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袁博士!”一个研究生拿着一叠资料走了过来,“这是乔光造纸厂的污水报告。”

“好。”袁懿伦伸手接了过来,纸上的数据却无法如常的进入他的脑海中,他觉得烦躁不已,方才接到律师的电话才知道,原先要买的那家夜店出了问题。

对方已经早一步转手,卖给一个外国知名化妆服饰品牌的创意总监,对方还表示,若他真的有诚意想要买,他得亲自去跟那总监见一面。

“对了,博士,你要看一下报纸吗?”研究生像是想起什么似的看着他。

“有什么重要的新闻吗?”他不甚热中的问。

“当然,”研究生兴奋的说:“你未婚妻很漂亮!”

“未婚妻?”研究生的话终于引起了他的注意,他拿过报纸,翻到研究生所说的那一页。“搞什么鬼?”他用力的拍击桌面,倏地站起身。

“怎么了?”研究生吓了一跳。“你不高兴吗?”

高兴?!一点都不!袁懿伦气得想要杀人,他将手中的报纸揉丢在一旁。

研究生见状连忙噤口。跟在博士的身旁快一年的时间,还没有看他因为什么事发这么大的火,所以他口中的那句恭喜,在这个时候实在没什么勇气说出来。

袁懿伦拿出白袍里的手机,正要外拨,铃声却早一步响了起来,是他以前研究所的同学,因为看了报纸,所以打电话来道喜。

可他还没等对方讲完,就自行结束通话,接着铃声又响,他索性把手机一丢,迈步离开研究室,并在越过研究生的身旁时迅速交代,“我今天请假!”

丢下这句话后,他便头也不回的离开。

开着休旅车,袁懿伦的脑海中盘旋着报纸的内容,他将车子停下来,在便利商店前的公共电话泼了通电话.

“你可打来了!”一听到他的声音,吴天琦松了口气,“我刚才打电话给你,你怎么都没接?在开会吗?”

没有回答她的问题,他只是冷声质问:“你是什么意思?”

她一楞,“什么?”

“别装了!”他不留情的说:“看在两家人多年的情谊上,我不停的容忍你,但你这次真的太过分了!”

吴天琦的心一突,“你在哪里?”她急切的表示说:“我去找你!我们可以当面谈谈。”

“不需要!”他断然拒绝,“我想,我们以后没有见面的必要。”

“那我们的婚事怎么办?”吴天琦尖叫。消息都已经发布了,若没了下文,她以后怎么见人?

“那是你自作自受!”他一点都不觉得同情,事情是她惹出来的,本来就该由她自己善后。

“懿伦——”

“三天之内,我要在报纸的同一个版面看到更正启事!”他声调没什么改变,却听得出他隐藏在声音里的气愤,“不然我会自己来。”

“你一点情面都不留给我?”她气得发抖。

“现在不留情面的人是你,不是我。”他冷冷的说。

“是因为颖蓁吗?”

“她跟这件事一点关系都没有。”袁懿伦皱起了眉头。难道吴天琦这个女人从来都不知反省这回事吗?

“一定是她!”她失控得拉高音调。

袁懿伦无奈的摇头,不理会她,迳自挂上了电话。

这几年来,他虽然不喜欢她,但还是忍受与她一起出去,一方面是因为家人的期望,其实还有一方面,只有他知道——他一直希望可以由吴天琦的身上得到有关颖蓁的消息,就算只有一丝一毫都好。

而今,她竟然自行决定要与他订婚的事,以后不管任何人对他说些什么,他都决定不再忍耐,他将彻底与她划清界线。

他再次上车,直接往高速公路的方向驶去,他要去台北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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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式的壁纸,配上东方图样的地毯,再搭配一张醒目的鲜红色沙发,越过设计感十足的办公室,袁懿伦被邀请落坐在这张红色的沙发上。

当他喝完第二杯咖啡的时候,华杰才推开门走进来。

“不好意思!”他手臂夹着一张设计图,对袁懿伦漾开一抹温暖的笑容,“让你久等了。”

“是我不对。”他微点了下头,“我没跟你事先约好时间就跔过来,你是华杰先生?”

他没料到一个创意总监的年龄那么轻,说不定还比他更小。

他一向很骄傲,自己不到三十岁就可以独当一面,带领一个五人的研究团队,没想到一山还有一山高,有能力的大有人在。

“对。”华杰将图放在办公桌上,才转过身面对他,“你第一次听到我的名字吗?”

“是。”袁懿伦老实的承认。虽然这个法国品牌很有名,但他是个男人,对于品牌没那么敏锐的神经。

颖蓁真是该死!身为死党,竟然连介绍都不介绍一下。华杰摇了摇头。这个好友真是不及格。

他在他的对面坐了下来,“你第一次听到我的名字,不过对你——我可是知之甚详啊!”

袁懿伦狐疑的看着他。

他对他咧嘴一笑,“你的未婚妻透过关系,请我设计婚纱。”

听到这件事他的脸色一沉。

华杰注意到他脸上的变化,“怎么?有不对的地方吗?”

袁懿伦摇头。关于私事,他不想对陌生人透露太多。

“我来的目的只有一个,”他直截了当的表明来意,“我希望可以买下你手中的PUB。”

听到他的话,华杰显然很开心,因为他的笑意更深了,“这点可能有困难。”

“并不困难,你只要开口说个数字。”袁懿伦平稳的回视他。

“没办法!”他一副爱莫能助的神情,“因为我买这间PUB是打算送给我的未婚妻做结婚礼物的,所以……”他耸了耸肩,“不好意思。”

“原来如此。”袁懿伦听到理由后,似乎也没了立场坚持己见。但是买PUB当结婚礼物?!

“是啊!”华杰俏皮的做了个鬼脸,“我的未婚妻很喜欢跳舞,她在这间PUB表演,为了让她更自在发挥她的才华,所以我决定将PUB买下来送给她,让她可以尽情的挥洒她的热力,毕竟像我们这些艺术工作者,有属于自己的舞台是非常重要的一件事,你该知道,这世上有一种人最差劲,他们就只会自私的想到自己,一味的封杀有才华的人。”

袁懿伦看着他。这个男人的话意中似乎在暗示些什么?但没道理啊,他与他在今天之前根本就没有交集……等等!跳舞、表演?

“你的未婚妻是?”他觉得不太对劲。

“一个迷人的女人,”华杰骄傲的回答,“或许你也认识她,她的名字叫胡颖蓁。”

他甜蜜说出的话,是袁懿伦这一生中听过最令他震撼的事。

“胡颖蓁?!你的未婚妻?”

“是啊!”华杰可以感觉到他的怒气在累积,不禁笑得更开心,“以后我们可是亲戚,毕竟你将娶颖蓁的表姊不是吗?”

闹剧!

他觉得事情荒谬至极,眼前这个男人竟然是颖蓁的未婚夫?

“她结过婚了。”

“就我所知,”华杰摇头,“她从来都没有结过婚。”

“她骗你。”袁懿伦肯定的说。

不以为然的看了他一眼,他意味深长的指出,“不一定被骗的人是你。”

因为桌上的对讲机响起,所以华杰没有好好的注意他的反应,只是拿起话筒说话。

“立刻让她进来,”不一会后,他吩咐道,“我正在等她。”

“是谁?”袁懿伦的声音显得有些低沉沙哑。

“我准备要娶的女人。”站起身,他坚定的对他表示。

袁懿伦闻言,手用力的握拳。

这时门被打开,胡颖蓁走了进来。

“我只有两个小时,”她一进门就说:“等一下我要教课。”

“好,花不了你两个小时。”华杰的手臂环着她。

他的举动让她吓了一跳,“你干么?”

“没有,碰碰自己的未婚妻,不行吗?”

她瞪着他。不知道他是吃错了什么药?不过当他搂着她,看向沙发的方向时,她立刻明白了——

胡颖蓁火速的抬头瞪着好友。懿伦在这里?!她不懂,华杰为什么坚持要她跑这一趟?

“你们应该认识吧?”对两人之间的火花视而不见,他迳自说道。

袁懿伦瞥了他放在胡颖蓁腰上的手一眼,没有回答。

“你要做什么?”她火大的在华杰的耳际低语。

“别气。”他轻声安抚她,“我只是想说,他要娶你表姊,那我们以后会变亲戚,早点碰面认识一下也不错!说到这个,”他对袁懿伦露出一个笑容,“应该找你表姊一起来才对,我们一起庆祝即将来临的婚礼,懿伦,我这么叫你不介意吧?你看我的提议如何?”

胡颖蓁瞪着华杰。若要她选择,她比较想拿把刀把他杀了!

她看着袁懿伦,他冷峻的神情使她的心一沉,虽然她根本不用介意他的情绪,但是看着他,她还是忍不住的受他影响。

“听说,你跟表姊的婚礼订在一个月之后。”护着胡颖蓁,华杰是这里头唯一还能自在谈笑风生的人,“怎么会这么赶?我看婚纱应该是来不及设计了,是因为奉子之命吗?”

可以感觉怀里的她身躯一僵,他安抚的拍着她的背。有些事就算难受,也得勇敢去面对。

“没有婚礼!”袁懿伦淡淡的澄清。

华杰有些意外。

胡颖蓁也错愕的看着他。

就见他的视线平稳的看向她,“没有婚礼。”

“但是报纸……”

他的声音提高一阶,有些动怒,“你是要信报纸说的,还是相信我说的?”

她有些惊讶他眼中突然出现的怒火。

“喔!”华杰很白目的一个弹指,“原来你们的婚事是误会一场,但是我跟颖蓁的婚礼可是千真万确,我们下个星期会去试婚纱!”

“她是你的未婚妻,难道你连替她设计婚纱都不肯?”袁懿伦有些不满的问。

“当然不是!”他耸了耸肩,“我的一切设计都是需要时间和金钱,颖蓁体贴我,所以只要求现成的就好。”

胡颖蓁发现华杰真的可以去演戏。他实在很有表演的细胞,明明就没有的事,从他嘴里说出来都像是真有其事似的。

嫉妒像暴风般袭来,袁懿伦没有看华杰,只是静静的看着她,“你真的要跟他结婚?”

现在的情况使她几乎想要尖叫,腰际传来华杰的轻压,她深吸了口气,点了点头。就算他没有要跟表姊结婚又如何?他们会在一起,应该只是早晚的事情。

“很好!”他站起身,“你替自己找到一个很优秀的男人。”

在她的心目中,再好的男人都比不上他!但当然这些话,她不可能告诉他。

“他知道你之前的事吗?”袁懿伦开口问。

她看着他,不知道他指的是什么。

“我当然知道。”华杰替她回答,“一点一滴,全都一清二楚,或许你还不知道,我了解她可能比你了解她更多,我跟她是小学同学,只不过我国中之后就到法国去读书。”

他的语气中似乎带了一丝对他的谴责!袁懿伦肯定的为自己辩解,“我没有对不起颖蓁。”也因为这个想法,使他可以理直气壮的站在她的面前。

“是吗?”华杰耸耸肩,“她离开你的时候,你没有试图去找她,反而逃难似的跑到非洲去,现在好不容易你功成名就回来了,可是瞧瞧你在做什么?你与她重逢后,所做所为却是在断她的生路,你以为有钱就可以不让她在PUB表演?你这样做,叫没有对不起她吗?”

他的话不单单打击了袁懿伦,同样也深深的重创了胡颖蓁。

“华杰!”她尖声嚷道:“你在胡说什么?”

“实话实说啊!”他撇了下嘴,“看不惯他一副受害者的样子,明明受伤最重的人是你好吗?”

“够了!”她甩开他的手,“我要回去了。”

华杰没有阻止她,任她冷着脸,往大门的方向走去。

在她经过袁懿伦身旁的时候,他伸出手拉住她的手臂。

他突如其来的举动令她吃惊,楞了一会后,她才将目光缓缓的对上他。

“你知道我去非洲?!”他轻声问。

她的神经末端可以感受到他的手指温度传进她的手臂内侧肌肤,她立刻感到不自在。

“说话。”他的语调变得有些强硬。

胡颖蓁点头。

“什么时候知道的?”

“这不重要!”她逃避他的眼神。

愤怒袭来,袁懿伦火冒三丈的怒吼,“胡颖蓁,重不重要由我决定!”

他的怒气使她下意识的退了一步。在她记忆中,懿伦总是自制的,温和没有脾气,但是现在……他好像陌生人!

华杰见了,心知此时应该是他这个未婚夫出面的时候,但他反而好整以暇的坐下来,像是看戏似的没有介入。

“在离开你的隔一年,”她的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我有请你的家人带话给你,可是你没有回音。”

袁懿伦皱起了眉头,衡量她话语的真实性。他从没听过家人谈论任何有关她的事情。

“我会回去问个明白。”

“没有必要!”她拒绝,“那没有任何意义,而且我现在过得很好,或许曾经不好,但现在——就算你瞧不起我在PUB跳舞的工作也无所谓,因为那是我的生活,我很满足。”

她的意思已经表示得很明白,她不需要他,就算她身旁没有华杰也一样,她已经将他给排除在生命之外。

“胡颖蓁,”他摇头,“不要擅自做决定。”

“不然你还想怎么样?”她觉得好累!“我已经有华杰了。”

“对!”喝了口水,华杰得意的点头,“她已经有我了,在她需要我的时候,我一定会在她的身旁。”

袁懿伦思索着,可以隐约察觉他的话中有话。

“不好意思,”华杰走过来将他的手给拉开,“这是我的未婚妻!”

他的身躯顿时僵硬。

“我走了。”没有看袁懿伦的神情,胡颖蓁心情沉重的走了出去。

从来没有人告诉他,对待情敌该用什么样的态度,因此袁懿伦挑衅的看了华杰一眼后,就不理会他的反应,硬是追了出去。

一切都在意料中,华杰根本没有费心跟出去。那个男人看起来是挺温和的,不过那一身肌肉告诉他,袁懿伦除了做研究之外,应该还挺喜欢运动的,为了自己的俊脸,还是少惹他为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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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颖蓁才要伸手拦计程车,整个人就被人毫不留情的往后拉。

她惊呼出声,跟跄了下,然后抬眼一看,因为看到袁懿伦而倒抽了口冷气。

“你要做什么?”被拉住的她,只能费力的跟上他的步伐。

“谈谈。”

“没什么好谈的。”她逃避的想要挣脱。

他的手用力了些许,“如果不想跟我走,你可以大叫,大庭广众的,一定会有人来救你,我大不了赔上我的名声而已。”

胡颖蓁瞪着他。他们彼此都很清楚,身为工研院的研究人员,他的操守是会被人拿来放大审视的,他算准了她不会拿他的前途开玩笑!她在心中诅咒他,立刻放弃了挣扎,咬着牙任由他拉着。

她的沉默给了他莫大的鼓舞,就算她口中说有多么不在乎,她还是把他放在心上,而她现在的所做所为,只证明她还盲目得没有看清事实。

“我等一下还有课。”被塞进他的车子后,胡颖蓁忍不住提醒。

“我不会让你迟到的。”袁懿伦随后上车,将车往舞蹈教室的方向驶去。

她瞥了他专注开车的侧脸一眼,“你要跟我谈什么?”

“你很清楚。”他看着她的眼神有谴责。

“我不清楚!”她持续装傻。

“胡颖蓁,”他不敢相信的说道:“在你心目中我到底是什么?”

在她心目中,他到底是什么?她露出一个苦笑。他是在她最悲惨的日子里唯一的光亮,她一直以为浪漫的爱情只是神话,但是因为他的出现,使她发现原来神话真实存在,只是她没有勇气去碰他。

“你是一个很好的人。”她喃喃低语。

“很好的人?”他静静的重复了一次,“只是一个很好的人?”

她看着他,他黑眸深处写着痛苦,她意会到自己在伤害他,这个认知几乎使她无法呼吸。

“对不起!”

听到她的话,袁懿伦的脸部线条变得十分严肃,“为了逃避我,所以你才决定嫁给华杰吗?”

她低下了头,没有回答。

“你大可不必!”他把她的沉默当成了承认,“如果你不要我再来找你,我可以做到,你也可以继续跳舞,华杰买下一间夜店给你当结婚礼物,我也可以买来送给你,就当我祝福你。”

她惊讶的看着他,想要说什么话来抚慰他,但是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我不要。”最后她只能摇头拒绝,因为他已经给了她许多,她不能再拿走属于他的任何东西。

“你够了,胡颖蓁!”他用力的一捶方向盘,“难道连我的礼物你都不屑接受吗?”

“不是!”她明白自己又伤害了他一次,忙不迭的否认,“我只是不想要再欠你了。”

“你什么都没有欠我,”他将车在通往舞蹈教室的路口停下,“男欢女爱,没有谁欠谁。”他凝视了她半晌,“下车吧,你到了,我以后不会再来打扰你,你毋需为了逃避我而躲到另一个男人的怀抱里。”

听到这番话,她的心情沉重,但仍强迫自己加快动作,推开车门,离开。

因为怕他在知道他们的孩子早夭后会盛怒,所以她选择最懦弱的办法,在他还没伤害她之前,她先伤害他。

她一直以为这样是最好的,但为什么现在她的心好痛?看着他开车离开,她无法不想到他离开前眼底的悲伤。

这次该是真的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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