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这天,李天风与丽斯从果园里采了些梨子,请那些忙碌地帮她做衣服的妇女吃。
她们神情愉悦地走进大厅,意外看到一脸怒气的达伦,及面无表情站在他后面的阿克,还有一个神情惶恐的肥胖男人;而桌上则摆了许多各种颜色的矿石。
达伦直觉这个矿工的工头罕诺说谎,看他紧张地拼命拭汗,他就觉得最近矿山的生产量减少确实是有问题,绝不是奴隶们生病死亡这么简单。
达伦质问罕诺:“你说说看,奴隶为何生病?我送去的食物喂不饱他们吗?”
“这……这可能是传染病,他们莫名其妙发高烧卧病在床,没两天就死了,属下也不太清楚是什么原因。”
达伦看到她们,叫住欲避开这场面往厨房走的两人。他语气变得较为温和:“天风、丽斯,你们过来一下。丽斯,我要请你帮我看看罕诺。”
他最近得知女儿有另一项异能,她不只能当“翻译”,她真正的本事是可以借着碰触对方的手或脑得知他心里在想什么。
丽斯快乐地接受任务。她要罕诺低下头,让她碰触他的头。
李天风坐在达伦旁边,投给他一个不赞同的眼光。她不喜欢一个孝能随时得知别人心里想什么,她认为孝心智尚未成熟,还不够坚强得可以承受一些人心的黑暗面。她正在训练丽斯收放自己的异能,而不是像敞开的大门随时接受外界的各项信息;她必须是有选择地接收外界的刺激,而且是依照她的年龄所能接受的范围。
达伦威严地问罕诺:“回答我,奴隶死了多少?”
罕诺恐惧丽斯奇怪的动作,惟恐她施以什么奇怪的幻术。“死……死……了多少?”他支支吾吾答不出来。
“快说。”
“死了约一千人吧。”他随意说了个数位。
“我记得我交给你两千多人的奴隶让你使唤,而你却让我的财产减少一半,还是当我发觉生产量减少时才招认。你说你这工头该当何罪?”
“我……我……”罕诺跪下,头直磕,吓得冷汗直流。“王,饶了我。”他哀求着。
“父主,杀了他。”丽斯到达伦身旁轻声地说:“他说谎,根本没人死亡,是他独吞一半宝石,卖给途经的商旅。”
“阿克,把他拖出去杀了,并把他的财产全数没收,他的族人全部贬为奴隶。”
“可是,王,罕诺是宜图族首领妻子的弟弟,这样子好吗?这族性格刚烈,有仇必报,我怕——”
达伦坚决下令:“拖出去杀了!阿克,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懦弱?”
“是,王。”阿克拖着哀求声不断的罕诺出去。
李天风有一丝不忍。“难道不能把他关个五年、十年就好,一定要拿命来偿吗?”
丽斯毋须达伦的答复,即否决掉她的想法。“又没地方关他,而且这样多麻烦,还要派人力看守他。”
达伦企图转移李天风的注意力,将桌上那堆未经雕琢的宝石推到她眼前。“挑个喜欢的吧,我要工匠做条项练给你。”
丽斯也凑了过来。“我也要。”
他点了点头。
李天风看着桌上那堆不同颜色的矿石,有大如足球大,有小如手指头,奇形怪状。突地,她看到那堆原石中闪了一下光。
她寻视着,看到一颗长方形如手指头长的蓝宝石,她的手不由自主拿起它凝视。她仿佛看到蓝宝石对她眨了眨眼,感觉透过手指,宝石里富蕴着一股神秘力量,经由手指传导给她,让她手指有种酥麻感;而且它的颜色如同达伦其中一只眼般的湛蓝。
她拿起宝石与他那只眼比对,同样晶莹剔透,闪耀着光芒。
达伦凝视她娇艳的面容,那盈盈如一泓水的美目,那欲滴的朱唇半启,引诱他一亲芳泽。
他们含情脉脉凝视对方,愈靠愈近……
“妈妈,你看这块红色石头好漂亮,我要这块。”丽斯的话打断了这浪漫的气氛。
李天风顿时羞红脸低下头。她失态了,居然在孝面前,在人出出人人的大厅,在白天里,就这样情不自禁。
他们名不正、言不顺,那些绮丽的浪漫只属于晚上房间里。李天风如是想。
达伦润润喉咙也说:“丽斯,那就用这红色宝石帮你做条项练。天风,你呢?想用这块宝石做什么?”
“不用了,我要把它拿来当护身石,装在小包包里随身携带。”
达伦意有所指:“是吗?随身携带?”
李天风脸更红了。“你别误会。我不是因为它的颜色像你眼睛才选它的,我是因为它向我眨了下眼,它——”她不打自招,在他得意洋洋的笑容下说不下去了。
她的脸更绯红了,尤其在达伦听完丽斯的翻译后,他哈哈大笑。
李天风请娜咪帮她做一个小布包,用来装蓝宝石,她将它系在腰上。
龙堡的人皆乐意看到两人驾马出游的行影,尤其神之子变得亲切多了,也比较有人情味的感觉。
以前的他总是高高在上,一副傲然的态度斜睇他们。但,现在的他只要天女在身旁,就会换了一张带着笑容的脸,表情富有变化,随着天女的言行举止而牵动着。
神之子得到天女,并且彼此心意相属,这消息在这片大草原上,越过雪山,渡过杏、湖泽,广为流传着。
他们每日的遛马甜蜜时光,在矿山被袭这消息传来后暂时停止了。
因为达伦领着黑武士至矿山讨伐那帮逆贼。
原来是宜图族联合恰克族袭击矿山,掳走所有奴隶及宝石后逃逸。宜图族首领妻子震怒弟弟被杀及其一家沦落为奴隶,鼓动丈夫报复并借机占领矿山。恰克族则因大熊及其武士被杀,早怀恨在心,准备伺机而动。
恰克族及宜图族均是善战的剽悍民族,尤其恰克族的马上射箭更是厉害。
达伦为了使己方伤亡减至最低,一直不敢采取激烈的正面冲突。他利用他的神力,能轻易侦知敌人逃逸何方,再等他们放松警备时突袭;而他也能事先侦知他们的攻势、人力,而选择避开或从背后攻击。
恰克族及宜图族原本自负于马背上的速度及优异的箭术,此时自然都宣告无效。不论他们跑得多快,最后总是被他找到;而箭术更是无用武之地。此时,他们才体认到不该惹怒神子,显然为时已晚。
达伦必须灭了他们,这事关荣誉。如果没给与他们“适当处罚”,以儆效尤一番,别人定会不断挑衅他。矿山含有丰富的资产,谁拥有了它,就拥有了财富。有了矿山就不用再辛苦打猎、剥皮毛、牧羊……只要用宝石就能换取任何想要的东西,所以人人皆觊觎着矿山。所以他必须灭绝这两族,让其它人知晓这就是他们的下场。
只是,达伦没想到这两族联合起来这么难缠,花了他近一个月时间才消灭他们;更惊愕的是,在他满腹相思地奔回龙堡时,竟发现李天风不见了,而且没人知道她怎么失踪的、她去哪里?
这事实让他几欲疯狂。
*
李天风也没想到他会出趟远门这么久,她以为他顶多两、三天就会回来。
为了给他一个惊奇,李天风说服里雅教她骑马。
而李天风、丽斯也一直拚命拉拢阿克与里雅两人,找话题让他们聊,找机会让他们独处。
起初,两人别别扭扭,态度极度不自然;直到李天风马术已不需分秒不停地紧盯,稍微可小跑步地稳坐马首,两人才恬然地在一旁看着她们,偶尔还会聊上几句。
只是,里雅总是在两人气氛正好时踩煞车。她没忘了自己的身分、义务,她是父亲以达伦王未婚妻身分送进龙堡的。她身负一族繁枯希望,她没资格纵容自己尽情去爱。父亲期待她生下龙堡的继承人,但,她好怕达伦王,更不敢靠近他。所以,李天风的出现着实让她松了口气。她只允许自己偷偷希望待王和天风成婚,阿克能承担重任,成为一个重要人物,他们才有在一起的机会。而阿克受到李天风的鼓励,也放大胆子热烈地追求里雅。原本早已死心的他,因李天风这位贵人的出现,而让事情有了转变。
从当初那青涩的十五岁少女对他露出那如小白兔般害怕的眼光开始,他就一直守在她身边,到现在已然成为小女人的模样。她依然让他我见犹怜,让他想为她承担重任,不再害怕。
也由于是现实环境的需要,李天风的语言程度可谓进步神速,一般普通交谈都毋须丽斯的帮忙。眼看阿克与里雅的感情发展顺利,自己也终于会说他们的语言……她终于察觉自己的心意,她爱上达伦这个鲁男子,她放弃寻找回家的方法,愿意与他厮守一生。
一切都是这般美好……
直到里雅的父母来到龙堡,破坏了一切。
比吐族首领图尔来龙堡探望孙女丽斯及女儿里雅公主。
所有人在内城门口排站两旁,列队迎接他们的到来。
丽斯及里雅分站两排前头,就只有李天风身分暧昧,不属龙堡的人,所以特许她可以不用迎接。
比吐首领图尔以及妻子胡玲一下马,就热烈拥抱女儿里雅。对丽斯则是双手交叉于胸前、轻点头,而丽斯则面无表情地回礼。
躲在一旁偷看的李天风感受到丽斯可能受到的伤害。他们不是她的祖父母吗?他们不是应该抱抱她、拍拍她的头、称赞她几句,或给个礼物什么的?结果,居然以如此冷淡、生疏的礼节对待她。
丽斯骄傲地将下巴抬得高高的,并领他们进大厅,吩咐侍从安置他们的随从、马匹,让他们好好休息。
丽斯坐在上位,冷淡地说:“祖父母这一路辛苦。了,恰巧父王不在,也不知他什么时候回来。不知你们有何贵事?”
图尔故作亲切地说:“说这什么话嘛,我们做爷爷、奶奶的想来看看漂亮孙女,哪有什么事?丽斯公主,真的是愈大愈像你妈妈了,达伦王一定很骄傲有这么漂亮女儿。”说来说去,还是半影射多亏了自己女儿,王才能生出如此漂亮的女儿。
图尔妻子胡玲亦赞同地点头说:“你母亲可是我们比吐族第一大美女呢。丽斯公主,你真的愈来愈像她了。”
毕竟是孝子,耐性是有限的。丽斯未曾见过母亲,她在她出世时就死了,所以,对她而言“母亲”只是个空洞名词,并没什么特别的意义。但她却不高兴这对老夫妇明明不把她视为亲人,却还假装热络,看着她想着自己女儿。
她口气随即转坏:“她是她,她是比吐族,我属呼韩邪一族,神之子的女儿,我们才不一样。”
图尔、胡玲这两位比吐族首领夫妇被这孝一说,连忙道歉:“是、是,你说的是。”
看他们那副卑躬屈膝的模样,她就讨厌。这样的人竟然是她的祖父母!他们才不是来看她的,他们主要是来看里雅的,以为她是孝很好骗吗?
图尔试探地问:“听说达伦王最近宠爱一个女子。丽斯公主,你想王会不会正式娶她?”
哈,这才是他们真正目的。她假装天真地回答:“父王答应我可以叫她妈妈,你们说呢?”
胡玲想到死去的女儿,生气地说:“什么妈妈?你的妈妈是里莉公主,里雅的姐姐,再怎么轮也轮不到一个来路不明、什么都不会的女人当你妈妈。”
里雅心虚地低头,因为她从未尽到照顾她的责任。
一说到李天风,丽斯如扞卫小鸡的母亲,她霍地站起,怒声道:“我才不承认里莉是我母亲,那个不贞的女子没资格当我母亲,所以天神才处罚她取走她的生命。我只承认李天风是我妈妈,她才没有来路不明,她是天神送给我的礼物。你再乱说,我就赶你出去。”
李天风见情况不对,哪有孝责骂自己祖父母的,还把他们吓得噤若寒蝉。她遂抱起她的宠物小皮,走向她。
她先向他们点头,双手交叉于胸,才把小皮放在丽斯怀里。“丽斯,小皮好像肚子饿了,是不是该喂它了?”
她的表情瞬间变成孝该有的稚气。她摸摸小狗的头,小狗则回舔她的手指头。“妈妈,小皮好像真的肚子饿了,你看它一直吃我的手指头,我们去找食物给它吃吧。”说完,她抱着小皮就往厨房方向走。
李天风拉丽斯回来说:“等一下,是不是该向他们告别后才走,这样比较有礼貌。”
她斩钉截铁地拒绝:“不要。”
李天风语带警告:“丽——斯——”
丽斯这才不甘不愿地丢下一句:“祖父母、姨,我们先走了。”说完,她头也不回地走了。
李天风弯腰道歉:“你们请别放在心上,”孝子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我以后会教她注意对长辈的礼貌。可能是我身教不好,老是跟他父王吵嘴,她才有样学样,对不起。”
图尔夫妇目送她们离去,才双双松了口气。刚刚好惊险,惹怒了丽斯,照理说她应该也会些神力,他们唯恐她一怒之下用神力对付他们。
图尔的视线转向低着头的里雅。“里雅,你说到底怎么回事?我都把你送来五年了,结果你却变成了个管家,而不是龙堡的女主人。”
“我……”
“你,你怎么样?你要是有你姊姊的一半就好了。这么懦弱胆怯,到底像谁?要是你姐姐早就把王诱上床,生了三、四个孝。结果呢,五年过去了,你让一个妓女抢了你的位置。”
里雅嗫嗫嚅嚅地低语:“我……怕……王,他好威严可怕。”
“好吧,就算你怕王,那丽斯又是怎么回事?你才是她真正有血缘的亲人,怎么她的心净向着别人而对自己亲人这么不敬?你是怎么教她的?”
里雅要怎么说她因为怕被她透视内心的秘密,而不敢接触她、抱她呢?她那颗充满罪恶感的心不向着王,却偏向着那个拥有阳光般笑容的阿克。
里雅首次发现丽斯的异能时,是在她四岁时。当时她抱着她,而阿克从旁走过,她心跳瞬时跳得好快。
“阿克英俊,那我呢?我英不英俊?”丽斯说得那么肯定。
她吓得差点把丽斯摔到地面上,她的心事竟被一个孝赤裸裸地揭开。
从此,她努力与丽斯保持距离,不敢与她亲近,唯恐心事被她察知。是她没给丽斯足够的爱,是她因害怕而让丽斯变成一个寂寞的孩子。
“你们也看到了,那女子制得住丽斯,不害怕她的神力。”
恼羞成怒的图尔责骂里雅:“就要这样,你可是我比吐族首领的女儿里雅公主,达伦王的‘未婚妻’,难道会比不上一个妓女?我听说那女子什么都不会,又胆怯无用,只是凭着她的姿色迷惑王。我们必须提醒他,该娶个地位相当的女人当他的妻子。”
“不是这样的。李天风是天女,刚好——”
“我不要听这些。对我们而言,她只不过是个东国舞妓。你放心,王知道那种女人不配他,等他玩腻了,他自会把她卖掉。里雅,这次我会向王提醒他该尽的义务,生个继承人。我比吐族会出一笔比鹰城更优渥的嫁妆给你,让你风风光光,很有面子地嫁给达伦王。
胡玲也说:”是啊,里雅,光是这点那女人就比不上你,王现在只是一时着迷她的身体。”
“不是这样的。”她低语。
躲在墙后的李天风此时身体一软地倒坐在地上。“未婚妻!?”
丽斯真的非常后悔拉住妈妈,要她陪她偷听。他们好可恶,一直说妈妈的坏话。
她低语:“妈妈,你不舒服吗?”
李天风现在只想找个地方大哭一场。“丽斯,对不起,我突然有点累,想回房休息。小皮和咪咪你照顾一下,让它们陪你玩。”她将趴在肩上的波斯猫交给丽斯。
她则如游魂似的走回达伦的房间,将门拴上,不让任何人打扰她。
她泪如雨下,染湿枕头……
未婚妻!?原来里雅是他的未婚妻!?自己还天真地想撮合她和阿克,难怪她总是有所顾忌的样子。阿克虽然俊美潇洒,但他哪比得上达伦的气宇轩昂、王者威风?换作若是她,她也会选择达伦。
顿时,她觉得自己有罪恶感。是她抢了里雅的未婚夫,她那么温驯善良,当然不敢向霸道的达伦提出抗议,她只能默默地接受。
最可恶的是达伦,竟这样玩弄她,欺负温柔的里雅。他为什么要对她好,用一堆东西收买她的心,让她无条件投降?说不定他还在背后笑她呢。
她好蠢,就这样让一颗心献出去,然后割成一片片地拿回来。他走了快一个月,没有只字词组,也没有半点消息捎给她,这不就是最好的证明?
他是真的嫌过她没嫁妆,他无意娶一个无用的女人。是啊,在这时空,她变成一个废物,生存的基本技能都不会,竟让一个男人掌握她的命运。她检讨自己,她怎会变成这样?她的独立自主精神跑哪去了?她的梦想呢?还有……还有她怎会胡涂地忘了她的家人,他们一定很着急她无缘无故地失踪吧?
她才不会乖乖坐以待毙,等待他帮她找到下一个买主卖了她,她必须重新掌握自己的未来。
她不要再看见他,那个骗他的男人。不,他没骗她,他可没对她许下任何承诺,是她一厢情愿地作梦,以为他爱她,以为他会与她共度一生。是她自己想得太美了,如今梦碎了,心也碎了。
她哭泣了好久,直到丽斯敲门才提醒她天黑了。
丽斯担心地在门外喊:“妈妈,吃晚餐了,我帮你端来了。”
“我吃不下。”她闷在枕头里硬咽地说。
“可是,咪咪想你,也好担心你。”她以咪咪当借口。
那个寂寞被排挤的孩子……如果她离开这里,丽斯该怎么办?李天风打开门,让她进来,小皮与咪咪则尾随于后。
丽斯点亮房里的烛火。“我也带了我的晚膳和小皮、咪咪的食物,今晚我们四个一起吃,别理那些讨厌的人。”
“嗯。”
“父王都不快点回来,把他们赶走。”她拉李天风坐在石椅上,将饼递给她。“妈妈,你别相信他们的话,父王才不会卖掉你,你是我妈妈。”
“嗯。”
“咪咪和小皮也不能没有你。”
她回过神,试探地问。“丽斯你一个人能照顾得来它们吗?”
“那有什么问题!”
“丽斯,姨对你好不好?”
她想了想。“她会准备食物给我吃,做衣服给我穿,还好啦。”
“是啊,毕竟你们有血缘关系,她又那么善良,我还担心——”她泪水突地涌出,说不下去了。
她从未看过李天风这副模样。“妈妈。”
她以泪水模糊的双眼看她,轻摸她的小脸蛋。“你长大后一定很漂亮,跟你父王一样,会是一个美丽的小霸王。”
丽斯有种不祥的感觉,仿佛妈妈要离开她,她紧抱她的腰。“以后你和父王的孝也会像妈妈一样漂亮,我比较喜欢妈妈的那种漂亮。”
“孝吗?”她低头轻抚她的头发。“也许你以后会有许多弟弟、妹妹陪你玩,你就不会那么寂寞了。”
“对啊,妈妈要生很多弟弟、妹妹陪我玩,好棒喔。”
她轻叹:“大概不可能吧。”她强颜欢笑地说:“放心,我相信里雅会生出许多弟弟、妹妹陪你玩的。”她喃喃自语:“而且,她会照顾得很好。”
*
那晚,丽斯硬要跟李天风一起睡。她就是觉得不安,总觉得她快失去她了。
天未明,李天风就睁开眼,望着一旁熟睡的丽斯,以及睡眼惺忪的小皮、咪咪。
她该走了。
她趁清晨时偷了一件男侍的衣服换穿,将自己皮肤涂黑,故意弄得脏兮兮的模样,又戴了一顶帽子隐隐遮住眼睛。然后骑着一匹温和的母马,混在一团商旅中出堡。
一出龙堡,她就离开那队商旅,尽可能远离都伤心地。
她完全毫无目的地让马儿决定方向,她也不知道该往哪里走、该怎么回去?她只是知道她必须离开而已。
她就这样茫然地纵马奔驰,直到夜幕降临,野兽的叫声传来,她才慌了。
是要继续走还是休息?可是这地方安全吗?她连生火都不会。要是达伦在就好了,他一定会保护她的安全……泪水又不听话地潸然流下。
怎么又想起他?才说要忘了他,偏又不争气地想起他。她赌气地用衣袖擦拭泪水,他不值得她为他流泪。
朦胧双眼中,她好像看到了火光,有人在远方。
她朝那团火光中骑去。
火堆旁有两个人——一个光头和尚,一个小沙弥。她下马走近一看,他不就是日前在市集传教的一普法师?
她双手膜拜。“大师,真巧,在这遇到你。”
“施主,我们真有缘。”
她坐在火堆旁。“大师,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刚从鹰城回来,打算前往东国传教。”
“东国?”会不会是古老的中国?那边的文化至少她还熟悉些。
“大师,我可不可以跟你一起去?”
他高深莫测地问她:“你真的想去吗?”
“我……我只是想回家,有什么不对吗?”
“回家?”他想了想才说:“好吧,应该顺路,就当送你一程。”
李天风连声道谢。
“睡吧,你累了。”他慈祥地说。
是啊,身心俱疲,她好想抱着姐姐痛哭。临睡前,她摸摸怀中小包包里的蓝宝石;除了这身衣服,这是她唯一从龙堡带出来的东西。
当她换去身上华服时,舍不得将它丢掉,就这么带出来了。
真讽刺,它好像在讽刺她就这么被迷住,拿心来换这颗宝石。
隔天,他们延路走的景致,一直让她有种熟悉感,直到她看到那棵黄杨树。
就是它,当初她就是从这棵树摔下,被他……不想他,她绝不再想起他。
一普法师打破一路的沉默,突然说:“你不是想回家吗?所以我顺路送你。”
她一脸惊奇地看他。原来他知道、他了解她不是这个时空的人,眼泪又不听话地蹦出。
他以父母宠溺孝的口气道:“丽斯这孩子啊,这样乱搞,这是违反自然定律的,它会造成历史混乱。还好我发现得早,来得及修正这个错误。”
错误?她与他的相遇是个错误?她被撕裂的心是个错误?
“你到底是谁?”为何这一普法师仿佛洞悉一切?
他神秘一笑。“我是个能送你回家的人,你知道这样就足够了。我本来还伤脑筋万一你不肯走那怎么办?我总不能强迫你跟我走。还好,是你自己想回家了。”
“可是——”
他举起手阻止她的话:“你就当作是一场梦吧。准备好了吗?”
“准备?怎么准备?”她可不知道穿梭时空的方法。
“闭上眼,想着你要去的地方,我自会送你一程。”
她有点不舍。“我是不是无法再看到丽斯跟——其它人了?”
“别想那么多了。每人各归本位,他们会回到他们的轨道,继续过他们的日子。闭上眼睛,想清楚你要去的地方,送错了就麻烦了。”
是啊,每个人各归其位,她这个过客毕竟不属于这里。
她闭上双眼,想着姐姐李天雪。
她耳边感觉一阵呼啸的风,身体疾飘于一个陌名空间……直到她闻到青草芳香,耳朵传来李天雪的声音。
“李天风,你醒醒,你没事吧?”
李天风张开双眼,映人眼帘的是有着和她一模一样面容的姊姊。她激动地抱住姐姐。
李天雪挣脱地说:“不要啦,你全身弄得脏兮兮的,别紧抱着我不放。”
李天风哭得稀里哗啦。“姐姐,我好想你,全世界只有你对我最好。”
“怎么了?才半小时不见,你就这么想我,突然顿悟我多么辛苦‘忍受’你啦?”她戏谑地看着她一张哭脸。
“半小时?我才离开半小时,不是一个多月吗?”
“你是不是哪里摔到了?”她环视她的头、身体。“难怪弄得全身这么肮脏。你跟我说要去附近逛逛,也不知何时换了这身邋遢衣服,你是不是把我给你的衣服拿来换这种民族服饰?”
“你又是怎么发现我的?”她不答反问。
“你呆呆站在这棵树下,哪需要‘发现’,那么明显。”
“可是……不是这样的,我明明离开了一个多月了,怎么会只有半个小时?”
李天雪此时才担心地看她。“天风,你确定你没摔到头?还是你最近练成了站着睡觉作梦的本领,把梦境当真啦?”
“作梦?”那她为何觉得好难过,好多影像在脑海掠过,又那么真实?难道她真的是在作梦,而那些人是她自己编纂出来的。
李天风自己也搞胡涂了。“我好像真的作了一场梦。”
那个叫达伦的男子会不会是她潜意识里的梦中情人?难道她喜欢的是那种霸道、予取予求的男人?因为现实里遇不到,所以才会在梦中编造出来?
她觉得自己需要找个心理医师谈谈。如果只是场梦,为何她觉得自己的身体有某个角落在哭泣?
晚上,她们回到饭店。李天风看着那个小包包,心想里面会是那颗蓝宝石吗?
打开一看,她仿佛又看到它对她眨了一下眼。如果真是一场梦,那她怎会有梦里的东西?
她仔细地端详它。这颗蓝宝石若经过雕琢后必定价值不菲,它的颜色、质地非常的纯粹,而且没有任何瑕疵,是个极品中的极品。
“天风,你怎么会有这颗宝石?”李天雪洗完澡后,看着发呆的李天风。
“我也不知道。是梦中的人给我的。”
“你确定你没摔到头吗?对了,你那串水晶腰带呢?”
“我把它留在龙堡里,当时没想到要带走,还有你借我穿的那套衣服也留在那里。”
“什么龙堡?我们今天没有去参观这个地方啊。你是不是拿那串水晶来换这颗宝石、所以不好意思说?”
“我没有。我真的有去过一个叫龙堡地方,啊,我搞不清楚了。”
“天风,你到底怎么了?自从在女巫坟那附近看你呆站后,你就怪怪的。是不是有发生什么事?你该不会遇到坏人被抢劫了吧?看你那时穿得一身粗糙衣裳,我就一直担心会不会发生不好的事情。”
“抢劫犯会留给我一颗价值不菲的蓝宝石吗?而我的身体也没有任何擦伤或瘀伤的痕迹。”
“那你到底怎么了?一整个下午你都心不在焉,一副悲伤难过的样子,好像离开情人似的。你可不要说,你还念着那个甩了你的男人,并且半个月后突然发现你仍深爱他,这生不能没有他。”
“我是啊,我是刚离开情人不久。”
“什么不久,都半个多月了。”
“天雪,你想梦境的人是否真的存在?”
“你在说什么?梦就是梦,梦醒就什么都没有了。”
她低语:“梦醒就什么都没有了。”她望着手中的宝石。“就只留下一颗宝石。”
李天风需要倾诉,需要有一个人告诉她,她真的只是作了扬长达一个月的梦。
“天雪,我清楚地记得我作梦的内容,并且把梦里东西带回现实,你说神奇不神奇?”
“有这么好的事?那我也要梦到我拥有一堆宝石,醒来后那些宝石就在我口袋,岂不更好?”
“是真的有一堆宝石摆在我眼前让我挑,而这颗就是从其中挑出来的,是他送我的礼物。”
“天风,你能不能说清楚一点你到底梦到什么?”
“你记得有个小女孩牵我的手,要带我去认识奇人异士吗?她带我穿过那扇石门后,我就到了另一个世界……”她将那一个多月发生的事—一说给李天雪听。
李天雪听到嘴巴忘了合起来,她好害怕妹妹中了邪,发疯了。
李天雪决定明天就回台湾,预防妹妹将梦境信以为真。她哄慰着说:“你可能像古代那个作了‘南柯一梦’的人,他不是梦见他娶了公主、当了驸马,并统治一个国家吗?醒来后,他才发觉旁边一窝蚂蚁,原来他跑到蚂蚁国家当驸马去了。我想你可能到女巫坟时被冲煞到了,遭女巫恶作剧,因为我没看到你说的那个少女。”
“你没看到她?”
“是啊。所以我说农历七月不该到处乱跑,你就不信,我想你大概撞邪了。没关系,我们明天回台湾,请个道士作作法就好了。”
李天风被姐姐说服,相信了她的说法。“好,我们明天就回台湾,反正我也没心情玩了。”
*
回到台湾的李天风努力说服自己她只是看了场电影,不小心迷上男主角。因为她被男人甩了,所以在欲挽回女性尊严之下,杜撰了一个占有欲强,狂恋爱她的男人。但,为了让故事有个结局,所以她自己以现实里发生的事影射他,让她走出那场梦幻中。
对,没错,就是这样。
李天雪陪她待了几天,看她恢复精神,就准备照当初的暑假计划畅游欧洲的古老建筑,感受一下他们的文化特质。
听任李天雪的安排,她们去了好多地方,看了一堆古建筑物。李天风拼命在白天消耗她的体能,但晚上的她还是会想起梦中的达伦王……
九月开学了,李天雪回到巴黎继续念她的建筑,而李天风则回美国念她的企管。
这学期李天风所有科目全拿了A,全靠她不眠不夜地用功念书,只因她想摆脱那个梦中曾有的阴影。
但是,阴影还是徘徊不去、她必须把这团迷雾拨开,否则,她不知道自己该怎么过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