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宋艾一边打呵欠一边住房里走去，路上她不忘双手接着雪片玩，心想以后能够这么开心玩雪的机会就不多了。
蹲下身，她正准备捏一个雪球来玩，突然，一个白白的东西朝她飞来，砰地砸在她脸上！
“哇……好冰好冰，这是什么东西呀？”她赶紧将脸上的雪屑给拍掉，“是谁在恶作剧！”
“哈哈Ｃ玩好玩，听说你就是新来的女夫子？”一个看来不过十岁出头、穿着锦衣玉服的小男孩朝她走来。
“你就是小少爷？”从他的口气中，她已经可以猜出他的身分。
“没错。”他咧嘴一笑，接着用一双怪异眼神望着她，“你真有能耐可以教我吗？还真看不出来呢！”
“你这个小鬼，怎么可以藐视大人呢！既然我答应要教你，自然有这个能耐。”她不服气的反驳。
“是吗？过去也有几位夫子教过我，虽然他们的学问很好，可都是一板一眼的，而你看起来不一样，所以一定没什么学问。”他双手负背，开始对她评头论足。
厚，这个臭孝，竟然这么没大没小的。“虽然你是这座府邸的少爷，但也不能这么目中无人吧！”
“什么？居然还敢骂我，本少爷都还没答应让你教呢！”他表情一沉，那模样和他叔叔耶律乔毅简直如出一辙。
这回换她对他评头论足起来，“看样子，你应该将不少夫子给赶走了？”这个顽劣的孝！
“你……你怎么知道？是我叔叔告诉你的？”他一脸的不满，“太过分了，他不是答应过我不说的吗？”
“他没跟我说关于你的任何事。”宋艾赶紧说道。
“哦！”他半眯着眸，又是耶律乔毅的翻版表情，“真的？那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看都看得出来，请问一下，那些夫子是哪里惹到你了呀？”她“请”问道。
他仰起下巴，笑笑说：“他们没有惹我，是我讨厌他们。我讨厌念书，他们时而要我背这背那，你说讨厌不讨厌，再说，他们又一副正经八百的模样，谁受得了？”
“说得也是啦！像我也有几个教授就是一副老学究的模样，讲课又很无聊，每每上他们的课我都想打瞌睡。”她自言自语着。
“老学究？那是什么？”他的耳朵倒是挺尖的。
“扼，没什么。我是知道你的难处，但是人活在这世上就要长进、要多念书，难道你喜欢人家瞧不起你，在背地里说你大字认识不了几个，骂你是笨蛋？”她直觉地问道。
“谁敢这么说本少爷？”
“或许人家嘴里不敢说，但心底怎么想的可不知道啰！”见他一脸不安的样子，她倒觉得他挺可爱的，像个小大人。
“你说的也有道理。你和我之前那些夫子似乎不太一样，嗯……我倒是可以考虑考虑让你当我的夫子。”他这才开始认真的打量她。
“对了，你都是找女夫子吗？”这小子还真色。
“后来几个才是，女的比较好欺负啊！”他呵呵笑，一点也不在意让她知道。
宋艾抚额一叹，怎么会有这种孝啊？“你叫什么名字？”
“你应该说‘尊姓大名’。”他可毫不含糊。
“随便你说不说，你不喜欢我是不是？刚好我也不想教你，所以你放一百二十个心吧！”拍拍他的小脑袋，宋艾便要回房去。
“你给我站住！”他惊讶地走到她面前，“你不教我了？”
“没错，我回去了。”宋艾以为他会开心得大叫，结果他却是哭着喊道：“别走……你不要走嘛！”
“大男生哭什么？很丢脸耶！”她赶紧走回他面前。
“你还是要走？”他一直抹泪，不希望给她看见自己流泪，可眼泪却怎么也止不住。
“嗯。”她点头，她是一定要回去的。
“呜……我要去跟我叔叔说……”就在她一脸不解的同时，他已一溜烟的跑了。
她不安地追了过去，就在院子后门处遇见刚刚骑马折返的耶律乔毅。
宋艾抚额，原以为不会再遇见他，没想到这么快又碰头了。只见他将那小家伙抱上马背，听他说话，然后目光凌厉的朝她射了过来，吓得她定住身。
他与小家伙一块儿下了马背，慢慢走近她，“你才来不到一天就闹出这么多事，说！你为什么不教耶律克？”
“原来他叫耶律克！”她张眸看着那小家伙，“我还是别教他的好，免得又被他给赶走。”
“你要赶走她？”他反问耶律克。
“没有，我只是说我还没答应让她教。”他赶紧澄清。
“那就对了，这孝根本是目无尊长，我可不教这样的孩子。”以为她真这么苯，任由他们一大一小欺负吗？
反正只要熬过今晚，明天过后她将永远也不用面对他们。
“呜……”耶律克一听又大哭起来，“我不要啦！我就要她教我，我不要她走！”她是第一个敢骂他的夫子，让他觉得好新鲜有趣。
“耶律克，你知不知道男孩子哭是很丢脸的一件事？”宋艾忍不住说道。
果真，耶律克立刻止住哭泣，耶律乔毅不由用另一种角度钻研起宋艾，“耶律克，你先回房去。”
“叔叔……”
“回房去！”耶律乔毅一板起脸，耶律克还真乖乖的转身离开，但仍频频回头看宋艾。
“他很喜欢你，我从没见过他喜欢任何一位夫子。”待耶律克离开后，耶律乔毅开口道。
“真的吗？”她很开心，但是，“那又如何？”
“我希望你留下。”
“那有什么好处？”宋艾明知自己不能留下，但还是故意问。
“我可以赠你一匹快马、绫罗绸缎、珍珠玛瑙……只要你开口。”他端起神色显示所言不虚。
宋艾痴迷地看着他绝魅的俊脸，失神地喃喃自语，“如果我要你跟我回台湾呢？”
“你说什么？”他放沉嗓音。
“啊！”宋艾这才回神，“没、没什么，我没说话呀！”
“你到底要什么？”
“我什么都不要，你不要逼我了。”她深吸口气，“坦白说，我对现在的环境感到非常陌生，所以求你别再说了。”
“陌生是当然，时间一久自然会习惯，你难道就不能看在耶律克这么喜欢你的份上待下吗？”他的口气有些急促。
“他喜欢我？”如果是你喜欢我那该有多好！她心想。就算不喜欢，也别对她这么凶啊！
“嗯，你的意思呢？”
她微微蹙起眉心，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你让我好好想想。”
如果现在告诉他她是从别的时空跑来的，他会相信才怪，说不定还会以“妖言惑众”的罪名将她推出去斩了。
她绝不能死，只要熬过今晚，她就得救了呀！
“好，我就给你一些时间考虑。”他垂首看她一脸沉思状，不禁又说：“待在房里很无聊？”
“是有一点。”她真的很想趁这难得的机会好好逛逛这漠北风光，只可惜不会骑马哪都去不了。
“那我就带你在府中四处看看，如何？”他提议道。
“真的？”她咧嘴开心笑着，情不自禁地上前抓住他的胳臂，“你真愿意带我逛逛？”
“你这是？”他眉心紧蹙，望着她抓着自己手臂的模样。
“呃，对不起。”她忘了这是古代，男女授受不亲啊！“因为我太开心了嘛！”
耸耸肩、吐吐舌，可爱的俏模样让他瞬间看得入了迷，也才注意到她不同于一般契丹姑娘粗魁的体格，身躯娇柔纤细。
“跟我走吧！”他指着一旁小路。
宋艾看看他，随着他往前走，走了好一会儿，只见前方有一片广场，一群武七在那里练武，每个人都光着上身，露出纠结的肌肉。
“哇……以前我在课本——不，以前我就常听说契丹勇士拥有健壮的体格、威武的气势，如今一见果真不同凡响。”宋艾瞠大眸子，惊奇极了。
“我带你到后花园，那里有许多汉化的造景，想必夫子会有兴趣。”他倒是意外她对这些武术有兴趣。
“嗯嗯，也好。”她害羞地随着他继续往王府后花园走去。
到了后花园，她的眼睛又是一亮，花团锦簇、山水造景之美比她以往见过的要美上百倍。
“那是什么花？我家虽然有花圃，种了很多花，但就是没见过这种花。”宋艾发现花园里有一种她从没见过的金黄色大花朵。
“这是从暹罗运来的花，又称为暹罗花。”他眯眼问道：“你说你家有花圃？是你在山上的家？”
“啊！”她拍拍自己的嘴，说错话了，“对……是我老家。”
“多半是些什么花？”他感兴趣地问。
“嗯……有兰、玫瑰、菟丝……”她说得开心，“真的好想再看看那些花。”
“玫瑰听说在波斯有产，价格非常高，你那儿也有？”他挑起眉，一副质疑状。
“不信？我是说真的。”宋艾为自己辩解。
“哦！”在他犀利的眼神注视下，她才发现两人间的距离太近了，旋身想走开，却不慎踩到泥地，脚下猛地一滑，“啊——”
“小心。”耶律乔毅将她一拉，她又撞上他的胸口。
“对不起！”好痛！她忍不住揉揉鼻子。
红着鼻子抬起脸，对上他那张绝俊的脸庞，她的小脸蓦然转红。
耶律乔毅微眯眸望着她红通通的小脸，竟有些微恍神，“下次小心点，我们再去那儿看看吧！”
“哦！”宋艾的肚子正好咕噜叫了声，羞得她垂下头，直懊恼着为何老在他面前出糗。
“饿了？”他望着她低垂的小脸。
“有一点。”宋艾不好意思地点点头。
“也该是晚膳的时候了，我们直接去膳堂吧！”望着她害羞的神情，耶律乔毅不经意地笑了。
宋艾有些吃惊，“你……你会笑呀？”
闻言，他立即敛起笑意，抬头望着前方，“那里就是膳堂，厨娘应该已备好饭菜，咱们去用膳吧！”
随他来到膳堂，一踏入里头，一眼就望见满桌子的菜，而且绝大多数都是肉食，还有一坛坛的酒。
“饿了就吃吧！”他先行入座。
“嗯。”宋艾跟着坐下，突见一个小东西朝他们奔了来，一个屁股坐在她身边。
“夫子，你还打算离开吗？”原来是耶律克。
“你喊我什么？”宋艾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我喊你夫子呀＼少有人可以让我这么主动喊他，你还要走吗？”耶律克再问。
“阿克，宋夫子饿了，让她用过膳再说。”耶律乔毅说完，就拿起一大块烘肉，又拿起酒坛，大口吃了起来。
吃了几口，发现她正瞠着双眼看着自己，他不禁问：“怎么不吃？”
“一定要抓着吃吗？”她看看自己的手。
“哦！我知道，宋夫子是想用筷子对不对？我去拿。”耶律克倒是懂得巴结。
不一会儿筷子送上，耶律克还细心的为她将肉切成块状，“宋夫子，这样好吃些。”
宋艾此刻的感动多于惊愕，没想到这个目无尊长的小家伙居然也会因为她变得这么勤快？
“快吃呀！”他直催促着。
“哦！谢谢你。”宋艾立刻夹起一块肉放进嘴里。神奇的是，这肉看起来生硬，尝起来却很够味。
“好不好吃？”耶律克直望着她问。
“很好吃，谢谢你。”宋艾的眼眶竟含了泪水，让耶律克看了吓一跳。
“叔叔，宋夫子哭了！”他不安的喊道。
宋艾赶紧抹去泪，抬头就看见耶律乔毅那双探究的眼神，又慌得喝了口酒，“哇……好辣，还有股怪味。”
“宋夫子不是契丹人，又姓宋，该不会是宋朝人？”耶律乔毅话语一出，宋艾和耶律克一块儿转首看着他。
“叔叔，你不能乱说话，宋夫子怎么会是宋朝人？”
“不，我不是宋朝人，呃……应该也有点关系，反正横竖我是汉人，但我不是出生在宋朝，如果姓宋就不对，那就是你不讲理了。”
宋艾真的担心自己会死在这里，即便再怕他，她仍无法控制的与他讲起道理来。
“是啊是啊！又不是姓宋的都是坏人，叔叔若要惩罚宋夫子，就先惩罚我。”耶律克说着还站起来护着她。
“你们紧张什么？我只是随口说说。”耶律乔毅撇撇嘴，又见她不吃不喝的，“怎么不喝酒了？”
“这酒的味道太烈了。”
“当然了，这酒是马尿做的，当然烈。”耶律克此话一出，宋艾差点将刚吞下肚的肉全吐出来。
“为什么要拿马尿当酒，这不是很不卫生吗？”她一张小脸皱得像个小包子，又是眨眼又是嘟嘴的模样煞是可爱。
“你错了，咱们契丹的马长年吃青草，再卫生不过了。”耶律乔毅望着她那变化多端的表情，不禁疑惑一个人怎么可以有那么丰富的表情？
“……我还是不要吃，我好想喝可乐、珍珠奶茶。”她托着腮说。
“那是什么？”耶律克问道。
“是很好喝的饮料。”她笑着拍拍他的脑袋。
“那你想喝些什么，我命人送来。”耶律乔毅发现耶律克是真心喜欢她，如此看来他千万得留下她才行。
“都好，白开水就行。”他们待她愈好，她想到要离开就有点不舍。
宋艾呀！你这是做什么？怎么可以因为人家对你好些，你就开始心神不宁了，难道不想回家了吗？
“来人，为宋夫子倒杯水过来。”耶律乔毅随即命下人将水端来。
“你们不要一直夫子、夫子的喊我，说真的，我……我还没考虑好。”就怕他们太过热切，到时候她若离开了，他们会失望。
“什么？”耶律克鼓着腮，“算了，不愿意就不愿意，我才不屑你呢！”他对她吼完，便气呼呼地奔出膳堂。
“耶律克……”宋艾心慌的喊道，起身打算追上。
“别追了。”耶律乔毅抓住她的手腕，“我们并不是找不到夫子，只因为耶律克与你投缘，我才极力想挽留你，如果你真不愿意，我也不强求，吃吧！”
宋艾扁着嘴，看着他突转冷硬的面孔，只好低头夹着菜，慢慢一口口地吃着。很多话她无法说出口，因为说了人家也只会当她是疯子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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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艾吃过晚膳回到房间，才恍然发现转眼间一天已经过去。
她无力地坐在圆几前，细想着今天所发生的所有事。
这之中有欢笑、有泪水，过了今晚她回去了，一定会将这段回忆埋在记忆深处；永永远远不会遗忘。
尤其是他……那个看似严峻、冷漠又不苟言笑的酷帅男人——耶律乔毅。
倚在桌畔她打了个呵欠，或许是全身神经绷紧了一天，让她觉得好累好累。
躺回床上，她又看了眼那只高枕，最后索性将它搁到一旁，将另一件薄被折好当枕头。
躺在这张古意盎然的暖炕上，她感觉自己很像是偷偷潜入博物馆里，躺在民俗文物上头的小贼。回去现代后，她不会再有这样的机会了。
耶律克对不起，真的对不起……她现在满心想着的都是耶律克气愤离去的模样，如果她不是非得回去不可，她还真想教教他呢！
闭上眼，抱着这不同触感的被子，在陌生环境里她理该失眠才是，但她还是累得睡着了，而且还作了许多许多梦。
梦里，有她和玮凌一块儿去吃泡菜锅的画面，还有她们被电影院外的男人招揽去看纪录片，以及上一次长假她回老家，爸妈为她做了一桌子的菜，她吃得开心又满足……
“爸妈，我要回家了，我真的要回去了。”她在梦中喃喃自语着。
渐渐的，天亮了，宋艾一个翻身不小心踢到一个硬物。
“哦Ｃ痛！”她微微眯着眼，用脚趾将那个东西勾到眼前一看！
“啊！”本来还睡眼惺忪的她，一瞧见那个枕头立刻大叫出声。
下一秒她立刻翻身下床，冲到屋外，看着眼前一片雪白，她激动得痛哭不已，“不要、不要，我不要留在这里，为什么我还在这里？难道我再也回不去……再也回不去我生长的地方？”
她的哭声将晶儿给喊了来，一瞧见宋艾哭得像泪人儿，她紧张地问道：“宋夫子，你怎么了？是不是哪不舒服？”
“我不舒服，我当然不舒服。”宋艾的泪水无法停歇，狂流不止。
“天呀！我去请大王过来。”晶儿离开不一会儿，就见耶律乔毅快步走了过来，当看见宋艾那副抽噎到无力的模样，一对剑眉不禁深深蹙起。
“你怎么了？”他沉下声开口，“如果这么想离开，那就走好了，我不会留你。”
她泪眼蒙眬地望着他，抽搐了好一会儿才说：“不要赶我走，我已没地方可以去了，求你不要赶我走……”
“你！”耶律乔毅完全被她搞迷糊了。
“我怎么办？我该怎么办？”宋艾双手掩面，仍无法控制自己激动的情绪。明明以为再睡着就可以回去了，为什么不行？为什么？
“你是遇到什么麻烦事了？”他上前一步问。
“我……没事，让我一个人静静，我马上就好。”她吸吸鼻子，才抬头又看见耶律克偷偷摸摸躲在耶律乔毅身后。
“可别因为我不理你，你就哭得像泪人儿一样。”耶律克挑眉望着她，“不教就不教，你别哭了！”
听他这么说，宋艾哭得更凶了，她吸吸鼻子，直瞅着他，过了好一会儿才道：“不知小少爷还愿意让我教你吗？”
“啥？”耶律克倒不解了。
“不愿意吗？也是，我过去说了很多让你生气的话，你不接受也是理所当然。”想到这里她又哭了。
“你这女人还真爱哭！阿克，就看你的意思，你若不愿意，我就让她离开。”耶律乔毅望着耶律克。
“好啦！我让你教，你别哭了。”耶律克被她爱哭的模样给吓到。
宋艾抹去泪，但是两眼已经肿得像核桃一样，情绪仍是无法平复。
“我们走吧！就让她一个人静静。”说着，耶律乔毅便拉着耶律克离开，走了几步，他又顿住脚步回头说；“你穿得太少了，回房加件衣裳吧！”
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宋艾眉心微蹙，现在的她沮丧极了，哪里还顾得了冷不冷。
她无力地靠在长柱旁，失神地望着前方……她到底何时才能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