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似梦。
如梦。
却非梦。
初见布缡时,叶飘摇以为自己是在梦中。
白衣胜雪,眉目如画,一颦一笑,俱是飘逸脱俗!天人般的女子呵,也只有在梦中才有缘一会。
庄生晓梦迷蝴蝶——
布缡就是那只闯入他梦中的蝴蝶,不经意间,已融入了他的生命中,在他的灵魂深处翩翩起舞,恣意地掠夺了他的心,他的目光从此只愿追逐她一人!
直至洞房花烛,她把纯洁的初夜给了他,幸福的滋味一下子冲晕了他的头脑,踏上云端般轻飘飘的感觉,仍似沉溺在梦中。
初为人妻的她,每日清晨都会亲手为他沏好一壶碧螺春,再燃上一支细细的安魂香,在香雾缭绕中,她以灵巧的十指撩逗了琴弦,从阳春白雪奏到春江花月夜。他则沉醉在悠扬的琴声中,沉醉在清新优雅的茶香中,沉醉在她那盈盈浅笑中。
一壶清澈碧绿的香茗,他浅浅地饮,慢慢地尝,如若没有那一支安魂香散发的烟雾,他就会尝到一丝真实。可叹那烟雾朦胧,朦胧如梦,他依然沉溺在了梦中。
梦,是会醒的——
与他一同笑看日出日落整整三年的妻,恰似一盏香茗,淳澈淡雅、安人心神的妻呵,居然向他挥出了绝情的一剑!那双曾为他递盏温暖香茗的素手中持着冰冷、锐利的鱼肠短刃,毫不犹豫地送入他的胸膛!
利刃挥来的一刹那,他原本能够闪身避开的,诡异的是,他竟使不出劲道,浑身酥软,动弹不得。
他呆了、傻了:因何无力反抗?
她依旧盈盈浅笑着揭开他心中的谜团:她指了指香炉上那一支细细的安魂香,告诉他,她每日都会在香炉中加一点“招欢”,量虽少,但日久便能成瘾,一日不闻这安魂香,他就会狂躁不安。
“招欢”哪,中枢神经类的毒素,一旦成瘾,习武之人的内力会在不知不觉中日渐消退,不论你曾是多么厉害的角色,最终也只能沦为废人。因此,就连手无缚鸡之力的她,也能轻而易举地夺他性命!
向他挥来的那一剑,是无情的剑!
剑无情,人亦无情!
那一剑穿胸,她抽出鱼肠剑,毅然转身——离去。
与他相濡以沫整整三年的妻呵,她曾以自己的姓名向他许过一个诺言:布缡——不离——不离不弃!
如今,他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翩然而去。到头来,这一切原来只是一场梦、一场空!但,为何心如此之痛?
心,在淌血!猩红的液体汩汩染湿衣襟,他的生命正从肉体内一点一滴地流失时,灵台却异常清澄,他忆起了三年前的一个秋天,与一位劲敌之间的那场赌约——
三年前,他代表了正义,那劲敌则代表了邪恶。
他是正道领袖,“他”则是邪道枭雄;他是白,“他”便是黑!
“什么是白?什么是黑?”
“他”曾在与他决战之前,问过他这么一个任何人都无法准确回答的问题。
他亦无法回答,只是拔剑出鞘,剑尖指向了“他”……
“准会有那么一天、那么一个人来打破你的‘不败’神话!”
“他”手中的剑最终断成了无数截,依然不甘地冲他狂啸。
“没有人可以打败我!”
他的剑完好如初,封剑归鞘,胜负已定。他自信而又傲然地一笑。
“会的!只要你是一个会动情的人,只要你是一个正常的男人,终有一天,你会败,败得比我更惨!更惨!”
“他”狼狈地跌在地上,充血的双目怒睁,目光化作怒箭射向他!
“是吗?”
他“嗤”地哼笑一声。
“三年!三年为限!我赌你于三年之后,必会败在一人之手!”
怒睁的眼角淌下血泪,“他”像极了一头垂死挣扎的野兽。
“三年之后吗?好吧!我会等着。但……”他神态自若地伸指弹去衣袖上沾着的一粒尘,睨视着“他”,“我坚信,永远都不会有那么一天!这天下,没有人可以破我不败的神话!”
一听这话,“他”突然神情古怪地冲他大笑,直笑得呛出血沫,“他”仍翕张着嘴,似乎还想说些什么,最终却没能说出口。“他”浑身的经脉正如同“他”的那柄黑白玄铁剑,断裂成无数截……
枫叶飘零的这个季节,他唯一的劲敌被埋在了枯黄的枫叶堆中,他也渐渐淡忘了这个赌约。而当雪花纷纷扬扬时,布缡——这个看似白雪般清雅脱俗的女子便来到了他的身边,图谋改变他的一切。
如今,三年已过,不败的神话最终破灭了……
疲倦之极,心痛之极地缓缓合上双眼,他怆然一叹:君如磐石,妾似流水,磐石自若,流水无情。
他与她的这份情,似梦、如梦、却非梦,不过是缘来、缘散、缘如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