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柯烈希一如往常的时间到达公司,当他取出钥匙准备打开办公室的门时,却发现竟然无法打开。
钥匙卡住了,怎么回事?他诧异地抽出钥匙仔细地看。
没错!是办公室钥匙,他没有拿错啊,但为什么打不开?昨天下班他明明锁了门之后才离开的,当时并没有任何异状,为什么今天却打不开?难不成是有人恶作剧?
柯烈希的办公室极为宽广,只比总经理室小一点,豪华而现代化的办公设备,使得公司许多老人又妒又羡。柯烈希认为这是自己凭实力与努力所应得的代价,即使他的年资仅有三年,但是这三年内他让公司的营业额增加了一倍不止,拥有这间大办公室他受之无愧。
过些时日副总经理就要退休了,董事会正准备在这几位经理中挑选适当的继任者。
为了这个职位,几位经理私底下明争暗斗互相较劲,不过倒是有许多人看好柯烈希,光凭这间办公室的规模想必他已是内定的人选了。
至于柯烈希本人倒是不怎么在意这个副总经理的位子,并非柯烈希没有野心,而是他的野心不仅于此。三年前父亲正准备将澳洲分公司交给他管理时,他加以婉拒,并离开美国,独自来到台湾开创自己的事业,区区一个副总经理的职位,他还看不上眼。
三年前,他顶着哈佛大学企管硕士的光环顺利的进入硕扬企业,从基层开始,一路升到了业务经理的职位,攀升的速度快得令人眼红。然而他人只嫉妒他升迁的速度,却没有仔细去注意他所投注的时间与心力,甚至还有几名资深的员工不时地在扯他后腿。他知道他若依循父亲所做的安排,成功是必然的,而且也不会遇到这么多因为嫉妒而想要打压他的人。也许,终有一天他还是会回去接掌家族企业,但在这之前,他想试试仅凭自己的力量,不仰赖家族的庇荫,能够做到什么程度?
截至目前为止,他的成就正如当初所预估的,他已经证明了自己确实有能力独当一面,父亲也肯定了他的成就。不管是待在台湾或美国,他的才华不逊于任何一位柯氏家族的成员,而这完全凭借他的努力付出,与其他的家族成员依循长辈的安排所得来的成功相比,他的成就来得更加真实。
但今天是怎么回事?难不成有人偷偷地换了他办公室的门锁,使他无法进去?
果真如此就太可笑了!又不是孝子,应该不会有人这样恶作剧。
「柯经理!”
柯烈希回过头,看见另一个业务部门的两名职员站在他身后,「董事长请你过去!”
董事长?
一向非到十点不进公司的董事长竟然会这么早就到了,还这么紧急地找他?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吗?又为什么是由别的部门的职员来传唤,这是怎么回事?
这两名职员的顶头上司是乔国平,两人之间纯属同事情谊,若有什么特别的,那就是乔国平的秘书颜秀青是柯烈希的女朋友。
董事长竟然要乔国平的手下来找他,这当中乔国平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
一走进董事长办公室,发现公司里的大老全都一脸愤慨地瞪着他。而乔国平则站在董事长的身边,谦恭的表情隐藏着得意,阴沉的眼神让人看不出他的心思。
「董事长——”
「你好大胆!竟然敢吃里扒外!”董事长一脸愠怒,像火山般彻底的爆发,他把一大叠文件用力的往柯烈希的身上摔过去。
这是什么意思?柯烈希不解地捡起那叠文件。那是乔国平上个星期没标到的一份工程文件,这关他什么事?柯烈希把文件理好,一件件地放回桌上,态度镇定、两眼直视着对他大吼的老板。
「我想,这应该是乔经理所负责的部分,有什么问题也应该问他吧!”
「你还不承认!亏我这么信任你,你居然出卖公司、辜负了我!”董事长脸部的线条因愤怒而扭曲,在柯烈希未留神之际,又摔出另一份文件。
柯烈希愣住了,这份企划书明明放在家里,从未拿来公司,怎么可能落到董事长的手里?他惊觉自己陷入了别人设计的陷阱中。
这原是他在家里针对这项招标工程所撰写的企划案,闲暇之余顺手利用颜秀青手边为乔国平所整理的资料写的。没想到他所预估的投标金额竟然比乔国平所预估的还接近底标,而且得标的公司正是以他所预估的金额得标,他还曾因为自己准确的预估而得意,如今却成为他泄漏商业机密的证据。
「看样子这几年你还挣了不少钱,开始计划开公司了啊!”董事长铁青着脸又摔出了一份文件。
他认出那一份文件是他正在策划中的新公司计划书。经过这几年的摸索,他整理出在台湾商业界的投资规划管理,并计划将家族企业的触角延伸至台湾,这原是他准备对父亲所提出的企划案,当然不可能让任何人知道,除了——
他看见乔国平回避的眼神心头不禁一震。
不!不会的!秀青不会出卖他!但是除了秀青又有谁知道这几件企划案?又有谁能够如此轻而易举地窃取他手中的机密文件而不让他发觉?
能够在他的书房中来去自如的只有秀青,也只有秀青知道开启他电脑档案的密码。但是怎么可能?秀青为什么要这么做?
难道真是秀青出卖了他?为什么?钱吗?
柯烈希不想借助响亮的姓氏,因此一开始就没有让任何人知道他是美国柯氏家族的一分子,甚至包括秀青他也没有说明。除了这一点,他在秀青面前是没有秘密的,他们谈起过去,计划未来,他不相信陪着他一起编织梦想的秀青只是在对他演戏。
他所认识的颜秀青绝不会这样对待他的,那个才刚踏入社会、仍然单纯善良的女孩绝不会有如此深沉的心机这样设计他的。
那么秀青是被乔国平所利用了吗?
柯烈希混乱的思绪被董事长盛怒的喝斥声拉了回来。
“……我全心全意的栽培你,你竟然是这样回报我的?出卖公司机密,图谋不轨,企图利用公司资产建立自己的公司。”
柯烈希看着一个个满脸愤慨、眼中却隐含着幸灾乐祸的大老们,他突然明白这些人根本从未真心的接纳他,或许是他外露的锋芒,或许是他勃勃的野心,总之他的存在令这些大老们备感威胁。
这几年他为硕扬企业签下了几名大客户,所得的营业额超过了公司总营业额的三分之一。在得知他有意另组公司的意图时,担心他会抢走公司大部分的客户,又在有心人氏人士的挑拨之下,一向爱护他的董事长竟然不分青红皂白就这么定了他的罪,不但听不进他的任何解释,认定了他的背叛,准备将他赶出硕扬企业。
柯烈希缓缓地一字一句的说道:“董事长,我知道您现在听不进任何解释,不管您相不相信,我还是要说,我绝对未曾做出贩卖公司机密图利自己的事情。如果您只凭事情的表象就要定我的罪,那么我只能够说您判断是非的能力太教人失望了,也辜负了我这几年来对您的尊敬!”
“你——你竟然还不认错!”董事长怒不可遏地吼道:“既然你不承认,那我就报警处理,原本我还打算让你认了错,道歉就算了,我不想毁了你的一生。既然如此,我们就让警方来查明事情的真相,让司法机关还你一个清白!”
他愤怒地指示手下将柯烈希撵出公司。
柯烈希不再开口辩驳,他沉默地走出董事长办公室。一出来就看见一脸惨白的颜秀青,他微微一笑轻声地安抚她:“没事的!离开这里也好!我还有事情要办,待会儿你先回去,有什么话等我回家再说吧!”
“烈希——”
颜秀青眼眶泛红,几乎要当场痛哭出来,柯烈希拍拍她的肩膀给予无言的安慰。然后他用最快的速度离开他苦心经营了好几年的地方。
他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去找最近才到台湾来勘察、研究在台湾设立分公司可行性的叔叔,并联络上在美国的父亲告知目前的状况。
虽然他不想借由家族的庇荫而成功,但在遇到麻烦时,影响力够大的家族力量却可以在最短的时间内替他解决麻烦。
柯父问明事情的经过,透过电话初步讨论之后,立刻派遣专员来台湾处理他的事情。不管日后他是否还留在台湾,总之他不能留下任何污点,柯烈希已经是内定的柯氏企业接班人,不能有任何的坏名声传出去,这对他日后行事有极大的妨碍。
一切调停妥当后已经是隔日清晨时分了,一回到家里迎接他的是一室的清冷,显示颜秀青一夜未归。
她不会自责的不敢回来了吧?
“唉!这小傻瓜!”他揉揉疲涩的双眼。
他拨了颜秀青的手机,发现对方关机了,不禁皱起眉头。
“她会去哪里?”凝重的双眉刻画出忧虑的线条。”该不会做出什么傻事来吧!”
柯烈希打开电话答录机,发现答录机里的留言几乎爆满。有的是痛斥他出卖公司机密,有的是幸灾乐祸的等着看戏,有的则表示相信他的清白,还有的是安慰他。然而种种的留言中,最教他震惊的是颜秀青打来的。
电话中,她哭泣地诉说着乔国平是如何诓骗她窃取柯烈希手中的企划书,以借此陷害柯烈希。她怀疑实际上泄漏此次投标金额的人是乔国平,但是她找不到任何证据能够证明他的罪行。乔国平不会轻易地放过柯烈希,他还会让柯烈希这辈子翻不了身,甚至威胁她,除非能够陪他一夜,否则的话——
柯烈希大吃一惊,没想到乔国平竟然如此卑劣,更没想到颜秀青竟然会傻到想要牺牲自己,偏偏他又一夜未归,来不及阻止,现在秀青她……
他抓起车钥匙往外冲,走到门口突然又折回,将答录机换上空白带才离开,却将手机遗留在茶几上。
过了几分钟,手机响了起来,孤零零的声音一遍遍地回荡在清冷的屋子里,却无论如何也唤不到回应它的人。
终于,它不得不绝望地放弃,几秒钟之后,电话答录机里幽幽的传出悲凄的女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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遍寻不到颜秀青的踪影,心急如焚的柯烈希甚至冲到乔国平的家里。乔国平的妻子数年前就已经去世,唯一的女儿被送到国外念书,因此目前乔国平独自一人住在这栋位于市中心的高级大厦。
大厦管理员表示乔国平一夜未归,不过在刚才的新闻节目中听到乔国平所任职的硕扬大楼发生大火,或许现在他已经赶往处理了。
柯烈希连忙赶到硕扬大楼,一看到浓烟密布的大楼时,他全身的血液都凉了。怎么回事?为什么硕扬大楼会突然起火?
现在才刚过上班时间,大火却已焚烧多时,硕扬大楼的防火设施一向很完善,为什么会燃起如此猛烈的大火?
消防队员忙进忙出的扑灭大火,一张张惊慌失措的脸孔,全都是硕扬的职员。平时衣着光鲜、神采奕奕的高级职员,此刻却有如惊弓之鸟,平日的沉稳干练已不复见。
这时突然有人从后方拍他的肩膀,沉重地叫道:“烈希。”
回头一看是曾经在他手下担任业务主任的李伟强,一身的狼狈神色却是异常凝重,柯烈希心头不禁恐慌起来。
“烈希,你要冷静。”李伟强深吸了口气说道:“秀青刚被送到医院了,你最好快一点去看看。”
柯烈希听出他话里的含意,整个人几乎疯狂,他冲回车上,却发现自己情绪激动的无法开车,李伟强将他硬架上乘客座,一路狂飙送他去医院,然而,一切都来不及了。
他竟然连秀青的最后一面也没有看到。
秀丽的脸颊上布满了泪痕和烟熏的污渍,死前的折磨深深地在她的脸上留下痛苦的细纹。她紧闭着双眼,掩盖住深情款款;曾经在他耳边呢喃细语的轻柔嗓音永远再也不会温柔地呼唤他了。柯烈希肝肠寸断地将她拥入怀中,却再也感觉不到她的心跳、她甜美的气息,从前依偎在他怀里的娇躯如今已成为冰冷的尸体。
柯烈希轻轻地为颜秀青擦拭脸上被浓烟熏黑的污垢,温柔地为她理了理蓬乱的头发,奇怪的是他此刻的心情反倒是异常的平静,或许是大悲大痛过后,他的心已经痛麻了、痛死了、再也没有任何的感觉了。
“烈希,”李伟强看到他冷静的模样反而有些着急。”你要节哀!”
“节哀?”柯烈希冷飕飕地笑了起来,”你看到我的哀了吗?我既没哭也没叫!”
李伟强着慌地说道:“我宁可你又哭又叫也胜过你此刻的模样。”
“这模样怎样?”柯烈希阴沉沉地说道:“有谁遇到这样的事还笑得出来?”
“烈希!你……”李伟强顿了顿说道:“秀青不会喜欢看到你这样。”
柯烈希一挥手,恨恨地说道:“秀青是为了我而死的!她是被人逼死的!”
李伟强吃了一惊,”什么?”
柯烈希阴森地说道:“我会揪出陷害我的人,查出秀青的死因,我会让他后悔来到这世间,我会让他付出惨痛的代价。”
“烈希——”李伟强不禁打了个寒颤。柯烈希仇恨愤怒的神情大有不惜毁了全世界也要为颜秀青复仇的决心,让李伟强为即将来临的血腥复仇感到恐惧。
虽然柯烈希的遭遇令人同情,也让人为他叫屈,可是他绝对不希望柯烈希被仇怨的怒火给吞噬了心性,但李伟强也没把握如果今天换成自己,是否能够接受这样的打击?是否会采取更激烈的报复手段?
李伟强几乎已经看见了即将掀起的腥风血雨,他无法阻止,只希望……但愿柯烈希在复仇的同时,不会连自己也一起毁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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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年后
乔国平苍白着脸,像只离水的鱼儿般瞪凸了眼,费力地喘气。
“是你!从头到尾都是你的计谋!你设计我!”乔国平尖锐地指控。
柯烈希冷笑了一声,”设计?设计什么?硕扬企业经营不善,又被人掏空了资金,即将面临倒闭,这是你这位总经理的失职。是我见不得以前的老同事面临失业的困境,因此才买下这个烂摊子,准备重新整顿一番。是你无法接受费尽心机、董事长宝座却得拱手让人的事实,因而利用职权之便亏空公款,打算卷款潜逃,如今却东窗事发。怎么?做贼的喊抓贼?”
“你——”乔国平还要辩驳却被柯烈希严峻地打断。
“什么都不必再说了,罪证确凿,你等着吃牢饭吧!”
乔国平立即尖叫了起来,”不!你不能这样对我!”
柯烈希冷酷地说道:“这一切都是你自做自受,套句俗话说,这就叫现世报!如今你身败名裂、一无所有,这是你应得的报应!”
“不!我……”
乔国平悲惨地摇着头,似乎正努力的说服自己这只是一场可怕的恶梦。他不能够相信多年来处心积虑,使尽各种卑劣手段排挤掉其他的竞争者,只为了成为硕扬的最大股东顺利取得掌控权,他花费大笔金钱暗中买进大量的股票,怎料一夕之间天地变色,他费尽心机所夺取的硕扬企业竟成了个空壳子,就连他暗地里挪用硕扬的资金所做的投资事业竟也失败。如今不但多年的心血毁于一旦,接踵而至的债务压力,还有即将面临的法律责任在在让他几乎崩溃。
“够了!”柯烈希严峻地说道:“总经理一职先由李伟强代理,你现在马上给我滚出硕扬,回家筹措赔款还有日后的律师费。不过……”他眯起眼睛,恶狠狠地说道:“我倒要看看,有哪位律师愿意免费为你服务?况且我已经向法院要求查封你的财产,到时别说律师费了,恐怕就连一日三餐你都有困难。”
他大手一挥,乔国平立刻像条丧家之犬般地被赶出硕扬大楼,狼狈的模样比当年的柯烈希有过之而无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