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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很顺利,不是吗?」萨噶达娃优雅地用一条雪白绢布,专注地擦拭着水晶球。

「可是……」阮筱裳眉宇间有挥不去的忧愁。「你看到他的眼神了吗?他讨厌我,甚至是……恨我……」

「时间可以把刻骨铭心的爱消磨得一乾二净。」萨噶达娃放下绢布,满意地看了看水晶球。「你有的是时间,怕什么。」

阮筱裳没有答话,而是不安地在房中踱来踱去。

「你很自责是吗?你觉得自己泯灭人性?」萨噶达娃把绢布收回腰间,悠悠地开门。「她冒着那么大的风险去原谅你、去信任你,但你却……一而再、再而三地伤害她。」她微微一笑,「可是,你也很嫉妒她能得到所有你在乎的人的爱,而你却不能。你更嫉妒她的本性比你好太多,你与她相比,简直是……呵呵……」

「萨噶达娃,你是……魔鬼。」阮筱裳叹息着。

萨噶达娃勾起嘴角。「你又何尝不是?」

「我……」她痛苦地眯起双眼。「我只是恨……恨他们为什么都不爱我,我只是希望他们多分一点爱给我。但是他们没有,他们眼中只有婕妤……既然他们这样忽视我的存在,我就要他们付出代价!」

萨噶达娃凝视着她。

阮筱裳啊!你终究还是不够残忍,也许自始至终你就不是残酷的,你只是一个希望爱,却永远得不到的孩子罢了。

「你现在要想的是,该怎么样让他爱上你。」萨噶达娃修长的手指轻叩桌面。「你走吧,有需要的时候再来找我。」

阮筱裳闭上眼,平复了一下情绪。「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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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天了!

整整二十天,殴胤翱几乎把整座凌霄山都翻遍了,可是还是找不着阮婕妤。

这一次,他是真的找不到她了。

他打了个寒颤,巨大的恐惧萦绕在他的心中。

难道真的就这样永不相见了?你连解释也不愿意听吗?

「从今以後,我死你生,永无相见。」他喃喃自语,这几天,他念得最多的就是这句话。

顿时,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人心头。为什么是我死?难道你还有什么事没有告诉我?

我不要你死,你怎么能这么狠心地丢下我?

是啊,我会生,永远地生。我死不了,你知道的,我永远是不死的。

残酷,真正残酷的人是你啊!你就这么绝尘而走,留我在世间痛苦地爱着你、念着你……

恍惚地回到屋中,一阵饭菜香味飘来,他却恍若未闻,迳自回房躺在床上。

用脚指头想也知道饭菜是谁做的。

这时,窗外突然传来一阵树枝断裂之声。

谁?他、心中一阵狂直子……

难道是她?

从床上一跃而起,他跳出了窗外。

不远处,真的有一抹人影!他飞快地跑了过去。

「婕妤……」他呼唤着,跑到人影前面。

「是你。」目光在触及人影的那一刹那变得冷漠。

不是她!

「胤翱,你很失望是吗?」阮筱裳自嘲地笑了。

「不要这么亲热地叫我的名字,我听了都想吐!」殷胤翱冷视着她。「还有,你以後最好滚得远远的,别让我看见你,连你那有毒的饭菜也别再让我看到!」说罢,他冷哼一声,转身便走。

「为什么要这么冷漠地对待我!」阮筱裳哑然道:「我所做的一切,部是为了你!」

殷胤翱再度冷哼一声,却没有停下脚步,直直地往木屋走去。

时间真的能消磨一切爱恨是非吗?如果能,我会一直等下去,等到你蓦然回首,向我微笑的那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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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胤翱再度躺回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

不是你,你真的没有回来,甚至连来看我一眼都不愿意。

你说永无相见,就真的永不相见了吗?你有没有想过,我也会感到痛苦。

我真的不知道你的心究竟在想些什么,你让我觉得这段感情好像只有我一直在付出。而你,总是躲得远远的,一看见有些不对头,你就会逃开。

而我,只能一直找你,不断地找。

你说你爱我,但你却能这么轻易地说出决裂的话,为什么?

我真的累了,有时我会想,为什么我爱上的不是阮筱裳,也许爱上她,我就不会这么累,会快乐得多。

但是爱,是没有也许的,爱上你是注定,是宿命,我都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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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西下,紫衫女子提着一篮鲜红的苹果走进树林中。

路人纷纷顿足,用奇怪的目光看着她。

的确,天已快黑了,一个女子孤身进树林是很危险的。

紫衫女子并没有理会众人的目光,迳自走人丛林深处,并沿路捡拾了些柴木。

二十日了,她好不容易才在一个山洞前造好一扇木门,暂且安定下来。

原来人间的一切都要银两,连买些果子也要。

没办法,她只好在山上采些药草来换取食物。

她走人山洞,放下果篮,便倒在地上。

这里已不是凌霄山,是与之邻近的一座山,连名字也叫不出的一座山。

他应该不会想到要来这里找她的,更何况,他怎么会来找她呢?他已有了新欢,又怎么会再费时理会她?

也好,那样就不用再烦恼了,不用再担心香薷明珠的事,也不用再去想爱不爱的问题。但为何心会这么痛……

明明是他背叛自己,为什么要她来承受心痛?

他现在跟阮筱裳在一起,一定很快乐吧?

再过二个多月,一切就结束了,真真正正的永不相见,我死你生。

这样不是很好吗?就当一切只是一场梦,很甜美,且代价昂贵的一场梦。

人生如梦,情爱又何尝不是如此,梦中徘徊梦中转,可做伤梦人?只问,何曾梦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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瓶瓶罐罐堆满了整个房子,屋内传来阵阵酒香,床上的男子烂醉如泥。

此刻已是日上三竿,男子终於从醉梦中醒来。

缓缓地睁开眼,他挣扎着爬起来。

一个不经意,几个酒壶被他踩碎了。男子也没有去收拾,只是任由碎片与酒壶继续堆在一起。

他跌撞着走出屋外,漫无目的地行走在荒野上。

「又是二十个昼夜过去了。」他喃喃自语。「婕妤,你知道吗?我睡不着,我真的每一夜都睡不着,我只能暍,不停地喝——只有醉了才睡得着。婕妤,我真的不知道要去哪里找你,我只能不断地走着,希望有一天能见到你。」他的眸光漫无焦距。「婕妤,我不要永无相见,我要找到你,找到你……婕妤,你在我身边看着我吗?」他忽而一笑,「我知道你就在附近,别再躲我了,出来吧,我看到你了。」

一个踉舱,他跌倒在地,却没有再爬起来。

「婕妤,你出来吧,不要再躲了!」他掩着面,身子无可抑制地颤抖着。

良久,像是平复了心情,他勉强地站了起来,继续往前走着,在那些他已经找了千百遍的地方,不断地寻找、徘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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萨噶达娃村

「这一切都是必经的阶段,等他伤够了、痛够了,自然就会忘掉她的。」萨噶达娃平静地道。

这个女人怎么这么麻烦,看见那个男的痛苦一点就担忧得要死。果然,不够残酷的女人做事总是不够俐落。

「你没有看到他的样子……」阮筱裳蹙起秀眉。

「我看到了,我都从水晶球里看到了。」萨噶达娃有些不耐烦。

「他向来是个爱整洁、淡然优雅的人。」她闭上眼,像是在回忆。「如今,屋子里满是酒瓶,他则整天满身酒气,头发散乱地披在肩上,衣服好皱好皱,一阵酸臭的汗味夹杂着酒味,那股味道你就算隔着好远也能闻到。」她睁开眼,叹了口气。「他怎么忍心把自己变成那个样子?变得像个疯子,所有温柔在他身上都不复存在,一心坚持要找到阮婕妤。」

她顿了顿,乾涩地苦笑着。

「他这么潦倒、这么痛苦,你才应该更快地去把他从阮婕妤那个泥淖里救出来。」萨噶达娃坚定地看着她,伪装出支持她的样子。「让他爱上你,这是最好的办法,不要再犹豫了。」

阮筱裳闻言,像是失了魂般地点了点头。

她已经越来越迷糊了,他的痛苦让她越来越不确定自己这样做究竟是对还是错。

破坏他们,是因为自己觉得她不会给他幸福,但是现在,她却如此痛苦。

所以,她决定让他自己来决定这一切。

她怎么样已经无所谓了,只要殷胤翱能幸福就好。

爱一个人爱到这样,算不算是可悲?还是说,只是自作孽罢了?看起来似乎是後者比较有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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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阮筱裳破天荒地没有在窗外守候,而是走进屋中。

刚一开门,一阵酒气便迎面扑来,随之而来的,还有殷胤翱迷糊的梦呓。

好呛!在里面的味道比外面闻起来呛太多了。她蹙着眉,一度几近窒息。

饶是如此,她还是走了进去。

这些日子,他都是这么过的,像他那样的人,怎么会受得了?

「你在说些什么?」她柔柔地道,为他擦去额上的汗水。

怱地,他抓住她的手,使得阮筱裳的心莫名地漏了一拍。

「婕妤,是你吗?」他睁开蒙胧醉眼,幽幽地道:「我们可不可以不要永无相见?」

「你清醒点,我不是阮婕妤。」她的眼神渐渐变得幽冷。

「不,你就是婕妤。」他傻傻地一笑,笑容里却含有太多的凄凉。

「我想你需要清醒一些。」她陡然抽开手,跑到外面提了一桶凉水进来。

哗啦一声,整桶水泼在身上,殷胤翱登时酒意全失。

他愕然地望着她,「你……这是在做什么?」

「我只是想让你清醒一点,不要抓着我的手叫阮婕妤!」她的口气酸酸的。

「这不关你的事,谁允许你进来的?出去!」他不近人情地道。

「你为什么要这么迷恋婕妤?」她哀哀地道,「你为什么就不能忘了她?非要把自己搞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我就喜欢,不行吗?」他冷淡地道。

「你喜欢,可是你知不知道,你若是跟婕妤在一起,你便不能得到永生了!」她气急败坏地喊道。

他蓦地抬头。「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你到底……想告诉我什么事?」不寻常,一定是有什么事。

「知道我为什么要拆散你们吗?」她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我这都是为了你好,跟她在一起,你是没有幸福可言的。」

「人妖殊途。」她突然话峰一转。「即使你真的与她相爱,天庭也绝不会放过你们。於是,她跟萨噶达娃定了一个约定,她夺得你身上的香薷明珠,萨噶达娃就会把她变成人,那样的话,天庭就不会发现,也不会对你们做些什么。否则……」

「否则如何?」末待她说下去,殷胤翱急急问道。

「修为全失,变回一只狐狸。」她淡淡地道。

原来如此!

「你知道失去香薷明珠代表着什么吗?」未待他完全反应过来,她又道。

「不能永生……」他不自觉地接话。

那么说,她的困扰就是这个吗?

她的欲言又止、她挣扎的眼神、不着痕迹的试探,原来,都是因为不确定自己是否会放弃永生与她相守……难怪她会如此小心翼翼。

唉,她还是这样子,什么事都喜欢藏在心里。

思及此,他忽然莞尔一笑。

「你笑什么?难道你不想永生吗?」

「吾本无欲求永生……」他悠悠开口,眼神却十分认真。「没有她,生和死又有何差别;有她,即使是死又何足惧。你明白吗?」

「这就是……你的决定?」她戚然地开口,虽然也有想过这种可能性,但听他亲口说出仍是不免心痛。

他为了婕妤,真的可以放弃一切。

她输了,彻彻底底地输了。

即使她能够使婕妤消失在这个世上,却不能使她消失在他的心里。

「永生对我来说并不重要,它并不是我所要追求的。我只想平平淡淡地与相爱的人厮守在一起。」他淡淡地笑了。

「既然如此,那我帮你把她找回来。」这就是他的决定,那么,就这样吧!

「谢谢你。」他由衷地道。

「谢什么呢?人是我赶走的,我自然要把她找回来。」她故作潇洒地一笑。

「你……不怨我了?」他不确定地道。

「不怨了,只要你觉得幸福就好。」一直以来都是这样,那就让这唯一的真爱烟消云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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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样的黄昏落日,同样的情景,同样的紫衣女子拎着同样的果篮走进同样的山洞。

唯一不同的,是山洞里多了一个人,一个绿衣女子。

「筱裳。」阮婕妤望着她,心中泛起一抹酸楚。「你赢了还不够吗?为何还打扰我的安宁吗?」痛彻心扉还不够,那她还想怎么样?

「回去吧。」她牵起一抹勉强的微笑。「他找你……找得很苦。」

「何必呢?我心已死,你又何必来说这些可笑的话?」他找她?听起来的确是令人欣喜,但又何必呢?

「我输了,婕妤,我输了。」阮筱裳扬起一抹淡淡的苦笑。「自始至终,我从未赢过。我向来是那么的风光?但我在乎的,却从不在我的手中。」她叹了口气继续道:「你一直比我幸福得多,我那么努力地去抢夺着你的一切,但我却抢不走我真正想得到的。甚至连你的目光,也从未得到过。」她忍不住自嘲着。「我真的很卑鄙,其实那天的事是我一手安排的,他并不知情。」

「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阮婕妤注视着她,头一次……她怜悯起她来。那个风光无限、骄傲的女子,也许才是一个可怜的人。

「因为他可以为你王死不渝,而你,真的不应该去怀疑他。你们是……最该幸福的一对。」她淡淡一笑,有点豁凉,又有点凄凉。「回去吧,看清楚他的情及他的意,这是我唯一能做的。」

阮婕妤还是犹豫不决。「你没有理由会帮我。」

「你难道想在这里独自度过这一个多月,任凭他为你痛苦滥醉,然後当一个多月过去後,让他用无数个日日夜夜守着这份痛苦与遗憾?」怱地,她有些怅然地遥望天际,「你们是这世上,唯一令我在乎的人了……」

「我不想……」阮婕妤眼眶盈泪。「可是……」

「香薷明珠,是吗?」阮筱裳一语道破。

她无力地垂下头,默然承认。

「我早已与他说过这件事,你知道他怎么跟我说吗?」阮筱裳浅笑,像是笑自己的痴与傻。「他说他本无欲求永生……他还说……」她的眼神变得迷离。「没有你,生和死没差别;有你,死又何足惧,他那么执着地守着对你的爱恋,你当真忍心与他……永无相见吗?」

「我不要!」她霍地大喊,两行清泪自脸上滑落,全身不停轻颤着。

他可以为她牺牲这么大,而她却只会一味任性地去伤害他,去欺瞒他。

「那我们回去看她,好不好?」阮筱裳握着她颤抖的手。

「好。」哭音犹在,但心意却无比坚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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