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设计独特的瓷片和一格格的透明玻璃，黏贴在大楼外层。熟悉的大楼矗立在面前。
冷静抬起头，不语地走进去。来到同样的柜台前，遇上一样的护士说着不变的话。
“请到院长室。”
“谢谢。”冷静勉强点头。走进电梯。
手里抓着纸条，她皱起眉头。一大早没见到关留恩的人影，倒是在冰箱上看到这张纸条，他要她在晚上时来医院一趟。
到底什么事情不能当面说，非要她亲自来一趟？心中的疑问都需要关留恩亲自解释，敲门后，她打开门。
开门声让在看病历的关留恩抬头，正好对上她的眼眸，将病历表搁下。
“干嘛一脸疑问？”看她皱眉头，眼中不掩疑惑，关留恩好笑的道。
“我不该有疑问吗？”冷静没理会他脸上可恶的笑容，坐在他面前。“说吧，把我叫来有事吗？”
关留恩从抽屉里拿出资料，“你找到工作了吗？”
冷静摇头，“还没有，怎么？”
“要不要来医院工作？”关留恩得到答案后将资料给她。
冷静没接下资料，张大眼睛。“你说什么？”
“来医院工作。目前医院助理有空缺，还没对外找人，我想给别人来做，倒不如把这机会给你，反正你还没找到工作不是吗？”
冷静先把他的话通通吸收后，开口说：“我对牙齿可一窍不通，大学念的是商科，压根没接触过牙科类的，要这种没经验的人来医院工作，不怕拆了你招牌吗？”劈哩啪啦讲一大串，冷静的目的就是要他想清楚。
她晓得他想帮她的用意，但这种需要相关知识的工作，恐怕不适合她。
“不需要相关科系，也不需经验。你只是个助理，我不会拿病人的生命开玩笑，单纯只是打资料……属于柜台的工作。”他不是傻子，笨到让她将他的招牌摘下。因为这份工作的确不需要相关知识。
嗯，好吧！他的确有意帮她，而且很故意。
事实上医院根本没缺人，他只不过想把冷静绑在他身边……和她相处的时间对现在的他来说根本不够。如果可以，他想一整天都看到她的脸，于是想出这法子，既可以帮到冷静又完成他的愿望，何乐而不为呢？
“真的？”冷静还是不相信。
关留恩对她露出笑容，“不骗你。”
“嗯，好吧。”看他一脸无害的笑容，冷静勉强答应。“不过……”
“不过什么？”
“吃你的、住你的，就连工作都是你给的……我觉得太依赖你了。”冷静十分不适应这种状况。
“是吗？”关留恩勾起笑，“我倒是很乐意。”他不在乎地耸肩。
“什么？”正在沉思的冷静没听清楚，再问了一遍。
关留恩摆手，“没事，以后你就知道了。”
“你说什么啊？”冷静对他近来的态度很不了解。就连最近他说的话好像有涵义似的，老是要她猜……她不想猜了！
“走吧，我带你熟悉环境。”关留恩不回答她的话，拉起她走出院长室。
冷静默默让他拉着走，盯着这副高大的背影。
他的外貌没变多少，比起以前多了分成熟稳重，个性还是自恋狂妄……但她能明显感觉到他对她的态度不一样了！
照以往的他才不会动不动就拉着她的手跑，更不会对她说贴心的话……对她大呼小叫的症状虽然偶尔会发生，可是对她微笑的机率比摆臭脸瞪她的机率高很多。
他突然转变的态度，使她心慌、措手不及。
现在的关留恩正用她不熟悉的样子面对她，用她不晓得如何接受的体贴对她：这模样的他，对她而言像是个陌生人。每当她以为了解他一点点后，他就收手，让她看不清楚他在想什么。
老实说，这样的关留恩不令她讨厌，反而……很喜欢……
喜欢？冷静咬着下唇。
轰！这两字深深烙印在心上，挥之不去。
她喜欢他？一串的疑问冒出，教她心慌意乱。
大掌紧紧握住她发抖的手。握她手的人不是别人，是她认定的冤家——关留恩！她的心一惊，脸快速窜红，急忙挣脱他的手掌。
关留恩转身看她不知所措的小脸，手里的温度仍残留。“怎么了？”见她突然甩开他的手，关留恩以为她生气了。“我以为你习惯了，所以才……”他没继续说下去，因为她脸上的泪水。
透明的泪珠缓缓滑落她的脸颊，他的胸口一窒，无法开口。
冷静在背后握紧拳头，抬起眼望进他受伤的眼底，略微启唇不知如何解释。
“我握你的手，让你很难受吗？你就这么讨厌我？”关留恩将她眼里的错愕解释成厌恶，原本拥有的自信顿时被摧毁。
冷静拼命摇头，不要他误会，急忙握住他的手。“不是，不是这样……”她会甩开他的手、会流眼泪并不是他想的那样。
是她的心情充满太多想法，心慌、惊讶、混乱……纷杂的思绪全塞入她心中。第一次感受到这种情绪，教她无法一次理清，唯一明白的是，她想的、念的，都是关留恩……这个冤家！
眼泪会掉下来是她意外中的结果，她并不晓得心里的悸动大到让她掉泪……里面什么感觉都有，就是没有讨厌……
他的话深深刺痛她的心，伤神的模样一直在她心上缠绕，一分一秒都不放过她。
“那是什么？”关留恩低喃问道。
“不知道，现在我很乱……不过我不讨厌你，真的……”冷静紧紧握他的手，“反而有点儿……喜欢你……”她低下头小声地说着。
看着他的脸庞，她有种莫名的心动。
关留恩靠向她的脸，“有点？”没听清出她的话，他好奇的问道。
冷静拼命摇首，小脸爆红，连耳根子也红透。她推开他，背对他。
“喂？你刚才说真的吗？不讨厌我了？”
“唉，对啦！不是要熟悉环境？快点儿！”她走到他前方催促。
关留恩手插入口袋，看着她纤细的背影，嘴边扬起一抹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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宽长的柜台内堆满病历表，夜晚时间的病人明显减少，护士和柜台人员忙里偷闲。来这里工作好几天的冷静，一手支撑着下颚，一手玩弄钢笔。
这份工作轻松得让她无法想象。老实说她并不讨厌这里的环境，反而很喜欢，唯一疑惑的是柜台的工作伙伴大部分都是女生，见到男人的机会少之又少，就算看见一个也是长辈级的，让她好奇的是男医生都跑哪儿去啦？
问关留恩是怎么回事，只见他对她阴险的笑了笑，还是不回答她的话。
冷静皱起眉，转头问着其它人。
“小芬，医院没有男人吗？”
“上次不是来个老伯伯来吗？”她提醒着她。
“不是，我的意思是这医院连半个像样的男人都看不见吗？”
小芬听到她的话后，若有所思的环抱着胸，接着转身问其它姐妹。“对厚，最近都没看到几个男人出现耶！”小芬惊讶的语气将柜台人员全吸引过去。
“听你这一说，好像是……”另一个人开始附和。
“从哪时开始的？”
冷静跟着陷入沉思。不只她有疑问嘛！突然她全身僵硬，感觉所有人的目光往她投射，顿时头皮发麻。
怎么了？干嘛都瞪她？她们知不知道当所有女人看向自己时，那种感觉很可怕？仿佛她做了什么需要被围殴的事情。
“呃，姐妹们，为什么这样看我？”
“冷静，我们发现一个问题喔。”小芬张大眼睛拉她的手，神秘兮兮地说道。
冷静吞吞口水，大气也不敢喘。“嗯，什么问题？”
“自从你来之后，这里就开始阴盛阳衰。”所有人异口同声地说道。
“我？真的假的？”冷静手指自己的脸，摇头。
“是啊！你没来之前男患者很多，你来之后……”小芬掐指一算，“哇，年轻男子来的机率只有百分之一喔。”
不经过冷静的疑问，她们根本没发现这奇怪的问题。
“百分之一？我可没做什么，为什么会这样？”她闷闷地说道。
“不只是男病人，更奇怪的是男医生吧！最近几天根本没看到半个男医生。”一位柜台小姐连忙抱怨。
“没来上班吗？”冷静出声问道。
“不是。从南边的门口进来的。那边也有柜台。”某天她从南边进来上班，碰巧看到所有的男医生全在那儿。
“不是所有的男患者都在那儿吧？”
所有柜台人员全点头后，眼光扫向听到这件事而怔住的冷静。
“真的很奇怪。”想她们几天来只看到关院长这大帅哥，其它男人全看不见。
不过只要能看到院长，她们就心满意足。谁要院长是情人排行榜的第一名呢！能被他瞧上一眼，死也甘心啊。
“冷静，你跟院长很熟啊？”
听到问题的冷静抬起头，正好跟所有女人对上目光，抚着惊甫未定的心，艰难的开口。
“是朋友。”虽然她想否认，但每天早上关留恩都会特别绕到她面前打招呼，害她想装作不认识都不行。
早跟他说过别做这举动，却换来他的白眼，隔天更是过分的称她为“亲爱的”，让她差点儿被女人的目光杀死，以后再也不跟他提到这件事情。
“朋友而已吗？看院长好像对你很好耶，你们是男女朋友吧？”
“不是，请不要误会。”男女朋友？若照以前她一定会揍说这番话的人，但如今听来不是刺耳，还有些害羞……
是心态变了吧？她可能真的“喜欢”上他了……
她无奈地叹出一口气。这个结论可是好不容易说服自己得来的，自从那次的“流泪”事件后，她努力的想厘清对他的看法和感情……
一次又一次的否认、一遍又一遍的排斥、一件一件的陈年往事推翻后，她终于想明白症结所在。
她真的爱上关留恩那自大的冤家……不过，想通又如何？对方根本对自己没意思不是吗？所以她把纷乱的情绪全打入冷宫，封锁住。
她不想谈一场明知道会失恋的爱情。
“抱歉，我以为你们是。”
“没关系。”
“唉，真的很可惜。你们有看过院长带女朋友来吗？就算不是女朋友好了，连个女人都没带来过！所以看到院长带你过来医院，我才以为他终于有女朋友了咧！”
“是啊！院长明明是好男人，怎么没情人呢？”
“你们不会喜欢上院长吗？”冷静突然插嘴。
关留恩的条件这么好，很少有女人不动心。不过这些女人是怎么回事？
“喜欢？”小芬摇头，一手搭上她的肩。“怎么没喜欢过？不过我们都是这医院的元老了，如果院长喜欢我们，怎可能没动静？”
“我们可是很有自知之明的。”
“是吗？”冷静倒抽一口气，掩嘴。
“嗯，我还怀疑院长是同性恋耶！”
“你没说我还没去想。可能喔，有些男人帅到翻过去，结果都是同性恋……”
冷静噗哧一声，连忙握紧拳头，不让笑声逸出。
同性恋？这个好笑，关留恩的长相的确有当同性恋的本钱……
“冷静，别只顾着笑，改天帮我们问看看。我可受不了大帅哥是同性恋的事实啊！”
全部的柜台小姐围在一起，笑得花枝乱颤的。此时在她们背后有男声出现。
“冷静。”
听到自己的名字，冷静错愕地转过头，看到一个陌生又熟悉的男人，她怔住。
所有人回到座位，仿佛刚才的闲聊不存在，守在工作岗位上。
男人靠近柜台，从透明的玻璃盯着冷静，眼神是深情不移的，但冷静却不是这么想。
她咬着下唇努力不让怒骂声脱口而出，先闭上眼眸平稳情绪后，才开口问：“有什么事情吗？”
“我想跟你谈谈。”男人急切地说道。
“我对你无话可说，没事就走。”
“我有话要跟你说。”男人不肯放弃，仍然看着她的侧脸。
“不要用这种口气跟我说话。”她冷冷地说道。
男人一愣，接着低头一笑。“你跟以前不一样了……”
“是吗？那是因为你从未了解过我吧？”冷静冷笑着，起身来到柜台外。
“冷静……”小芬唤住她。就算神经大条的人也看得出来气氛不对，冷静似乎在忍耐着情绪：而这男人眼底有着后悔。
该不会是男朋友找上门吧？八成是分手分得不干净，男人还想挽回冷静的心。
“除非你跟我谈，否则我不会离开的。”男人很坚持。
“我知道了。”这是关留恩的医院，没必要把麻烦带给他。冷静回首对小芬说：“我出去一下，马上回来。”语毕后，走出医院。
男人紧追而上。
冷静前脚一离开，关留恩后脚就出现。刚结束诊疗，他就急忙跑来找冷静一道回家，没料到会扑空。
“冷静呢？”关留恩眼神扫过整个柜台，确定没看到人儿才问。
“她……”面对院长的疑问，小芬面色有难为。
“怎么了？”听不到她的下文，他急忙追问。
小芬决定把事情告诉他，免得有意外。“院长，刚才有男人来找冷静，那男人表情很奇怪……冷静的态度也怪怪的。”
关留恩冷着一张脸，低声问：“去哪了？”
“才出去不久。”小芬难得看到院长出现这种表情，硬着头皮回答。
关留恩得到答案后，立刻走出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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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话快说吧。”和男人来到巷口的冷静，依然面无表情。
冷风吹过她的身子，冷得发抖，冷静将掌心搓揉着想取暖。
这小动作让男人看到了，连忙拉过她的手。
冷静一愣，没想到他会这么做，一时无法反应。
“冷静，回来我身边吧。”这男人就是冷静的前男友——潘直腾。他将她的手拉到胸前，一改霸道的语气，深情对她说：“我错了，我真的是大混蛋……我说那些话不是故意的，当时被冲昏头，只想找借口才会口不择言，其实我还爱你。”
自分手后，潘直腾再也没有冷静的消息，她离开后他才发现自己很想念俩人在一起的时光，于是疯狂的找她的下落。
某天看见她走入达逸，他打听到她在这儿上班，今天才会带着忐忑不安的心情希望能挽回这段情。
冷静默默看着他忏悔的表情。如果早在几个月前对她说，或许她会感动得痛哭流涕，但对现在的她来说老早没感觉。
对他的感情不是没有，但并不代表她会继续等他、爱他，相反地，因为他让她彻底体悟到自己的心意……
被他劈腿的痛苦早被关留恩的贴心所取代，她现在满脑子只装得下她和关留恩的点点滴滴，不论是好笑的、难过的、生气的、动心的，全霸占住她的心。
她不得不承认，爱情害人不浅！她的一颗心已经容不下其它男人，何况是曾伤害过她的男人呢？
“不要说了，我跟你结束了。”她抽回自己的手，淡淡地说道。
“为什么要这样说？”潘直腾没料到她会拒绝，他完全不能接受她的话，更进一步靠近她，双手抵在墙上将她圈在怀里。
冷静抵着他的胸膛，从心底窜出反感。“不要靠近我！”这感觉好思心！这就是她昔日的情人吗？才几个月她对他的感觉竟转变如此大？
“你还爱我的……”潘直腾拿出男人的优势，紧紧抱住她的身子，不让她挣脱。他低首靠近她的脸颊，催眠似的对她说。
从未有的恐惧爬上冷静的心。她无法推开眼前的男人，身子根本不能动弹。
此刻的她才发现男人和女人的不同，他的唇靠近她的脸，冷静连忙撇过脸。
“冷静不要拒绝我。”潘直腾温柔地说道。
“不要碰她！”突然一声巨吼。关留恩的脸极为难看，尤其看到那男人的手碰上她的脸颊，他再也忍不住了！“混账！谁准你碰她？”
潘直腾来不及反应就被突来的男人揍上一拳，飞到一旁。“你想干嘛？”他抚着出血的嘴唇，眼神有着害怕。
“我想干嘛？我想杀人！”关留恩没给他半点反应的空间，立即扑上去再补一拳。
冷静回神过来看到的就是两个男人扭打的画面。她急得上前拉开彼此。
“住手！”她很清楚关留恩拳脚了得，但为潘直腾而闹上警察局可不值得啊！
“别拉我！”关留恩甩开冷静的手。
趁冷静拉着他，潘直腾掩着受伤的脸，连滚带爬地逃走。
冷静抱住仍想追过去的关留恩，“不要追。”她的小脸贴上他的背。
背后的柔软身躯提醒着方才的事情，关留恩蓦地转身，拉着她的手。
“为什么让他碰你？”她知不知道当他追上来看到陌生男人的唇差点儿碰上她的唇，他的心是多么痛！
冷静一愣，收回手。“你说什么？”澎湃的情绪收起来，降到冰点。
“为什么没将他甩开？为什么不拒绝？难道你真是随便的女人吗？”关留恩对她大吼，吼出所有的疑问。
精湛的拳脚跑哪去？泼辣的个性怎么不见？她对他就可以轻易摆脱，为什么那男人都快亲到她了，她还傻愣愣站在那里不知反击？除非是冷静不想，否则那男人能吃到她的豆腐吗？
“你……”他的意思是她是个随便的女人吗？任何男人想碰她都行吗？她的腿有些软，抚着额头。
仿佛能听见心碎一地的声音！他的愤怒、责骂和眼底的不屑，刺进她受伤的心坎，流血不止……
是啊！她还记得无家可归的那天，他听到小白的话后对她的态度亦是如此的轻蔑，她怎么会忘了眼前的男人对她的看法？
“冷静？”关留恩留意她的神情，原先要开口的话全数吞回喉咙。
“走开！”冷静打掉他的手，拉开距离。“从一开始你不就把我当成随便的女人吗？是啊，任何男人都可以碰我……就只有你，你不能碰我！”她忍住夺眶的眼泪，不想透露她的脆弱。
她不想让他看透她的心！纵使把心都奉献给他，并不表示要将尊严也赔上去！
关留恩低头看着落空的双手，眼神锁定纤细的背影，倒抽一口气，握着拳头。
她晓不晓得她的表情刺痛他的心？她明不明白他刚才的话的意思？
他承认他说得太过火，但那是因为他真的很害怕，对她很害怕！
他害怕那男人抢走她，害怕她的心根本没有他，害怕她选择的不是他……对一个陌生的男人她都能如此对待，为什么对他就如此残忍？
他不过是在吃醋而已，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风吹过他的脸庞，带走尘沙，却带不走他的忧伤和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