四星秘书官‘天权’、第五星大法师‘玉衡’、第六星右侍卫‘开阳’及第七星大祭司‘摇光’。‘天枢’为七御柱之首，因为当‘御座’无法履行职责时，谋士官可以代行一切权力。”魅堂的视线暂时离开专注倾听的少女，“与安排日常的秘书官不同，谋士官可以直接介入御座生活，因此这个职务可以说非与御座有深厚关系的人不能担任……于是与我青梅竹马的秋棠，就在约两年前接过了这个位置。”
“‘青梅竹马’啊……那真的是很深厚的关系呢。”旌姬垂下头。
“重点不在这里……旌姬，你认为他的言行不像个男生对吧。”
终于听到最关心的地方，少女赶紧仰头看上司。“秋棠的体质很特殊，生理上是男性，心理上却几乎与女性无异。小时候他一直是以女孩子的模样示人的，初中以后好歹认识到自己是个男生了，但言行模式还是没变……”“牙之御座”淡淡一笑，仿佛在谈自己的孩子，“秋棠的记忆力相当好，头脑也是数一数二的，但身体一直很弱，才在新西兰休养了一年多。然后就如你所见——他今天回来了。”
“趁着现在他放在你身上的精力还多一些，好好向第一阶级努力吧” ——秘书官的话语再次在脑中响起。
玉书大人，您当初给我的告诫原来是这个意思吗？
魅堂注意到了旌姬的黯淡表情，却曲解了她的心情。“别担心，秋棠是个亲切的人，你们一定能相处愉快的。”走在前面的他打开楼门，“骑士们都很喜欢他，等人到齐的时候，你就会看到他与同伴的关系了。”“噢……是。”旌姬答应得干脆，心里却越发忐忑起来。
如此亲密的青梅竹马……那岂还有自己可以介入的空间？
二人踏入活动室时，发现那位御柱已经把饮料准备好了。“你们真慢耶。旌姬，来尝尝这个！”秋棠满面笑容地递上一杯热饮，“这是我从新西兰带来的花茶，很香的喔！”“谢、谢谢学长！”觉得受宠若惊的旌姬接过杯子，便到一边安静品尝去了。“牙之御座”也想领教一下好友带来的外国货时，秋棠却将他一把扯到墙根：“魅堂，你最好对我讲实话——这是怎么回事啊？！”
秋棠口中的“这”不是别的，正是那幅因“意外”而被修改了某个部分的“他的”水墨画（详情请参见第17章）。
旌姬差点把一口茶喷出五步远，魅堂的脸则顿时比锅底还黑。
惨了……主仆俩此时的想法难得一模一样。正当气氛僵硬时，走廊里突然响起的兴奋叫声及时拯救了冷汗一地的御座。“剑仪快点啦！你不想做第一名吗？”“哈哈，这个光荣还是让给您吧。”“这声音莫非是……”秋棠好奇地走到门边，却只见红色的影子一闪——
“耶~~果然是秋棠姐！剑仪剑仪！快过来打招呼啦！”
“呵呵……小光，一年多没见，你好像没怎么长高呢。”
从来都没有祭司样的“圣堂骑士”游光搂住秋棠的脖子开心得了不得，那边的旌姬干脆连杯子都从手里掉了下去。“姐……姐？！剑仪学长，这……”她满脸黑线地指着正交谈甚欢的两位御柱。“不必见怪，旌姬，光大人一直都是这样称呼他的……”向来以有礼着称的骑士也笑得有些尴尬，“你应该已经知道秋棠大人的特殊之处了吧，嗯……总之就是这么回事……”
海牙真是个不可思议的学校。旌姬正这么想着，大法师主仆也登门入室了。“巧妤！”秋棠欢叫着去抓住对方的双手，“辛苦咯，从现在起，你代理谋士的身份就可以撤消啦！”“别上来就说工作嘛！不过看到秋棠那么精神，我就安心了。”理性的眼镜少女笑道。和千一夜交谈了几句后，秋棠便带着无比灿烂的笑容和陆续来到的骑士们一一招呼。被包围在一片“欢迎秋棠大人回来”“阿秋你看起来不错嘛”的热情问候中，美貌的谋士官却特地叫住了那位头上翘起一撮毛的金发少年。“雅歌——你家那只蝴蝶还好吧？”秋棠的语气里意外地多出一丝暧昧不明的成分。
“阿琳好得很啦，呵呵……多谢秋棠大人关心，但他似乎不太领情。”“吟游骑士”垂下湖蓝色的眼眸，“他恐怕已经知道您回来了，却故意不来面见……请容我代替他接受您的指责。”
“我才不会，这又不是雅歌的错。”秋棠宽容地拍了拍金发骑士的肩。就在这时，门再次拉开，“南丁格尔骑士”诗琪礼貌地通报道：
“御座大人，秋棠大人，请马上带着大家到理事长室集合。”
“大团长终于召见了吗？”魅堂立刻分开众人走上前来。“是，团长大人似乎有很多话要对您说。”诗琪看着秋棠。“华章骑士”沉吟了片刻，忽然换了一副表情转向“训诫骑士”说：“玉书，你可以晚到一会，麻烦去档案室把开学以来发生过的战斗记录取来给我。”“是。”眼镜少年严肃地应了一声，大步走出了活动室。
“彩莉，你也提前去把电脑储存的相关资料调出来。”
“Yes sir！”“机巧骑士”也欢快地敬了个礼后跑掉了。“啊~啊，秋棠姐那么快就进入发号施令的状态啦？”游光摆弄着辫子嘀咕。“这才是谋士官该有的样子哦。”天捷认真的语调里带着些许敬畏。
这个运筹帷幄的模样，真的是刚才那个会撒娇的美少年？旌姬正想用手挡住自己合不拢的嘴，秋棠就走了过来。“旌姬，待会儿我可能有事要问你，可以配合一下吗？”他的笑容又回复了明亮和温柔。“是……是，当然了！”黑发少女赶紧点头，却无意识地靠向了魅堂身边。“不愧是七御柱之首，秋棠，期待你在团长大人面前的表现。”“牙之御座”微笑一下，将青梅竹马先推出门后，才顾得上给自己的随从“补课”。
“无须多言……旌姬，不能以貌取人啊。”
“……”（完全同意）
然而旌姬完全没有料到，归来的秋棠在苍后面前的第一次发言，竟是围绕着自己而展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