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她像是在海面上漂流,又像是躺在摇篮里头摇拔的,让她安稳入睡,直到听见极细微的锅铲碰撞声。
是亚米吗?
半梦半醒,她暗自猜测着。
不一会,又突地听见男人好听的声音,“不准去吵妈咪,让妈咪多睡一点。”
妈咪?林与彤攒起眉想了下,突地跳坐起身,然一坐起来,随即发出痛苦的低吟。
“啊啊~~”痛死她了,她的腰、她的背、她的……顿了下,惺忪的眼突地张大,昨晚一切的一切记忆尽数回笼,挤爆了她小容量的脑袋硬碟,呆若木鸡地垂坐在床边,表情呆滞。
天啊!真是教人不敢相信。
那个男人需索无度,折腾了她一夜,整整一夜……不,是到天亮,就在端正要醒来之前,而后来……她一点印象都没有。
垂眸看着自己身上依旧穿着大罩衫,不过里面的贴身衣物全都不翼而飞,她的脸更是烧烫得快要爆出火来,没有勇气离开房间到浴室沐浴。
真是教人不敢相信,她居然由着他入魔般地再三渴求,途中似乎失去知觉数次,然而,他那双眼,那双墨绿色的眸在她眼前蔓延出一片大海,让她摇荡在赤裸的深情里头无以自拔。
好糟,虽然说她并不觉得讨厌,而且还陪着他一起忘我沉沦。
糟糟糟,糟透了!
“你醒了?”
端懿一开门,便瞧她抱着头,口中念念有词。
她抬眼,对上他漾着润亮光彩的眸,不由得又抱头低吟。
为什么她全身骨头像是快要散了一般,他却像是没事人一样,甚至还神采奕奕地站在她面前,笑得风情万种?
“饿了吗?”他走近她,弯下身搂着她,落下亲吻。
“不要亲我啦!”林与彤闪避着他的吻,有些不知所措。
她没有办法一下子就接受他的亲密动作。
“不然呢?”
“什么东西不然呢?”她自我厌恶地低吼。
明知道他接近她是带着企图和阴谋,甚至是报复,然而她气归气,却还是慑服在他的费洛蒙之下,让她觉得自己很可耻很没用。
“不让我亲这里,那么,你愿意让我亲其他地方?”
听出他嗓音里头不寻常的情愫,她防备地瞪着他,却见他的视线在她身上飘啊飞的。
“把你的眼睛闭上!”她咬牙喊着,赶紧把身体缩得很熊小。
“不能。”他笑得很邪气。
“你欲求不满啊你!”一大早就调戏她,很好玩吗?
“没错。”他潇洒坦承。“昨天晚上,不过是先跟你要一点甜头而已。”
“甜头?!”她快速的往墙边退,怕他一时兽性大发,会不分时间地点再次将她扑倒在地。“你到底想做什么啦?难不成真是把我当成妓女了?!”
再欲求不满,他也不能发泄在她身上!
端懿闻言,笑意收敛,眸色深沉,俊脸紧绷。“不准你再拿那种字眼形容自己。”语气里透着不容置喙的命令。
那是他这辈子犯下的最大错误,他不该用那种该死的字眼谩骂他最爱的女人。
“好笑,那不是你跟我说的吗?”她冷哼。“我不知道你到底打算做什么,只能跟你说,你找错人了,我不是你的老婆。”
那两个字像是烙在心上,午夜梦回时,常常隐隐作痛。
“总是我儿子的妈吧?”他撇了撇唇,真不知道该拿她如何是好。
这女人异常的顽固,明明爱着他,昨晚明明在他的臂弯里哭着诉衷情,然而一觉醒来,什么都忘了。
“是端正的妈,但不代表是你的老婆。”这一点,她很坚持。“我喜欢眼前的生活,不希望你的出现而破坏。”
唯有把自己保护在滴水不漏的状态下,才能够迎击他任何的报复,她才不会因此而觉得受伤。
“你为什么这么顽固?”他无奈叹道,双手环胸,居高临下地瞪着她。“你忙着事业,忙着把品脾打进欧洲、打进美洲、打进全世界C,就算你现在拥有一切了,然后呢?”
“什么然后?”
“然后,你还想做什么?你的手里到底拥有了什么?”端懿大步走向她。“我跟你保证,你会跟我一样感到空虚和失落。”
当年,因为她,他放弃接下父亲的事业,转而投身精品业,打造自己的品牌,用忙碌的生活填补失去她的难捱,以为可以用工作将她淡忘,以为工作是唯一不会背叛、会一路随行的心灵支柱,但他后来发现,工作根本无法满足他。
心底就是缺了个空,那个角落不是任何东西都能够填补的。
唯有她,才能够让他的人生扎实满足,而这一点在来到台湾之后,他非常肯定。
“我……”林与彤舔了舔干涩的唇,无言以对,也不知道还能对他说什么。
幸运的是,端正的出现让她松了口气。
“爹地,你的电话。”
端懿看着垂眸不语的她,淡道:“起来吃饭吧!我已经把炒饭准备好了。”随即走出门外。
儿子把手机交给他,赶紧溜进房内,搂着妈妈。
“妈咪,你跟爹地吵架了吗?”
“没有。”她紧拥着他,感觉身上的血液在他体内延续。
她的儿子啊!她依旧没有真实感,可她喜欢他的拥抱,那让她感觉被需要。
“妈咪,我们去吃饭吧,我已经很饿了。”他撒娇地拉着她走出房外。
林与彤看着坐在客厅里,正翻开文件与电话那头认真讨论的男人,先将端正牵到沙发上坐下,不经意瞥见桌上被炒得很难看的炒饭。
“不准嫌弃。”端懿捣着手机威胁。
她想先到浴室梳洗.却被他揪住手,不一会,他便结束对话。
“过来,吃饭。”他微使劲,将她拽进怀里。
“我刚睡醒,不饿。”她为难地看着他迎来的汤匙。
“才怪,现在都下午三点了,你还不饿?”
“嗄?!”三点?她瞪着挂在墙上的时钟,难以置信自己竟然睡到这个时间。
端懿见她的唇微启,硬是把一口炒饭喂进她的嘴里,逼得她不得不嚼个两下,而后微蹙起眉。
“太老了。”忍不住嫌弃。
“又太老了?”他有些沮丧,开始怀疑自己没有料理天分。
“要大火快炒,不要炒太久,炒之前最好先沾太白粉,懂不懂?”
“明天再试试。”
“别再试了。”
“你又生我的气?”他突道。
“没有。”
“那好,待会跟我一起去裕合。”他又偷偷地喂了她一口。
“裕合?”
“嗯,布料方面出了点问题,我要过去确认一下,你也得先跟我一起看过会场,然后给我一点服装上的指点。”
“我不够格吧?”她失笑。
他可是SO的第一任设计师耶,那个将品牌推广到全世界的男人,哪里会需要她的帮忙?
不过想想,真觉得命运是这世界上最没道理的试炼。
裕合纺织在一年前透过端颜接下so的布料织造,而她则透过亚米和裕合集团总经理席斯柔的关系,得知裕合和SO的合作,又因为仰慕,进而在裕合的栽培之下成了服装设计新人。
没有裕合为媒介,她想,她跟他这辈子是不可有机会合作的,是不?
作梦也没想到,他竟会是SO精品集团总裁,还是她最喜欢的那个设计师。
“你错了,我并没有你的天分。”他喜欢画画,甚至是服装设计,但他纵横时尚界,凭的是一股热情,跟她浑然天成的才能是截然不同的。“难道你没发现SO的风格,全都是你的最爱?”
林与彤闻言,有些受宠若惊。他说的一点都没错,SO刚创立时,她便被SO简约的风格和大方的线条给吸引,最重要的是,每一款衣物都带着修饰的功能,却也带着强烈的热情丰采。
“SO可以说是为了你创立的,当初不接我父亲的事业,还被他狠骂了一顿呢!”端懿笑了,眸底藏着太多他不愿说出口的酸涩。
“为什么不接你父亲的事业?”
“因为我不喜欢女性内衣。”
“嗄?!”
“‘欧斯多’这个品牌你没听过吗?各式内衣、塑身衣,尤其是以手工订作马甲最闻名,是不少大牌明星的最爱,也常在演唱会看见。”
“是这样子啊……”所以他从小就在这个行业打滚了,难怪SO的窜起如此迅速,毕竟他的背景帮了不少忙,若是当年在正常的状况下和他相遇,那么今天的情形会是……想着,她不禁笑了,想到哪去了?她又不是他一见钟情的对象。
“怎么了?”
“没事,先让我准备一下吧,否则待会怎么出门?”老是这样动不动搂啊亲的,她早晚会被他搞得崩溃。
“应该不用吧?”他贴近她的耳朵说:“早上,我帮你擦得很干净。”
林与彤闻言粉脸爆红,羞得想掐死他,却见他哈哈大笑,笑声震动着他厚实的胸膛,声音悦耳爽朗,不由得教她看傻了眼。
唉,如此带着魔性魅力的男人,她要如何戒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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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点,好像要下雨了!”
端懿差助理开车过来接送,一到裕合集团的大楼前,他便立即带着老婆儿子下车。
然而走到人行道上,他却停下了脚步。
“往这边。”林与彤牵着儿子向前走,却没听见他跟上的脚步声,回头就看见他透过墨镜看着离大楼几公尺远的一个摊子上头。“你在看什么?”
“那个上头是不是写着双胞胎’?”
她也看过去。“你看得懂中文字啊?”她一直以为他只会说而已。
“你也把我瞧得太扁了吧,再怎么说我也是半个台湾人.”尽管他的容貌比较偏西方人。
“好,怎样都好,先上楼吧!”
“我想吃吃看。”他突道,且身体力行地前进。
“喂!”她不解他怎会想吃,但也只好牵着儿子跟上。
他买了三个,一人一个,三个人就在摊子旁吃了起来。
“口感确实跟Fritelle很像,不过这个比较硬一点,里头没包馅。”他咬了一大口,说出看法。“不过,还不错。”
林与彤听得一愣一愣,突地想起那年的嘉年华会上,自己不经意说过的话,心底闪过很多复杂的情绪。
“你还记得我说过的话?”唉,如果一开始,他们的相遇不是在那样充满交易的气息之下,如今是不是会有所不同?不过,若不是在那种情况之下,她又怎么可能遇得到他?
所以说,这大概是命中注定的一段孽缘。
“我清楚记得你说过的每一句话。”端懿看着她,笑得意气风发。
“太太,你很好命耶,老公对你很好哦!”卖双胞胎的老板突然开口了。
“我不是他——”
她来不及解释,端懿已先一步开口,“老板,包二十个。”说话中听,他喜欢。
“马上好。”老板喜孜孜地加快动作。
她斜眼瞪着笑得满面春风的男人,又气又甜蜜,觉得自己快要被心底的矛盾给折磨到发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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拎着二十个双胞胎,三人来到席斯柔办公室,才刚走进房里,舒亚米便上下左右地打量着他们,笑得很诡异。
“干么呀?”林与彤没好气地把双胞胎往她脸上招呼过去。“吃东西吧你,馋鬼!”
反正把亚米那张嘴堵住就对了,省得又掀她底脾。
“多像一家人啊,呵呵呵!”舒亚米抱着双胞眙又啃又咬,但嘴巴还是没打算饶过她。“尤其他就是你最爱的SO集团总裁,又是你最喜欢的萨法诺,呵呵呵~~”
林与彤眯紧眸子,很努力地射出杀人目光,可惜对方压根无惧。
她舒亚米有什么好怕的?认识这么久了,还有什么事是她不知道的?
不过,这个结局实在是令人始料未及啊,实在是太幸福、太幸福了!拉炮、撒纸花……
“花痴!”林与彤瞧她迳自想得出神,嫌恶地掀唇骂她。
“喂,你说谁花痴?”
“你!”
两人在办公室里追着跑,最后连端正都加入战局,恍若三个人是同样的年纪,席斯柔已经很习惯眼前的状况,反倒是端懿有些意外。
原来她也有这么天真像孩子般的表情。
“喝咖啡吧。”席斯柔要秘书送了咖啡进来,递了杯给他,顺便将布料的目录送上。
“谢谢。”他接过,眉眼带笑,视线不离那个笑得很开心的女子。
“这世界上确实是无奇不有,”席斯柔也跟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我作梦也没想到与彤竟会是你的妻子。”
大约在一年前,因为端颜牵线,才让他认识端懿,接下SO的布料委托织造,如今才知道端懿和林与彤之间有过那么一段错综复杂的爱怨情仇。
“我也没想到你居然会栽培她。”他知道她喜欢画画,知道她对服装颇有看法,却没想到她跟自己会是同行。他笑着,在目录上头再三看过之后,挑勾了其中两种布料,再从公事包里抽出一张画交给他。“这样,你应该懂吧?”
“懂,我们又不是头一次合作,绝对不会让你失望。”席斯柔将画纸夹在目录中往桌上一搁,准备要亚米可以停止嬉闹了,却瞧见门板自动打开。
嗯,他知道是谁来了,就只有她可以不经秘书通知入内。
“哎呀,怎么这么热闹?”端颜看着办公室里,嬉戏声突地静了下来,她大眼溜了一圈,瞥见端正。“小端正,到表姑这里来。”
“姑姑!”端正快步冲进她的怀里。
“好久不见,你怎么长这么大了?”端颜用力揉着他的头,搓着他的脸,抬眼看着表弟,也瞧见了一旁神色很复杂的林与彤。“你也来了?我要是早知道你跟裕合有关系的话,事情就不需要拖这么久了。”
她闻言.无言以对,她也不知道原来端颜就在离她那么近的地方,更是当初造成席斯柔和亚米误会的关键人物。
“不过,你来了,刚好。”端颜揉了揉表侄子的头后,将他牵着,往前走了几步,让她身后的两个人得已入内。“我跟他们在楼下碰见的,说是要来拜访斯柔。”
她一闪身,就见林家父女走进来,瞬间,办公室的氛围变得凝滞。
林与彤瞪大眼,而端懿则是一脸厌恶,林育昶一脸讨好,林婉妤一副不知天高地厚的模样。
林与彤不自觉地打起冷颤,她没有料到会再跟他们见面。
如此一来,他就会发现她是个赝品。
他,会怎么看待她?
她好怕。
“爸,你要我来这里做什么啊?”林婉妤嘟起嘴,精雕玉琢的脸布满不耐。
林育昶没料到眼前会出现这么多人,原本带着女儿前来,是打算要让她学习如何与人洽商、如何取得雅阁的总代理权,岂料竟遇见了他从未承认过的另一个女儿。
“你别跟我说,你要拿那个杂种的代理权,那种东西我宁可不要!”林婉妤一瞧见异母姊妹,大抵也猜得到父亲在想什么。
“你说谁杂种?!”在众人尚未有反应之前,端懿已经率先开口,冷峻的眸直视着口无遮拦的她。
一旁的林与彤不解地瞅着他反常的态度。
这不该是他的反应才对,他的爱人就在眼前,他怎能如此心平气和?不,他的口吻透着不形于外的火气,像快要发火了。
林婉妤看着他,突地粉颜微红,高涨的气焰消减了几分,伸出纤手。“你好,我是极广贸易的业务经理林婉妤,请问该怎么称呼?”啊啊C有味道的男人,完美地融合东西方的精华。
端懿垂眸看着她伸在半空中的手,似乎没意愿回握。“你就是林婉妤?”
“是啊,你认识我?”她一派天真。
“岂只是认识?”他冷哼,视线转向一头雾水的林育昶。“你只有一个女儿?”
“嗄?!”林育昶尽管不懂他的意思,却在他的注视之下,感到冷汗涔涔。
“是我的错!我没有把事情打听好,误以为林育昶只有一个女儿。”端颜无奈叹道。
择日不如撞日,既然大家这么有缘的聚在一块,要不趁现在把话说清楚,岂不可惜?
林育昶闻言,突然明白——
“他就是当年想要借腹生子的男人?”该死!与彤也在场,岂不是代表着当年的事已经穿帮了?
当初,他认定一个只想要孝的男人是无法托付终身的,所以不愿意让婉妤去,继而要求与彤冒名顶替,岂料那个男人竟是如此气宇不凡?只是,事情都过去这么久了,现在突然出现,有什么用意?
忖着,余光瞥见始终局促不安的林与彤。
当年的事最后究竟如何,他根本不知道,因为她再也不曾找过他,他也没有问过她的下落。
难道是发生什么事了?
该不会是在多年之后东窗事发,两个人打算私下协议什么?或者是预备对他做出什么报复手段?
“如果她是林婉妤,那么……”端懿目光深沉地注视着林育昶,长指指向林与彤。“她又是谁?”
“她……”他语塞,感觉到对方强烈的不满,撇了撇唇反驳,“当初都是她搞的鬼!明明说好要婉妤去的,但她却硬说她要去,所以我不得已才让她冒名顶替……那是她的个人行为,不关我的事。”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不能怪他只求自保。
林育昶话一出口,林与彤喉头像是梗了口气,咳不出来,吞不下去,不上不下地像是要逼得她无法呼吸。
他怎能这样指责她?
明明是他说好说歹,软硬兼施要她去的,事到如今,他竟然反过头说是她搞的鬼?他真的是她父亲吗?真的是她父亲吗?!
踉跄了下,她觉得自己快要虚脱。
“与彤?”舒亚米忙将她搀住。
“我没事、没事。”推开她的手,她快步往外走。
“与彤!”端懿起身,追了几步,回头怒道:“端颜,从今天开始,断绝极广贸易的所有融资。”话落,随即追到门外。
“OK。”她向来是没意见的。
“这是怎么一回事?”林育昶不懂他为何突然这么说。“端总经理,你不可能因为他随口说说就决定吧?”
“怎会是随口说说呢?”端颜哼笑,遗憾他还搞不清楚状况。“端懿是我的表弟,他继承我姑姑的旭阳金控股权,再怎么说,也是我公司的大股东,你说,他有没有资格说这些话?”
他闻言如遭雷击,错愕得说不出话。
“爸,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林婉妤不悦地瞅着他。
林育昶无言以对,办公室里的气氛瞬间降到了冰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