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袁媛梳洗完毕,走出客房,柳慑已经离开了。
郑士衷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翻阅今早的三件委托案,内心还是感到讶异,他以为女人喜欢养的宠物多半是小猫和小狗,但这次要找的居然是一只蜥蜴、一条蛇,和一只小香猪。
想不到宠物已经多元化到这种程度了,现代人真这么寂寞?什么东西都可以养来作伴?
用找猫狗的方法来找蜥蜴、蛇和猪肯定是不行的,或许他要去进修了,越了解这些新宠物的习性,才能在牠们走丢时更快速地找到牠们。
「衷哥早。」袁媛走到他面前,拿起桌上的豆浆、三明治开始吃。看他手边的空罐子和包装纸就晓得他吃过了,桌上这些是为她准备的,两人这么熟了,也不必客气。
「早。」郑士衷抬头,眼睛一亮。
经过无眉女和人妖事件后,她在他眼里已经沦为丑角型人物。
但她换上T恤、牛仔裤后,整个形象大不相同,清新,如水般温柔;可亲,像邻家女孩那么惹人心怜。
他的心莫名其妙乱跳起来,脸颊还有一点烧烫烫的。
「衷哥,昨晚谢谢你了,我一会儿就回家……嗯,如果我爸妈已经不哭的话。」她大口吃着早餐,边说,边伸手在口袋掏摸着。「衣服的钱我给你……咦?我的钱包呢?」
她后知后觉地想起这一身衣服是新买的,她的手机、钱包还放在昨晚穿来的脏衣服中,扔在客房里了。
「等我一下,我钱包忘在房间里了。」她跑回客房。
这一路,他的目光始终无法离开她,那纤细如柳的腰、挺翘紧实的臀部,以及笔直修长的腿……
随着她的跑动,她酒红色的短发在空气中扬起又落下,翩翩舞姿,像个淘气的小精灵。
他脸上的热开始扩散,逐渐蔓延全身。
她拿了钱包和手机又跑回来。
「我没有零钱,先给你一千吧!」她查看过钱包和手机,钱包里只有五张一千块,手机里有三十二通未接来电,都是从她家打来的,用膝盖想也知道是她父母的杰作。
爸妈一定是找她找疯了,她也不好意思让老人家太操心。
「衷哥,我爸妈找我,我先回去了,客房里那套衣服麻烦你帮我送洗,改天请你吃饭,拜拜!」
话说完,她带着吃一半的豆浆,三明治飞一般地跑走,完全没有多做纠缠,来如风、去似闪电。
郑士衷呆在沙发上,他从不让人在家里留宿,收留袁媛时他也很为难,就怕因为一时心软,她顺势缠上他。
想不到她还满守信用的,只住一晚就走,说到做到,让他不禁感到错愕,对她另眼相看起来。
他的心防出现一丝裂缝,透着异样的光彩。
怎么会这样?他发过誓要永远爱冬冬的;可是袁媛……这个坦白直率又敢作敢当的女孩,居然逐渐影响了他。
难怪世人都说男人花心,才多久,他的爱已变质。
「不能继续下去了。」他咬着牙撤回追寻袁媛的目光。「小媛说过,她有个至今难忘的初恋情人,如果能找到对方……」她会对他死心,而他则可以继续守着对冬冬的回忆。这才是他和袁媛该过的生活。
他把手中的三件委托案抛下,从现在起,他要用全部的精神来找袁媛的初恋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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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郑士衷面色如上地对着电脑萤幕发出一声尖叫。
「唉哟!」这是柳慑被郑士衷的尖叫声吓得从椅子上跌下来的呼痛声。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郑士衷不停捶着电脑桌,打得那DIY拼装起来的桌子都裂出缝隙。
「喂!」柳慑抚着捧痛的屁股从地上爬起来。「住手,桌子快被你打烂了,自己的手劲有多大自己不晓得吗?」他跑过去抢救笔电,桌子是量贩店买的便宜货,烂就烂了,笔电值几万,可摔不得。
柳慑刚把笔电抱走,那张可怜的电脑桌就在郑士衷暴力铁拳下寿终正寝。
郑士衷气得踢一脚委顿在地的桌子。「便宜货就是不耐操。」
「大大哥,你一拳可以打断一个人的肋骨,你自己数数刚才打了那张拼装桌几拳?」
「大哥大,谁心急的时候能记住自己出过几次拳?」郑士衷抢过笔电,看一眼,幸好资料还在。
「最近有什么CASE让你这么焦躁?那些找寻失踪宠物、捉奸、调查男女朋友底细的案子不都让你推掉了?」柳慑很了解他嫉恶如仇的个性,虽然因为连累冬冬,郑士衷开始学会控制脾气,但遇到过分些的,比如迷奸网友、校园贩毒。他还是会发疯,所以凡牵扯到犯罪行为的案件,柳慑都是自己负责。
「我答应替小媛找她的初恋情人,结果……真他妈的,居然又是个有妇之夫!」郑士衷一肚子郁火,明明袁媛说对方未婚,为何他查出来的人却个个已婚?
神经病,袁媛的初恋情人就是郑士衷,怎么可能结婚?柳慑白他一眼。「你一定查错了。」
「我查了三次啦……慢着,听你的口气,似乎也认识小媛的初恋情人?」
「谁不认识?熟得很。」
「叫什么名字?哪里人?」
「这件案子是你自己接的,自己负责。」袁媛要郑士衷查这些事,说不定有什么特殊用意,他如果坏了她的部署,肯定被她剥皮拆骨。
「喂,我们是合伙人,理当资源共享。」
「普通案子是如此没错,但这件CASE是小媛亲自交给你的,她要你查一定有她的原因。除非她答应我告诉你答案,否则我不会透露她的隐私的。」
「大哥大……」
「叫祖宗也没用啊!」
郑士衷深吸口气,被他的固执击败。「好吧!一点点暗示就好,你只要告诉我,应该往东西南北哪个方向去找总行了吧?」
「神经病。」柳慑不理他。「我下午要去一趟新加坡,三天后回来。」
「有嫂子的消息?」
柳慑点头,他会辞掉警察的工作,改开征信社,就是为了有更多的时间去寻找离家出走的妻子。
「好吧!我会帮你看着公司,但是……」郑士衷逮到柳慑心急寻妻的弱点,就这么杵在他出门的路上。「离开前先给我一点暗示。」
「你姓无名赖啊?」
「我就是无赖,怎样?」
「怕了你啦!」柳慑低叹口气。「那个人你跟我都认识,而且非常熟悉。」
这个暗示够明显了吧?他要还猜不出袁媛心心念念的就是他自己,就要去测一下智商了,也许已经退化成三岁孝也说不定。
「我们都认识,很熟?」郑士衷一直将搜索对象定在袁媛的朋友、同学、同事中,现在听柳慑一说……「莫非袁媛喜欢的是我们以前当警察的同伴?」
柳慑脚一滑,差点摔个五体投地。「你的理解力……厉害。」是郑士衷太笨,不关他的事,闪人去也。
走到半路,电话铃声响起,柳慑随手一接,脸色瞬间变青。
「我知道了。」他沉着声挂掉电话。这是一个委托,应该是由他负责的,但他急着离开台湾,若等他回来再处理,事情说不准会恶化到什么程度,若有个万一,他一辈子无法心安。
可是将委托交给郑士衷……唉,这件事涉及他最讨厌的犯罪行为,若他逮捕犯人时控制不住脾气……现在他已经不是警察了,要蹲大牢的。
怎么办?该不该让郑士衷接这件案子呢?
「喂,谁打的电话?瞧你呆的。」郑士衷推推柳慑的背。
没办法,赌一把啦!柳慑深吸口气。「士衷,我跟你说一件事,你一定要控制住脾气,OK?」
「干么?天要塌下来了?」
「先做保证。」
「是是是,我保证控制脾气,这样行了吧?快说,谁打的电话,要做什么?」
「电话是庄子维打的。」
郑士衷全身的毛发一下子竖起来了。「那个混蛋还敢打电话给你?」
「你的保证呢?」柳慑将他拖到办公椅旁,压他坐下。「还有,你别忘了,庄子维现在是小媛的下线,而且还是无法单独作业的那种,等于小媛的部属,这样你都想揍他?」
郑士衷就是不明白,天下人才何其多,袁媛干么收庄子维那种垃圾当下线,还把他带在身边,细心指导?
成天面对一个曾欺骗过自己的人,袁媛不别扭吗?大家都夸她公私分明,有理智;但在他看来,她根本是神经太大条了。
「OK,我冷静下来了。」虽然他额上的青筋尚未完全消失,起码不扑扑暴跳了。「说吧!庄子维打电话来干什么,是不是小媛出事了?」
庄子维前阵子被他们打得这么惨,今天还敢来电话,肯定是出意外啦!
「庄子维跟在小媛身边也有一个月了,据他说,这段时间,小媛平均三天会接到一封威胁信,庄子维很害怕,但是小媛不在乎,也不让他报警,说商场竞争很正常。但今天有人寄了一个被割得破破烂燸,染满鲜血的洋娃娃给小媛,庄子维实在受不了了,才跟我们通风报信。」
郑士衷快昏倒了,袁媛再逞强也该有个限度吧!收到威胁信这么严重的事,她居然一个字都没跟他说。
「这件事交给我,你安心去新加坡吧!」他想打袁媛屁股,又想将她搂进怀里,这家伙就是不让他安心,总是搞得他心惊胆跳。
「看来这两人越来越有戏了。」柳慑看着郑士衷慌张离去的背影,不禁心想,也许他有机会喝到他们的喜酒,谁知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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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士衷依照庄子维的消息找到饭店的会议室,袁媛包下这里半天举行产品说明会。
庄子维看见他,脸色整个青了,显然对他的铁拳威力记忆深刻。
「你……」郑士衷是很不爽这小子啦!不过……「庄太太!」有庄子维的老婆在场,尤其她还是孕妇,他自当更加控制自己的脾气。
「你好,郑先生,我和我老公一起加入安丽了,请多多指教。」庄太太的肚子又更大了,好像绑着一颗篮球。
「你好。」郑士衷点点头。「庄太太应该快到预产期了吧,现在还要工作,会不会太累?」
「离预产期还有几个月呢!而且我现在也还没开始正式工作,只是先试着熟悉产品,上点行销和人生管理课程,跟着袁姊学习,相信有一天我也可以做出一番好成绩。」庄太太微笑着说。
郑士衷注意到庄子维的表情有些不悦,难道他不喜欢直销工作?还是不喜欢跟老婆一起上班?
这对夫妻可要花点心思留意,他在心中记下一笔。
「庄先生,敝社接到你的委托,要调查找出威胁袁小姐的人,可以请你提供一点线索吗?」
庄子维左右张望片刻,偷偷摸摸从怀里抽出一封信。「那个染血的洋娃娃袁姊收起来了,这封威胁信是我偷来的,给你吧!千万别让她知道我……」
「你们在说什么?」一个清脆的声音响起,竟是袁嫒。
「哇!」庄子维吓得跳起来。
原来这家伙这么有跳高的天分。郑士衷看着他,赞叹着人体潜能的厉害。
庄子维赶紧拉着老婆逃之夭夭。
「干么,见到鬼啦?」袁媛不解地望着庄氏夫妻远去的背影。
「见鬼的是你。」看着袁媛,郑士衷一把火在胸口烧,被威胁这么大的事她居然毫不在意,那神经到底是什么做的?
「哇,你吃炸药了?衷哥。」
「小媛,我想我们有必要找个地方谈一谈。」吸气、吐气,吸气,吐气,他要理智,不要被怒火冲昏了头。
「好啊!」她望一眼手表。「六点半在饭店一楼的餐厅见,我请你吃饭,早说过要请你的,拖了快一个月了。」这是对他收留她一夜的回报。
「不行,我现在就要跟你谈。」性命交关的大事,岂可忽视?
「我现在要开产品说明会。」袁媛在大学时就加入直销,如今的下线有一、两千人,而且还在不停增加中,怎么让这些新人保持前进的动力,在不景气中创造出亮眼的业绩,这些都是她的工作。
而她自己也借着不停地给新人上课,顺便充实自己;也许有人认为直销是一件很简单的事,不就是卖东西而已,但袁媛却在这里学到了很多,管理制度、人际关系的交往方法……凡此种种都是人生中无形的财产。
「到底是产品说明会重要?还是你的小命重要?」
「你在说什么啊?」袁媛推开他,走向讲台,准备要讲课了。
「你还想瞒我?」郑士衷追上她,将威胁信递到她面前。「我连证据都有了。」
「这是……」看到威胁信,袁媛没有一点害怕的表情,居然哈哈大笑。
「小媛——」他头上冒火。
「这种东西我早就接到不想再接了,不过是一些无聊的人写来发泄情绪的,根本不可能成真。」
这会儿换郑士衷五官扭曲了。「你从什么时候开始接到威胁信的?」居然一点也没透露给他知道,当他这个开征信社的干哥哥是死人吗?
唔!袁媛打个寒颤,郑士衷瞪人的时候,桃花眼放出的勾魂电流更强了,电得人浑身酥麻。
看着她正逐渐变成心型的眼睛,郑士衷无力地一拍额头。「不要在这个重要时刻发花痴!」
「啊?」她被吼得猛然回神。「你说什么?」
郑士衷深吸口气,闭上眼睛,不看她,她就不会被电了吧?
不料她居然用十分惋惜的语气咕哝。「好可惜喔!这么美丽的画面……哎!」
「袁、媛!」他气死了。
「是,你说……啊!收到威胁信的时间是不是?那个……我记得大学时就收过了,开始时是半年一封,等我升任皇冠大使后,差不多一星期会收到一封,都是一些竞争者寄来挑衅的,没什么威胁性,你别太在意啦!」
「你被威胁了这么久,还这么麻痹无知?」
「就是时间久了,又什么事情都没发生,想不麻痹都很难吧?」
这么说也有理啦!但是……「小媛,这种事只要成真一次,后果就很可怕了,你不能当作什么都没发生啊!」
「我知道,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嘛!」她懂。「但衷哥,台湾就这么一点大,不说公司,光我的下线就有一、两千人,彼此的客层要说完全不重迭,根本不可能,到最后谁能抢到这个客户,端看个人能力。这就是职场上的竞争,很现实,很残忍,也很功利。有人爬上来,也有人跌下去,这都是难以避免的,如果一封威胁信能让他们开心,说真的,我不在乎。」
他看着她,有些女人的强势是一种很尖锐的敌意,稍一碰触到就会受伤。但也有人是强在内心的坚韧,就像袁媛,从来不摆架子,笑脸迎人,可人群中,她自然发光。
冬冬也是,温柔娇小,看似容易被掩藏在这茫茫都市丛林中;然而她却如小草,兀自攀着水泥墙,贪恋一点阳光,开放出迷人的白色楔。
袁媛跟冬冬一样,都有一颗美丽又坚强的心,所以他的心也在不知不觉中受到了吸引。
「喂,衷哥!」她一只手在他面前挥呀挥。「好端端的,你发什么呆?如果没有其他事,我要开始讲课了。」说着,她登上讲台。
这时才一点四十五分,人员还没到齐。
不过袁媛习惯事先测试麦克风,检查试用品是否备齐?
「等一下!」郑士衷拉回迷失在袁媛与冬冬所构成的温暖氛围中的理智。「你那些威胁信我可以不管,但今天收到的洋娃娃呢?」
袁媛眼睛一瞄。「是庄子维通风报信的吧?」
「你别管是谁说的。根据我过去做警察的经验,也许有人会因为一时冲动而写威胁信给别人,但割破洋娃娃、染上血迹,这就很不寻常了,可见犯人对你憎恨很深,这个人一定要找出来。」
「那不是血,我检查过了,是红色颜料。」
「是不是血不重要,要紧的是,这个染红的破娃娃所代表的涵义。」
「一个破娃娃能有什么涵义?」
「如果把这个洋娃娃拿给犯罪心理学家分析,他可以给你一份几万字的报告。」郑士衷对她伸长手。「所以,把娃娃拿来。」
「唉!」她叹口长气。「我把洋娃娃丢掉了。」
「什么?」他一掌拍向讲台。
砰!木制的高大讲台居然在他一掌之威下解体,花饰、讲稿、试用品、麦克风……纷纷掉到地上。
袁媛呆了,来帮忙的助理们呆了,连一些早到的下线也呆了。
郑士衷无辜地看着自己的手。「我根本没有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