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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一年前,天使儿童医院,会议室。

周末早晨,各科的主治医生们放弃休假,聚集在会议室里开会,主持院会的正是一手创办这间私人医院的老院长,傅聪明。

本身拥有医学博士学位的傅聪明在业界是出了名的仁医,布们有口皆碑,都说他是难得一见的好医生,而他之所以创办这家医院,也是出于一颗慈爱之心,希望能改善台湾的儿童医疗环境。

如今,天使儿童医院已成为台湾家长心目中的第一品牌,前来此处就医的病童络绎不绝,其它医院也常将烫手山芋往这边丢。

本来工作量就已经够重了,哪堪别家医院还把人球不停踢过来,但偏偏坚持仁心仁术的傅老院长来者不拒,院内的医生护士们实在忙不过来,难免人心浮动,颇有怨言。

今日的院会,有大半时间,与会医生们都在讨论是否还有必要维持这种来者不拒的政策。

医生们分成两派,彼此争辩。

厅内靠窗的角落,一个医生静静坐着,任由同事们辩论得面红耳赤,他只是自顾自翻阅着手上布的病历。

他是院内第一外科刚刚新聘的主治医生,向原野,之前曾在美国芝加哥一家医院工作,据说他操刀技巧一流,是个天才型医生,而且年纪轻轻,已经累积数百个手术病例。

只是到目前为止,院内还没人有机会见识他传说中鬼斧神工的开刀技术,只觉得这新来的同事个性有些孤僻,似乎很难相处。

“喂,你没意见吗?”坐他左边的医生小邱见他从头到尾不发一言,忍不住悄声问他。

他抬起一张线条冷冽的俊脸。“什么意见?”

“这件事啊!你不觉得医院收太多棘手的病例,迟早有一天会出问题吗?”

“所以呢?”他淡淡反问。

“所以?”小邱一愣。“你不觉得事态严重吗?”

“这家医院的未来怎样,不是我能插手的事。”

“你的意思是你只管开好自己的刀吗?”

向原野漠然点头。

怪人!

小邱皱眉打量他半晌,讪讪一笑,正想说话,会议室的门忽然被推开了,一个身穿黑白双色香奈儿套装的女人盈盈走进来。

众医生们眼睛一亮,比较年轻的甚至还偷偷吹起口哨。

小邱便是其中一位。他完全忘了自己要说什么,兴奋不已,手肘曲起,推了推向原野。“大小姐来了!”

“大小姐?”

“傅月眉啊!你没见过她吧?她可是我们院长的宝贝孙女,也在院长室帮忙。”

院长的孙女?向原野剑眉一扬,锐利的目光这才朝进门的女人望去。

面对室内男人们的骚动,傅月眉没什么特别的表情,清丽的容颜淡淡浮着浅笑,既不显得冰冷,也不过分热络,恰到好处。

她行进的姿态很优雅,仿佛习于接受众人的瞩目,身上穿的虽是严肃的套装,仍突显出曼妙的身材,该丰满的地方就丰满,该窈窕的地方就窈窕,比例超完美。

“真美!气质也好。”小邱脸上满是仰慕之情。“你说是不是?”

“我没意见。”向原野语气依然冷淡。

“没意见?”小邱猛然转头,不可思议地瞪他。面对一个倾国倾城的大美人,他居然一点反应都没有?

果真是怪胎!

小邱大摇其头,懒得再跟这种怪人多说一句话,迷恋的眼光调回傅月眉身上,只见她浅抿着樱唇,朝某个相貌斯文的医生轻轻点了点头。

黎晖!

小邱懊恼地瞪向那个第一内科的年轻新秀,他也是最近才新聘进来的医生,听说老院长十分欣赏他。

“唉,看来大小姐跟黎晖相亲的事是真的。怎么这种好事就轮不到我身上呢?”他愤慨地自言自语。

会议继续进行,讨论过院方是否修正收容外来布的政策后,一个新生儿科的主治医生提出一个棘手的唐氏症早产儿案例。

“……这个早产儿目前住在NICU(新生儿加护病房),生命迹象很微弱,如果再不赶快动手术,恐怕活不过几天,可是他的父亲一直不肯签手术同意书,他母亲虽然很想救自己的孩子,却也很犹豫。”

“所以新生儿科的决定是?”老院长听罢报告,皱眉问。

“目前我们是倾向劝父亲同意我们动手术,但老实说,我们也很为难。”

如果不是因为情况太两难,新生儿科也不会把这个Case提到院会上讨论了。与会的人都很明白新生儿科的用意。谁不想拯救一条小生命呢?问题是,把一个唐氏症婴孩救回来,让他和家长去面临以后无穷无尽的苦难,就算是一件人道的事吗?

这间题,恐怕无解吧。

“大家有什么意见?”老院长问。

众人面面相觑,谁也不想蹚这浑水。

室内一阵尴尬的静默,老院长叹口气,正想发话时,一道温煦的嗓音扬起。

“我有意见。”

谁啊?众医生惊讶不已,左顾右盼,好奇地寻找究竟是谁胆敢自告奋勇管别科的麻烦事。

仿佛也知大家急于想知道自己是谁,那人站起来,悠悠地报出自己名号。

“第一内科,黎晖。”

原来就是大小姐相亲的对象啊!

室内噫声四起,所有人都张大眼,竖起耳朵,等着看这位老院长欣赏的新秀有何惊人之举。

把他视为头号情敌的小邱更是不以为然地撇嘴。“啧,真是爱出风头!”

黎晖不管众人看好戏的表情,只顾发表自己的看法。“一般父母生下唐氏症的孩子,都会担心没有能力照料扶养,这是人之常情,我认为我们能做的,就是协助他们面对这样的恐惧。我建议我们平常就应该联合一些相关的社福团体,提供资讯及管道,让他们了解如何照料这样的孩子,也有机会认识其它唐氏症孩童的父母,分享经验,互相扶持——透过这样的方式,我想应该能减低病童父母的恐惧,或许那个做爸爸的就会愿意签手术同意书了,毕竟天底下哪个做父母的舍得眼睁睁地看自己的孩子在垂死边缘挣扎?”

众人听罢,少数人觉得有道理,大部分人却觉得太过理想化,医生哪有那么多美国时间,不但治疗布,还兼任病人家属的心理咨询师?

但老院长显然很欣赏这样的提议,频频微笑点头。“既然这样,就请新生儿科去联络这些社福团体,建立好沟通管道,想办法再说服那个父亲同意开刀。”

院长大人都认可了,其它人还有什么话好说的?大伙儿摸摸鼻子,新生儿科诸位医生也只能谨遵命令。

但显然,还有人不知进退,在这时又举起手。

“我反对。”

什么院长都说话了,谁敢反对?

室内响起一片窃窃私语,大家又开始左右张望,寻找这个不知死活的笨蛋。

只见角落一个身材颀长的男人闲闲站起。“向原野,第一外科。”他同样简短地报上名号。“我认为我们不应该干涉新生儿父母的决定,孩子是他们生的,将来也是他们负责养,我们凭什么要他们接受我们的提议?”

哇!超劲爆!

众人瞠目结舌,不敢相信地瞪着这位冷冷陈述自己意见的年轻医生。

“你的意思是,父母有权决定一个孩子该不该活下来?”黎晖沉声问。

“我的意思是,我们不能强迫他们怎么做选择。”向原野从容回击。

“不论是谁,都没有权利剥夺另一个人的生命。”

“不错,但如果有人不想担负养育的责任,我们也管不着。”

“所以,你建议我们眼睁睁地看着那个孩子因为不能接受手术治疗而死去?”

“医生不是神,我们跟其它人一样,只是凡人而已。”

两人你来我往,各持己见,众人愣愣听着,谁也没想到一场例行院会竟成了哲学辩论。

最后,还是老院长敲了敲桌子,阻止两个年轻医生剑拔弩张的对峙。

“都别再吵了!”他低喝。“向医师,你的看法很犀利,不过并不符合本院的政策。”平静的结论带着浓浓的警告意味。

向原野面无表情地坐下,小邱同情地瞥他一眼。

院长最讨厌不尊重布生命的医生了!这小子居然刚进来就犯了老大的忌讳,将来前途堪忧,可怜喔!

话说回来,他不是说这家医院怎样都不关他的事吗?怎么这件事他又忍不住出声了?

奇哉怪哉。

察觉到小邱异样的眼神,向原野转过头,目光清锐如刃,似笑非笑地往小邱身上砍。

小邱不觉打个寒噤,肩头缩起。

一场院会从早上开过中午,好不容易散会,众人一哄而散,休假的迫不及待赶去约会,值班的哀怨地回工作岗位。

傅月眉跟在爷爷身后,进了院长办公室。

毕竟是年纪大了,傅聪明一进办公室便倒落沙发,喘口长气,揉了揉疲惫的眼皮。

傅月眉体贴地斟来一杯热茶。“爷爷,喝一点。”

“嗯。”傅聪明接过茶杯,啜饮一口,傅月眉来到他身后,替他按摩,松弛因久坐而僵硬的肩颈。

真是个乖巧的孩子!

老人家舒服地眯上眼,享受孙女贴心的按摩。

“这样舒服一点了吗?爷爷。”傅月眉轻声问。

“好多了。”傅聪明呵呵笑,拍了拍身旁的座位。“哪,月眉,过来这边,爷爷有话跟你说。”

“嗯。”傅月眉乖乖地听命,在他身旁坐下。

“刚刚的院会,你觉得怎样?”

“什么怎样?”傅月眉眨眨眼。

“还用问吗?”明知孙女是在装傻,傅聪明伸手揉了揉她的头。“有没有看到中意的人选?”

“爷爷。”傅月眉睨老人家一眼,似嗔非嗔。

“好了,你就别害臊,直截了当说了吧!”老人家抓起孙女的手,慈爱地拍了拍。“我今天特地叫你来参加院会,就是让你有机会多看看院内的人才,除了黎晖以外,你还有没有觉得谁不错的?”

“黎晖很好啊。”傅月眉轻轻地说。

“我当然知道他很好,不然怎么会安排你跟他相亲?”傅聪明叹气。“问题是,你不是说你对他没什么感觉,不想跟他交往吗?”

“我不想跟任何人交往。”傅月眉静静地回应,螓首一落,撒娇地靠在爷爷肩上。“爷爷,你一定要这么急着把我嫁出去吗?人家还想在你身边多陪陪你。”

“女儿家长大了,迟早要嫁的,而且早点替你找个优秀的夫婿,我也可以早点放心。你应该知道,月眉,爷爷老了,再活也没几年了……”

“爷爷!”傅月眉不依地抬起丽容。“您怎么老是说这种话!你身体明明还硬朗得很,再活个几十年都没问题。”

“好,好,我就再活几十年。”傅聪明笑着安慰孙女。“不过难道你也要等几十年才肯出嫁吗?你也快二十七岁了,该是考虑结婚的时候了。”他顿了顿。“快告诉爷爷,今天的院会,有没有谁让你印象深刻的?”

印象深刻吗?

傅月眉心念一动,脑海里,隐隐浮现一张酷俊的、毫无表情的脸孔。

“那个向医师,是什么来历?”

“你说向原野?”傅院长皱眉。“他以前在美国医院工作,是我们新聘进来的主治医生,我看过那孩子的经历,能力倒是很优秀,美国那边也极力推荐他。”老人家沉吟两秒,担忧地望向最疼爱的孙女。

怎么她对谁都不感兴趣,偏偏对那个一看就无血无泪的年轻人印象深刻?

“你该不会喜欢他吧?”

喜欢?傅月眉讶然扬眉,觉得爷爷这间题问得好笑,她怎么可能喜欢一个不尊重生命的男人?

“我讨厌他。”

院长讨厌他。

当傅聪明在会议中,朝他抛来那句意味深长的评论,向原野便清楚自己在这个医院大家长眼中的定位。

一个空有才气,却无仁心的医生。

也罢。反正他这几年在这一行讨生活,凭的也不是什么悬壶济世的好名声。

向原野讥诮地想,起身收拾吃毕的餐盘,拿到医院餐厅的回收台放好,接着到角落的咖啡机,为自己斟了一杯又香又浓的咖啡。

他倚在窗边,一面喝咖啡,一面悠哉地望着窗外风景。

他没注意到,自己不输给模特儿的挺拔身材,以及一张宛如雕刻般的俊容也已成为餐厅女客们眼中的一道好风景。

爱慕的眼光一道道流连在他身上,却没有一个人胆敢前去跟他攀谈,或许是因为他身上透出的气质实在太冷傲,令人无法亲近。

只有神经大条的小邱才会捧着杯咖啡,过去闲话家常。

“原野,听说你以前在美国,是急诊室的医生?”

“嗯。”

“好厉害!”小邱赞叹。“那不是人过的生活吧?一天要工作几个小时?”

“二十个小时吧。”

“二十个小时!”小邱咋舌。“从实习完后,我就没过过这种非人哉的生活了!你怎么受得了?”

“习惯就好。”

“拜托!谁习惯得了啊?”小邱颤抖地耸肩。“你加入天使是对的,我们这儿工作环境好多了!尤其是第一外科,不是我吹嘘,这里可是聚集了全台湾最优秀的小儿外科医生,医疗设备又先进,不信你去台湾别家医院看看。”

“这里的确不错。”向原野表示同意。

这下小邱更得意了,极尽所能地形容第一外科的好,滔滔不绝、口沫横飞,只是话说到后来,他忽然脸色一黯。

“我只觉得奇怪,院长如果要挑未来的继承人,怎么不在我们第一外科挑呢?”他忿忿不平地抱怨。“我们科里也有几个未婚的人才,为什么院长偏偏看上那个内科的黎晖?”

“黎晖?”这个名字攫住了向原野的注意力。

“就是今天在院会上跟你辩论的那个人啊!”小邱叹气,左右张望一阵,压低嗓音。“听说老院长很欣赏他,还安排大小姐跟他相亲。”

“喔?”

“大小姐可是这家医院唯一的继承人,她要是真的看上黎晖,这家医院以后就会落在他手上了,啧,第一内科本来就是我们的死对头,这下子仇结大了。”

对于小邱愤慨的宣言,向原野不置可否,若有所思地喝咖啡。

小邱瞥他一眼,像是忽然想起什么。“其实你条件也不错啊!那个黎晖听说以前是在国际红十字会医疗团服务,你也是国外回来的,他长得斯文,你也挺帅的啊!你要是跟他抢大小姐,未必就会输,唉,可惜你今天在院会里得罪了院长,否则——”

“我对傅月眉没兴趣。”向原野一句话,打断小邱美好的幻想。

“为什么?”小邱惊异地瞪大眼。“她可是难得一见的大美人耶!”要不是他自知自己身高太矮,长相又普通至极,配不上傅家高贵美丽的公主,早就亲自上场努力追了。

“这种富家千金每天除了逛街购物还会什么?”向原野嘲讽地撇撇嘴,捏扁喝干的纸杯,转身走向餐厅入口处,随手将纸杯抛向一旁的垃圾桶。“比起她本人,我对她的嫁妆——这家医院还比较有兴趣。”

什么?居然这样贬低他一心仰慕的公主!

小邱气得脸色铁青,不甘心地追上去,猛然望见一道迷人的倩影。

是、是——是大小姐!她什么时候来的?

他极度震惊,喉咙好似被掐住,吐不出一个字来,只能傻傻地看着那个轻易夺去他心魂的俏佳人。

傅月眉却不看他,清澈的眸光与向原野锐利的眼神相接,谁都不让谁,谁也不肯先移开视线。

空气中,仿佛窜过一道道滋滋作响的电流,餐厅内慢慢消音,所有人都察觉这奇特的一幕,屏息注视着相互对峙的两人。

直到一声响亮的啜泣打破了诡异的氛围。

众人一愣,目光一转,这才发现傅月眉身边还跟着一个大约十岁大的男孩。

男孩正抹着眼睛,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哭着。

“姐姐,姐姐~~”他用力扯傅月眉衣袖。“我要回家啦!你带我回家好不好?”

“阿诚乖。”傅月眉低下头,柔声对他说道:“你身体还没好,不能出院,姐姐请你吃蛋糕好不好?”

“我不要吃蛋糕!我只要我妈妈!”阿诚气恼地跺脚。

“好了,别哭了。”面对孝子耍脾气,傅月眉显得很有耐性。“妈妈很快就来看你了,你乖,吃完蛋糕后,姐姐就打电话请你妈妈过来好吗?”

“我不要!我现在就要回家!我不想住院了,我还要住到什么时候?你们为什么不放我走?”说着,阿诚用力推开她,转身就往外跑。

傅月眉冷不防孩子有这一招,身子一晃,一只臂膀及时横过来,稳住她。

她回过眸,发现扶住自己的正是在院会上大放厥词的外科医生。

他漠然扫她一眼,确定她站稳后,迳自往阿诚逃跑的方向追去。

她愣了两秒,也跟着追出餐厅。

向原野毕竟是大男人,手长脚长,一下子便追到了阿诚,将他强硬地抱在怀里。

“你放开我!放开我!”阿诚放声尖叫,拳打脚踢。

“别动!”向原野厉声喝叱。

阿诚不理,继续嚎叫,尖锐的嗓音差点没震落天花板。

向原野蹙眉,猛然伸出手,狠狠拧住阿诚的嘴。“你再这样乱喊,信不信我拿藤条抽你?”

好痛!

阿诚只觉得被他掐住的嘴一阵尖锐的刺痛,不禁大为骇然,急忙收住声音,惊愕地睁大眼。

“还叫不叫?”向原野冰冷地问。

阿诚含泪摇头。

向原野这才放开他,傅月眉抢上去,只见男孩嘴畔,已被强悍的手劲拧出两道红痕。

她心疼不已。“阿诚,你没事吧?痛不痛?”玉指轻轻抚过那红色痕迹。

当然痛啊!

阿诚委屈地扁起嘴,却碍于可怕的医生叔叔在旁边,不敢多吭一声。

傅月眉自然明白他的顾忌,回过头,秀眉不悦地颦起。“向医师,对一个孩子,有必要这么粗鲁吗?”

向原野不理会她。“你住哪间病房?”他迳自问阿诚。

“七……七○二。”阿诚低声回答。

向原野点头,按下电梯按键,以眼光示意男孩跟他一起回病房,阿诚犹豫,怯怯地望了傅月眉一眼。

“你刚刚情绪太激动了,先回病房休息一下比较好。”她柔声哄他。“这位医生叔叔会替你检查一下身体状况。”

听她这么说,向原野嘴角微微一挑,倒也没表示反对,护送阿诚回病房后,果然替他量了体温和血压,确定一切正常。

“你睡一会儿。”检查完毕,他低声下令。

阿诚一愣。“可是我还不想睡啊!”

“还是要我替你打镇静剂,你才肯睡?”向原野淡淡地威胁。

要打针?阿诚吓一跳。“好,好,我要睡了。”迅速闭上眼,表示自己进入睡眠状态。

向原野勾起嘴角,似笑非笑,他转身离开病房,傅月眉掩上房门,也跟上来。

“大小姐想说什么?”两人一前一后来到电梯门前,向原野知道这富家千金肯定对自己诸多不满,索性停下来,主动邀请她开口。

傅月眉凝睇他,半晌。“你知道阿诚生了什么病吗?”

向原野回想自己方才在病床前翻到的病历牌。“急性淋巴性白血病。”也就是俗称的血癌。

“那你应该知道,这种曹难治疗,阿诚已经在医院里住了两个月了,难免会觉得心情不好。”

“你的意思是他今天这样耍任性是应该的?”

“我的意思是,你应该了解他心里的害怕。他已经住在医院里很久了,爸爸妈妈为了工作,又不能常来看他陪他,他当然会感到寂寞。”

“所以就可以在医院里大哭大闹,吵着要出院回家?”向原野冷嗤一声,很不以为然。

傅月眉不发一语,长长地瞪他,清澄的眼潭,隐隐浮过忍耐与厌恶。

这大小姐很瞧不起他。她大概认为他是个无情无义的医生吧?

向原野自嘲地勾唇,告诉自己他一点也不介意。

“既然他得的是血癌,就得有长久困在医院里的心理准备。”他按下下楼的按键。“不管他是不是个孩子,他都必须明白,未来他爸妈来看他的次数只会愈来愈少,要是他不快点习惯,只会更痛苦。”

“你说……什么?”傅月眉瞪着他漠然的神情,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听见了。”

电梯门开启,他踏进去,回过身,迎接他的,是两道凝结如霜的目光。

他满不在乎地一哂。

她蓦地伸手,按住下楼按键,阻止电梯门关上。“不管早上在院会上,还是刚刚的高见,向医师好像对血缘亲情没什么信心。”

他愀然变色。

“难道是因为向医师从来没享受过亲情,所以才有这么愤世嫉俗的想法吗?”她含笑问,青葱玉指放开。

电梯门缓缓关上,眼看那张笑容可掬的娇颜即将消失,他忽地怒不可遏。

猿臂闪电般地向前窜出,不由分说地将那窈窕娇躯拽进自己怀里。电梯门才刚阖拢,他已成功侵略她柔软的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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