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纠集女朋友玩乐的时间。
夏童当然是座上客,韩植带了荣坤,跟其他两位大学女同学,一位叫陈致远,是律师;另一位叫阮秀玲,是报刊编辑,都成了是晚派对的中坚分子。
韩植一见了夏童,就怪叫:“韩湘没有告诉我,今晚是清一色女将,拜托你好好照顾荣坤,我不要跟你们一起混。”
夏童还未答应,阮秀玲就说:“韩植,算你知情识趣,有你在,派对变成混一色,贬值了,快走,快走。”
韩植大笑而退。
根本都是年纪相若,且出身、品味相近的一班女人,很快就谈得很投契。
陈致远到吃甜品时忽然问:“韩湘,怎么今晚没有把冼婉云叫来?”
阮秀玲拍额:“看你,吃饱了肚才记得起老友,婉云不在香港。”
“出门了?”陈致远问。
韩湘答:“跟丈夫去度假,努力挽救婚姻。”
“婉云的丈夫刘叔棣的生意不是很有问题吗,还有心情去度假?”阮秀玲说。
韩湘指指夏童,说:“问她,她是商场天字第一号间谍,知道甚多情报,我只不过是家庭主妇。”
夏童说:“是有点问题。不过,到外头走走,轻松一下,清醒头脑也是好的,免得事业不好,婚姻又亮红灯,真正屋漏更兼逢夜雨。荣坤,你也认识刘叔棣吧?”
荣坤当然认识刘叔棣,业务上间接有点来往。刘叔棣原本在电视台当业务部经理,在荣坤加盟电视台不久就辞职,自行筹组广告公司打天下去。
从前有电视台作为后盾,什么事都易办,不看僧面看佛面的人多的是。到自己独战江湖,那当然是另一番光景了。
荣坤从电视台的同事口中,的确听说刘叔棣的广告公司业务做得不怎么样。当年踏出电视台去闯天下的豪气毁掉了一半,幸好他还年轻,这就是至大的本钱,还能熬得住。
事业对男人永远最重要,在奋斗期间疏忽了婚姻,是不出奇的事,是否因此而与冼婉云开始有点貌合神离,这就不是荣坤所知悉的了。
夏童既然这样点名问到自己,她便答:“创业维艰,怕刘叔棣的生意是有些阻碍吧,但应无大碍,他为人很干练。”
陈致远道:“婉云真要闹婚变吗?荣坤,你有没有听电视台的人谈起?”
荣坤摇头:“他跟冼婉云的婚姻是否有问题,倒没听人提起。听江湖中人说,冼婉云是个女中丈夫,当初刘叔棣也是受到妻子的鼓励才走出去勇闯天下的,相信冼婉云不会在对方现今有困难时就离开他。如果到刘叔棣熬出头来,没有了责任,只处理感情,那就难说了。”
听到荣坤这番话,夏童跟韩湘打了个眼色,心上不无感动。
感情如果有变,真要洒脱地作个了断的话,最好是在对方风生水起之时,否则,心上会有落井下石的阴影,情义中人更难做得出手。
荣坤就是这个意思了。
陈致远叹一口气,道:“最凄凉就是我们这等讲义气的女人,等到男人出头之日,他会不会眷念同甘共苦的日子而爱护我们多一点点呢?真是天晓得。”
阮秀玲道:“我老早说了,求人不如求己。我不把男人的爱重算在自己的资产净值内,最稳妥。”
夏童与荣坤都噗嗤一声笑出来。
阮秀玲瞪她俩一眼,道:“笑什么?我预先警告你们,千万别在蜜运期间透支幸福。男人对自己好一定要打入当年的非经常性收益之内,逐年看情况而定,作不得准。”
韩湘道:“秀玲,你也未免太危言耸听。”
“我希望我是,万一不幸言中了,不要说我没提点过各位。”
“年老时最紧要有个伴,这也是真的。”陈致远道。
“伴有很多种呢!外国女人在家养一头狗,也是伴,肯定忠心耿耿,不知多好。”阮秀玲仍然坚持:“你问问各位,是不是非要找个人做老伴才能过一生了?”
韩湘道:“我没有资格发言,老早已经找了个老伴了,我这老伴有个很好的条件,有医学知识,对老太婆的健康可以照顾得不错,不宜放弃。”
各人哈哈大笑。
阮秀玲道:“夏童呢,你怎么说,你找的那个伴比你年纪大得多,这未必可靠。”
夏童答:“这问题我弃权,从来的作风都对坊间谣传置若罔闻。”
韩湘故意问荣坤:“你要个怎么样的伴过世?”
荣坤转一转大眼睛,道:“跟自己至爱的男人过掉一生,此乃首选。贫富不拘,两个老人能花用得多少,小楼夜夜尽春风就好了。如果找不到这样的一个人呢?”荣坤忽然大笑,道:“那我就爱很多很多的钱,因为有了钱,老来可以雇用二十四小时服务的护士,有病可以住进头等房去,且有一堆仍然为了有便宜可占,虽不爱我却肯来跟我聊天搓牌的朋友,继续玩乐,直至老死。”
陈致远与阮秀玲一齐鼓掌,道:“简直是同道中人。”
的确,经过这一晚的谈话,几个女人都对荣坤有好感,还带有一点相逢恨晚的味道,很好受。
江湖上的识英雄重英雄,这也是其中一种。
私下,韩湘放下心头大石,对夏童说:“我对荣坤的印象很不错。”
“那你就成全韩植吧!”
韩湘点点头,心里有数。
举凡有事件发生,很多时也轮不到局中人不选择靠哪一边站。
韩湘在韩植的配偶问题上,是需要作出自己的选择。
这一头韩湘正在准备帮韩植的忙,投荣坤一票,那一头就有人看不过眼。
大家庭内谁的举止如何,一下子就能洞悉过来。
韩森很快就自韩氏家族的佣人与司机口中,得悉韩湘跟其兄的女朋友荣坤有了来往。
他对妻子庄钰芬说:“是你做功夫的时候了。”
庄钰芬白她丈夫一眼,道:“知道我有一点儿用处了。”
“何止一点,简直有本事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第10节小秘密也算不了是什么秘密
“你这个讲法还算像个样儿。老实话,不争气的人是你,不是我。老不能挤回韩家来管事,在协成行靠一点人事做个经理有什么用,轮不到你有机会捞什么油水。”
“醉翁之意不在酒。反正是要回朝的,只要在协成行干得出色,给二伯父有个好印象,早晚要调回韩家来。即使跟韩植不能争一日之长短,也可以把握多一些韩氏企业的实务。二伯父如果在荣坤口中知道什么关于我的大是大非,他又信了的话,对我可影响大了。”
“所以,你不要荣坤嫁进韩家来。”
“多个香炉多只鬼,当然不能让这小辣椒挤进来。否则,别说对我有阻碍,我看连你也不好过。”
“她什么身份,敢动我半根头发呢!即使嫁进来,也不过同是韩家第二代的少奶奶,她还少了我一个娘家的背景呢!”
“错了,她没有显赫的娘家,却有自己的实力。现今在社会内有间办公室坐,有个小秘书供使唤的女人,就瞧不起你们这起只有个司机女佣跟在屁股后头的贵胄夫人,认为是社会寄生虫。”
“呸!”庄钰芬嗤之以鼻:“她说我是寄生虫,我说她是变相式的妓女。无他,嫁给了韩植,就不用熬半辈子都坐不到公司的董事局内去。”
“给荣坤这种女人坐到韩氏的董事局去,你和我都不会有好日子过。所以,我叫你赶快叫你的母亲在韩统老婆跟前下功夫。”
“老早就已开始部署了。母亲跟韩统老婆说到底是同一条船上的人,只不过她比母亲好运气,给扶正了,故而,话是说得上的,你放心。”
“你倒要在楼上那医生太太身上下点功夫才成,韩湘与你是同一类型的人,可能会往我们这一边站。”
“韩湘的架子蛮大,她那贵夫人做得比我格调高很多似的。最低限度你不会每年带我到意大利去听一次歌剧,更不会上纽约百老汇去看一次舞台戏。”庄钰芬很不屑的道:“我平日并不跟她走在一起。”
“现在是非常时期,韩湘都投荣坤一票的话,韩统还有什么话好说。听说,那荣坤的手段一等一,她老早就晓得向韩湘入手,连三婆都被她逗得乐不可支,拿几张电视台的明星签名相片与表演戏票,就哄得韩植一屋子的下人差点要预先称呼她做少奶奶了。这叫先下手为强,你再忽略韩湘的话,就错了。”
庄钰芬没办法,只好听韩森的话,赶快走韩湘的路子。
庄钰芬其实是庄经世的老么,年纪跟她刚去世的二姐庄钰茹是很差一大截,却与韩湘相若,但因为教养不同之故,虽同是韩家出入的人,却真的很少来往,更别谈深交。
这日韩湘接到庄钰芬的邀请,这位堂嫂嫂说:“韩湘,我朋友在中环开了一间时装店,我跟你去逛一圈,然后请你吃顿午饭,好不好?”
韩湘心里有点惊骇,奇怪庄钰芬为何会相约。一半为了好奇心,一半也是人情难却,她便答:“好的,我反正今天约了朋友去吃午饭,跟你看完服装才赴饭约,你请的一餐留待下一次吧!”
在那服装店走了一圈,完全不是韩湘的品味。她是个有教养的女人,胡乱挑了一些零碎的丝巾之类,算是光顾了,给了堂嫂子面子就算。
走到街上时,庄钰芬问:“你不急着跟你的女朋友午膳吧,我们先去喝杯咖啡?”
“好,我约了她到文华酒店,那就干脆上文华吧!”
坐了下来,庄钰芬也真会把握时间,很快就踏入正题:“韩植的绯闻你听过吗?”
“男大当婚,那是好消息。”
“看对象是谁,找对了,自然是好消息。”
韩湘一听,就知道是非来了,便问:“你认为那对象成不成?你们庄家晓得很多人,自有所闻吧!”
这么一说,庄钰芬足足讲了几车子有关荣坤的坏话。
韩湘听得很有趣,天下间竟真有如此明目张胆地谈论人家是非者,也真不怕既过时,又屈辱自己的身份。
最离谱的一个是非,莫如庄钰芬说:“你知道我们庄家与荣必聪家的关系,有个小秘密,关于荣家和荣坤的,你答应不说出去,我就给你说。”
韩湘笑笑,她素来对这堂嫂子没有好感,分明知道她在拨弄是非,故此开她一个玩笑,说:“这可不能答应,因为我这人最口疏,一下子禁捺不住说了出去,那怎么办,你还是别告诉我好了。”
庄钰芬吃吃笑,脸涨得通红,道:“我只是这么说说罢了,其实这个小秘密也算不了是什么秘密,通街通巷都已经知道。人家说荣坤是荣必聪收起来的一个女人,仗着有几分姿色与学识,老是心头高,要在企业界冒出头来,逼着荣必聪给她撑腰。荣必聪呢,总不能把她引介到荣氏企业去,怕出事,于是好歹应酬她,就把她塞给协成行了。”
“那间协成行的老板也是够惨的,老是要向各方好友买账,收容那些子弟兵。”
韩湘这两句话当然有骨刺。
不知道庄钰芬是听得懂还是听不懂,她没有任何表示,只继续努力朝着目标进发。
庄钰芬说:“本来呢,要真是个能干人,将来嫁进韩家来,帮韩姓的男人发展企业有什么不好的。全部韩家妇孺都学我和你一样,只是相夫教子的家庭主妇,惹得别人看不起,老实讲,我就只怕这一点。我倒见过那荣坤一两面,非常的鄙视我们这种靠父荫夫荫过活的人,我的朋友这最近就听到荣坤在讲你是非。”
“讲我是非?”
“对呀!说你对韩家一点没贡献,还沾韩家的光,连住食都在韩家大楼内,你那个宝贝医生丈夫,连替韩氏员工看病收便宜一点也不肯。你说,这种女人多厉害,人还没有嫁进来,就开始耍手段。”
韩湘抬眼看到餐厅门口走进荣坤来,就笑着对庄钰芬说:“好,这种女人可恶极了,让我来想办法对付她。”
“怎么个对付法?”
“对付完了再告诉你。”
“何时呀?”
“立刻、马上、现在。”韩湘说:“这不是荣坤吗?”
庄钰芬一回头,吓一大跳,活脱脱像晚上听到夜半奇谭,如厕时真的碰上鬼。
“你们认识的,是吗?”韩湘问。
荣坤伸出手来跟庄钰芬一握:“韩太太,很久不见,你好。”
“是很久不见了。”
庄钰芬尴尬地笑,站起来就告辞:“不阻碍你们吃午饭了,再见。”
荣坤坐定后,立即兴致勃勃地说:“我给你买到了国际电影节的开幕戏票,那部电影你必不可错过。”
“什么戏?”
“叫JUSTFORFUN,一位中国女青年导演拍的,把中国社会老年人退休之后的心态描绘得真是太好了,我在北京度假时看过,深深感动。”
“你老是惦着退休后的问题。”
“对呀,晚年嘛,很重要。”
“有韩植陪伴你,怕什么?”
荣坤一听,飞红了脸,说:“怎么作得真。”
“为什么?对韩植没有信心?”
“不,是对自己没有信心。韩植,他实实在在很好。”
“你不也是很好吗?”
荣坤摇头:“如果我好,不会有这么多人攻击我,老把我手上最珍贵的人与物抢夺过去。一直以来,每一次我都失败。”
“你爱韩植?”
“他值得人爱。”
“今次,如果有人破坏,你会放弃吗?”
荣坤想都不想,很坚决地说:“不会。如果韩植不放弃我,我也不会放弃他,我宁愿放弃其他一切。”
她这么—说了,整个人呆着。
荣坤想到了父母。
他们就是为了要相爱相聚而妥协,甘愿受其他的痛苦。
如果有朝一日,韩植不可以把荣坤的身份公开,她会不会就这样离开他?
答案是令她痛苦的。
她知道自己不会。
荣坤这阵子经历到有生以来最快乐的日子,韩植对她的好,叫她知道原来爱情和幸福是这个样子的。
过往的那些荣坤以为是恋爱的故事太失真了。
她无时无刻不惦着韩植。
每早起来,再不愿意逗留在床上多一秒钟,因为那会延迟了见韩植的时间。
就在今早,韩植的车子停在对街,因塞车而不能绕道过来接她时,荣坤便不顾一切,飞奔走过马路,吓得韩植快速停下车子,跳下车,冲前拥抱着她,说:“你再不晓得照顾自己,我宁愿与你同归于尽。”
荣坤大笑,仰头迎着晨光。
韩植于是深情地吻了下去,惹得满街的车在鸣按响号。
这种浪漫无疑是熏陶了荣坤,使她脱胎换骨,自觉受人重视。
最令她感动的还是韩植对她的信任。
荣坤明明知道韩森会在韩植跟前说尽她的坏话,韩植不但不以为然,而且压根儿就没有在荣坤面前提过半句。
最近,他俩走在一起的消息传开了,娱乐周刊又在大事渲染。其中有些文字描绘对荣坤并不怎么客气,韩植看了,往往一笑置之。
荣坤曾问韩植:“你不相信报刊的报道与评论?”
韩植笑:“尽信书不如无书,道理是一样的。那些娱乐报刊是语不惊人死不休,谁不是在太阳下找一口饭吃。我们读了,算是支持过他们就算了,何必介怀。”
荣坤忧心忡忡地说:“你不介怀,可是,韩家的人会介怀。”
“坤,你究竟需要我,还是需要韩家的人?”
“韩植,如果韩家的人对我起了反感,你怎么样?
“他们有这个权利呀!谁都可以对谁起反感,并不需要什么资料与证据。韩家人起反感,是他们的遗憾,因为他们将要朝夕与一个自己不喜欢的人成为亲戚,且要作某种程度上的见面与来往,就这么简单。”
荣坤呆住了。
韩植吻着荣坤的额,轻声地说:“坤,你可否当刚才我说的那番话作为求婚,还是要按照老规矩,买好一束花来送你,才能算数?”
荣坤忽然地流下一脸喜泪,又忍不住笑:“韩植,你真能省。”
“快要成家立室了,能省则省。我怕你要一个成为本城话题的婚礼,那是要花用很多钱的。”
“如果我需要的话,你愿意吗?”
“但求你别反悔,什么也不成问题。”
荣坤拥抱着韩植,开心得但愿时光就在此刻静止下来。
“坤,请从此把你所有的敏感与难题交给我,我只有一个严肃的要求。”
荣坤依偎在韩植的怀里,道:“我知道。”
“那是什么?”
“爱你,真心的爱你。”
“不。”
“什么?”
“我的那个要求不是这么简单。爱我是太顺理成章、太轻而易举的事了,因为我可爱。”
荣坤大笑,问:“你的要求,难度很高吗?”
“很高。”
“快说,那是什么?”
“我要你开开心心地生活。”
荣坤抬起头来,望撰植,没有说话。
“坤,我看得出来,你是个完全没有安全感,而且自卑的小姑娘。我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就算你知道原因,也不必告诉我。我只想在以后的日子里,有了我,会为你带来无尽的快慰,其他的一切缺陷都不再重要,只此而已。”
“为什么?”荣坤茫然地问:“为什么你待我这么好?”
“傻孩子,每个娶妻的男人,都应有这个责任。如果他办不到,令他的妻子当不成一个百分之一百无忧无虑的快活人儿,这个男人就失职,就会痛苦,那比妻子的遗憾更甚。”
“慢着。”荣坤喊:“请别再说话,让我重新细味你的这番说法。”
荣坤想起了父亲荣必聪,这么多年来,他不能使母亲如愿以偿,是不是他的痛苦比母亲和自己尤甚?
这个提示,如果不是出自一个如此深爱着自己的人的嘴里,荣坤不容易相信。
此刻,她忽然有一种解脱的感觉,像一只要破茧而出的粉蝶,很快就可以振翅高飞了。
一直没有人在荣坤的心弦上下过功夫,根本没有人知晓她的秘密,更没有人获知她的秘密,更没有人获得她完全的信任。
第1节醇酒美人有价
直至到韩植出现。
事实上,韩植是值得荣坤信任的,因为他是个言行相当一致的真君子。
为了争取荣坤成为韩家的人,他面临极大的挑战,这是他始料不及的。
韩统这一天,大清早,就把韩植约到韩氏家族大楼的顶楼家族会所之内吃早餐,与他密谈。
韩统开门见山地对韩植说:“韩植,本城即将发生一件轰动财经界的收购案,韩家可以从其中获利。”
韩植说:“是吗?”
“嗯,你先回答我一些问题。”
“好。”
“荣坤与荣必聪有什么关系?”
“同姓的一男一女两个人。”
“这是你知道的。”
“是。”
“我得到的资料并不如此。荣必聪与荣坤有特殊关系,荣坤的母亲把粉琢玉砌的女儿老早献给荣必聪,荣坤是荣必聪的女人。她要荣氏捧她作企业明星,可又打不进荣氏集团去,故而荣必聪积极到要向政府探听能否批准他收购电视台的股份。”
韩植笑:“二叔,你真的认为荣坤有这种倾国倾城的魅力,影响到荣必聪作如此巨大的业务决策?”
“荣必聪要向电视台最大的股东贺家控制的汇业集团购买他们手上百分之十的股权是铁一般的事实,目前不是贺家不肯卖,而是买家忽然不只一个,袋鼠帮雷达集团也打算染指,那就要视乎政府的取向。”
“你看呢?”
“多少夹杂着政治成分的话,澳洲资金进注传播行业会比较得港府的欢心。荣必聪太得大陆的宠爱了。”韩统顿了一顿道:“听说荣必聪很志在必得,所出的价钱比袋鼠帮好,因此汇业也会替他们向港府施加压力。反正是卖,当然是价高者得。现在这场拉锯战已经在幕后展开,不知鹿死谁手。我就奇怪荣必聪为什么要如此积极地争取电视台的股权?”
“你认为他是为了荣坤?”
“或者是电视台的其他很多个漂亮女人。”
“二叔,你会这样做吗?”
韩统一怔,会意韩植的意思。
哪一个豪门财阀不喜欢风花雪月,可是醇酒美人有价,也不至于牵动到这么厉害的一场收购战。
如果韩统反躬自问,不会这样为一个女人而混淆业务决策,那么,荣必聪并不比韩统愚笨吧!
可是,韩统立即想起了城内的另一个豪门故事。差不多垄断了丝绸业出入口生意的章秋生,最近也把巨款成立基金,交给他新讨回来的太太胡美宝管理,积极发展生意。这胡美宝是哪一届的香港小姐,可记不起来了,总之,她摇身一变而成城内知名的新一代年轻企业家已是事实。
现在捧女人当明星已经落伍了,要捧成政治或企业红员,那才显架势。
韩统于是说:“荣必聪是否跟章秋生一样,英雄难过美人关,我还没有十足证据。可是,争取电视台股权一役,荣必聪会受到很大的损失,这已成定局。”
“你是指他出价太高,电视台的股份并不值这个钱?”韩植说:“荣必聪应该输得起。”
“他输得起,他的股东输不起。”
“二叔,你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大股东为了私欲而硬拿主意,小股东不高兴,就会酿成官逼民反,动摇荣氏企业的根基。”
“不会吧?”
“世界上什么意料不到的事情都会发生。”韩统说:“韩植,我把你叫来,就是为了商讨收购荣氏企业一事。”
韩植整个人跳起来。
他太吃惊了。
本城之内,相信不会有人会认为荣必聪的企业王国可以易手。
根本不可能。
韩植说:“荣必聪有绝对的控股权。”
“那是从前的事。”
“为什么?”
“因为荣庄钰茹去世,她手上的遗产分给荣宇与荣宙,他们两姊弟加起来就是力量。荣必聪名下的股份其实只占百分之四十二,荣宇与荣宙合共占百分之二十六,有百分之十是荣庄钰茹基金会所有。换言之,只要在市场上收集到百分之十七的股份,荣必聪就会失去荣氏的控股权。韩植,你记得韩氏有多少荣氏股份?”
韩植当然记得,韩氏手上大约拥有百分之六的荣氏股份,换言之,如果韩家与荣氏第二代联手的话,只要向市场再收购百分之十一便已成事。
韩植吓出一身冷汗来,急道:“荣宇与荣宙不会出卖他们的父亲吧?”
“上场无父子,你没有听过这句话吗?”
“可是,我们又是否应该与他们结盟,干这种不义之事?”
“韩植,你说什么话了。商场上公平竞争,价高者得,有什么叫不义?早一个月,丽都酒店股权转易,不也是几个好朋友互相争夺的把戏,谁输谁赢只不过是一盘游戏而已,无伤大雅。荣必聪没有了荣氏的控股权,只是面子上的损失而已。”
韩植惊骇于韩统这个说法,道:“二叔,时至今日,名望于荣必聪而言,比他的财富更重要吧!他的钱可能亏蚀不完,可是他的名望可以一夜扫地。”
“韩植,你并不姓荣,是不是?”
这是韩统直接提点韩植,该站在哪一边的意思。
“跟荣宇联手这回事,事关重大,我要你预先知道。目前据荣宇透露,荣宙还有少许犹豫,他们姐弟俩是否乘势抬高价钱,要多拿我一笔,那也是要步步为营的。”
韩统在餐巾上写了个银码递给韩植,那是个令人吃惊的数字。他继续说:“从市场上收购那百分之十一的功夫,你嘱咐那为我们韩氏执掌办事的昌盛经纪行拉头缆做妥它,再等荣宇与荣宙最后的消息。”
“二叔,此事适宜三思。”
“你反对?”
“差不多是这个意思。”
“是不是与荣坤有关?我给你说,大事当前,你最好别再惹那些跟荣必聪可能有特殊关系的女人,免多生枝节。韩植,这些年,荣必聪的锋头也太劲了,挫一挫他的锐气,只不过是风水轮流转。我的主意已定下来了,至于收购股票需动用的资金,由我们家族基金处挪动就可以了。到事态成熟时,循例在这儿开个会通过吧!”
韩植的心直往下沉。
他当然意识到事态严重,举凡收购的事件一旦议就,便像放了手掣的汽车,一直冲下斜坡,完全不能停止。
韩植想不明白究竟荣宇与荣宙为什么会为了韩统出的高价,而背叛他们的父亲。
无疑,韩统出的收购金额是惊人的。但,不是血浓于水吗?韩植想不明白。
他的忧疑在自己亲密的人的跟前是最难掩饰的,荣坤在这晚与他相叙时就多少看得出来。
“你有心事?”荣坤给他调了一杯咖啡,问。
“你看出来了?”
“嗯。”荣坤说:“是关于业务上的?”
“可以这么说。”
“这句话如此模棱两可。”
“坤,”韩植忽然握着荣坤双手,道:“你是否信任我真心爱你?”
荣坤愕然:“这跟你的心事有关系?”
“先答我。”
“我信。”
“那好,如果我问一个其实并不需要问的问题,你别生气,这并不表示我对你的感情有丝毫动摇。”
“好,你问,我不会敏感。”
“你跟荣必聪有什么关系?”
荣坤怔住了,缓缓地答:“我们彼此认识。”
“只此而已?”
“韩植,请别相信谣言,我决非荣必聪曾金屋藏娇的女人。”
韩植吁大大一口气:“荣坤,我不是斤斤计较你的过往,谁没有一两段私人的隐衷与历史,你切勿担这个心。只是,如果在商场上,我们要与荣氏交锋,我不要令你有一点儿的尴尬与不畅快。”
荣坤紧张地问:“韩氏与荣氏争锋么?”
“商场如战场,刀来剑往,无日无之。坤,只要你明白,我并不是为了任何私人恩怨而对付荣必聪的。”
“韩植,你不能对付荣必聪。”荣坤冲口而出。
韩植愕然,望着荣坤,没有回话。
一时间,似乎两个人都显得狼狈。
“对不起,韩植,我令你吃惊了。”
“坤,你说,是不是如果我令荣必聪惨败的话,你必然会难过?”
“惨败?韩植,你是说惨败吗?”
“是,我们彼此将大大的赌一回。”
“不,不可以令他惨败。韩植,你可以在商场上战败任何人,但总要给荣必聪留有余地。”
韩植不知如何反应,最叫他害怕的一个意念硬闯进他的脑袋里。他可以接受荣坤有任何形式的过往,但必须是过往,而非现在与将来。他要肯定自始而后的荣坤是完全属于他的,她的心内只能有他,不可能再有别的人。
可是,荣坤如此的前言不对后语,叫他怎么说呢!
“你跟荣必聪真的有很深厚的关系?”韩植茫然地问。
“对。”荣坤点头道:“请别伤害荣必聪,如果你爱我的话,请别伤害他。”
“坤,如果我们之间的这场商业战争,是关乎韩家与荣家的荣辱呢,你难道也叫我放弃?”
“对,我请求你放弃,而且必须放弃。”
“为了我爱你,而你爱荣必聪?”
韩植忍不住问了这句话。
荣坤立即道:“是的,就是这个意思。”
“我明白了。”
“你明白就好。”
荣坤的眼泪流下来。
她三番四次想告诉韩植,她真正的身份,但总是话到唇边又吞回去。
这是她母亲给她父亲的承诺,除非得到荣必聪的同意,否则,她永不会泄露自己的身世。
为了一份儿女私情,而要荣坤出卖双亲的承诺,于她是一种屈辱,她并不愿意这么做。
她倔强而固执地想,如果韩植真心爱她,应不会计较。当然,这是蛮横无理的奢求,可是,荣坤不管了,她要乘机再向这个牵制着她一生的身世秘密挑战。
韩植是个有风度的人,他虽心内难过,但依然不动声色,在荣坤脸上吻了一下,道了晚安,才离去。
这以后的几天,他都没有去找荣坤,固然是为了心上有着极多的不平与不安,更为与荣宇、荣宙联手恶性收购荣氏的计划已在雷厉推行。
首先发动的是舆论攻势,报刊财经版披露荣氏有意染指电视台,与澳洲帮争一日之长短。
市场上的谣言,虽经政府有关部门出面澄清,认为并无此事,电视台的股价依然攀升。
市场内有人在赌荣必聪真的志在必得,因为这是他的作风。
与此同时,荣氏的股价就有滑落之势,因为从纯投资角度而言,高价购入电视台的股权,不一定对荣氏集团有利。投资决策上的错误会令股东失去信心,因而抛售。
当潘天生以告急的口吻给荣必聪报告:“市场上有人在趁低吸纳荣氏股份,这不会有什么蹊跷吧!”这么聪明的人,也想不出问题会出在哪儿。当他认定荣氏家族依然是一个整体,稳操百分之七十八的股权时,市场上任何举动,都不足以动摇荣氏这棵盘根错节的大树。
他只是不高兴电视台股权在商议阶段就已经外泄。他对潘天生说:“我们的一号计划怎么会被报刊披露的?”
“今时今日,很难说是谁做的好事。我们一边跟政府里面的高官密议,一边跟汇业商讨,这里面知悉内情的人就很不少。谁都可以收受某些利益,而把消息出卖。上头究竟是什么意思?”
荣必聪苦笑:“英国人信不过我,正如我们信不过英国人一样。传媒这种敏感行业,他们不会轻易在这个时期,交到一个摆明车马是亲中的财团手上。”
“汇业有没有极力游说?”
“这是当然的,除非他们不想把股权出卖。澳洲财团出的价跟我的没有得比较。”
“荣总,要不要再向汇业施加一点利诱与压力,好让他们加紧点做功夫,或会有他们的门路令政府软化?我不相信红须绿眼的不乘机为自己赚一笔,好告老归田。”
荣必聪摇头:“不,勉强无益。看情况如何再筹算。”
荣必聪更心急要解决的不是能否买到电视台股权的问题,他在等待夏童给他调查另一个秘密的结果。
夏童果然没有辜负他的赏识,终于把他嘱咐要搜集的资料与证据拿到手了。
第2节商业罪案有关
当她面对着荣必聪要交差时,神情无疑是紧张的。
这相当的一反常态。
夏童从不为什么事表现不快、犹豫与张皇。
只这一次例外。
荣必聪说:“把结果告诉我。”
夏童轻轻地咬着嘴唇,仍说不出声来。
“夏童,说吧!我承受得起。”
夏童叹一口气,翻开了文件,说:“邹小玉以私人名义在一家叫建成证券的经纪行开了一个户口,一直非常大手地买卖股票、外汇、期指。到她自杀前一个礼拜,她嘱建成证券出售协通股票三千万股,当时协通有业务上的危机……”
听到这里,荣必聪青筋暴现,双唇颤动。
夏童微微受惊,说:“老板……协通的情况你应该知道得很清楚,你是他们的救星。”
“你说下去。”
“其后,协通得到你伸手援助,度过危险期,且在你的支持下得到了与湖南省开办公路的优惠专利权五十年,刺激股价,大幅上扬。邹小玉无法把股票拿出来,她自杀之后三天,建成证券的东主一家三口也仰药自尽。市场人士一直知道他是为了抛空协通而惹下大祸,没有能力补仓,不但亏蚀,而且犯法,所以走投无路,并不知道那实际抛空的客户是邹小玉。”
荣必聪怒不可遏,自语道:“不是小玉,小玉哪来这个胆子。而且,她凭什么断定协通的财务出问题了,只有近在我身边的人才知道协通当日来我跟前苦苦求援的情景。”
夏童忍不住问:“你没有即席答允帮助协通,是不是?是你其后才回心转意,所以,在你身旁得到协通有危难消息的人,并不知道你会伸出援手。”
荣必聪点头:“对。协通告诉我,他们手上有湖南省公路开辟的合约,我需要向上头求证,才能定夺是否帮他们这个大忙。最后,我得到上头的证实,并认为协通他们这帮人值得合作扶助,于是我帮他们度过财政危机。这一切只有我知悉。”
轮到夏童要揩去一额的冷汗。
很多时候,在财经企业巨子身边的人,不错是能听到一些内幕消息而赚个盆满钵满,但就像协通这一役,就因为一知半解,而碰了大钉子。人们并没有得到最后的最重要的消息,那就是荣必聪出手相帮,使协通的股份疯狂上扬,结果害惨了抛空的人。
抛空亏蚀了大本者不肯认账,于是就连累了经纪全家,自己也赔了性命。
“夏童,”荣必聪紧紧地握着夏童的手:“请给我支持的力量,我怕自己要作出一个严肃的决定来。”
夏童有点茫然,她说:“不要太认真了。”
“对于严肃的、关乎专业操守与法纪的问题,你认为不必认真?”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夏童很少叹气,她吁一口气,道:“死者已矣,人已不在世,就不必斤斤计较去追究了吧!”
夏童认为邹小玉的自杀,原来是与这些商业罪案有关的话,不论荣必聪在此事上蒙受什么损失与屈辱,都算了吧!
“夏童,”荣必聪脸如纸白,他的嘴唇几乎是战栗着才发出声音来:“原凶并没有死,他在逍遥法外,你说该怎么办?”
夏童吓一大跳,她不能再推想故事的前因后果,故而只能缄默。
“我真的不知该怎么办。”
荣必聪跌坐在沙发上,双手托着头,似在呜咽。
夏童缓缓地跪在荣必聪的身边,把他的手拿下来,道:“你是个强者,你从来都是,对不对?”
荣必聪双眼通红,道:“是的。我一向都强,除了对待我的亲人。”
夏童愕然。
“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我荣必聪之所以有今日,全仗信用与公平。夏童,如果我发觉自己身边的人,既无商业道德,又转嫁陷害他人,对自己干的劣行不负责任,我应该怎么办?”
夏童禁不住问:“谁?”
荣必聪的声音是凄厉的,他答:“荣宙。”
荣宙,荣必聪的惟一的儿子。
荣必聪要不要放过他呢?
当晚,他们父子在荣府荣必聪的书室内时,气氛是剑拔弩张的。
荣必聪双眼红根尽现,严肃地对儿子说:“荣宙,你怎么解释邹小玉的整件事?”
“我不知道你需要我解释什么。”
荣宙的神态很自然,并无半点的畏惧。
“荣宙,你干的好事,你自己心知。
“我原以为你只不过是一时冲动,跟小玉有了特殊关系,其后她纠缠了你不放,你才竭力逃避她。因而,小玉跑来我跟前投诉求助,我尽我的能力劝勉她,甚而提出向她补偿的方法。
“她一直不肯答应,直至她告诉我怀了你的孩子。”
荣宙不屑地说:“爸爸,你不是这样子天真吧!邹小玉这种女人,见异思迁。她嫁给小戚,是为小戚是荣氏的高级职员,把她的社会地位提高。直至她看到真正的社会上层顶尖儿世界是怎么一回事了,她又嫌弃小戚,移情别恋,这种女人说怀了我的孩子,有意义吗?怎么知道是我的,还是小戚的?”
荣必聪道:“荣宙,你果然狠得下心。你就算看不起小玉,故而玩弄她,我也不能深怪你。她这种一时间起了歪念,疯狂想嫁进豪门来的贪慕虚荣者,应该得到她的惩罚,甚至你始乱终弃,我都无话可说,反正是你们两个成年人的游戏。故而小玉来找我几次,央我为她拿主意,以至到她在荣家跳楼自杀,惹下了坊间的重要误会,我都不介意张冠李戴,就是为了你而受这种谗言,也不是大不了的事情。可是,荣宙,”荣必聪咬牙切齿地逼问荣宙,说:“你不应该利用小玉对你的情迷意乱,刻意奉承,而要她代你当股票买卖的替身打手。”
“爸爸,你不是个不会误听谗言的人吗?我什么时候叫过邹小玉代替我买卖股票?你哪一只耳朵听见了我对邹小玉如此嘱咐?”
“荣宙”荣必聪怒不可遏:“天惘恢恢,疏而不漏。你做梦也不曾想过,那次你把邹小玉带到我们菲律宾的小岛去度假时,她在别墅内留下了一本日记,把你嘱咐她替你买卖股票的过程写得一清二楚。”
荣宙的脸色立时间煞白。
“荣宙,你还有什么解释可以稍减你害惨了五条人命的罪名?”
荣宙倒抽一口冷气,缓缓地一个字一个字地说出口来:“这个玩笑,爸爸,开不得。”
“别叫我爸爸,我没有你这样的一个儿子。”荣必聪从没试过像如今般沉痛。
他一步一步走近荣宙,把一张涨得通红的脸靠近荣宙,那对原本就炯炯有神的双眼,血红得像爆发的火山,随时可以溅出把荣宙化为灰烬的熔岩来。
“爸爸。”荣宙吓得连退三步,才站定下来。
“如果我爱你的母亲少一点,我欠她的情少一点,我老早就一枪对准你的天灵盖打下去,叫你死无葬身之地。”
“你误会了,爸爸。就算我托邹小玉买卖股票,也不过是人之常情,免一些消息外泄,通过她去多赚一些自己能灵活运用的钱。”
“荣宙,你仍抵赖,你仍不知错。”
“我根本没有做错,邹小玉自杀,是她威胁我不遂而玩的把戏而已。”
“荣宙,你还有良心没有?小玉不是吞几颗安眠药,她自几层楼高跃下的决心,叫她所有的错变成情有可原,叫你的不负责任变为罪无可恕。那是一尸两命。”
“邹小玉的死,我是无心之失。”
“好,就算小玉不带眼识人,死有余辜。然而,建成证券一家三口的性命,该不该算到你头上去?”
荣宙眯一眯眼睛,心上忽而澄明,道:“我根本不认识建成证券的任何人。”
“你不需要认识他们,你只嘱小玉抛空协通股票三千万股而已,是不是?”
“爸爸,拿出邹小玉的日记来,我不相信她曾这样写。”
“荣宙,你真聪明。协通事件发生在小玉与你到菲律宾度假之后,她的日记当然没有记载,但小玉写了一段话,她写:”‘真不明白荣宙为什么要我通过小经纪去做股票买卖的大生意,不过,正如他说的,他嘱咐我的就去做好,我不必多问。’“就凭这段话,我去把小玉光顾的经纪行建成证券翻出来,才知悉真相。
“荣宙,没有人比我更清楚。协通有严重财政危机,跑来向我求助,遭我拒绝时,只有你一个人陪在我身边,知晓此事。你以为抛空协通,万无一失。
“你万万想不到,我在最后关头,改变初衷,伸手救了协通,却害惨了你。于是你撒手不管,不管小玉对你的情痴,不管她怀了你的孩子,更不管她要对你的商业罪行负上全责,当然更不管建成证券的死活了。”
荣宙没有再说话。
他无法不辞穷。
忽然的,一种决绝的、拼一死战的神情掠过他那英俊的脸庞,而不为荣必聪所觉察。
“荣宙,你听过‘万死不足以蔽其辜’这句话没有?可惜,最严明的法律都没有法子制裁你这种罪行。”
“爸爸,你要惩罚我了,是不是?”
“荣宙,你别怪我,从今天开始,我会在市场的游戏规则内对你整治。第一件事,你立即向荣氏企业的董事局请辞,荣氏所有的业务将与你无关。”
“是的。”荣宙垂手而立,这样应着:“第二件事呢?”
“第二件事,”荣必聪缓缓地坐在他的办公椅上,向儿子挥一挥手,说:“你给我滚出去,别在我跟前再出现,我需要好好地休息一下。”
荣宙引退了。
荣必聪其实并没有想到第三件事该怎么样对付荣宙。
这第三件事,他其实是变得只有招架之功,而无还手之力。
他的一双儿女已经下定决心,联手对付他。
荣宙对荣宇说:“事不宜迟了。”
荣宇笑:“姗姗来迟的人是你,想清楚了吧!”
荣宙说:“荣家的新天下将是女主专权,由大姐你君临天下。”
荣宇单听她弟弟说的这两句话就已开透了心,忍不住哈哈大笑:“荣宙,你承让了?”
“当然,当然。你居长,此其一。大唐天下,武后一朝,国泰民安,不是史有明证吗?”
荣宙从来都只爱躲在幕后领受他的实惠,这种风头,他不媳。
荣宙心想,女人都是天下间的笨人,挡在前锋的误以为独领风骚,其实必然是身先士卒。
从前的邹小玉如是,如今的荣宇如是。
荣宇实实在在地乐不可支,道:“你是无所谓了,不知韩统如何?”
“韩家不会坚持,我们不妨把你出任荣氏集团执行主席列入为合作条件之一。”
荣宙这个看法没有错。
当荣宇、荣宙、韩统、韩植坐到韩氏家族会所的主席室去作最后的商议密谈时,荣宇提出的要求,韩统一口答应,道:“这没关系。荣氏股权实际上易手后,只不过请荣必聪当太上皇去,由荣宇担大旗是顺理成章的事。我和荣必聪不妨向外发表声明,这是实际栽培第二代继承大业大统的一个部署。至于你们出让的荣氏股权,我们另组公司,归纳其中,由韩植出掌。你们这新一代,有商有量,新人新事新作风,必会干出辉煌的成绩来。”
那就是说在幕后控制荣氏股权的是以韩家为大股东,出面操纵荣氏企业运作的人依然是荣宇与荣宙。
如此一来,荣氏姊弟既把荣氏股份卖个绝好价钱,又依然挂上行政管理的名衔,实行名利双收。
韩统是个务实人,他不怕市场人士不知道这是他大胜荣必聪的一场把戏。
几难得荣必聪养出一对利字当头不念亲情的儿女来,成了他铜皮铁骨的死门,他无任欢迎设立荣氏企业的伪政府,让荣宇出她的风头去。
韩植坐在一旁,一直保持缄默。
韩统看这侄儿一眼,道:“韩植,新成立的控股公司一事,由你负责了;动用韩氏基金去收购荣宇与荣宙手上的荣氏股份,要尽快通知韩家各房人等叙一叙,循例投票认可,都交你去办了。”
韩植只能勉强地点点头。
他的脑袋不住重现荣坤向他哀求的画面。
荣坤说:“如果你爱我的话,请别伤害荣必聪。”
韩植问她:“是为了我爱你,你爱荣必聪?”
第3节享受傲视江湖
不能再想下去了,韩植告诉自己必须停止朝这个方向想,不然,他会误以为自己向荣必聪下手是为了妒恨。
不是这样的,只不过形势逼人。
问题是,他韩植有没有如此伟大的心灵与胸襟,为了荣坤去拯救荣必聪。
韩统当然没有留意到韩植的面有难色,他回转头,以长辈的身份,对荣宇与荣宙嘱咐,说:“我的管事经纪已经差不多掌握到市场上百分之十一的荣氏股权了,如何好好的向荣必聪解释当前大势,那就是你们两位的责任了。”
韩统自然沾沾自喜,韩氏家族在他带领下向荣必聪迎头一击,且中要害,真是他毕生最伟大的商业成就之一。
轮到自己享受傲视江湖、纵横四海的架势时,怎么能不打从心底里笑到脸上来。
就是荣宇与荣宙也吁大大的一口气。
在他们被荣必聪作商场软禁之前,先下手为强,是险胜的一着。
这么多年来,受制于严父的权威之下,荣宇与荣宙真有点迫不及待地要看自己如何在父亲面前威风八面。
这一夜,荣家是自庄钰茹与邹小玉去世以来,最风声鹤唳的。
荣宇与荣宙以二对一,跟他们的父亲摊牌。
荣宇很清楚地告诉了荣必聪:“爸爸,我们觉得在新的股权组合下,你应该好好享受你手上那百分之四十二的股息,而由控制了百分之四十三股权的我们,为你鞠躬尽瘁地打天下去。”
荣必聪听罢,冷静得有如一尊佛。
荣宇反而被他的这个反应微微吓着了,拿眼神示意荣宙加入助阵。
荣宙清一清喉咙,说:“爸爸,我们跟韩统商议过,在衔头方面,你喜欢仍居荣氏非执行主席,还是易名荣氏永远名誉董事长,我们都尊重你的抉择。”
这么的一番话,凄凉得犹似对战败国的君主下旨意,问他喜欢以饮毒酒自尽,抑或愿意红绫三尺悬梁一挂,从此改朝换代。
自古以来,弑父篡位者不只荣宇与荣宙二人。
荣必聪缓缓地站起来,神态依然自若,说:“这幢房子也是荣氏企业名下的物业。你们母亲曾在生前千叮万嘱,她的灵位要在三楼的小佛堂永远供奉,每日三炷清香,荣宇,你别忘了嘱咐菲佣好好关照。”
“是的,爸爸。”
荣宇忽然觉得眼眶一阵温热,她不能解释为什么自己有这个反应。
一切不是进行得出乎意料之外的顺利吗?
或许荣必聪那副从容就义的气概,显示出一份凛然不可侵犯的架势,仍然非常有效地震慑着她的心。
荣必聪走近一双儿女,以炯炯有神的眼光凝望着他们,心平气和地说:“是有隔代遗传这回事的,你们像你们的外祖父与姨母有甚于我和你们的母亲。”
荣宙稍稍迟疑,说道:“爸爸,对不起。”
荣必聪伸手拍拍儿子的肩膊,道:“你没有对不起我。是我亲口给你说过的话,在市场游戏规则与本地法律的范畴内,两阵交锋,公平斗争,胜者为王。我失之于疏忽,忘记了上场无父子这回事,是我的败因,死而无怨。你要穷一生的时间去思索、追悔,从而恐惧报应,是因为那已死的几条人命而已,我诚心的祝你好运。”
荣必聪回头轻抚一下荣宇那头卷曲得极其美丽的秀发,道:“女孩儿家不晓得放亲情在你生命的第一位,你的损失比你的弟弟要大,荣宇,总有一天你会明白我的话。”
说罢了,荣必聪头也不回地走出书室,直出大门。
在他坐上那辆仍是一身金光灿烂的劳斯莱斯后座时,他回头望了这座巍峨的荣家府邸一眼。
一种去国归降的感觉侵袭心头,令他浑身痹痛。
原来掉了江山的滋味是这个样子的。
再不能细描一个极度伤痛的人的感受了。
夏童收到荣必聪的字条是在翌日。
字条是这样写的:夏童:交给你最后的一个主席私人助理的任务是,请设法告诉韩植,千万别误会荣坤。我,作为荣坤的亲生父亲,以我的生命担保,她是—个很好很好的女孩子。在可能的范围内,请好好地照顾她。
荣氏改组之后,荣宇与荣宙在很多方面都需要韩植扶持提点,请他一并包涵了。
从没有把荣坤的身世披露,只为我对钰茹的一个承诺。今日食言了,相信她在天之灵,一定会谅解。
夏童,请相信,你是我除荣坤母亲与荣宇、荣宙母亲之外,最最最最最敬爱的女人。
真的后悔,怎么盖世聪明的我,在菲律宾的小岛之上,竟不曾大踏步走进你的房间去。
祝你快乐得一如夏日阳光下的小童。
荣必聪天!
夏童看罢了字条,吐一吐舌头,吁一口长长的气。
故事原来是这样的。
那么,荣必聪到哪儿去了?
这真不是一个很难猜测的问题,必是在他独自拥有的菲律宾小岛上无疑。
是的。荣必聪躲在小岛之上,躺在荣氏别墅那间面海的睡房内,睡香甜的一个午觉。
经过这么多年的心灵挣扎,忽然得到了解决,一阵难以言喻的疲累令他无法不沉沉大睡。
荣必聪是赫然发觉荣宇与荣宙对自己的出卖原来是另一番成全。
九泉之下,有日再与钰茹相逢,她也不好意思再坚持只有荣宇与荣宙是他荣家的骨肉了吧。
荣氏天下变个法子仍交到自己的三个儿女身上,他再没有愧对庄钰茹与郭慧文的份儿了。
本来他为了补偿荣坤的损失,打算通过收购电视台的股权,令荣坤的事业前途、社会地位和心灵寄托都有肯定的保障。谁知今日收购传媒的确有着千丝万缕的政治与经济关系,以他荣必聪的势力与财产,按足股市规则去收购,原本应是唾手而得的,偏偏就是因为他亲中的关系而生了这么多障碍与波折来,令他未能顺利如愿。正在心里气闷,不知再以何法安抚荣坤之际,忽然峰回路转,他的荣氏王国将操之于一个荣坤即将嫁进的名门望族之手。今后韩植在他承认之下得知荣坤的身世,他便对去世的郭慧文再无欠负了。
一切都是天意。
失去了荣氏企业的控股权,换回了毕生心债的清还,还是值得的。
这舒服的一觉,荣必聪是太享受了。
转醒过来时,相信已经入夜。
荣必聪发觉房间内已经幽暗,只有面前一片落地玻璃窗外,有微微的灯光远远照亮通往海滩的花园小径。
荣必聪再闭上眼睛,可是睡不着了,他耳畔听到一首风声与波涛声合奏的壮丽乐曲,令整个人更加松弛。他可以自由自在地幻想:夏童,那个清纯美丽能干天真的好女子,正在踏浪而来,通过海滩,走上花径,再推开落地玻璃窗,到了他的跟前,柔声地说:“我来了。”
荣必聪生命中已有过两个在他最低沉与失意的环境下,心甘情愿地前来安抚爱惜他的女人,若然他有幸能有第三个的话,多渴望是夏童。
他缓缓地睁开眼睛,四周还是黑暗而静谧,哪儿有夏童的踪影。
荣必聪叹一口气,心想,人的幸运来时挡不住,去时阻不了,更何况,他不会一辈子的幸运,老在蒙难时出现红颜知己。
他缓缓地坐直了身子,然后伸手扭亮了灯。“啊!”
荣必聪扭亮了灯后一望,吓得不能自控地惊叫起来。
因为他看到了一样他不该看到的物体。
就在他床前的软椅上,好端端地蜷坐着一个人,定睛、微笑地凝望着他,在此刻此时此情此地之下。
那人是夏童。
“你怪叫些什么?”夏童傻兮兮地笑问。
“怎么你会来?”
“这有什么出奇,我还以为你做梦都希望我会来。”
荣必聪一把将夏童拉在怀内,说:“是的,我想你,太想你了。如果你不来,我一辈子都会怪自己愚不可及,为什么上次没有走进你的房间去。”
夏童的双眼晶光流转,说:“你不是太愚蠢,而是太骄傲。你需要女人对你全心全灵全意全神的奉献,你才会去回报。”
“夏童,你真聪明。”荣必聪笑。
“我也不是聪明,我只是顽固、保守、天真,竟然在世纪末的今天还吃这一套古老的爱情方法与桥段,真要命。”
“夏童,请相信我,世上再难找有我们这么登对的人了。”
夏童拼命地点她的脑袋瓜,说:“这我可放心了,以后我决不要有第四个傻女人自动走进你的房间去。”
荣必聪哈哈大笑:“放心,夏童,今日之后,我不可能再有低沉与倒霉的日子了。”
荣必聪的预言灵验了。
翌日,还是清晨,当荣必聪仍拥着依人小鸟似的夏童而睡时,床头的电话竟石破天惊地响起来。
夏童转身在荣必聪的怀里嗔怪:“不是说这儿没有电话的吗?会是谁?”
荣必聪并没有接听电话,由得它响着。他说:“是没有电话,我们可以不理会它。”
夏童笑着拨弄荣必聪的头发,荣必聪说:“我是早生华发,请别介意我们这个老夫少妻的搭档。”
电话铃声还在响,是有点滋扰性,夏童要稍稍定神才能听清楚对方的这句话。
荣必聪看夏童没有反应,便问:“我的求婚方式是不是仍嫌含蓄?
夏童摇摇头,道:“不是的,老板。”
“什么?你叫我什么?”
“我叫你老板,你的语气仍像个老板。然而,你是的。”
“夏童,请别这样。”荣必聪有点心急:“你要我怎么表现,才停止视我为老板?”
“有什么不好?哪一个家庭主妇的老板不是丈夫?难道婚后,你还硬要我朝八晚八的上班打工不成?”
荣必聪开心地连连吻着夏童的额,一叠连声地说:“对,对,对,我永远是你的老板。”
那电话仍然死缠烂打地响着,不肯停。
夏童皱一皱眉头,说:“把电话拔掉。”
荣必聪在床头周围找电话插座,找不到。
夏童说:“你好笨。把电话筒拿起来,搁在桌子上,不就可以了吗?”
荣必聪摇摇头,说:“不成。”
“为什么?”
“一拿起来,就证明我在这儿。这是我的规矩,无人敢接我的这个电话。因为晓得这个电话号码的只有两个人,一个是我们荣家的家族律师上官融,另一个是游通元。这就是说,除非我们家族有什么非常重要的有关法律上的情事,或者祖国方面需要在我度假时把我找到,否则,他们不会找我。”
夏童听了,忽然心血来潮,站起来说:“那可能真的有事,你接听吧!”
荣必聪把夏童拦腰一抱,道:“管它呢!有什么事比我们在一起更重要。”
他吻着她的鼻尖。
夏童说:“我们不是拥有以后的日子吗?送他们两三分钟,不成问题吧!”
说罢了,也不等荣必聪反应,夏童就伸手把电话筒抓起来,递给荣必聪。
荣必聪只好接听,说:“喂。”
对方的声音气急败坏,急嚷:“是荣老兄吗?”
荣必聪听出声音来,说:“老融,找我什么事?我在度假。”
“请你立即回香港来,”
“为什么?”荣必聪说。
“你不会不知道荣氏重组的事吧!
“就为了这件事吗?随得他们喜欢怎样就怎样吧!我不管。”
上官融说:“你不管是你老兄阁下的事,我的职责所在可不能不管。”
“什么意思?”
“你立即回港来再说。”
荣必聪仍一边拖着夏童的手,一边讲电话:“我这儿有全世界最重要的人在跟我做最重要的事。”
第4节对失而复得的江山
“天!”上官融怪叫:“有什么人重要得过你的发妻庄钰茹?有什么事重要得过她的意愿?”‘荣必聪愕然,问:“老融,究竟什么事?”
“庄钰茹另有一份遗嘱放在我律师楼内,注明她给荣宇与荣宙的荣氏企业股权若有变动,就得把这份补充遗嘱向你们公布。”
荣必聪甩了夏童双手,紧握着电话筒,问:“非要立即办理不可?”
“老兄,遗嘱是我负责做的,你听我说,事关重大,别再延误。”
“好,我立即回来。”
荣必聪一抵港,立即赶赴上官融的律师楼。他俩才坐下来,上官融就把一份文件递给荣必聪,道:“庄钰茹的补充遗嘱条文十分简单,注明如果有日她遗留给一子一女的荣氏企业股权有所变动,则你可以有绝对权利控制以她名义成立的基金,即那百分之十的股权。”
荣必聪微微吃惊。
他飞快地阅读了手上的遗嘱一次,惊愕得说不出话来。
他抬起头来,望住他的律师兼老朋友,只微微地喊了一句:“天!”
上官融说:“庄钰茹生前在订立遗嘱的同时,安排了签署这份补充遗嘱,还特别加聘了英国最有名的哈佛尔律师楼与我们共同携手主持这个遗嘱的签立,以便有更强烈的证据。同时,庄钰茹为了保障这份遗嘱的合法与真实性,不留任何漏洞让他日有人攻击及挑战,她亲自在美国加州最有名的国际精神与脑病医疗中心,取得了精神健全的证据,故此,这个安排是无懈可击的。”
荣必聪一边听,一边感动得鼻子发酸。
上官融说:“从这个安排,可见她对你的爱护,的确无微不至。”
对,怎么会想到庄钰茹的思虑会这么细,这么深,这么一针见血,这么毫无漏洞。
庄钰茹把她名下的荣氏企业股份分给儿女,另外百分之十拨为基金,明显地,她看得到如果有一天在某些情况之下儿女的股权有所变动的话,就会威胁到丈夫的控股权益,故此她留了一个保险。万一荣宇与荣宙变卖股份,就将基金的权益转到荣必聪手上,那就确保丈夫有百分之五十二的股权,没有人可以动摇他的江山了。
庄钰茹的聪明机智竟在荣必聪之上。
他无法不被吓呆了。
上官融说:“这个遗嘱的副本,我明天就送到荣宇与荣宙的手上去,还是由着你向他们交代?”
荣必聪想了想,道:“明天送去吧!我怕他们今日收到了就来打扰我,我需要办的事还有很多。”
荣必聪最需要办的一件事是火速跑到银行去打开保险箱,看看庄钰茹留给他什么东西。
律师曾经告诉过他,庄钰茹的保险箱内只有一只他送爱妻的钻石戒指,是钰茹打算物归原主的。
当时荣必聪没有特别的上心,故而一直未曾打开过保险箱看。
发生了这么个巨变,他意识到妻子或会把一些别的重要东西留在保险箱内给他。
荣必聪的这个推断无疑是对的。
除了那只由两颗心钻所镶成的钻戒外,还有一封庄钰茹的信。
荣必聪慌忙拆阅。聪:讲一千一万一亿句我爱你,都是不切实际的。如果我不可以对你的生活与生命作出实际的贡献的话,枉谈真情挚爱。
你送我的钻戒仍留人间,很舍不得离开它。如果在我殁后,你真的有缘遇上了值得你深爱的第三个女人,就请让她戴上这只钻戒,代替我去给你爱宠珍重吧!
抱歉我在世时,没法子摆脱自私的观念,我实在没有胸襟与勇气在众目睽睽之下,包涵你跟郭慧文的孩子。
我希望荣宇与荣宙会有足够的心意与行为对你表现他们的孝顺。万一他们有过分的忤逆行为,请原谅他们,且别再介怀宣布后继荣家声望与产业者另有其人。
请相信,我是百分之一百同意兼谅解的。
有资格说永远爱你的钰茹荣必聪念罢了信,忍不住就在银行的保险库内痛哭失声起来。
这一哭活脱脱是哭掉了这么多年来他在商场上所遭遇的困扰与沉痛。
自从赫然发觉荣氏股权发生天崩地裂式的变动,原来出卖自己大好江山的竟是一子一女,荣宇与荣宙联手以绝高价钱将手上股份卖给韩统家族控制的新公司,以此新公司去营运荣氏企业之后,荣必聪不是不魂飞魄散的。
忽然一夜之间,兵临城下,回顾张望,已无半点转寰的余地,他就算怎样震怒惊恐忧伤,都无补于事。
三十多年的江湖经验,使荣必聪练就了从容面对巨浪的胸襟与气派。
他绝对不会在不得不投降的时刻,现出一丁点儿的狼狈相。
若是王侯贵胄的出身,就是把他送上断头台去,他都只有从容就义,绝不肯在人间的最后一分钟还加添残害他的敌人半分的快感。
要他在自己的儿女跟前失声惨叫,固然不可能;破口大骂他们,更有失身份;就算表现出丝毫的对江山的舍不得,荣必聪都不屑为。
荣宇与荣宙对他的宣判,仿如敬了他一杯酒,喝了下肚,才知是剧毒。荣必聪的功力,是立即运气顽抗,若无其事地接受了挑战,堂堂正正地走出荣家去,再躲到天之一隅,想一个令自己安慰欢愉、含笑而终的借口,去掩盖地撼山摇、肝肠寸断的痛楚。
这才是王者之风。
荣必聪在小岛上沉沉甜睡了一觉,的确是为了他在私情上再无愧于深爱的两个女人,也是一种支撑支离破碎的局面至最尽最彻的一刻,所产生的崩溃反应。
一觉醒来,发现夏童,感情的激动有如在四面已然关闭的墓穴之内,原来有人为爱他而陪着殉葬。那份凄艳与惊心,激起了血似的心花,在怒放。
是的,夏童是荣必聪的第三个女人。
人们并不明白要当荣必聪夫人的条件是什么。不是有无尽的财富,强劲的政治本钱,超脱的社会地位,无限的青春,惊世的才能,骇俗的美貌,而是当荣必聪遭逢劫难,全世界的人事都背叛遗弃甚而残害他时,有人誓无返顾,义不容辞地推门走到他的房间来,完完全全的,不求回报地向他奉献自己。
荣必聪先有郭慧文,再有庄钰茹,现今还有夏童,使他往往在重劫之中得到莫大的安慰。从这份安慰之中重拾力量,再战江湖去。
今次,他不但间接地受到他身旁的女人鼓励,得以翻身,庄钰茹还切切实实地为他安排了回师撼敌的条件与本钱。
荣必聪的感动至深至切至巨。
真正的王者与强人,不会在去国归降时流一滴眼泪,却会在江山失而复得之际,感悟人生变幻,得失无常而痛哭流涕。
真正的王者与强人之笑貌,往往见于风雨飘摇之时,他们的眼泪只会在拥有天下的一个夜深人静之时,偷偷落下。
荣必聪把庄钰茹的信好好地放回保险箱内,只拿起了钻戒。
他在心上说:“钰茹,你到底是我王国之中,惟一有资格正位中宫的人。”
自古天子风流,既拥有天下,又哪能只有一个心爱的女人。
爱情对女人是生命,对男人是享受。
故而生命只有一条,享受若然是独沽一味,就未免枯燥了。
男人,尤其是权倾天下的男人,可以真心诚意地爱恋,争取极度享受,可是那未必属于能够情有独钟,誓无异志。
至于正式加冕为后的只得一人,这个人除了是他的心头挚爱,最好还能对他的皇朝作出切实而具体的贡献。惟其如此,才可凌驾在别的一样深得帝心的女人之上,从而母仪天下。
庄钰茹穷毕生的感情精力,维护她在丈夫心目中的至尊地位。及至殁后,仍有天罗地网,确保她的爱宠不衰,权势不移。
她始终赢了郭慧文,也将永远赢夏童或其他荣必聪挚爱的女人。
荣必聪从今日开始,对失而复得的江山,他泪落感动,一生一世都不会忘记庄钰茹对他的大恩大惠。
庄钰茹毕竟是出身大家族的人,所受的教育令她意识到大家族中人可能有的尖锐性与极端性的行动,她敏锐的触角令她知道要防范。
防范保障了荣必聪。
从而再保障自己。
自古以来,皇后是母仪天下,比以天子养的太后来得更有实际的权势与地位。
荣必聪知道,他将来或会爱夏童多一点,但夏童是代替不了庄钰茹在荣家已奠定的地位了。
他因感恩而落下英雄之泪。
发现了庄钰茹这份遗嘱的补充本之后,荣必聪需要思考他即将采取的行动。
怎样应付荣宇与荣宙呢?
他在想,这对誓无返顾地谋夺他江山的儿女,现在必然沾沾自喜,认定胜券在握了。
他们怎么样也不会想到柳暗花明又一村,他不费吹灰之力就已反攻成功,正如前阵子韩家联盟荣家第二代轻而易举地就把他推落马下一样。
人生变幻莫测。
商场尤甚。
事实上,这场恶性的收购战,收购的一方认定已大功告成。
其中发生了一个小小的波折,曾一度令荣宇与荣宙担心功亏一篑。换言之,韩氏买不成荣氏的话,荣必聪怎么会放过他们二人。
事情的发展在荣家那方面是出乎意料地顺利。荣宇与荣宙曾认为他们怕要被父亲痛骂二十四小时直至他力竭声嘶,无能为力而后已。
没想到,荣必聪没有跟他们纠缠过三句话,就挺着身子走出荣宅去,实行撒手不管,拱手让出江山。
然而,在韩家,韩统在最后关头却生了枝节。
他嘱韩植召开家族会议,循例通过挪动家族基金去收购市场以及荣氏姊弟的股权。
韩氏家族基金要动用亿元的话,必须各房一致同意。否则,谁主张投资,就由谁掏自己的腰包出来拼搏。
韩统认为没有人会投反对票。
可是,他计算失误了。
当他坐在韩氏会所的会议室内,闲闲地说:“谁反对我这次挪动基金收购荣氏股权?”
会议室内鸦雀无声。
韩统认为不需要诸多解释,各人均应心中有数,这是一场大家族之战,赢了,名震江湖,甚至蜚声寰宇,以后那些叫《财富》之类的国际财经杂志就会蜂拥前来对韩家作访问。
下一期的封面男郎就是韩统无疑,标题应是《战胜荣必聪的是什么人》,然后内文娓娓道来,把他韩氏彪炳的战绩陈列在世界财经企业界的人前,不知有多威风。
恶性收购荣氏所要挪动的资金无疑几近天文数字,但,这一项肯定是长远投资。
韩统是个机灵警智且决绝的大商家,他知道现今他出的股价表面上是非常非常的昂贵。简单一句话,市场上的荣氏股份不过是市盈率百分之二十,他给荣宇与荣宙的股价是市盈率百分之六十,是很过分的,很志在必得的举动。
但,韩统知道自己这笔钱,是把荣必聪在大陆建立的交情,一并买过来。他在大陆的各个巨型投资,得到国家的庇佑,将获得的长远利益是为国家看重荣必聪所致。韩统把荣氏企业整体收购过来,干净利落,省时节力,这个价钱,非一般人所能了解及预算。
今时今日,要花多少心思时间精神金钱,也未必能确保在大陆的投资能获得像荣氏在大陆那样的保障。
他韩氏家族穷一百几十年来扎根于香港,受惠于英国人,一旦主权回归中国,要他韩统改弦易辙,由跟着英国人屁股后头走,一下子转移到中国政府身上,不是不可为,而是总有难为之处。或者一步步的渐变,韩统是可以处理控制的。要他堂堂香江大家族,像那些江湖上的小人物,来个大路急转弯,惹人话柄,遭人笑话,他就抹不下这个脸了。
把荣氏收购到手,名正言顺地把荣必聪在国内国外所奠定的基础改朝换代,大陆有关方面不得不反倒过来跟他韩氏打交道,那时他才顺着情势巴结中方,面子就过得去了。这个情势的转移简直是价值连城,金银不换。
这个如意算盘,韩统不打算向后生的一代解释。
既怕他们年少气盛,说漏了嘴,也实实在在地认为自己身为族长,不必向小辈交代。
韩统的双眼一如兀鹰,他挺直了翅膀,望准了猎物,俯瞰地上,飞翔下来,有若君临天下,子民无不臣服。
于是,他再补充一句,向作为家族基金秘书的韩森说:“森,你把记录写清楚,各房一致通过挪动基金收购荣氏,另组控股公司,由我任主席,韩植出任董事总经理。”
韩森还来不及点头,韩植就微微响起咳嗽之声。
这引起了在座各人的注意。
韩统也意识到他这个侄儿有话要说:“植,你有什么补充?”
韩植清一清喉咙,道:“我不是要补充什么,而是要提出异议。”
这么一句话,说出来像闲闲的、不经心的,却如石破天惊,差点震破在座各人的耳膜。
韩统不能置信地问:“韩植,你说什么?”
韩植挺一挺胸,再清楚地说:“对不起,我决定投反对票。”
“你反对什么?”韩统的声音非常不悦,道:“是反对我当新的控股公司的主席,抑或反对你当总经理?是不是你认为这些职位上的安排都要循例由我们各人投票?”
韩统这样问,显见他完全未曾想过韩植会有以下的反应。
韩植说:“不,我根本不打算投恶性收购荣氏股权的赞成票。”
全场鸦雀无声。
第5节起动物腐尸作为食粮
各人的眼光都瞪着韩植,然后在下一秒钟,立即转移到韩统的脸上去。
韩统双眼发着青光,活脱脱像在空中盘旋,准备冲到地面上抓起动物腐尸作为食粮的大鹰,一下子发现目标原来仍有生命,竟然奋勇站起来,与之决一死战似的。
韩植惟恐自己说得不够清楚,故而看对方没有反应,他再说:“对不起,我反对收购荣氏。”
说得简短、直接、清楚,一点都不拖泥带水,无半分转寰余地。
韩统咆哮,一拳捶在会议桌上。
“韩植,你说什么?”
韩植一定是有备而战的,他毫不恐慌,依然气定神闲,答:“我反对收购荣氏。”
“你反对得来吗?”韩统狞笑。
“我只能尽力。”
“为什么?为什么如此心志决绝?你难道要我解释成功收购荣氏的种种好处?”
“不,我很清楚。”韩植答。
“那么,你持什么理由反对?”
“私人理由。”
“那就是没有理由。我们现在是谈论公家事,不接受私人理由。”韩统说。
“你说得对,理由未必充分,也不必强迫你们接受,那只是支持我个人的决定,而我的决定只不过是一票而已。”韩植很轻很轻地叹了一口气:“最低限度,我对我的良心交代。”
“荒谬,绝对荒谬。”韩统额上青筋暴现。
韩植那番话表示得很清楚,不必管他有理抑或无理,总之他有权投他的一票。
这就等于说,他表态了,绝无商量余地。
韩统一时为之语塞。
他眼角儿瞟到韩森那副暗中偷笑的模样儿,煞地省起,问:“韩植,你聪明一世,不会是受了什么人的教唆吧!我听很多人的批评,荣坤不是好东西,她本人就来历不明。”
韩植说:“请尊重她,荣坤是我钟爱的女朋友。”
这么一句话,使盛怒的韩统添多七分狼狈。可是,却令一直坐着静听他们对话的韩湘感动得红了双眼,慌忙低下头去,怕人看见,会生误会。
事实上,任何有情人听到这种义无返顾,不畏强权,勇敢地在人前表示自己所爱的言辞,都会落泪。
韩湘太为荣坤高兴。
韩统连连地碰钉子,碰得一鼻子灰,面目无光。
他干脆老羞成怒,道:“韩植,你不打算改变主意,你是认真的?”
“对,在投反对票一事上,我是绝对肯定的。”韩植说。
“你的一房,有两个继承人,你反对,韩湘赞成,也是枉然。你们兄妹俩商量过没有?”
韩统这么一说,韩植就很尴尬地看了韩湘一眼。在此事的决策上,他的确没有跟妹妹关照过什么。
韩植有他难言的苦衷,他是在这最后关头才决定投反对一票。
一直以来,他都备受困惑,不甘心为了荣坤对荣必聪的维护而放弃进行对荣氏的收购。差不多每天他都坐立不安,心绪不宁,每晚他又辗转反侧,夜不成眠,就是思考究竟是否值得为了深爱荣坤而成全帮助荣必聪。男人在异性感情处理上的量度,真能放得很宽很阔吗?韩植无法在这些问题上释然坦然。
他甚至在午夜梦回时,有过一阵阵的冲动,尽快打倒荣必聪以泄愤。
对这个原来占据荣坤的心的男人,韩植无可否认是有妒意的。
他发现要克服对荣必聪的怨恨,原来是对他的一个绝大考验。
及至听到荣宇与荣宙复述荣必聪在知悉股权变易后的反应时,韩植对荣必聪敬佩得五体投地。
如此一个不为自己江山的断送而流半滴眼泪,不扬嘴谩骂一句,不怨天,不尤人,从容接受不可改变的沉痛事实,那份气概,那份风度的确是大丈夫所为。
荣坤如果选择暗地里敬爱荣必聪,也是天经地义,顺理成章的事,只显出荣坤的慧眼而已。
他之于荣必聪,相去太远了。
对自己做不来的一总大体得体事,偏偏有人做了,是应该对之臣服的。
对应该臣服的人反而倒过来妒恨的话,自己也太不是个有教养的大家族中人了。
再回头看,整个收购战,本来是商场上的惯技,价高者得,大可以旁若无人,但把手段建筑在鼓励骨肉相残之上,韩植不忍。
尤其知道荣必聪的慷慨与从容之后,更显得他一对儿女的寡情与无义。
他韩植不能为虎作伥。
为爱惜荣坤也好,为敬重荣必聪也好,甚至为鄙视荣宇与荣宙也好,总之,韩植最后决定放弃这个收购的个人权益。
他知道自己绝对决策正确,因为当他在步进会议室前的几分钟,作了决定之后,一如为国捐躯,视死如归的将士,虽面对绝大困境,心上却空前地舒坦畅快。
惟一可惜的是,未及把这个心路历程与妹妹分享,难怪韩湘答韩统,说:“我们兄妹并未就此事商量过半句。”
韩统一听,沾沾自喜,道:“对呀,这就是说,韩植,你得先弄好你这一房的内部问题,一对一成不了气候,徒然花大家的时间。”
韩植无疑是尴尬的。
他甚至不敢直望韩湘,因为他不可以为了自己的私心而连累了他妹妹的利益。
一时间,他左右为难,不晓得如何处理局面。
他讷讷地说:“韩湘,请原谅这是我最后决定下来的主意。这样吧,如果你赞成收购荣氏股权,我们这一房就再没有资格说投反对票,但,属我个人的百分之五十的投资与利益,都别算在我的户口内,归你所有好了。”
韩湘凛然道:“谢谢你,大哥。”
韩统开怀地说:“韩植,你这方法行得通,反正你不能以私害公。”
韩湘扬起了左边的眉毛,很有把握地说:“如果我们这一房是两家对立的,大哥提出这番让步,我是会接纳的,他的好意与公允,我永远领情。但,如果我和大哥的意见是不谋而合的话,那就省事了,我们这一房是全票反对,就易办了。”
韩统和在座各人都吓呆了。
韩植忙道:“韩湘,你的意思是什么?”
“大哥,我们是人同此心,心同此理。我不赞成收购。当然,这决策不由我定。但我并不认为这收购之战是仁义之举,也不相信会因此而在商界政坛上获厚利,反而忧虑引起名望上的损失,我最低限度不愿负上这番责任,更不能赞成动用韩氏基金去投资。二叔如果有个人的理由与兴趣,你不妨独力推行,甚至各房对此事有足够信心的人,不妨内部集资,作为收购资金。”
韩统吓呆了。
好一会,他才晓得咆哮:“韩湘,什么人教唆你作这么个决定?”
韩湘笑:“没有人教唆我,因为我不是轻易被教唆的人。但有人影响我,启发我,引导我,让我在深思熟虑之后方作出这个决定,可是真的。”
然后,韩湘环视了各人一眼,站起来说:“我看,我和韩植再逗留在会议上是没有意义的了,告辞了。”
说罢,韩湘昂首阔步地就走出会议室去,按动电梯,返回自己的住所。
她才进门三分钟,韩植就冲进来问她:“天!什么人在影响你,启发你,引导你,作了如此的决定,给予我如此的支持?”
“支持不只是给你的。”韩湘笑眯眯,她望着她大哥说话:“我要支持荣坤,因为荣坤支持荣必聪,更因为荣必聪值得支持。”
韩植说:“你都知道其中的关系?”
“对,比你知道得更全面更清楚。”
韩植摇摇头,道:“怎么会?”
“怎么不会?夏童受荣必聪所托,请你好好的爱荣坤,为他照顾荣坤。”
“韩湘,你别也跟我来这一套。我反对收购荣氏,并不因为我爱荣坤,希望借此向荣必聪示恩,以擒回荣坤的心,而是我也有一份良知。”
“韩植,你说什么了?都还未听我把前因后果交代清楚。”
“什么前因后果?”
“那是一个很长很长的爱情故事吧,没时间去说它了。最重要的一句话,是荣必聪托夏童,夏童转托我告诉你,荣坤是他的挚爱,因为荣坤是他的私生长女,明白吗?”
话像暮鼓晨钟,令韩植愕然。
他茫然地问:“夏童呢?她在哪里?”
“有什么比跟自己的挚爱在一起更重要,她从没空管别家的闲事,早已急急跑到菲律宾去安慰荣必聪了。”
“天!”
韩植喊,然后一溜烟似的奔出大门去,边喊:“韩湘,我这就去找荣坤了。”
大门砰然关上了三秒,之后又被打开,韩植冲回来,把韩湘一把抱住,吻在她脸上,说:“谢谢你,好妹妹。”
然后,像开足马力的火车头,直冲出大门去。
笑得韩湘弯了腰。
心想,这幢韩氏大楼内,今天也真的够热闹了。简单一句话,为了一桩商业大行动,见尽人心,看透人情,结果必是有人快活有人愁。
当然,快活的肯定是韩植,其次是韩湘,她自觉帮助了两对有情人,冲破了人为的困阻,让他们快乐地团结一致。
换句话说,愁的人怕是韩统吧!不过,韩统要化悲愤为力量,重组投资基金,也不会是件绝对难倒他的事。
韩湘明白,只要他肯拿口袋里的钱出来,再结合家族中买他账的人的财力,收购荣氏企业还是有足够融资的。
韩统没有料想到世事如棋局局新,商场起伏变幻无穷。他以为天衣无缝的一个恶性收购,会打得荣必聪落花流水,谁知一个大转变,智珠竟握在已然去世的荣庄钰茹手上,他最后落得一败涂地。
荣宇与荣宙在看到律师楼送递给他们的母亲的补充遗嘱之后,震惊得傻掉了,根本来不及通知韩统,就赶快跑回荣氏大宅去找父亲,听他发落。
实在,找韩统也没有用,根本是不会有任何法子改变这个大局了。
他们两个要逃出生天的惟一办法,就只是请荣必聪对他们网开一面。
荣府这天在阳光照耀之下显得通身的金光灿烂,荣必聪在大酒店过了一个晚上,一早就打道回府。
当他带着夏童,下了车之后,在邸宅的前园驻足,仰望着这幢府邸时,有无限的感触。
荣氏的商业王朝,由微而盛,由盛而衰,再柳暗花明又一村,有今日这个回朝的日子,其中的变幻,何其多,何其大!
他携了夏童的手,说:“我始终雄霸天下。”
“且是个幸福与幸运的男人。”夏童说。
“对,去国归降的灰暗日子,我总有佳偶良伴在身旁,一而再,再而三。”
“不会有第四位了,你答应?”
荣必聪立而不语。
夏童嗔道:“怎么,你不答应?你还贪婪。”
“本城正处于商场政局的巅峰期,屡屡剧变,我还是不敢说,我不会再次倾倒。若有此不幸,我总要有另一种幸运来平衡我的哀伤,提高我的士气,是不是?”
荣必聪洋洋自得,他就是故意要看夏童生气的那副样子才这么说。
夏童果真涨红了脸,甩掉荣必聪的手,道:“你不答应,我不进你荣家的门。”
“天,这可严重了。”
“我是言出必行的。”
“对,我知道。这样吧,我们公平一点,来个交换条件,好不好?”
“什么交换条件?”
“你答应我,要长寿,只要你比我活得更久,才能确保没有第四位荣必聪的女人。”
说罢,荣必聪大笑。
这个,怎么说还是男人的世界。
荣必聪正要拖起夏童的手,走进荣府去,就听到背后有人叫喊:“爸爸,爸爸。”
荣必聪回头,看到了一辆摩根开篷汽车里跳下了三个人,荣坤与韩植还有韩湘。
荣必聪迎上去,荣坤紧紧地把父亲抱住。
“爸爸,爸爸,我想念你,我感激你,我爱你。”
荣必聪拍拍她的背,然后重新跟韩植握手,大力地握着,道:“你都知道荣坤是我的挚爱了。”
第7节决策将是最近乎完美
随即,他们就明白,这就是自己的父亲为何会选择夏童的原因。要他爱的女人不简单,要他娶的女人更不平凡,这一点是无可否认了。
这个决策将是最近乎完美的,当然收购价还是一个问题。荣宇与荣宙都想到了,只是由荣宙开声问:“你所谓的合理价钱,应该如何算定?”
“那实在太简单了。”夏童说。
然后她卖了一下关子,才继续微笑说:“荣必聪绝对不会对不起小股东,故此他出的价,一定合理。你们手上的股权在群众的监察之下,必然备受保障,不会令你们吃亏的。只是,你们心目中认为给予你们的价钱是否合理,就是由你们来决定,再由你们来提出。”
夏童再深深吸一口气,道:“我代表荣必聪可以在今日答应你们,你们心目中要求的理想价钱,只要你们开声提出,你们的父亲一定答允。这就等于我代他放了一张空白的、没有填上数字的支票在你们跟前,尽管照你们的意愿填上去就成了。”
荣宇与荣宙听后很呆了一阵子。
他们不是不聪明的,—下子就能体会到夏童的智慧原来跟母亲不遑多让。
这个计划,简直几全其美。
荣氏私有化后,确保荣必聪的王国握在自己手上。目前荣氏前景光明,很多投资放在中国,眼看三年后开始有收成,在这个耕耘阶段,股价还不算太高,有力量收回己有,将来盈利尽入私囊,在生意上划算。
对于小股东,也是公平交易。至于对荣宇与荣宙,开了空白支票给他们去出让股权,表示出荣必聪仍对他们绝对信任,不介意预支身家给他们。夏童肯如此设计,更显见她对荣宇与荣宙并无偏见,除了大方之外,更厉害、更独到、更狠绝的一点是置之死地而后生的一份气派。夏童要荣宇与荣宙在绝对自由意志之选择下出让荣氏的股份。换言之,他俩可以填个天文数字,收了实利,就是狐狸尾巴尽露,可能从此与荣家恩断义绝。也可以收个公道价钱,或是干脆以绝低价卖给父亲,以示觉悟前非,力挽亲情。这番豪举,又是不是他们姊弟俩有器量能承担的呢?
完整无缺的一场极大考验放在他们跟前,是人性善恶的大争斗,要度过这重难关,并不是易事。
夏童这设计巧妙绝伦,实不能不佩服她。
荣宙说:“夏童,我会好好地想。不过,我可否问一个问题?”
“你说。”
“如果我开出的价钱有个附带条件,成吗?”
“什么附带条件?”
“能让我重新称呼他作爸爸。”
夏童笑说:“你且提出来,并请信任我,我会得为你极力争取。”
“好,先谢谢你。”
荣宇没有讲话,抿着嘴,不住地点头。
夏童问:“荣宇,你没有问题了吧?”
荣宇忽尔抬起一双微红的眼睛,望住夏童,问:“你见过我母亲没有?”‘“没有。”
“你从没跟她谈过?”
“没有。”
“真奇怪,你这么像她。”
“是吗?”
“是的,我有这个感觉。”
“这是我的荣耀,谢谢你,荣宇。”
“是我们要谢谢你。”荣宇道:“父亲在等着你了。”
“是的,我们以后再说。”
夏童叩了荣必聪睡房的门,走进去,房间内空空如也。
“聪。”夏童叫了一声。
“聪。”
没有反应。
荣必聪的套房很大,有偏厅连在一起。夏童走进了小客厅,再穿过了睡房,直走到宽敞的大露台,才见到荣必聪站在那儿。他在俯视着香江日景,鸟瞰香港人的作息。
“聪,你一直站在这儿?”夏童问。
“不,我刚才在小偏厅内坐着,观赏着闭路电视。我的闭路电视可以看到屋子里任何一个角落的动静,听到他们的谈话。”
荣必聪转脸对着夏童,继续说:“可是,我绝少看,刚才是例外,我忍不酌奇,更迫不及待地要知道你如何为我善后,对付我那对孝。”
“你全看到,全听到了。”
“对。”
“还可以吗?”
“太棒了。”
“我是不甘人后的。”夏童说。
荣必聪大笑,自明所指,说:“竞争自然会有进步。”
“你是说鹬蚌相争,渔人得利,对不对?”
“你生我的气了。”荣必聪一把将夏童抱在怀中,轻吻在她额上:“夏童,告诉我,为什么这么爱我?”
夏童抬头,然后把额抵在荣必聪的下颚,说:“不知道。或者,最重要的原因是物以类聚,我们之间的谅解,可以尽在不言之中。”
“譬如说,在没有揭露真相之前,市场蜚短流长,你从没有问过我关于邹小玉和我的关系。”
“正如你也没有问过我,我未加盟荣氏之前,在杜氏集团内跟叶骏豪的。”
“你怎么没有想过,我可能不敢正视现实?”荣必聪说。
“什么意思?”
“我不要在脑海里有任何你曾爱恋过别个男人的印象,我要你这一生一世只爱我一个。”
男人就是这副心肠,在爱情上必是只许州官放火,不准百姓点灯。
“你真好运气,荣必聪,”夏童很少叹气,她如今叹气了:“那是一场雷同邹小玉式的误会。”
“夏童,真的?”
夏童眼中含泪,说:“聪,告诉你关于叶骏豪,只不过让你更了解,我们为什么会相爱。你一定在市场内听说,我跟叶骏豪有特殊暖昧关系,以至于在公司内跟他闹得不愉快。是的,在杜氏集团内曾有过一些控制不来的场面,很私人化、很情绪化,都与叶骏豪有关。我的表现不如常态,细节不必详叙,只—点,聪,相信我,叶骏豪婚外情的对象不是我,是我惟一的妹妹夏真。我是极之极之爱我妹妹的,我老不忍心她受折磨,所有与叶骏豪的争执,无非是紧张为她争取一点公平罢了。”
荣必聪忍不住惊叹:“夏真现在哪儿去了?”
“不是曾告诉你,她浪迹天涯去了。夏真想不开,拿得起,放不下。通过我认识叶骏豪,闹起轰轰烈烈的恋爱来,直至关系维持不下去了,才向我披露与求救,事情一发不可收拾而逼着闹大了。外间当然不知道,幕后主角是谁。我有责任保护我的妹妹,人们误把冯京作马凉,我也不介意。就算澄清了,又如何?反正切肉不离皮,都是我们姓夏的一族。”
“夏真会回来吗?”
“伤心不会是一辈子的事,随她去吧!一哭二闹,再加堕胎、自杀,继而远走天涯的闹剧一出出串演下去,只差未曾带发修行,看破红尘出家去。都闹齐了,自然鸟倦知还。”
荣必聪听了,忍住不叫自己笑出声来,心想,夏童的潇洒必不是她的小妹妹夏真所能及,益发觉得夏童可爱。
“夏童,我们是真的天造地设的一对,是吧?”
“我想是的。”
“今日之后的香江其他大家族,必还有很多很多的事情继续发生下去。夏童,我需要你跟我携手把荣氏家族发扬光大下去。”
夏童道:“我会。”
“尤其在九七年将至的这个后过渡期内,每一个在香港的中国人,角色都非常重要,尤其是有雄厚经济能力,能发生影响力的家族,你明白吗?”
“明白,你知道我并不愚蠢。今日的香港,只有两种情况我想不通,就是英国人维护他们的利益,美国人发展他们的霸权,都可以理解为爱护其本国的一片赤诚的表现。香港土生土长的中国人,在回归的路上,仍站到别的民族一边去,岂非恬不知耻吗?”
“答案很简单,几十年的殖民地教育确令一些人再不觉得自己是中国人了。”荣必聪说:“那么,第二种你不明白的情况呢?”
“港英政府无论从真心爱护香港,或从公共关系的层面出发,都应在这后过渡期内,领导香港人以一种荣耀的心态去迎接九七,不是吗?他们总应有一个这样的角色可演。可是,他们漠视这个责任,却口口声声说要努力平稳过渡,处处为香港人着想,这不是给市民一个口不对心的印象吗?他们竟有这么笨吗?真难明白。”
荣必聪大笑。
“你笑什么?”
“笑你。”
“笑我?”
“对。夏童,你先答我,如果我在你健在时还有别个女人,你肯不肯?”
“果真如此,我撕你的皮。”
“对,这就是说,再大方都有个限度。你刚才的说法,只证明一点。”
“证明什么?”
“你果然真是天真。”
夏童气了,拿粉拳捶在荣必聪的胸膛上,嚷:“我现在就撕你的皮。”
荣必聪一边笑,一边猛地捉紧夏童,拥在怀中,叫她不能再动弹,说:“我要跟你商量一件紧急事。”
“什么事?”
“我们的蜜月地点。菲律宾小岛?”
夏童闪烁着如皓月的眼睛,想了一想,摇头,道:“不。”
然后,荣必聪与夏童欢乐得不能自已地抱在一起旋转,齐声喊道:“北京!对,是北京才对!”
(全文完)致读者亲爱的读者朋友们:你们好!
我的作品于一九九二年八月起在祖国由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发行,至今已有一段日子了。广大读者反应的热烈令我喜出望外,更感受之有愧。能够通过文学跟你们成为朋友,实在是我近年来至大的一份喜悦与荣耀,也是支持我一边繁忙从商一边辛勤写作的最大力量。
朋友相交以诚,不能只看到对方的长处而漠视对方的短处。故此,我多么渴望读者朋友们能在阅读我的小说,得到了一些资讯与娱乐之同时,也看到我在文学上,以致于思维上的不足与缺漏,给我坦率地指正,让我可以更有把握努力下去,以便得到更好的写作成绩。
朋友也是互相关怀,彼此分享生活的福乐与分担生命的忧疑的,故此如果你们愿意给我通讯,我必会做一个忠实的聆听者,并会尽我最大的力量,抽拨时间跟你们联络。“九七”将至,祖国恢复行使香港主权之后,我们将比以前更加亲密。一直以来,我做人处事的信条都是“勤+缘”,后天的勤奋加上命定的缘分就会达至成功。今天我们有缘分认识了,希望我会一直地努力地写作,你们会不断地开怀地阅读。希我们友谊永固。
敬祝身心舒畅梁凤仪一九九三年十二月二十日
第7节决策将是最近乎完美
随即,他们就明白,这就是自己的父亲为何会选择夏童的原因。要他爱的女人不简单,要他娶的女人更不平凡,这一点是无可否认了。
这个决策将是最近乎完美的,当然收购价还是一个问题。荣宇与荣宙都想到了,只是由荣宙开声问:“你所谓的合理价钱,应该如何算定?”
“那实在太简单了。”夏童说。
然后她卖了一下关子,才继续微笑说:“荣必聪绝对不会对不起小股东,故此他出的价,一定合理。你们手上的股权在群众的监察之下,必然备受保障,不会令你们吃亏的。只是,你们心目中认为给予你们的价钱是否合理,就是由你们来决定,再由你们来提出。”
夏童再深深吸一口气,道:“我代表荣必聪可以在今日答应你们,你们心目中要求的理想价钱,只要你们开声提出,你们的父亲一定答允。这就等于我代他放了一张空白的、没有填上数字的支票在你们跟前,尽管照你们的意愿填上去就成了。”
荣宇与荣宙听后很呆了一阵子。
他们不是不聪明的,—下子就能体会到夏童的智慧原来跟母亲不遑多让。
这个计划,简直几全其美。
荣氏私有化后,确保荣必聪的王国握在自己手上。目前荣氏前景光明,很多投资放在中国,眼看三年后开始有收成,在这个耕耘阶段,股价还不算太高,有力量收回己有,将来盈利尽入私囊,在生意上划算。
对于小股东,也是公平交易。至于对荣宇与荣宙,开了空白支票给他们去出让股权,表示出荣必聪仍对他们绝对信任,不介意预支身家给他们。夏童肯如此设计,更显见她对荣宇与荣宙并无偏见,除了大方之外,更厉害、更独到、更狠绝的一点是置之死地而后生的一份气派。夏童要荣宇与荣宙在绝对自由意志之选择下出让荣氏的股份。换言之,他俩可以填个天文数字,收了实利,就是狐狸尾巴尽露,可能从此与荣家恩断义绝。也可以收个公道价钱,或是干脆以绝低价卖给父亲,以示觉悟前非,力挽亲情。这番豪举,又是不是他们姊弟俩有器量能承担的呢?
完整无缺的一场极大考验放在他们跟前,是人性善恶的大争斗,要度过这重难关,并不是易事。
夏童这设计巧妙绝伦,实不能不佩服她。
荣宙说:“夏童,我会好好地想。不过,我可否问一个问题?”
“你说。”
“如果我开出的价钱有个附带条件,成吗?”
“什么附带条件?”
“能让我重新称呼他作爸爸。”
夏童笑说:“你且提出来,并请信任我,我会得为你极力争取。”
“好,先谢谢你。”
荣宇没有讲话,抿着嘴,不住地点头。
夏童问:“荣宇,你没有问题了吧?”
荣宇忽尔抬起一双微红的眼睛,望住夏童,问:“你见过我母亲没有?”‘“没有。”
“你从没跟她谈过?”
“没有。”
“真奇怪,你这么像她。”
“是吗?”
“是的,我有这个感觉。”
“这是我的荣耀,谢谢你,荣宇。”
“是我们要谢谢你。”荣宇道:“父亲在等着你了。”
“是的,我们以后再说。”
夏童叩了荣必聪睡房的门,走进去,房间内空空如也。
“聪。”夏童叫了一声。
“聪。”
没有反应。
荣必聪的套房很大,有偏厅连在一起。夏童走进了小客厅,再穿过了睡房,直走到宽敞的大露台,才见到荣必聪站在那儿。他在俯视着香江日景,鸟瞰香港人的作息。
“聪,你一直站在这儿?”夏童问。
“不,我刚才在小偏厅内坐着,观赏着闭路电视。我的闭路电视可以看到屋子里任何一个角落的动静,听到他们的谈话。”
荣必聪转脸对着夏童,继续说:“可是,我绝少看,刚才是例外,我忍不酌奇,更迫不及待地要知道你如何为我善后,对付我那对孝。”
“你全看到,全听到了。”
“对。”
“还可以吗?”
“太棒了。”
“我是不甘人后的。”夏童说。
荣必聪大笑,自明所指,说:“竞争自然会有进步。”
“你是说鹬蚌相争,渔人得利,对不对?”
“你生我的气了。”荣必聪一把将夏童抱在怀中,轻吻在她额上:“夏童,告诉我,为什么这么爱我?”
夏童抬头,然后把额抵在荣必聪的下颚,说:“不知道。或者,最重要的原因是物以类聚,我们之间的谅解,可以尽在不言之中。”
“譬如说,在没有揭露真相之前,市场蜚短流长,你从没有问过我关于邹小玉和我的关系。”
“正如你也没有问过我,我未加盟荣氏之前,在杜氏集团内跟叶骏豪的。”
“你怎么没有想过,我可能不敢正视现实?”荣必聪说。
“什么意思?”
“我不要在脑海里有任何你曾爱恋过别个男人的印象,我要你这一生一世只爱我一个。”
男人就是这副心肠,在爱情上必是只许州官放火,不准百姓点灯。
“你真好运气,荣必聪,”夏童很少叹气,她如今叹气了:“那是一场雷同邹小玉式的误会。”
“夏童,真的?”
夏童眼中含泪,说:“聪,告诉你关于叶骏豪,只不过让你更了解,我们为什么会相爱。你一定在市场内听说,我跟叶骏豪有特殊暖昧关系,以至于在公司内跟他闹得不愉快。是的,在杜氏集团内曾有过一些控制不来的场面,很私人化、很情绪化,都与叶骏豪有关。我的表现不如常态,细节不必详叙,只—点,聪,相信我,叶骏豪婚外情的对象不是我,是我惟一的妹妹夏真。我是极之极之爱我妹妹的,我老不忍心她受折磨,所有与叶骏豪的争执,无非是紧张为她争取一点公平罢了。”
荣必聪忍不住惊叹:“夏真现在哪儿去了?”
“不是曾告诉你,她浪迹天涯去了。夏真想不开,拿得起,放不下。通过我认识叶骏豪,闹起轰轰烈烈的恋爱来,直至关系维持不下去了,才向我披露与求救,事情一发不可收拾而逼着闹大了。外间当然不知道,幕后主角是谁。我有责任保护我的妹妹,人们误把冯京作马凉,我也不介意。就算澄清了,又如何?反正切肉不离皮,都是我们姓夏的一族。”
“夏真会回来吗?”
“伤心不会是一辈子的事,随她去吧!一哭二闹,再加堕胎、自杀,继而远走天涯的闹剧一出出串演下去,只差未曾带发修行,看破红尘出家去。都闹齐了,自然鸟倦知还。”
荣必聪听了,忍住不叫自己笑出声来,心想,夏童的潇洒必不是她的小妹妹夏真所能及,益发觉得夏童可爱。
“夏童,我们是真的天造地设的一对,是吧?”
“我想是的。”
“今日之后的香江其他大家族,必还有很多很多的事情继续发生下去。夏童,我需要你跟我携手把荣氏家族发扬光大下去。”
夏童道:“我会。”
“尤其在九七年将至的这个后过渡期内,每一个在香港的中国人,角色都非常重要,尤其是有雄厚经济能力,能发生影响力的家族,你明白吗?”
“明白,你知道我并不愚蠢。今日的香港,只有两种情况我想不通,就是英国人维护他们的利益,美国人发展他们的霸权,都可以理解为爱护其本国的一片赤诚的表现。香港土生土长的中国人,在回归的路上,仍站到别的民族一边去,岂非恬不知耻吗?”
“答案很简单,几十年的殖民地教育确令一些人再不觉得自己是中国人了。”荣必聪说:“那么,第二种你不明白的情况呢?”
“港英政府无论从真心爱护香港,或从公共关系的层面出发,都应在这后过渡期内,领导香港人以一种荣耀的心态去迎接九七,不是吗?他们总应有一个这样的角色可演。可是,他们漠视这个责任,却口口声声说要努力平稳过渡,处处为香港人着想,这不是给市民一个口不对心的印象吗?他们竟有这么笨吗?真难明白。”
荣必聪大笑。
“你笑什么?”
“笑你。”
“笑我?”
“对。夏童,你先答我,如果我在你健在时还有别个女人,你肯不肯?”
“果真如此,我撕你的皮。”
“对,这就是说,再大方都有个限度。你刚才的说法,只证明一点。”
“证明什么?”
“你果然真是天真。”
夏童气了,拿粉拳捶在荣必聪的胸膛上,嚷:“我现在就撕你的皮。”
荣必聪一边笑,一边猛地捉紧夏童,拥在怀中,叫她不能再动弹,说:“我要跟你商量一件紧急事。”
“什么事?”
“我们的蜜月地点。菲律宾小岛?”
夏童闪烁着如皓月的眼睛,想了一想,摇头,道:“不。”
然后,荣必聪与夏童欢乐得不能自已地抱在一起旋转,齐声喊道:“北京!对,是北京才对!”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