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水月宫,你们不要脸,抢走我的小师侄,快把她还给我,不然就别怪我不客气,直接杀进去找人……」

今日的水月宫非常不平静,一个顶着张娃娃脸的男人,如今非常不娃娃的对着在大门外一字排开的宫人们大呼小叫,很是愤慨的要她们交出他一手拉拔大的红袖小师侄。

「哪来的野男人,竟敢在水月宫外放肆!」枯瘦的老手一指,琴姥姥怒声喝斥。

「哪来的老太婆,竟然藏住我的徐袖!」大手气势十足的指了回去,谷怀白叫嚣不输人。

哼!他这些天来为了红袖的失踪而急得发慌,早没有闲情逸致与耐性好言好语相求,水月宫众人识相的话,最好是快快把他的红袖给交出来,否则他就不客气了。

听闻他叫嚣讥讽的话儿,在水月宫内向来备受尊重的琴姥姥脸色瞬变,心下大怒,正待发难之际,一道迅捷身影急射而出,如鬼魅般骤然出现在谷怀白身前。

「宫主……」一见主子出现,琴姥姥急忙上前欲禀报。

「琴姥姥,我全明白,你先退下吧!」轻轻挥了一下手,要琴姥姥不用多说,水凌波凌厉视线这才落在眼前那张娃娃脸上,冷声问道:「你就是红袖口中的小师叔?」

「喝!」听她提起红袖的名儿,谷怀白心下大振,急怒叫道:「果然是你们藏起红袖,还不快把她还给我!」

恍若未闻他的话儿,水凌波只是冷冷又问:「你是红袖的小师叔?」

「我是!」虽不知她为何一再问此问题,不过还是拍着胸脯承认不讳。

「很好!」得到确定的答覆,水凌波冷冷一笑,随即以着迅雷不及掩耳之速直攻而上,翻飞掌影似千手观音般直罩向谷怀白,杀气十足。

「嘿!开打不打声招呼,这根本是偷袭的行为嘛!」眼见凌厉攻势直袭而来,谷怀白嘴上鬼叫抗议,可动作却不慢的立即回掌相迎。

霎时间,就见漫天掌影不绝,两人身影迅捷无比,交手攻守快如闪电,只要有一人稍有差错,便可能毙命于对方手下,如此凶险异常的对战景象落在后头急急忙忙赶来的童家父女眼中,真是心惊不已。

「凌波,快住手!」急声大叫,童魁不顾武功受禁,飞快抢身上前拦阻。

「小师叔,不要打了!」惊声尖叫,童红袖亦不顾是否会遭到波及,纵身飞扑,硬是插入两人的交战中。

就在这电光石火间,打得难解难分的两人竟能紧急止住攻势,不约而同往后迅速跃开止战。

「童魁,怎么回事?」柳眉微皱,水凌波瞪着拦住自己的男人,要他说个明白。

「凌波,你先别急,让红袖解释清楚再说,好吗?」柔声安抚,童魁要她稍安勿躁。

另一边,赫然惊见童红袖的身影,谷怀白不顾众目睽睽之下,激动得一把抱住那飞扑而来的纤细娇躯,激动得险些喷泪。「红袖,你终于出现了,小师叔找你找得好苦啊!」

呜……太好了!老天开眼,终于让他找到这个让人挂心、担忧不已的丫头了。

真的是小师叔!

小师叔真的来找她了……

被猛然紧拥入怀,再次嗅闻到熟悉的清爽气息,童红袖不禁有些恍惚失神,抬眸怔怔的瞅凝着眼前明显消瘦的脸庞,她泪眼蒙胧的轻喃。「小师叔,你瘦了好多呢……」

「没你在身边管着小师叔的吃喝拉撒睡,小师叔怎么会不瘦?」扁着嘴,谷怀白明显在撒娇。「我不管,你得负责把小师叔养胖回来才行!」

闻言,童红袖想笑,可眼泪却不由自主地扑簌簌的掉。「小师叔,不行的!我……我在你身边,只会让你为难而已……」

她的心情,小师叔该明白才是,怎么还能叫她回去,若无其事的继续当他心中那个天真无忧,不识情滋味的小师侄?

一听她说不行,谷怀白紧张了,正要表明自己一点都不为难,好让她安心之际,一道清冷的嗓音蓦地扬起——

「放肆9不放开红袖?」冷怒斥喝,水凌波一心维护女儿,可不想她被那个什么小师叔的给抱在怀中,吃尽豆腐。

「笑话!我家的红袖从小让我抱到大,我爱抱她就抱她,关你什么……」满心不悦,谷怀白下意识的横瞪回去,可当眸光扫见女子身旁的男人时,到了嘴边的话顿时冻结,眼睛瞬间瞪得如牛铃般大,忍不住惊叫出来。「二师兄?」

失去音讯十多年的二师兄怎么会在这儿?

这这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啊?

「小师弟,好久不见,别来无恙?」面对震惊的表情,童魁微笑打招呼。

「你还好意思说好久不见?」不敢置信他气定神闲得彷佛昨日才见过面,谷怀白气急败坏吼了起来,随即飞快低头问着怀中人儿。「红袖,这是怎么回事?你爹怎么会在这儿?你和他相认了没?」

「相认了!」红着眼眶,童红袖轻轻退开温暖的胸怀,故作坚强的笑道:「不只是和爹相认了,我和娘也相认了。」

她有爹娘,再也不会孤苦无依了,所以……所以小师叔可以不用担心她了,毋需为难自己把她留在身边。

「你娘?」瞠目结舌,谷怀白傻眼。

虽然人人都有爹娘,可当年二师兄从未曾提过这丫头的娘,他直觉以为可能早过世了,这才会轮到他得把屎把尿当奶爹,可如今她娘竟然冒出来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嗯。」点点头,纤指往水凌波指去。「水月宫宫主就是我娘!」

「水月宫宫主?」诧异惊呼,看着自家二师兄与水月宫宫主站在一起的画面,谷怀白的嘴角抽搐,忍不住抱着脑袋哇哇鬼叫,「哇——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呜……好个峰回路转、百转千回的发展,他的头好疼啊!

*********

「……当时,凌波失了记忆,绝不会轻易相信我说的一切,甚至可能无情地痛下杀手。老实说,若死在凌波手中,我不怨也不悔,可红袖还小,我不能带她去冒这个险,是以……」

「是以就托孤给我了!」漫步在醉红枫林内,谷怀白白眼斜睨身旁的魁梧男人,一脸了然的接腔。

微笑点头,童魁顿足凝睇着自己的小师弟,深黝眼眸中有着满满的感激。「你把红袖照顾得很好,师兄真不知该如何谢你……」

「别这么说!」挥挥手打断感激言语,谷怀白笑道:「其实这些年多亏有红袖陪我,日子才不无聊,说起来我还得感谢师兄你呢!」

此话一出,师兄弟两人默契十足的相视一笑,好一会儿后,童魁才转入正题,缓缓开口询问:「你与红袖是怎么回事?为何她会离开你身边,还哭说你不要她了?」

「呃……」提到这档子事,谷怀白就尴尬了,摸着鼻子不知该怎么说才好,支支吾吾了老半天后,终于忍不住叹了口长长的气,将来龙去脉说了个明白,最后还干笑不已的偷瞄当爹的人。「二师兄,你说这该怎么办?」

糟!二师兄会不会怪他照顾得太周全了,把红袖一颗少女芳心也顺便「照顾」了去?

「那你心中是怎么想的?」没有他预料中的责怪,童魁虽然刚得知时颇为讶异,可不到一会儿便心平气和的反问。

他怎么想的?

被问得一愣,谷怀白直觉脱口喊道:「红袖是我的小师侄,我能怎么想?」

「小师侄也不见得不能升格当娘子。」忍不住轻笑,童魁一脸的理所当然。「大师姊都可以升格当师娘了,为何我家红袖不能?」

呵……小师弟的人品,他是信任得过的,若女儿托付终身的对象是小师弟,他只有欣喜哪!

又拿他爹娘出来说嘴,怎么师兄姊都是一个样啊?

瞪着眼前笑得一派自然的脸庞,谷怀白满心的悲愤。「二师兄,这种话你也说得出口?我和红袖若在一起,那是逆伦悖德的,你丝毫都不想阻止吗?」

呜……为何他们师门净出这些奇人啊?

闻言,奇人笑了,果然一点都不在意。「我们幻天派向来无视世俗礼教,否则怎会有那师门传统,你说是吧?」

此话一出,谷怀白垮下肩,彻底无言,连悲愤的力气都没有了。

「好好好,不逗你!」见他这般沮丧样,童魁拍拍他的肩膀聊表一下安慰后,这才神色转为慎重,正经问道:「小师弟,重要的是你以什么心情看待红袖?感情的事情不能勉强,若你真只把红袖当作晚辈,对她无丝毫男女情意,那么我想她再也不适合待在你身边了,我与凌波会将她留下,不再让你困扰。」

「谁、谁说她让我困扰了?」一听到他要将陪着自己十几年的人儿从身边带走,谷怀白急了,恼怒地涨红了脸叫道:「二师兄,你不讲道义!我十几年来,把屎把尿的将红袖从小小娃儿带到这么大,现在你才要来抢,还有没有天理啊?我不管l袖得待在我身边,不许你带走。」

童魁闻言不禁感到好笑,试图和他讲道理。「小师弟,就算你要留下红袖,她也不可能陪你一辈子啊!」

「怎么不能?」瞠眼怒瞪,不给讲理。「我就要红袖陪我,没有她在身边,我吃不下、睡不着,形销骨立,你赔得起吗?」

瞧瞧他,这是为人师叔会说的话吗?或者……他对红袖根本不是单纯的师叔侄之情,只是自己尚不自知?

想到这儿,童魁笑了,缓缓又道:「小师弟,小女娃长大了,总有一天得嫁人的。别说是你,就算是我们当爹娘的,也没办法将女儿留在身边一辈子的。」

被堵得愕然窒言,谷怀白说不出话了。

见娃娃脸上满是落寞,童魁拍了拍他,沉声开口,「认真想想,你对红袖除了师叔侄之情外,真的没别的了?除了某个身分外,你是没有任何权利要求红袖陪你一辈子的。」

他对红袖除了师叔侄之情外,还有别的吗?

唉……他也不明白,只知道自己少不了那个爱管东管西,老爱限制他喝酒的小师侄,甚至……

甚至只要一想到未来她要嫁给个陌生的男人:心中就莫名窜起一把火,而那火莫非就是人家口中说的……妒火?

想到这儿,谷怀白掩面呻吟,哭丧着脸哀声惨叫。「二师兄,我不想和我爹一样当个老不修,可是如今看来,我极有可能承袭这可怕的师门传统啊!」

呜……命运是会遗传的吗?

他们谷家历代专吃窝边草,连自己都逃不过,这真是太可悲了。

听他哀嚎,童魁不禁哈哈大笑。「哈哈哈……放心吧!你和红袖的年龄差距可比你爹娘少多了!再说,这样挺好的,不是吗?我们的师门传统颇有特色,一点也不流俗呢!」

闻言,谷怀白抱头哀叫得更加凄厉,只能蹲在枫树下画圈圈。

呜……师门净出奇人,谷家专出乱吃窝边草的贼人,这传统……这传统……呜呜,无奈啊!

*********

天色渐晚,暮色低垂,木屋外,童红袖坐在高叠的柴堆上,抬头怔怔地凝望着因为映照着天边霞光而更加火红,彷佛似要燃烧起来的枫林,心思却已不知远飘到哪儿去了。

先前,爹与小师叔到林中散步闲聊去了,后来爹带着一脸的笑先回来,并且藉故与娘一同离去的时候,还偷偷给她使了个奇怪又诡异的眼色,让她百思不得其解。

而小师叔嘛……至今尚未回来!

咬着唇,她忍不住轻叹了一口气,不懂自己还留在这儿干什么?

若不想让小师叔为难,她早应该躲起来不再见他的,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痴守在这儿舍不得走,只为了想多见他一面,多与他说几句话儿。

思及自己的矛盾心情,童红袖万分懊恼又沮丧的垂下了头,正犹豫着到底是要走、要留之际,蓦地,一只大掌揉上了小脑袋瓜,那熟悉的温柔抚慰让她明白心心念念的人回来了。

「小师叔……」喃声轻唤,她鼻子一酸,眼眶瞬间泛红,始终不敢抬起脸看人。

听那微哽的声音,想也知道这丫头此刻肯定又想哭了,谷怀白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跳上柴堆,一屁股往她身边落坐,健臂一揽,直接将她往怀里带,故意恶声恶气的控诉——

「红袖丫头,你可不许给我哭,让你爹娘瞧见了,还以为是小师叔欺负你,那我不是很冤吗?」说话的同时,一只手已经摸出方巾,迅速往坏中的小脸抹去。

不递上方巾,童红袖还忍得住眼泪,可一送上且还在脸上乱抹,她就忍不住顺势哭了出来,反正不用白不用。

「呜呜……小师叔,对不起……」

「嘿!你道什么歉啊?」手忙脚乱地帮她又是拭泪又是擤鼻涕的,谷怀白连声安慰。「你没有做错什么,不需要道歉,也不要哭,乖!别哭了……」

「我做错事了,我让你好困扰、好为难,是不是?呜……」现在,她好后悔自己的心情让小师叔给知道了,害他们回不到过去的快乐了。

原来她竟内疚自己对他的情意……这丫头怎么这么傻哪?

人若能控制自己的感情,那还叫人吗?

胸口紧揪,谷怀白满心疼惜与不舍,心中已有决定,当下迅速捧起哭得满颊泪水的狼狈小脸,定定的凝着她泪光闪闪的双眸。「红袖,小师叔有件事儿要同你说。」

「什、什么事?」抽咽不已,她满心绝望。呜……小师叔一定是要当面拒绝她的情意,好让她死心。

想到等会儿要说的话,谷怀白突然有些害羞,不自在的轻咳了一声后,这才别扭道:「那个……那个……我想师门传统总得有人承袭的,如果……如果你不反对的话,我们也许可以……可以让传统继续传下去……」

话未完,声已消,娃娃脸涨得赤红一片,简直快可以燎原了。

「啊?」怎么也没想到他说的会是这个,童红袖惊愕得瞬间愣住。

师门传统?

小师叔他……他是那种意思吗?

被她呆愕表情瞪得更加脸红耳热,谷怀白有些老羞成怒。「你这丫头,要不要,一句话,还瞪什么瞪?小师叔我是会害羞的!」

这一羞恼斥喝,登时让童红袖回过神来,不敢置信的结巴起来。「小、小师叔,你是说……说真的吗?不……不会是同情我,或是开我玩笑吧?」

本来还有些别扭,可见到她的表情,谷怀白不禁被逗笑,轻轻的拍了一下她的脑袋瓜,白眼笑斥,「这种事儿还能开玩笑的吗?」

事关两人的终身幸福,他再怎么胡来,也不可能用这事耍人啊!

「可是……可是……」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伸出两指将她因惊愕而大张的唇瓣给捏紧,谷怀白柔声笑道:「你想说我对你根本没有男女之情,是不?老实说直到现在,小师叔依然有些困惑,不过最重要的是,小师叔心里很确定一点,那就是要你陪我一辈子,只要你,任何其他女人都不行。」

顿了顿,连忙又补充。「当然,你也不许嫁给外头的野男人,谁都不行!」用力点头,再次强调。

这是梦吧?

这是梦吧?

本以为已经无望,没想到却又峰回路转,童红袖觉得一切恍如在梦中,只能捂着唇,激动得说不出一言半语。

看着眼前欣喜得又猛掉泪的脸蛋,谷怀白叹气地又开始帮忙拭泪,故意埋怨道:「怎么又哭了?你就这么不想和小师叔承袭师门传统啊?」

此话一出,深怕他误会,童红袖一颗头摇得像搏浪鼓,泪珠儿乱甩。「不是……我不是不想……我只是……只是高兴得哭了……」

「开心也哭,伤心也哭,你这丫头还真难伺候哪!」谷怀白取笑调侃,得到她含泪笑颜后,这才又正色道:「红袖,你是小师叔一手带大的,现在对你还是师叔侄之情大过男女情爱,但是你长大了,小师叔也会正视这一点的,未来总有一天,小师叔对你的男女情爱会大过师叔侄情谊的,所以请你耐心等我,好吗?」

呵……这应该就是他目前的心情了。

「好……好……红袖会等你……」不断点头,开心的眼泪如断线珍珠不停落下,童红袖知道自己至少得到一个可能获得他感情的机会了。

她要求的不多,也不期盼他能马上转变心态,只求他能意识到她长大了,愿意试着以男人的身分来对待她,那就够了……

真的就够了!

低头看着怀中人儿满是泪水却笑得极为灿烂的小脸,谷怀白心下微微荡漾,唇畔不禁漾笑……

呵……未来他们还有一段长路要走,但是值得啊!

满天霞光下,两人的身形无言却亲昵地紧紧相拥,直到良久良久过后……

「荆盟主不会赞成的!」嗓音轻轻扬起,少女一脸的担忧。

「谁理他呢!」耸耸肩,娃娃脸男人压根不在乎某大盟主的意见。「他要罗唆,我们就另起炉灶吧!」

反正她再也不怕找不到爹娘,他们随时要逃都可以。

闻言,少女扬起一串银铃娇笑,笑声随风飘荡在空中,久久不绝于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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