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妖魔

有期似乎看出了我在惊悚什么,慌忙补充:“家母曾说,我降生时九色祥云普照,还有凤凰来朝,等我出生,才发现我口中含着一块小徐木,可那祥云也变成了满城黑云。到了第二天,红木才变成了这把可大可小的灵琴。”

我个他奶奶。

他这个祥瑞降得委实有点太过了,据我所知,那些戏本子话本子里说的神仙下凡或者天命天子才有这等待遇;不过最令我吐血的,是他那好好的祥瑞最后变成黑云,结果成了凶兆。不过看他这弱质彬彬的模样,哪像个天降祥瑞或者凶兆的主。

“是不是……很假?”他试探性地问。

我又多怜悯地看了他几眼,心绪万千,纵使我很想相信他,可这真真是假到家了。自然,为顾及他那颗陶瓷心,我还是不发言的好。

可从他那失落的眼神里,我看出,他那颗陶瓷心确实碎了。

我觉得应该陪陪他修一修陶瓷心,于是立马转个话题:“总听你提你母亲,你父亲呢?”

未料他的脸色登时暗了一些:“我……不想再提那个人。”

我本想替他修一修陶瓷心,却不想这时又给他弄碎了一颗,才晓得自己这回作大了孽。

像他这种富家公子,若是嫡出,怎么可能从长安跑到昆仑山还没人管,因此他定是庶出;而且加上他那凶兆的阵势,九成九都会受父亲唾弃,如今他母亲病重,他连个随从都没有,更是应证了这一点。

这么构思下来,他似乎很是可怜,要知道我欠他一个失礼,他可是我将来两肋插刀的师弟,救他母亲这档子事,我须得也两肋插刀才行。

于是我握紧双拳,作鼓励状:“不提就不提,你放心,等我师父出阁……不,出关,我定会帮你求一求他。”

我接了他一顿感激涕零后满足离去。

诚然我给他作的那孽有报应了,这天晚上安宁不得。不过这报应还不算太坏,虽不安宁,可也不算难受。

晚上有琴声。

师父就没碰过琴这种东西,再加上我白天的所知所感,这琴声的来源,用脚趾头想想都知道在哪。

我再次生猛地撞入了有期厢房,果然见他坐在案后抚琴,不过还好这次他衣冠整洁。

他突兀地停了音,惊讶地看着我:“仙子,你听得到?”

虽然它扰了我的清梦,可这琴声实在好听,我才亲自过来会上他一会。要是换个滥弹一通的家伙,管他是不是我未来的师弟,管他失礼不失礼,早已被我一藤蔓扔下了山去。

虽是如此,我仍有些火大:“弹这么响亮,谁听不到?”

他皱着眉抚摸琴弦,摇了摇头:“我分明有用灵力压制,莫非还是我灵力不足……”然后他站起身,向我赔罪行揖,“在……呃,我考虑不周全,打扰了仙子,还请仙子恕罪。”

梦已经被搅了,我现在就是冲他的琴声来的,恕他的罪干什么,他没向我讨罪我就谢天谢地了。

我径直走到他旁边,按住他的肩膀把他摁回去:“你继续弹首曲子可好?”

有期一面笑答,一面指尖毫不拖沓地按上了琴。

修长的手指灵活而优雅地抚动琴弦,曲如清溪,自他指尖徐徐流淌而出,平静厚重,又透着某种光明。像春天里和煦的风,吹到人的心里,暖融融的。

我原本是半蹲着,渐渐地又坐了下来,坐在他身边听。

我从小到大没听过几次琴声,却不知为何,对琴声有不小的判断和赏析。这琴声,的确是很好听的,一分不多,一分不少,恰到好处。更重要的是,这琴声也很耳熟。

可突然有刺啦啦的奇怪声音自窗外传来,将屋里琴音萦绕的氛围全数打破。

窗外明月高悬,山风凌冽。

晚上增城峰有结界,是决然不可能有这种山风的。我一把捉住有期的手臂,低声道:“外面有问题。”

“什么问题?”他有些不信。

“应是有不干净的东西闯进来了,我出去看看。”

只要师父活着,增城峰就是个相当安全的地方。我对屋外的东西并不警惕,毕竟师父斩妖除魔的事实证明,还没有妖魔鬼怪敢在他头上动土。

我方打开门,强风就猛然灌入。

刺眼的蓝色光芒几乎覆盖了我整个视野,令我根本睁不开眼,恍惚中,突然间小腹剧痛,血液好像要从眼眶里喷出来。

我咬牙低头去看,才发现是那一把蓝色冰刃,不偏不倚正中我腹部中央。

剧痛和寒冷迅速蔓延全身筋脉,几乎冰冻了心脏。我眼前一黑,甚至来不及看清那出手的是谁,就已趔趄地朝背后倒了下去。

“阿湄仙子!”身后有人惊呼,我倒下的地方不是冰冷的地面,而是一个温暖的怀抱。

虽然剧痛,可我天生草木灵力不是白来的,冰刃很快融化,绿色的灵力迅速自行修复伤口,倒省的我在这关键时刻晕过去。

有期抓紧我的肩膀,全力护住我,目光灼灼地瞪着门外面的人。我也艰难地睁着眼,辨认来者是谁。

黑色衣袍,白色面具,身后魔气如幕——是魔!

我这辈子不是没见过魔,却没见过能嚣张到进入增城峰的魔。

我虽看不到那魔是个什么模样,却听见他的桀桀笑声,脸一直对着有期:“呵呵呵呵……几千年了,你终于来了啊。”

分明是他夜闯增城峰,反倒说是有期送上门来的,这魔的逻辑也忒不通顺。

黑影倏忽掠过,原本扶住我的双手脱离,继而是有期的一声惨叫。我捂着腹部扶墙站起,眼瞳猛然一缩。

有期被那魔一把掐住脖子,按在墙角,什么话都说不出,脸色由白转青。

我顾不上去考虑这魔会有多厉害,迅速互交双臂,青色草木灵力浮动,窗外竹叶飞了进来,利刃一般直刺向那天杀的魔。

那魔像是察觉了,分神聚灵来抵挡我的攻击,这是个好机会,我正想叫有期赶紧逃,谁知他人早就已经不在那了,溜得倒快,没个碍事的凡人,我兴许还能对付这个魔。却不想,那案上的琴也不见了。

他逃跑这么快还顾得上拿琴?

我正疑惑,手臂忽然被什么人往后一拽,身下一轻,整个人都被掠到了后面去——果然是有期。

他眉峰紧蹙,转身席地坐下,横琴膝上,十指按弦,铮铮然的几声,竟有音浪拨出,着实叫我目瞪口呆。不愧是生下来就带着的琴和大凶之兆的人,我点出他是画魂体没多久,他居然就会用法术!

也不晓得那是什么琴,那又是怎样的法术,一阵阵打在那天杀的没防备的魔身上,逼得他连连退了好几步。

“哼。”

听那魔轻嗤了一声,他身后魔气席卷过来,惊得我抬臂去挡,未料根本就没什么伤害。我睁开眼时,才发现人已经没影了,溜得比方才有期还快。

这一场惊吓,着实是惊悚。

我还恍神着,熟悉的声音自外面传来:“阿湄,出了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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