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第一征信社,正准备走进去的郑士衷和迈步外出的柳慑撞了个正着。

「你回来了。」两个人不约而同互相问候,换来会心一笑。

「案子查得……」又是心有灵犀一点通的开场。

「你先说。」三度的异口同声让两个男人同声大笑。

柳慑打个哈欠,让开身子方便郑士衷走进来。「有话办公室里说。」

郑士衷跟在他身后。「在新加坡有找到嫂子的消息吗?」

柳慑摇头。「不过我顺手解决了几个案子。」他指着办公桌上三个文件夹。正式的报告我已经发给委托人,支票也收了,月底你记得帮我存进银行。」

「你又要走啊?什么时候?去哪里?几天?」

「下星期飞泰国,可能要去一个礼拜。」听说有人在曼谷看到他老婆,消息很模糊,但只要有线索,他就要去查证。「你呢?找到寄威胁信给小媛的人没有?」

郑士衷长叹口气,指了指自己办公桌上的文件堆。「这几天我结了两件捉奸案,找到四只走失的宠物,就是小暖那件案子搞不定。」有时候他真怀疑,是不是关心则乱,别的案子他就办得很顺利,像那些走失的宠物,有一只狗甚至走丢了三年,他还不是一星期就找出来了。偏偏案子一牵扯到袁媛,像是替她找初恋情人、威胁犯,怎么找都找不到。

第一征信社不愧称第一,尽管两位合伙人各有事忙,工作进度仍半点没落下。

柳慑走到休息室,打开冰箱,拿出两罐啤酒,丢一瓶给郑士衷。

「一点线索也没有?」

「刚好相反,可疑人士的名单太多,删不胜删。」郑士衷打开啤酒喝了一口。「你也知道小媛那个人,说话、做事都太直,很容易得罪人。」

「小媛是直爽,却不莽撞,对于哪种人可以得罪、哪种人不行,她分得很清楚。」这女人邢不得。

「可惜她那种精明只用在工作上,日常生活嘛……」郑士衷把她最近受到的威胁说了一遍。「我可以体谅她突然受到袭击,忘了留意犯人的长相,但连对方骑什么颜色的车子,穿什么款式的衣服都记不住,你说,她多迷糊?」

「她那是被吓呆了。」柳慑咧嘴一笑,「我们也是受过训练才知道要注意哪些细节,我相信如果是你受到袭击,一定会先记住对方的车牌号码,再谈其他。但一股人下意识的反应,恐怕就是发抖或尖叫吧?」

「问题是,小媛不是一般人,她在我们征信社混了三年多,我还亲自教她女子防身术,结果遇到事情,她的反应也没好到哪里去。」想到这里,他就泄气。

「你不觉得自己对她的要求超乎寻常的严格?」

「有吗?」

柳慑重重一点头。「士衷,你对小媛确实不同。」

他甚至允许袁媛在他家留宿,而这种待遇是连他都没有的。柳慑忍不壮疑,郑士衷那冰封多年的心是不是开始融化了?

郑士衷闭上眼睛想了一会儿,再睁开。「也许是期望太高,所以失望更大吧!」

「有人能让你另眼相看是好事。」柳慑乐见好友接受第二春。

郑士衷皱眉。「我怎么感觉你话里别有意思?」

他不会到现在还察觉不出自己的心意吧?柳慑有点傻住了。「我说士衷,那个……逝者已矣,来者可追。这句话你懂吧?」

「神经病。」郑士衷仰头喝光手中的啤酒。「不跟你说了,我去小媛那里看看有没有其他线索,赶紧抓到那个威胁犯,我才能安心,别人也不会再胡思乱想,以为我的行为别有目的了。」

柳慑摸摸鼻子。好心提醒他,反而被嘲讽,难怪人家说好心没好报。

不过朋友一场,他还是得说:「是男人,该把握的时候就要把握,别像我,失去了再来后悔。」

郑士衷的脚步顿了下,却没回头,继续往前走。

柳慑的情形确实值得借镜,他一直到老婆离开了才发现自己最爱的不是工作,而是妻子。

但那是柳慑的疏忽。

他不同,他确定他爱冬冬,一个人可以有很多嗜好,但爱情却必须专一;他希望自己的另一半只爱他一人,他自己也必须做到这一点。

「可冬冬已经死了。」他心里另一个声音说。

死了又如何?难道誓言只对活着的人有效?人一旦死了,一切成空?

他不知道这样质疑对不对,但目前他还克服不了心底那道障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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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士衷才走进袁媛的办公室,就看到她的助理们全部离开了工作岗位,围在她身边不知道在叽叽呱呱什么?

「发生什么事了?」

哗,助理群散开,被围在中间的袁媛站起来,一七六的身材果然高人一等。

袁媛走过来,郑士衷才发现她一身湿,头发还在滴水。

「今天……没下雨吧?」至少他坐计程车来的这一路上没遇到雨。

「今天出大太阳,我这是被泼的。」袁媛把她走在路上,突然被一名机车骑土砸了一颗水球的事说了一遍。

「威胁犯!」他眯起眼。「今天还有收到威胁信吗?」

「小朱,把今天那封威胁信拿来给衷哥看。」袁媛对着一名助理道。

「来了。」小朱是个很可爱的女孩,听说大学才毕业,还是袁媛的学妹。

郑士衷接过小朱送上来的威胁信,依然是用报纸和杂志剪贴而成的,但今天的内容比较简单,只有「臭女人」三个字。

「这家伙开始偷懒了。」他记得前几封还会贴上「去死」之类的词。

「对啊!他今天砸我的是水球。」袁媛把湿答答的袖子举起来让他闻。「没有味道吧?」

「你好像很得意?」

「你不觉得这是一个好现象吗?可能对方玩腻了,很快就不想再玩,我也解脱啦!」

「不管怎么样,犯罪就是犯罪,不能因为一句不想再玩,就当过去的事没发生过。」

「啊!」她大眼眨了两下。「也就是说你还要追查下去?」

「当然,不把犯人揪出来,谁知道他哪天心血来潮,会不会又玩一出?」除恶务尽是他的座右铭。

「先说好,我能想到的线索都给你了,再也想不出其他的,你不能再逼我想。」

「你就只关心这一点,多在意一下自己的小命好不好?」

「我只知道几封威胁信和一袋尿、一袋水不会威胁我的生命,但你没日没夜的审讯却让我压力大增。」之前他逼她想赚疑犯的时候,她连续作了两天噩梦呢!

「你……」他真不知道该说她的神经太大条?还是太纤细?

「袁小姐,你的包裹。」突然,楼下的管理员伯伯送了一个纸盒进来。

这栋办公大楼都由管理员负责收受包裹和挂号,再统一分发。

「谢谢你,张伯。」袁媛走到产品架前拿了一瓶维他命B群递给管理员。「张伯,我前些天听你说最近容易疲劳,去医院检查又说没什么事,可嘴巴一直破,我想你应该是缺乏B群,这是我们公司的产品,你吃看看。」

「可是……」张伯没打算来送个包裹就花钱买东西啊!所以他最怕做保险、直销的人了,一碰上就要破财。

「送你的,你身体好了才有力气天天楼上楼下跑,帮我们巡逻,送东西嘛!」袁媛笑着说。

「这怎么好意思?」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我们一堆女人在这里工作,就靠张伯一个男人保护,尤其现在治安越来越差,幸好有你每天巡逻。」

「袁小姐真爱开玩笑。」但只要是男人,谁不喜欢被女人依赖?张伯就这样被袁媛哄着,笑嘻嘻地走了。

郑士衷上下打量她,发现她做生意的手腕真的很高明,跟平常和他相处时小迷糊、直来直往样大不相同。

「厉害,又收买了一个潜在客户,但你这样大方送东西,有得赚吗?」

「大财不出,小财不进。」袁媛一边说,一边拆包裹。「况且我对我们公司的产品有信心,也观察了张伯一段时间,询问过药剂师,确定张伯的情况是缺乏维他命B群,到时候不必我说,他自动会来跟我光顾。」

他给她拍拍手。「连药剂师都问过了,不错不错。」因为用心,所以成功。她的成就不是偶然。

「谢谢,我……」拆开包裹的同时,她的话也卡在喉咙,竟然又是一个被染得红通通的洋娃娃!

郑士衷看了那个洋娃娃一眼。「我想寄这个洋娃娃给你的人,跟前两次的那个人并不是同一个。」

「怎么说?三个娃娃都是同一个牌子的耶!」

「喏!」他指着洋娃娃的脚。「这个售价标签忘了撕,可见是个很粗心大意的人寄的,还是你又出现新的敌人了?」

「自从上次被泼尿后,我比小猫还乖,见人都绕着走,有停车位也让给别人先停,我保证这段时间绝对没有得罪人。」

「我没说你得罪人,只是在说一个事实,虽然都是寄洋娃娃,但两种手法大不相同,可见寄件者也不是同一个人。」郑士衷对她招招手。「走吧!」

「去哪里?」

「上警局备案。」郑士衷敲她一记爆栗。「上次做笔录的员警说过,事情如果有后续发展,别忘了通知警方,你忘啦?」

「疼。」她摸着头,确实不记得那夜备案警察说了些什么?当时她又都在想什么?

对了,她一直在想他跟她的日渐亲近是不是一种暗示?表示他已经开始接受她,她可以期待两人的未来了?

还有前天机场那个蜻蜒点水的吻,三年多才突破到那点接触,他真的好难追,但也算有进步了。

幸福的笑渐渐漾上唇角,她乐得两眼眯成了缝。

郑士衷和袁媛一踏出办公室,里头就好像造反一样,瞬间变得比菜市彻吵。

他愣了一下。「你那些助理们疯了啊?」

「你来之前她们正在问我,最近这么密集的威胁信和行动是不是我安排的,目的是为了接近你。」她笑着伸手勾上他的臂。

「你是吗?」

「你说呢?」

「如果说今天这个洋娃娃是你寄的,我相信,你工作时很精明,私下却很懒散,是挺像那种寄威胁娃娃,却忘记将标签撕下来的人。至于前两次的那种周密行动,就不像你做的了。」

「谢谢喔!」这也算赞美?他的嘴够坏。但有一样她的助理说对了,她的确是会为了给他留下深刻印象,而做一些特别的事,比如把眉毛剃光。可大张旗鼓地寄威胁信和洋娃娃就算了吧!损人又不利己,完全没好处。

「不客气,我只是实话实说。」

袁媛嗔他一眼,两人出了大楼,外头的风一吹,她鼻子发痒,打了个喷嚏。

「要不要先回家换件衣服,免得着凉?」郑士衷问。

「不要,我爸妈一定会问,好端端地怎么弄湿啦?告诉他们实话,会吓死他们,说谎嘛!又要编一堆谎话,麻烦得要命,不如等太阳直接晒干了事。」

「我真不知道该说你这人是勤劳?还是懒惰?」她会为了发掘一个潜在客户,花几天的时间去观察人家,并且向药剂师询问专业知识,但对自己的事却这么散漫,他算服了她了。

「衷哥啊!人就像弹簧一样,偶尔要压紧,偶尔也得放松一下,才不会弹性疲乏。」

「你的借口最多了。」他瞪她一眼。「去我那里吧!」

她第N回被电得浑身酥麻,整个人像滩泥一样垮在他的臂弯里。

「喂,你站好行不行?」拖着她走很累的。

她红着脸,连喘息都热得像在喷火。「不行,我没力了,你的桃花眼太厉害,电得我两腿发软。」

「你……」他气得推开她,往前走了几步,又转回来。「没见过你这么好色的女人!」应该是她丢脸才对,但偏偏羞得头顶冒烟的却是他。

「那也得你有足够的美色让我去哈啊!」她从不讳言自己为他着迷。

「再说就把你丢下来。」嘴里虽然骂得凶,他还是伸手去扶她。

她依在他怀里,让他半抱半拖着走,同时嘀嘀咕咕:「这年头做人难啊!连说实话都不行。」

他没说话,心里五味杂陈,一时想着冬冬、一时想着袁媛。他对冬冬的感觉没有变,爱她如昔;但冬冬死了,她再也不能陪在他身边。

现在真正陪伴他的是袁媛,三年多的相处,从严词拒绝到成为朋友、结作知己,而今……他无法对自己说谎,说对她没有感觉。

袁媛已经在他心里占据了一块地盘,并且每时每刻都在扩张领域。

他想袁媛的时间已经比念着冬冬多,会不会哪一天,他脑海里就只剩袁媛,再也想不起冬冬的脸呢?想到这里,他不禁有一种很深的罪恶感。他成了负心汉。

但柳慑的话也有道理,逝者已矣,来者可追。也许对活着的人来说,眼前存在的才是真正重要的……

一时间,他迷路在爱情海洋中,想说服自己接受袁媛,却抛不掉对冬冬的歉疚感:想着冬冬,偏又舍不得伤害袁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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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袁媛第三次踏入郑士衷的圣地,从初始的惊喜、惊吓到现在,她已经能够坦然接受这间公寓的温暖,并且轻松地享受它。

「不管看几次,都觉得这间公寓布置得真是好,不管是空间的设计,家具的选择和摆设,都既实用又大方。」她的脸贴在壁柜玻璃上,看着里头一帧帧郑士衷和冬冬的合照,相片中,他们俩笑得好灿烂,浓浓的爱意甚至可以透过平面的纸张散发出来。

「衷哥,你说上帝是不是对我很不公平,大家都是女人,为什么有的人可以这么可爱,小鸟依人的,不像我,高头大马,想找个男人依靠,可是我倒过去,说不定那个男人就被我压死了。」唉,她真的羡慕死冬冬的娇小玲珑了。

「你继续胡思乱想吧!看什么时候把脑袋想坏掉。」不过他很高兴她欣赏这间公寓,这里是冬冬的心血结晶,充满了她的爱,有个人陪他一起享受……感觉似乎也不错。

「你们男人怎么会了解我们女人的渴望和梦想?我们期待的是一双有力的臂膀、一个温暖的胸膛,想到结婚的时候,被新郎抱进洞房的那种甜蜜……啊!千金难换。」但是……她看看自己,一七六的身高。有几个男人抱得动啊!越想越哀怨。

「小姐,你今年三十岁,不是十八岁,别再作那种不切实际的白日梦了。」

「我抗议,这是歧视,谁说三十岁的女人就不能再作梦?」

「那你慢慢做吧!」他回主卧室,一会儿,拎了一个纸袋出来。「换洗衣物,自己进浴室梳洗好了再出来吧!」

袁媛接过纸袋,对他吐吐舌头。「木头,呆瓜、不浪漫!」说完,进客房洗澡、换衣服去。

郑士衷被她气得笑了出来。「幼稚。」

袁媛进了客房,打开纸袋,瞬间愣住了,那是一套全新的裤装,像天空一样的蓝色。

她拿起裤子在腰间比了一下,完全合乎她的身材,是新的,不是前两次她放在这里的旧衣服,是他特地为她买的新衣服。

眼一眨,成串的泪水忍不住落了下来。

她不认识冬冬,可从这间公寓的布置,和郑士衷对她念念不忘的情感中,她隐约可以了解冬冬是一个多么温柔可人的女孩。

郑士衷非常爱冬冬,当她第一次看到郑士衷为冬冬购买的衣鞋时,她心底是满满的感动、嫉妒和羡慕在纠缠。

她穿上清纯可爱的洋装,却像一个整型失败的人妖。

生平头一次,她憎恶自己的模样,为什么她不像别的女孩那样娇小可爱?为什么她不能窝在所爱的人怀里,享受他的轻怜蜜哄?

她曾经以为自己不在意那些,她有自己的特色,冬冬可爱,而她靓丽,就好像水仙和玫瑰,不能评断哪一种花比较美,它们各有魅力。

可是她的自信心却在那一夜崩溃了。

要用多少心思去爱一个人,那份情才会成真?好长一段时间,她不敢去想这个问题,她怕认真计算了,自己就再没有勇气追求所爱。

现在她很庆幸自己是认准目标就勇往直前、打死不退的个性;如果不是这番执着,怎么能坚持三年多,走到今天这一步?

「呜呜呜……」抱着衣服,单纯的落泪已经发泄不了她满溢的情绪,低低的啜泣声出口。再渐渐转成高昂。

郑士衷在客厅听到客房里传出哭泣声,吓到。

「小媛!」虽然一天到晚被威胁信骚扰很讨厌,但她应该挺得过去才是,总不可能在这时崩溃吧?「你还好……」他闯进客房,却见她抱着一件裤子坐在地上,哭得满脸泪水和鼻涕,和三岁孝也没什么差别了。

「衷哥……」一看见他,袁媛扑上来,哭得更大声了。

「这是……怎么啦?」他一头雾水。

「衣服……你买的……」她抽抽噎噎的。

「是啊!不合身吗?」

「你替我买衣服……为了我买的……」

「我也不是第一次帮你买衣服了,你第一天来我家住的时候,我也帮你买过T恤和牛仔裤啊!」

「不一样的,不一样……不是因为我需要,所以买……你只是看见了,觉得适合我,就随手买下来了……你那时候想到了我……」如果曾经,这份殊荣只专属于冬冬,那现在这套裤装就代表了,她在他心里的地位已经渐渐与冬冬齐平了。

真正让她感动的不是一套衣服,是那份心,他开始对她产生的微妙情愫。

郑士衷瞬间呆了。他听懂了她的话,却不知道如何回答,因为连他自己都不晓得为什么会顺手买下这套衣服?

就好像冬冬已经死了,他为她再买多少衣服,她也用不到;但他乐此不疲,持续地做着这些事,因为在他心里,根本不想承认冬冬已经离开的事实。

精神是一种很微妙的东西,哪怕最厉害的精神科医生也不敢说自己可以完全解析人的想法。

而今,会让他下意识关心的对象多了一个人——袁媛。

他只记得那一天,他偶然经过一家精品店,从橱窗看到模特儿身上的裤装,刹那间,他脑海里印出袁媛穿着这天蓝色的衣服,对他笑得比天空还要纯粹的样子;然后,他就走进店里,刷卡买了这套衣服。

如果说他这一番举动是为了讨好她,那他买完衣服,却将东西丢在家里,不曾向她炫耀,也太奇怪了。

可说他一点都没有考虑到她,也是骗人的;这衣服的尺寸就好像是为她量身订作的一样,连款式都很适合她的气质,足见买东西的人有多么了解她。

「谢谢你,衷哥……」袁媛抱着他放声大哭。「谢谢你,我爱你,我爱你……」

郑士衷举起手,想拍拍她、安慰她,又感觉不妥地放下;然后再举起、放下,举起,放下……

这一天,他不清楚自己到底重复了那个动作多少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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