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2)

***

下山后休息了几日,孙离安的身体终于恢复,已能下床。

「离安姊姊,你怎么下床了,少爷不是要你多休息吗?」念镶端着汤药进门,笑笑的问。

「放心,我没事了,躺了好几天,骨头都快僵硬了,当然要不床活动活动,汤药……我也不必喝了。」连喝好几天,她都快吐了。

念镶连忙摇头。「这可不成,是少爷交代我一定要煎给姊姊喝的,姊姊若没喝,少爷一定会怪我;姊姊,请别为难念镶,你就快点喝完让念镶能交差好吗?」少爷答应若她能让姊姊喝光汤药,就要买糖葫芦给她,她当然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倒掉吧!」

「不行啦!离安姊姊,看在我辛苦煎了一个时辰的分上,你就喝完好吗?不然少爷会骂死我的!」也不会给她糖葫芦。

孙离安心知大哥必定是拿了东西来贿赂念镶,不然意志松动的念镶怎会不肯让步?喝了一口汤药,「念镶,姊姊记得你很喜欢元果堂的糖酥果对吗?」

光是想象她已快要流口水了,念镶猛点头。

「大哥说让我喝药我也喝了,但他没说要喝光吧?这样好不好,谁喝光的只要我们不说出去,就不会有人知道,所以假如你肯替姊姊喝了这碗汤药……明天出门我便替你买包糖酥果好不好?」

「可是这汤药是要给病人喝……」

「你说我哪里看起来像病人?」

念镶好生打量着她,离安姊姊确实看来一点都不像病人,她的内心顿时陷入天人交战——一边是好吃的糖酥果,一边是难喝的汤药;一边是快乐,一边是痛苦,不过痛苦会过去,快乐会延续,好,她豁出去了!「姊姊不能骗我喔!」

「姊姊几时骗过你了?」

念镶捏着鼻子,一口喝光浓稠的汤药,然后露出一副「我想死」的表情。

「很好,明天等着你的糖酥果吧!对了,桌上那是什么?」桌上摆着一个用灰布包裹的物品。

念镶还在反胃,一张脸比苦瓜还苦。「那是少爷要送给离安姊姊的礼物,我猜又是发簪吧!」少爷特爱送离安姊姊发簪,不过却没见姊姊戴过一次。

孙离安解开灰布包,里面是一枝十分素雅的木簪,她看了很喜欢。

「少爷对离安姊姊很好呢!恶~~药好苦,我要去吃糖了。」念镶摆摆手,快步离开。

孙离安收妥发簪,也离开了房间。

关了几日,今天终于能出来透透气,她的心情变得很好;其实不只是身体康复,更重要的是那天在山上,大哥对她温柔呵护,每每想到两人相依偎的那一幕,她的脸便不争气的红到耳根。

原来大哥仍然有将她放在心上,这样她就满足了。

她不敢奢求太多,只求能永远陪伴着大哥就好,至于她的心情会一辈子藏在心底,可是会不会有一天她能亲口对大哥说出她的心意呢?

嗯~~等镖局的生意稳定,等大哥成功,她也复仇完后,也许会有那么一天吧……

「娘,您说什么?」

正要绕到厨房去找孙纵横的她,听到他的声音,嘴角不自觉上扬,停住脚步,让他们母子好好的沟通一会儿。

夫人老是抱怨大哥只会忙工作,不肯听她说话,现在他们母子俩应能好好的聊聊,正当她转身想离开时,却听见夫人提到她的名字——

「我刚才是在问你对离安这么费心的照顾,是不是……喜欢她啊?」儿子都二十多了还不打算定下来,万一真没娶亲念头,百年后她要怎么对得起孙家的列祖列宗?

孙离安的心跳立刻跳得很快,脸也变得酡红,双手捂着胸口,怀着一股莫名的期待。

「娘怎会突然提起这件事?」

「你真当你娘不关心你吗?你是娘的儿子,你脑子里在想些什么,娘岂会不知?离安来我们家都已六年了,娘是觉得她还不错,出得了厅堂、进得了厨房,除了个性比较固执,又不太婉约外,是没什么缺点可挑剔,不过娘还以为你会喜欢上念镶呢!」

「念镶?!」娘怎会提起一个不相干的人?

「对啊!念镶不也是你带回来的吗?你还不许我们过问她的背景,娘记得你原本是要收她为义妹,后来却不了了之,娘在想你是不是想将她当作妻子来照顾啊?」

「娘,念镶还很小,您别把脑筋动到她的头上。」

「那离安呢?她已十六了,可以论及婚嫁,我想你们的婚礼就早早办一办吧!免得娘头疼。」

「我希望先立业,之后再成家。」

「傻孩子,我看离安也不会嫌贫爱富,她一定会愿意跟你一块打拼!有个妻子在你身边照顾你,娘才会安心。」

是啊!她其实非常愿意和大哥一起打拼。

他何尝不想将离安揽在怀里好好的护着,只是一想起她在山上说过的那些话——原来他在她心中仍然只是个恩人,既然如此,事情便不能操之过急,他认为慢慢来才不至于令她反感,再说他也想等做出一番事业后再来迎娶她,他不希望让她太劳累。

「如何?假如你不好意思,那就由娘出马,或者我们也能正式一点,去找个媒人……」

孙纵横眼见娘亲愈来愈热中此事,只想迅速打消她的念头。「娘,我对离安仅有兄妹之情,您万万不能在她面前乱说话,免得她尴尬,那样说不准我和她连兄妹之情都维系不了!」他不想太早弄拧了双方的感情。

儿子如此强硬的拒绝,孙夫人显得很失望。「唉!看来我只好继续作白日梦了。」

孙离安看不到孙纵横的表情,只能凭着声音来判断他说那些话的意思,他的口吻很硬、很严肃,一如他在谈生意时一样,也就是说他非常正视这件事,一旦决定了便不许有人挑战他的底线。

而他的底线是——与她维系兄妹之情!

原来她对他而言,就只是妹妹,原来如此……

而这不就是她最初的期望吗?两人维持兄妹关系一辈子,不要存有过多的妄想。

她最初是真的这么想,她从来都不敢有多余的心思去想那些事,但为何听到他亲口说出,她的心却仿佛被碾过似的成了碎片,这是怎样的心情?

她描述不出来,只觉得像是天崩地裂,又像是坠入崖底般的绝望;她找不到出口,只能任由自己不断下坠、下坠……直至粉身碎骨。

她的心好痛,痛到几乎没了感觉,这……究竟是什么样的感觉?为何她完全没有头绪?

孙离安一手扶着墙壁,勉强支撑住自己;另一手则贴着胸口,大口大口的换气,她知道若不这么做,只怕下一刻她就会昏厥过去。

「离安姊姊,你怎会在这里?你怎么了?」

身后传来念镶的叫唤,孙离安猛地回头,双眸透着浓浓的惆怅。「我没事……可能是太久没走出来,一下子被阳光晒昏了。念镶,你去忙吧!」

「姊姊,你还是先回房休息吧!不然少爷一定会很担心的。」

孙离安苦笑,「无论是谁,大哥都会担心。」

这样也好,维持了她最初的想法;而没有期待,就不会受到伤害,更何况她还有更重要的事得处理,往后她只须好好辅佐大哥即可,其他都不重要了。

「才不是呢!上回我生病,也没见少爷处处关怀呢!」连一颗糖酥果都没拿来慰问她过。「我看少爷是真的对离安姊姊很特别呢!」

「念镶!」孙离安突然出声制止。

念镶吓了一跳,圆亮的眸子眨呀眨的,不懂自己犯了什么错,竟让孙离安这般生气。

「你的少爷是我的大哥,而大哥就是大哥,我是万万不会逾越身分,所以我不想再听你说这些去影响其他人,懂了没?」她不希望旁人的误会造成大哥的麻烦。

「是……离安姊姊,念镶不会再犯了,你别生气。」难得惹怒孙离安,念镶咬着下唇,觉得好难过。

孙离安有些不舍,但若要念镶记住她就必须严厉,就好比大哥对夫人那样的认真……「好了,你去忙吧!不要把我不舒服的事说出去,懂吗?」

念镶忙不迭点头,「离安姊姊,你还是先回房休息,念镶希望你能早点好起来。」说完匆匆跑走。

孙离安很自责刚才对她太凶,她这根本就是迁怒,她不禁握紧拳头,目视前方——她还要向叔叔、婶婶报仇,怎能在此处跌倒?

对她来说,除了复仇,其他什么事都不重要!

***

「离安?离安?」

孙离安回过神。「什么事?齐公子。」

齐展翔算是除了大哥外,她最谈得来的异性朋友;他们都喜欢看书,对很多事也有相似见解,因此每个月会固定两、三次在水乡茶馆聚会,评论某本书或是交换心得。

「我喊你几次,是不是有什么事令你挂心?」

「不……没事。」真糟糕,她又闪神了。「你刚刚说到哪?」自从那一日后,她经常心神不宁,偶尔还会走神,真不是好现象,她得赶快修正这不好的习惯才行。

「我说……下月的七夕庙会,我想邀你一起前往,不知你意下如何?」

「七夕庙会……」她记得七夕的故事,是在诉说织女与牛郎一年一会的故事,由于故事动人凄美,聪明的商家便利用这个节日大赚一笔,毕竟多得是向往恋情的姑娘为求一段好姻缘而肯付出一切。

「这种特别的节目,齐公子应该要找特别的对象,而非一般的朋友,否则会让喜欢你的姑娘误会了。」语毕,她垂下眼帘浅尝香茗。

齐展翔若有所思地望着她,「离安,我们认识多久了?」

「两年有余。」

「那你可曾见过我的身边有其他姑娘?」

「不曾。」孙离安不太清楚齐展翔怎会突然问她这些问题,不过仍是一一回答。

「这样你还不懂吗?」

孙离安抬起头迎上齐展翔审视的目光,脑内一片空白,因为她确实不懂。

齐展翔叹口气。「离安,我喜欢你。」

困惑的神情一下子领悟,没有羞红脸蛋,也没有不知所措,孙离安的反应一如平常般的镇定,仿佛刚才听见的不是他的心情,而是正在讨论某本艰深难懂的书籍。

沉默过久,齐展翔不由得问:「那你呢,你可喜欢我?你愿意嫁给我,成为我的妻子吗?」

两人因书而相识,深谈后他发现孙离安是个不可多得的睿智女子,慢慢便由欣赏转为喜欢,就不知她是否也这么想了?

嫁给齐展翔或许是个不错的决定,毕竟齐府家大业大,有利于她寻仇,可……她实在没想过要和齐展翔当一辈子的夫妻,或许他们相处融洽,但她的心底早已有另一个人的存在,她再也不可能对其他人动情。「齐公子,很抱歉,我一直将你视为朋友,对你并无男女之情,只是敬你为兄长。」

「敬我为兄长,却永远以齐公子来称呼我,你不觉得有些矛盾吗?还是你非常喜爱你的大哥,才会不愿喊我一声兄长?」

「你、我之间与我大哥完全无关,请勿将他牵扯进来。」

「既然如此,你为何不肯给我一次机会?」

「齐公子,你根本就不了解我,娶我只是你的一厢情愿。」

「两年的时间若还不够了解你,那么无论要多久,我都愿意等待,只要你肯陪在我的身边。」

另一个男人也要她陪在身旁,而她……已经答应了。「即使有血缘关系都有可能摸不透对方的心,更遑论仅有两年交情的我们,你对我只是看见你想看的部分,根本不曾认识真正的我!」

真正的她一心想要复仇,真正的她会冲动得不顾一切,真正的她想牢牢抓住的是孙纵横,让他只属于她,真正的她……早就埋葬了。

「我相信真正的你也是这般的善良聪慧,我再也找不到像你这样适合我的人,嫁给我,我一定会好好的对待你。」

齐展翔很会说话,孙离安一时竟不知该怎么反驳,但她隐隐觉得不对——她并非是为了齐展翔而活到现在,她是为了自己而活。「齐公子,你若想找个善良聪慧的对象,胜过我的姑娘比比皆是,你实在不必把时间浪费在我的身上。我出来太久,该回去了……」

「离安,我对你是认真的!」齐展翔扣住她的手。

孙离安冷冷的瞪着他,直到他放开她。「可是我并不需要齐公子对我认真,诚如我刚才所说,镇上有更好的姑娘,齐公子何必关注毫不起眼的离安呢?」

「你若有心,就能明白为何我会专注于你了。」齐展翔不禁苦笑,虽不至于情场无往不利,可他对自己一直很有信心,无奈却遇上无心的孙离安。

「离安有心,只是心不在此。」

「那孙纵横呢?你对他也能如此的理智又无情吗?」每次听闻闲言闲语,他都不当一回事,他相信她绝非那种为了财富而作践自己的姑娘。

「他是我大哥,也永远都是我大哥,我们之间只是单纯的兄妹之情,希望齐公子不要听信那些流言。」

「你们真的只是兄妹之情吗?你就这么相信孙纵横对你没有非分之想吗?」

孙离安忍不住叹气,很失望齐展翔竟会有这么肤浅的质疑。「齐公子,该说的离安已说尽,若你还有疑惑,那也是你的问题;既然你不肯罢手,我想我们应该连朋友都做不成了!

「这两年来多谢你的指导,离安感激不尽,今日之事就当从不曾发生,出了这里请绝口不提,往后离安将不会再来水乡茶馆,齐公子请保重。」遇上麻烦事,她从不心软,立刻快刀斩乱麻。

齐展翔确实很好,可惜不适合她,也不是她想要的那个人。

那天她做了两个决定——

一是不再前往水乡茶馆,即使齐府后来依然派人邀请她,她也以各种理由搪塞,绝不再去见他,直到齐展翔离开长安镇;一是她直接向孙纵横讨了份孙府管事的职务。

她的心意全都给了孙纵横,无奈……

上天给了她一分无法响应的感情,既然如此,她心想与孙纵横当一辈子兄妹也没什么不好,至少她能永远陪在他身边,回报他当年对她的救命之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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