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讨厌鬼喝凉水,喝了凉水就给我下地狱去吧!」

站在小巧的厨房内,阙圆月边泡着咖啡边用力拧着抹布,看着抹布滴落的脏水精准的落进咖啡内,她有种报复的得意快感。

「连个‘请’字都不会讲的超级讨厌鬼!奶精一颗,糖一匙是吧?小姐我另外招待抹布脏水N滴,让你喝个痛快也拉个痛快!」

从没见过这么没礼貌的家伙!

「这个人一定从出生就忘记带眼睛出来,所以才那么一副傲慢自大样!」用尽全力将抹布的污水全滴进咖啡内后,阙圆月突然感觉心情好多了。

放下抹布,她露出贼兮兮的笑,「免费的抹布咖啡我就让你喝个够!」

阙迎月一踏进厨房,就见到她阴恻恻的对着咖啡笑,流理台上还有一条被拧成干条状的抹布。

「圆月,你在干什么?」

突来的唤声让阙圆月吓了一跳,神色惊惶的迅速转身一探,看见是自家大姊,她大大松了口气。

「大姊,你走路都不发出声音的喔!人吓人会吓死人的。」她拍了拍胸脯,抚平一时的惊惶。

阙迎月瞪着热腾腾的咖啡,想把杯里的液体瞧个仔细,「这杯咖啡是给谁喝的?」

「厚——」一提起讨厌的客人,阙圆月的复仇之火熊熊燃起,「大姊你都不知道有个好讨厌的客人上门……」.

「就算客人再讨厌,你也不该泡这种咖啡给客人暍啊!」她指了指被拧成干条状的抹布,「万一喝出个什么毛病来,我们该怎么给人家一个交代?」

「大姊,别紧张。」阙圆月皱了皱眉,「哪有人喝个几滴抹布脏水就会出事的?」

「万一要是出事了呢?」阙迎月依旧忧心忡忡。

「要出事早出事了,先前有人喝了不也没事。」她小声喃语。

「你刚刚说什么?」阙迎月一时没听清楚。

「没有,我什么话都没有说。」阙圆月将端咖啡的任务一推,「大姊,会客室里的那个客人就交给你应付了,你一向最有耐心,一定可以忍受那个讨厌鬼。」

「你要我端这杯咖啡出去给客人喝?」阙迎月不敢想像客人喝下去会如何,尤其当她知道咖啡内的真实成分后。

「喝不死人的啦!」她只是想给讨厌鬼一个教训而已,「大姊,客人已经等很久喽!要是你再不把咖啡端出去,只怕到手的Case要飞了。」

「那可不行!」她可不能让年底的业绩难看。

被小妹这么一激,阙迎月把适才看见的一切都暂时抛诸脑后,急忙端起咖啡往会客室的方向走去。

见烫手山芋已经丢掉,阙圆月的心情也跟着好转,「讨厌鬼退散!继续玩我的电脑游戏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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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好意思,让您久等了——」

阙迎月面带微笑,一只手端着咖啡,另一只手打开会客室门板,举步踏入,一抬头见到坐在会客室中的客户,笑容立刻僵在唇边。

「是你……」她瞪大眼,无法置信会在这里见到「十万块」!

一派闲散坐在会客室里的梅天良正因久候不耐,脾气正要发作之际,恰巧有人开门进来,然而接下来的一记惊叫却让他眉头紧皱起来。

相较于阙迎月的惊诧,梅天良反倒是一脸疑惑,「我认识你吗?」

他的回答让阙迎月傻了眼,「你不记得我了?!」

此刻,她不禁为那「十万块」暗暗哀悼起来,没想到这笔钱赔得这么没有价值,对方压根儿不记得她,更不记得她损失的「十万块」啊!

「我该记得你是谁吗?」挑了挑眉角,梅天良对眼前穿着普通的女子毫无印象。

「你……」她干算万想也没料到会再次见到他,他那副傲视一切的态度,她虽已见识过,但仍教人不由自主的抓狂。

他竟然不记得她!就连她付出的十万块也忘得干干净净!

突然间,她觉得小妹在咖啡加料的事并没那么恶劣了,他的确需要好好教训一下!

十万块或许在他眼里如九牛一毛,但却让她心如刀割至今啊!算了,就当是被狗咬一口付出的医药费吧!不记得她就不记得她,省得他觉得追讨十万块不够还要追加,到时亏大的可是她。

「算了。」阙迎月懒得与他多加争辩,直接将咖啡摆放在他面前,顺势在他对座的沙发上坐下,「先生您好,我是事务所的业务接洽人员,敝姓阙,不知有什么地方需要我为您服务?」

梅天良睨了她一眼,「有什么话可以等我喝口咖啡后再说吗?」

「当然可以。」对于他目中无人的态度,上回加上方才,已有了几次经验的她,已经不会那么容易被激起火气。

何必跟一只猪生气过不去呢?

说穿了,猪不过是只畜牲,而她是万物之灵人类,人类是不该跟畜牲计较的。

阙迎月浅浅微笑,看着梅天良慢条斯理的端起咖啡品尝慢啜,她突然有种恶劣想法,希望这杯加料咖啡会让他上吐下泻,再也不能趾高气昂。

梅天良喝了口咖啡,赶走了昏昏欲睡的晕眩感后,这才抬眼正视起坐在对座的年轻女子。

他一向记不得女人的脸孔,对他而言,每个女人的长相都相差无几,而且他从不会傻傻接近对他怀有企图心的女人,而眼前的女子……

很奇怪,那张笑脸太过温驯和气,整个人散发着一股淡然的温婉味道,实在跟这家事务所的经营风格回异……

照理说,业务员的感觉该是精练明快,而不是让他有种……回到家的感觉。

是的,眼前这名穿着简单的女子,她脸上那抹温温的笑让他想起在国外度假的母亲,每当他带着浑身疲累回家时,就是那样温和平淡的微笑抚慰了他的心——

「你是业务员?」

「应该说……我什么都做。」阙迎月的视线在咖啡上逗留,「请问咖啡的味道还……令您满意吗?」

「还不错。」

「真的?」她实在难以想像加了料的咖啡会好喝到哪里去。

突然间,阙迎月开始同情起眼前毫不知情的男人来了。

虽然他态度令人讨厌、虽然还忘记他让她赔了十万块这笔钜款、虽然他真的需要一点点小教训,但,万一他真的怎么样了,她们总是脱不了干系啊!

「我今天来的目的不是咖啡。」梅天良将话题从咖啡带回正题。

「那是当然、当然。」阙迎月点头附和,暗暗做了下心理调适,她决定抛开一切成见,公平对待前来求助的每一个顾客。

「请问先生贵姓?」她拿出制式表格,准备一一填上,「您需要什么样的服务?还是需要先看一下我们事务所的收费标准单?或者我可以先为您介绍本事务所的服务项目?」

「你很吵。」

听着她突然变得滔滔不绝的说话声,梅天良不悦的蹙了蹙眉,很不给面子的直接下评语。

阙迎月愣了下,这就是将热脸贴冷屁股的感觉吧?

她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回应梅天良的不善评语,这种情况下好似只会多说多错,不说话反而会没事。

满意她的碎念声消失在会客室的空间内,梅天良再度端起咖啡喝了一口,这才从西装内袋中掏出名片及一张照片放在桌面。

「这是我的名片。」

「嗯。」阙迎月从桌面将名片拿起来观看,抿嘴低声喃念名片上的名字:「梅天良……没天良——还真是贴切的名字。」

「我知道我的名字跟个性很贴切,你可以光明正大讲出来,不用背着我偷偷讲。」

「你……」阙迎月吃了一惊,「你怎么知道我说什么?!」

她都讲那么小声了,为什么他还听得到?

梅天良掀起的唇角盈着一丝讥讽,「我在大多数人的脸上都看过跟你差不多的表情。」

「喔……」她缓缓将脸垂下,唯恐更多的表情会泄露出内心想法。

梅天良将她的举动看在眼底,唇边有丝冷笑,「我并不介意别人怎么看我,我活着不是为了要去在乎旁人的看法。」

「嗯。」他这番话让阙迎月不得不承认他讲得对,也暗暗佩服他那超乎常人的自信。

「不过那也不是我今天来这里的重点。」梅天良将桌面上的照片往前一推,直接道出来意:「我要委托的事很简单,就是让你们用尽一切方法拆散照片中的男女就好,事成之后,我会付你们两倍的价钱。」

阙迎月拿起照片端详,只见照片中的女主角娇俏可人,一看就知道是受到家人疼爱宠溺的孩子,至于男主角则清瘦斯文,拍照的表情也较为腼腆退缩,不似女主角那样开朗大方。

男女两人的个性回异,但一起拍照时那股自然流露的亲密感,昭告着世人他们之间的关系不寻常。

「这两位是夫妻还是男女朋友?」从照片中他们十指紧紧相扣这一点,看得出他们深爱着对方。

梅天良脸色一沉,「都不是!」

「那……」将照片轻放回桌面上,「既然都不是,我们就没理由对他们采取任何行动。」

梅天良显然不能接受她的拒绝,双眸溢射出一道凶光,「拆散跟制造误会不都是属于你们的业务范围!」

「我们是有负责属性相同的业务没错……」阙迎月发现面对梅天良这种男人,真的要有高EQ,「不过我们不能随便把这种业务,套用在不是夫妻也不是男女朋友等不相干的旁人身上,我们事务所的主旨是在帮助男女解决问题,而不是制造问题。」

「对你们这些征信业者有什么太大的差别?」梅天良抿紧唇线,脸色阴然沉肃,「只要付钱给你们,你们什么都会办到好不是吗?」

「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她可不赚黑心钱。

「哈!」梅天良立即回以一记不屑冷嗤,「做你们这一行的还有君子吗?」

阙迎月不悦的蹙蹙眉,轻声反驳抗议:「梅先生,您这种以偏概全的论点对我们可是相当大的侮辱,尽管做这一行牵涉到道德问题,但扪心自问,我们绝对没做出任何有违自己良心的事!」

尽管她的语气轻描淡写,但铿锵有力的字句稍稍泄露出她的不满。

「我不是道德委员会的人,你们有没有做出有违良心的事与我无关,我也不想知道。」

闻言,阙迎月的眉头蹙得更紧,他又再一次挑战阙家人的清高与骨气,不过她会给他一个非常满意的回答。

「梅先生,如果您对我们事务所存有成见的话,我想……业界还有其他人愿意为您服务。」

「你这是在拒绝我?!」梅天良的质问音调因为不置信而些微偏高。

「如果您这么认为也无妨。」这男人根本是上门找碴的,就算她有再大的耐心,也不愿意浪费宝贵时间。

「你好大的胆子!」她一副无所谓的态度惹恼了梅天良,「你知道我是谁吗?」

他生气了!这一点阙迎月可以从他紧绷的面容,及浑身上下流窜的浓浓怒气窥见一斑。

但只不过是婉拒他的委托,他的反应有必要这么大吗?而且他狂妄的质问让她倍感不快。

「您的名片上头印着名字,我当然知道您是梅天良先生。」

「那你还有胆拒绝我的委托!」

「我并没有拒绝您的委托,我只是请您可以考虑其他没良心的业者。」

「你这就是在拒绝我;言之,你就是看不起我!」

阙迎月一愣,完全不知道何以他会把问题点牵扯到这边来。

「梅先生,」她深吸口气,稳住紊乱的心绪,「我郑重否认您的指控,我绝对没有看不起您,也绝对没有那个意思,我只是就事论事。」

「那你是答应接下我的委托喽?」

「梅先生,我想您应该是没有把我的话听明白。」她扯唇一笑,正极力发挥她的高EQ,「我的意思是_——事务所没有理由听从您的指示,随便执行任务,尤其在本事务所完全不明白照片中男女的关系之下——不知道这样说您懂了吗?」

梅天良高扬着眉角好半晌,似在评估打量眼前这个明明快冒火,却又拚命压抑的女子。

她长得不美,以他对女人的审美观点看来,眼前的女子难入美女之林,但是她有一双温和却又不失晶亮的黑色眸子,鼻子也不高挺,就如同一般东方人那样不扁也不塌的小鼻子,至于嘴巴——

他不知道现在美女的嘴唇需要用什么标准界定,她没有现下流行的丰唇,唇片厚度适中,色泽不会太过红润也不会太苍白,看得出唇上没有任何化学成分的美妆品,而她的皮肤……

不是健康的小麦肤色,也没有黄种人女性的蜡黄,她拥有白皙水嫩的肌肤,不过眼下的黑眼圈稍微破坏了美丽的肤色。

任他怎么看,都无法把眼前的女子归纳于美女之林,不过她相当耐看,教人一看再看,不会就此生厌,而且越看越觉得,她有股无可言喻的淡淡韵味——

猛地回过神来,梅天良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观察起眼前这个女子来,是因为她胆大违抗了他?抑或对她的不知天高地厚感到有趣?

不过,这是第一次有人拒绝他,把他梅天良的面子扔在地面上踩——所以他感觉非常不舒服,也不喜欢被人这样次等相待。

被他那双冷淡眸子一扫视,阙迎月顿感浑身不自在,好似整个人在他眼里成了透明人一样,她不喜欢这种被人审视摸透的感觉。

「梅先生,您听明白我的解释了吗?」她出声再次询问。

「如果知道照片中男女的关系,你们事务所就会接下我的委托?」话锋迅速一转,梅天良收回探射眼光,直接劈头就问。

「呃……」他一记回球打得又直又快,让阙迎月的脑神经短暂的接续不上,「您要这么解释也行……」

「那好!」梅天良面无表情的将照片推回阙迎月的面前,「女的是我妹妹梅天心,她被这个男人……他叫……他叫什么一点也不重要,重点是他诱拐我妹妹离家出走,所以我要你们事务所不择手段的让我妹妹回家。现在知道照片中男女的关系了,你们没道理不接我的委托吧!」

阙迎月没有理会他语气里夹带的志得意满,拿起照片端看,「梅先生,就我看来……令妹应该是成年人了是吗?」

「今年刚大学毕业,二十二岁。」

「很抱歉,令妹既然已经成年,又是出于自愿出走的话……」她再度把照片放回桌面,「我们没办法不择手段将令妹带回家去,说穿了,这不过是您的家务事,轮不到旁人插手管——」

砰的一声,梅天良火大拍桌,冷沉面容有掩藏不住的磅礴怒气。

「这就是你们事务所的待客之道?」

「梅先生……」这个梅天良还真是个易怒又自大的臭男人!「我自认我们很有待客之道,刚刚我所陈述的也是事实,我们无法插手管您家的家务事……」

「这不是家务事,这是蓄意拐骗!」他指着照片中笑得温文的男子,声量不自觉加大几分,「这个男人拐走了我妹妹!」

「那么……」饶是她有再高的EQ,也快被梅天良的不可理喻给打败了,「您可以请警方协助。」

「你到底知不知道我是谁?」她的忍让礼貌口吻彻底惹恼梅天良,他倏地从沙发中站起,以居高临下之姿睨看着阙迎月,「要是可以惊动警方,我还会来这里找你们吗?」

为什么他老爱问她知不知道他是谁?

「知道——我当然知道您是谁。」就他一个人会发脾气吗?很不巧,她也会!

「我看你根本不知道我是谁,更不知道我们梅家的面子有多么丢不得!」

「我当然知道!」他傲慢的眼神让阙迎月跟着站直身子,与他四目相对着,「会找上我们事务所的大多是希望家丑不外扬,我当然知道每个顾客的面子都大如天!」

「既然你知道这个道理,为什么不乖乖接下我的委托,用点儿小手法让那该死的男人离开我妹妹,让我妹妹回家!」

「很抱歉,梅先生。」强忍住被他激发出的丝丝恼气,阙迎月不自觉握紧双手,朗声回应:「这一次我是真的要确切拒绝您的委托了,本事务所的主旨是在助人解决问题,而不是制造问题!而且我们也没有权利棒打鸳鸯!」

「你在说什么屁话!」这个女人真的要让他抓狂了!「他们根本完完全全不合适!他们根本不能在一起!」

「我当然知道他们不能在一起,因为你不想也不愿意成全他们!」有钱人家老是上演着老套戏码,她用脚趾头想都知道他反对的理由,「理由就是门不当、户不对!」

「当然!」他们梅家人是何等高贵人物,梅天心当然不可以随便屈就那种穷酸画家!

「真的很抱歉,本事务所真的没办法受理您的委托,请您另寻高明吧!」

「你……」梅天良瞪大双瞳,想将眼前可恶的女子记清楚,「你好样的,我记住你了!」

「是吗?」阙迎月微微一笑,压根儿不把他的恫吓言词放在心上,「还有件事,我想一定会让您好好记住我。」

话一说完,阙迎月旋即离开会客室,梅天良因她这举动而愣了愣,只见没一会儿工夫她又走进会客室来,然后将手中物品贴上他的额头。

「这是十万块支票,我现在就赔偿你高贵的西装外套!」

梅天良一脸错愕,任由额上黏贴不住的支票缓缓掉落,脑中冒出疑问之际,一股颜面尽失的屈辱感也随之弥漫心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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