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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嗨,宓儿。”

江震武一身帅气的打扮,脸上挂着魅力十足的微笑,轻松自若地跟她打招呼,而她,正处在惊吓中,尚未还魂。

“我找舒儿。”说着,他就要进房,而她终于回神,第一个反射动作,便是挡住他的路。

“你应该明天才来的。”

他故作诧异。“你怎么知道?”

还好她反应不算慢。“舒儿说的,她跟你约的是明天。”

“我经过附近,顺道上来看她。”

他往右边绕,她也往右边挡,他再往左边走,她也回到左边,总之,就是不让他进门,还尽量把门关小点,免得被他发现房里有男人,虽然,对她而言是“女人。”

“舒儿不在。”她回答道。

他讶异地问:“这么晚了,她去哪?”

“她……”安宓儿两颗眼珠子很快地转了一圈,脑浆硬是榨出一个谎言。“很不巧,她今天去我那里陪我妈。”

“那你呢?”

“我……今天住这里。”

“你是说,你住舒儿这里,而舒儿去住你那里?”

“……是的。”她知道听起来很怪,但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处在惊吓之际,又要脑筋急转弯,她只能想出这个回答,而且背上还在冒冷汗。

“好吧,那我就不打扰了。”

心中庆幸总算得救了,就像坐云霄飞车那般,从高处回到了平地。与他道别后,关上门的同时,她望向站在门后,正用指责眼神睨她的Sammy。

她明白Sammy想说什么,不待他警告,就先反驳。“没问题啦,看。不是边关了。”

“你要一直扮两种角色到何时?他总有一天会觉得奇怪,当安宓儿出现时,安舒儿一定不在,安舒儿出现时,安宓儿一定有事。”

“不会。”她自信满满地道:“再过不久他就回日本了,我只要再撑一个月就好,我可以等头发留长后,再去日本找他。”

“你总要卸妆吧!不可能一辈子都化妆骗他,还有名字怎么办?他迟早会发现你们是同一个人,就算没发现,只要你用假名的一天,你们就不可能有结果,难道要等到结婚典礼时才给他看身分证?”

Sammy完全说中她一直害怕却始终逃避的问题症结,当谎言越滚越大,她就越来越恐惧,也越说不出实话。

这些问题她不是没想到,但是等到想到时,已深陷其中。

“说不定……我们不会交往太久。”

“拜托~~”Sammy被她可笑的回答搞得受不了。“我认识的那个冷静又聪明的安宓儿跑哪去了,一谈起恋爱,居然变笨了,还自欺欺人。”

“有吗?”她忧虑的神情充满了不安和没把握,她迷惘了。

“有!”他毫不拐弯抹角地给她正确答案。

安宓儿望了他好一会儿,冷静下来仔细思考,才挫败地承认,并无助地捣着脸。“天呀……我该怎么办?不行!”她拾起头。

“宓儿。”

“我绝不告诉他实话,起码我还了解他的脾气,倘若告诉他实话,他铁定气疯了。”

她的判断是正确的,只失算一件事,便是江震武早就气疯了,而且正在用他的方式泄愤。

裤子口袋里的手机铃声响起,安宓儿拿出来看了下,来电显示出江震武的号码,于是她示意Sammy别说话,自个儿往房里走,找个隐密的地方听爱人的电话。

她按下接听键,声音也即时转换成安舒儿专有的温柔细语。

“喂,阿武——”她柔情密意地说,彻底变成了恋爱中的小女人。

“是呀,我今晚住我姐这儿陪我妈——”听着话筒那儿传来的温柔低语,她的人也轻飘飘的飞上云端。

“嗯,我当然也想你!”轻声细语里蕴含着无限依恋。

“没关系,我还不想睡,我非常愿意陪你聊天……”她嘴边浮起笑容,仿佛刚尝了一口幸福的滋味,甜蜜在心头。

“什么?”她突然呆住,以为自己听错了。

话筒那头,很乐意一字一字地温柔重复最后一句话。

“我就在楼下,等你下来——嘟!”话筒切断,安宓儿整张脸也黑了。

她从梦幻的云端,重重摔回现实。

这真是一场噩梦!

安宓儿必须用最快的速度赶回自己的住处,可悲惨的是,因为时间已晚,她根本联络不到三位时尚专家,也无法变装,而且这次她连找借口的机会都没有,因为江震武的手机打不通,但他就等在她家楼下,她势必得回去一趟,却又不能以安宓儿的打扮回去。

她一边急急如律令地火速赶回,一边要急中生智地想办法瞒天过海,这实在是一件高难度的任务,而且一定要有人帮她才行,逼不得已,她向老妈求救。

首先,她先叫老妈下楼把江震武请到房里等待,这样她才进得了大门,然后趁老妈藉由其它事转移江震武注意力时,她便神不知鬼不觉地偷偷溜到浴室里。

她发挥电影“不可能的任务”的精神,一边和母亲打暗号,一边用爬的,千辛万苦兼心惊胆跳地爬到浴室前,小心翼翼地溜进浴室,幸好老妈够聪明,电视开得大声,说话也大声,让她可以安全地躲进浴室,假装自己一直在洗澡。

接下来,才是最紧张的时刻。

“嗨,阿武。”

原本坐在客厅沙发上一边看电视一边和美莉姨聊天的江震武,回头看见她时,整个人呆住了。

在他眼前的女人穿着睡衣,头上缠着像阿拉怕人的头巾,脸上则涂满了绿泥,只露出两个眼睛及一个嘴巴,对他打招呼。

“不好意思,我习惯洗完澡敷脸,没吓到你吧?”她娇滴滴地说,就像任何一个爱美的女性那般,用毛巾包住短发,用泥巴面膜遮住没化妆的素颜,如此完美的变装,连她自己都认不出来了,当然可以瞒过他。

江震武盯着她,几乎要被她逗得发笑了,但他忍了下来。就某方面来说,她真的很“努力”,看到她的反应和创意,从另一个角度思考,他不得不佩服她的随机应变。

算算从他打电话给她,一直到她出现,时间不超过半小时,她必然是火速赶回来的,还一路爬到浴室去,他看到了,只是假装没发现罢了,心下不知偷笑了多少回。

能想出包头巾、敷面膜这一招,算她厉害,不过佩服归佩服,可不表示他原谅她了。

“我只是想看看你而已,早点休息吧!”他站起身,准备告辞了。

“咦?你要走了?”她疑惑,没想到两人才讲没两句,他就要离开了,还以为接下来会很难熬呢!

他深深地看着她,伸手轻触她的下巴,指腹缓慢而温柔地摩挲着她的肌肤,但随即想到她的欺骗,眸底的温煦一闪而逝,收回手。

“晚了,好好休息吧!”他低语,向她和美莉姨道晚安后,便大步走向门口。

直到大门关上,确定人真的走了,安宓儿如获大赦一般,立刻瘫软在沙发上。

“呼……好险。”

安美莉将门上锁后,转过身,插腰地瞪着女儿。“遭到报应了吧,这种惊险的事,你想维持多久?”

“没问题啦!”她咕哝,口气却不是那么有把握,到现在心脏还在剧烈地跳着,回想适才多么惊险,趁老妈的碎碎念如连环炮发射前,她赶紧躲回浴室,将脸上的泥巴面膜洗掉。

这样下去没问题吗?她不知道,但很快的,隔天她就得到了答案,不仅有问题,而且问题可大了!

她几乎每天活在惊恐当中,上午,江震武来找安宓儿哈啦,走的时候,告诉她现在要去婚纱店找安舒儿谈情说爱,害她火烧屁股地当场丢下正在拍摄的工作,火速变装,火急赶往婚纱店。

有时候约会到一半,他突然提议打电话给她“姐”,说三人可以一块去看电影,她只好慌忙找个借口去洗手间,然后拿出安宓儿专用的手机开机,用安宓儿的口吻说自己忙得没时间,婉拒他的好意,等关了手机后,再神色镇定地回到他身边。

或是当她以安宓儿的身分和他出去时,他突然心血来潮拉着她要去婚纱店找安舒儿,吓得她十万火急地打电话找Sammy求救,用各种方法瞒骗他。

类似这样的事不只一次,每次都惊险得让她心脏无法负荷,却又要强作镇定地假装没事。

“天哪,再这样下去,我迟早会因为神经紧张失调而暴毙。”

安宓儿痛苦地仰躺在工作室的沙发上,整个人呈无力状态。

“这叫自作孽,不可活。”一旁的Sammy轻哼,他慵懒地落坐沙发上,穿着今年凡赛斯最新推出的秋装,一头长发柔顺垂肩,俊美中自有一股不凡的贵族气息。

“别再念我了,我已经受到报应了好吗,在家里每天被老妈念,我的耳朵都快长茧了,若真的想帮我,就帮我想个好办法解救我,OK?”

“唯一的办法,就是跟他说实话。”

安宓儿瞪他一眼。“你想谋杀好友吗?”

“你很清楚我是认真的。”

“……”

“宓儿。”他加重了语气。

她气愤地反驳:“你敢跟你父母承认你是GAY,对女人没兴趣,只想嫁男人,你敢吗?如果你敢,我就敢!”

Sammy立刻心虚地避开眼。“那不一样。”

“拜托,哪不一样了?告诉你,我承受的心理压力和恐惧,就跟你现在一样!你爸妈至少是你的亲人,再怎么样,你们也不可能切断关系,但是我和阿武不一样,一旦揭露事实,他有可能气到离开我,而且我真正害怕的是,他用鄙视的目光看我,想到这里,我什么都不敢说了。”

Sammy望着她,沉默良久,也不晓得该说什么,他的确没什么资格说宓儿,自己的问题也是拖了五年多还未解决。

“对旷男怨女彼此对望,不由得同声叹气。

“为什么爱情这么难得到?有时候,我也希望自己爱的是女人,但我就是喜欢男人,没办法假装。”

“我才惨呢,好不容易爱上一个男人,我明明是女的,却还要假扮成气质美女,有时候我真希望自己是男人。”

Sammy目光一亮。“如果你是男人,我一定喜欢你。”

宓儿突发奇想地建议:“如果我嫁不出去,干脆嫁你算了,一来我们可以向双方父母交代,二来你也可以继续爱你的男人,我也省得再去谈那麻烦的恋爱,一辈子和我的老相好‘相机’为伍。”

“哈,这主意不错。”

“对呀,而且我们这么熟,又是知己,何必一定要相爱才结婚,婚姻可以有很多种形式,何必非局限于两情相悦不可?”

Sammy笑道:“如果我们结婚,也算是两情相悦,不但能解决彼此的问题,还有个伴,以夫妻的形式当一辈子的朋友,好处很多哩。”

“没错没错,而且你那么帅,当我要参加同学会或是其它宴会时,身旁有像你这么英俊的老公衬托,一定羡煞那些女人,也可以把那些平常批评我嫁不出去的人吓得哑口无言,哈!”

“同样的,有你这个老婆在我身边,我也可以正大光明地和男人在一起,而不会被人怀疑我是同性恋。”

两人越说越高兴,越聊越觉得有意思,她和Sammy本来就是无话不谈、没有禁忌的麻吉,两人甚至心血来潮地靠在一起,假装亲密地演起一场夫妻的戏码。

安宓儿顽皮地坐在Sammy的腿上,双手勾上他宽阔的肩膀,学起撒娇的小女人样,她虽然平日像个男人婆,但由于身为摄影师,对美的观察是她的强项,也时常要教模特儿做各种娇媚的动作,所以学来全不费功夫。

Sammy也假装自己是个风度翩翩的男子汉,搂着她,做出挑逗的表情,可把宓儿真的逗笑了。

当两人玩得正起劲时,没注意到一位现成的观众,呆立在门口,用妒火中烧的目光狠瞪他们。

江震武如受雷击,因为他怎么都没想到,会看到这一幅让他错愕到无法置信的画面。

“耶?阿武?”乍见门口的人影后,发现是江震武,她开心地向他招招手,她现在是安宓儿,理所当然用着好哥儿们的态度对他,完全没想到接下来会发生的事。

江震武真的被惹火了,再也无法按捺住胸口那股蓄积已久的怒火。

“水性杨花……”

“什么?”她呆愕。

“你这个水性杨花的女人!”

他再也忍不住了,这女人不但玩弄他,现在还坐在另一个男人的腿上,原来她不只扮两个人,还脚踏两条船,妒火加上醋劲,让他再也压抑不住地爆发出来。

安宓儿莫名其妙地被他的怒火慑住,先是呆掉,然后才猛然回神反驳回去。

“你干么骂人啊!居然骂我水性杨花?”

“你跟我交往,却背着我勾搭上这个娘娘腔!没想到你这么不知检点!”

她全身一震,直直地瞪着他,解读他激动的神情及说的话,终于恍然大悟。

“你……”

“喂,等等,别以为我是外国人就听不懂中文,我知道娘娘腔的意思,也许我不像你长得这么雄壮威武,但绝不是娘娘腔,请别侮辱人。”Sammy不服气地更正,他是GAY没错,但并不喜欢和娘娘腔这个词扯上关系,而且他自认打扮得很有型,也很有个人风格,追求品味的他,不能接受这种侮辱。

江震武一把揪住他的衣领,愤怒警告。

“该死的你!”

Sammy倒抽一口凉气,以为对方的拳头就要打来,但下一秒,安宓儿已挡在他面前。

她的目光同他一般危险,燃着熊熊怒火,一手及时钳制住他的拳头,与他凌厉的目光对峙。

江震武愣住,没想到她会为了那个男人与他对上,禁不住怒火更盛,不过在发飙之前,她却先他开了口。

“你早就知道了?”

他一怔,尚来不及消化她话中的意思,她又接着问。

“你早就知道我是安舒儿了,对不对?”

江震武这时候才想到自己泄了底,因为太生气了,所以没多想就大发雷霆,望着她逐渐森冷的面孔,他怒张的气势消了不少,随即不服气地暗骂自己,是她先对不起他,没什么好心虚的,于是挺起胸膛。

“没错!我早就知道了!”

她无法置信地瞪他。“所以你故意整我?”

瞧见她越来越难看的脸色,江震武有不妙的预感,但他毕竟是男人,敢做敢当,既然纸包不尊,干脆大家摊开来谈个一清二楚,有恩报恩,有仇报仇。

“那又如何?是你先耍我的!”他说得毫不客气,一副造反有理的口吻。

她终于明白了,这阵子她忙得焦头烂额,作息大乱,有时候晚上睡觉还会作噩梦,全都是拜他所赐,原来他早知道了,而且瞒着不说,只为了故意整她!

“原来如此啊……”她点点头,自嘲地笑了。

不该笑的时候居然笑了,让他禁不住备感威胁,她脸在笑,眼睛却是瞪着他的。

“你想干么?”他往后退了一步,这气氛传递了某个熟悉的警讯。

“我想干么?你说呢?”

他结结巴巴地往后退。“喂——我警告你,别乱来——”

“马的!我今天不把你扁成猪头,就不是女人!”

江震武瞠目结舌,惊恐地瞪着面前那个向他飞扑而来的男人婆,他连拒绝跟女人打架的机会都没有,就被她给扑到地上,二度用脚践踏。

“你敢踩我!”

“又不是没踩过!”说完多补上好几脚,新仇旧恨一起报。

桌子掀了,东西翻了,两人轰轰烈烈地扭打在一块,Sammy张口结舌地瞪大眼,不敢相信这两个人竟然就这么干起架来,也不晓得这是他们第二次打架,更不晓得当他们打架时,外人最好闪远点,千万别劝架,因为——

“喂!快住手呀你们——”他一心急着制止他们,却被天外飞来一脚给踢开。

这是男人与女人的战争,爱得深,怨恨也深。

如果说,必须在忍气吞声和出口怨气之问做个选择,江震武选择前者,因为好男不跟女斗,如果她有什么闪失,他绝对绝对会后悔。

“你别打!哎哟\痛耶!”

“给你死!”

很好!她又搞砸了,不但和江震武打了一架,还附赠他比上回更多的黑青。

自从那天后,她和江震武再也没联络,两人处于冷战期,合作之事虽没取消,但暂时停摆。

她承认自己太冲动,不像个女人,但想到他整了她那么久,一时咽不下这口气,还是本性复发,直接跟他干上。

不过打归打,她心里明白,江震武实际上是让着她的,所以她一点瘀青也没有,到了这地步,他依然很有绅士风度。

“你真的不跟我去日本?”安美莉一边整理行李,一边问女儿。

安宓儿站在房间门口,双手插在口袋,斜靠着门,对老妈摇头。“我才不去当你和陈大叔的电灯泡呢!”

老妈谈恋爱了,对象是陈聪扬,秉持着人生得意须径的想法,当陈大叔一邀,向来作风下拖泥带水的老妈立刻答应随他去日本。

看着老妈愉快地整理行囊,她这做女儿的还真羡慕老妈,都五十二岁的女人了,还是那么乐子谈恋爱。

她很想问老妈关子阿武的事,但话到嘴边,就放弃了。

“如果想我,随时到日本来找我。”安美莉笑着对女儿道。

“我又不是孝子,你不在,我终于可以好好清静一下了。里

“不孝女。”安美莉呋了声。

“我这是孝顺,让你不用挂念我,去谈恋爱谈个过瘾,懂没!”

“如果你能够赶快结婚,才是真正孝顺我,你和阿武还要冷战到哪时候?”

她听了,生气地转开脸。“我才懒得理他。”

“你欺骗他一次,他摆你一道,谁也不欠谁,别再闹脾气了。”

“谁跟他闹脾气了。”她反驳。“是他太过分。”

安美莉摇摇头。“在我看来,你们两个人的个性一样,都同样固执、同样忸,真是的,明明彼此喜欢对方,却像小学生一样吵架,噢不,是打架。”

安宓儿沉默了。她也不愿意呀,但当时实在太生气了,自那天后,她就没再和他见面,关系就这么卡着,若他不肯先来道歉,她也拉不下脸,而且,也许他已经不喜欢她了……思及此,她心情荡到了谷底,这也是为什么她不愿意先去见他的理由,因为她怕知道实情,只好让事情搁着,强迫自己不要去想他。

“你应该和阿武好好谈一谈。”安美莉道,只消一个眼神,她就了解女儿在想什么。

安宓儿别开眼。“有什么好谈的,架都打了,他现在一定恨死我了。”

“那可未必。”

她回看老妈,发现老妈似乎话中有话。

安美莉没解释,只是神秘一笑,她想,还是先不告诉宓儿好了,反正她迟早会晓得。

“不跟我去日本,不如送我到机场如何?”

“反正陈大叔会来接你,我就不送了,祝你有个愉快的日本之行。”

其实,她是怕见到江震武,她不想看到他愤恨的眼神,因为,她心里会很难过,所以宁愿选择逃避。

“你去哪?”

“去拍照。”

她调适心情的最好方法,便是拿着相机到处捕捉美景,现在她很需要这么做,因为今天江震武就要回日本去了,想到会有很长一段时间见不到他,她选择放自己一个长假,好平息心中的纷扰。

和老妈告别后,她回房间准备轻便的行李,打算出去遛遛,藉由拍照暂时抛下凡尘俗事,把注意力转移到别的地方。

安宓儿漫步在繁荣的信义市区,拍摄城市街景,镜头到处随机捕捉画面,直到一抹熟悉的身影出现在她镜头前,让她不由得怔住。

江震武就站在她不远处的前头,她完全没料到会碰上他,真是应了冤家路窄这句话,他看起来英挺威风,尤其是在人群里:永远那么出众,令她胸口不自主地汹涌起伏。

他的表情严肃,没有丝毫笑容,而脸上残留的黑青还贴着OK绷,提醒她两人间没有解决的恩怨。

他是来找她吵架的?

她将相机收进袋子里,转身离开,江震武立即紧随在后。

“喂!”

她大步向前,没有回头。

“喂!我在叫你!”

她停住,深吸一口气后,才回过头。

“干么?”

“你为何看见我掉头就走!”

当然要走,因为她不想跟他吵架,上回打了一架,够了。

“你干么不讲话,别忘了,是你先对不起我!”

这家伙果然是来找她吵架的,她居然还对他抱持希望,可恶!

“我们扯平了。”她冷道。

“扯平?别开玩笑了,你的所作所为已经犯下了无法弥补的错误,别想就这样一笔勾消!”

她心口一紧,双手禁不住紧握成拳,这该死的臭男人,她已经很难过了,他却不死心地追来兴师问罪!

以往若有男人敢这样当面挑衅她,她是绝不会认输的,但在他面前,她快支撑不住,他的表情、他的眼神、和他说的话,都像一把锐利的刀,狠狠地在她心口砍了好几下。

咬着牙,她努力让语气听起来不带一丝感情。“不然你想怎样?”

江震武才要开口,旁边突然传来女人的尖叫。

“呀——是江震武耶!”

“耶?真的是江震武!”

“哇~~”

发现偶像的身影,叫声仿佛会传染似的,很快就聚集了一群女球迷,江震武心想不妙,立刻走上前,拉着她便走。

“我们去别的地方说。”

她没有挣扎,而是盯着自己的手臂,他大掌的热度传到了她心坎里。

眼见偶像要落胞了,女球迷们当然不死心地紧追着,还不断地在后头叫出他的小名。

“阿武~~”

“阿武等一等嘛~~”

女球迷很快围上来,就是不想让偶像跑了,面对球迷的死缠烂打,江震武实在很不习惯,而且她们还引来更多看热闹的路人。

“对不起,我不习惯跟女孩子离这么近。”这些女人几乎个个像豺狼虎豹,有人还大胆地抓他的衣服,不准他走,令他眉头大皱,只好出声有礼地制止。

“不公平,她也是女的啊,阿武为何独独对她例外?”女孩子们有人指着安宓儿不服气地抗议。

她的心跳无端地漏了一拍,有吗?他……对她例外吗?

一人抗议,其它人跟着起哄。

“不公平!”

“对!不公平!”

“阿武偏心!”

有时球迷疯起来,真的很可怕!面对这么多妒火中烧的眼睛,安宓儿也不禁冒冷汗。

突地,一只手臂放在她肩膀上,保护性地搂紧她。

她惊讶地看着肩上那只又厚又大的手掌,再抬头仰望高大如神只不可侵犯的江震武,这时的他如铜墙铁壁一般屹立不摇,让她也怔住了。

江震武声如洪钟地大喝:“安静!”

他的命令奏效了,一声令下,现场突然安静下来,他的威严震住了所有人,同时他还声明:“她当然不一样!”

安宓儿心跳如擂鼓,他……在说什么呀!这话是什么意思,为何说她不一样?难不成……他……

江震武扫视众人一眼后,才又指着她开口。“你们仔细看,她的穿着打扮哪一点像女人?除了性别是女的外,她外观根本就是一个男人好不好!”

安宓儿脸色一变,黑了半边,居然说她不像女人!这个王八蛋……

她的脸皮微微抽筋,牙齿隐隐在磨,她没有生气,因为没什么好生气的,不生气,不生气,不生气……才怪!她气死了!

“放开啦!”她不客气地拍开肩膀上的手臂,转过头大步离开。

江震武大步跟在她身后。

“喂!”

她往前走,不理他。

“喂!我在叫你听到没!”

她火大地转过身,不客气地吼回去。“你很麻烦知不知道!离我远一点!”

他呆住,继而也拉下脸。“你说话很伤人耶,又不是我要她们跟的!”

“才怪!你出门也不稍微变装一下,嫌自己不够大牌是不是!”

江震武一股怒火往上窜,这男人婆实在很不可爱,讲话一定要这么带刺吗!他特地来找她,起码她也像个女人一点,真是……男人婆就是男人婆。

他才要大声反驭,谁知迩来不及开口,突然一个东西飞来,毫无预警地正好打中安宓儿的额头,她一声闷哼,当场痛苦地捣着头。

“不准对阿武无礼!”

“你凭什么对咱们阿武凶啊!”

“对呀!人家阿武又没惹你!”

女球迷们如此喧哗,让安宓儿更为光火。

“啰嗦死了,他是你们的偶像,又不是我的!”

江震武愣住,有些恼火地低斥:“你这女人实在不可爱——”下面的话消失了,仿佛天空打下一道晴雷,劈在他身上,盯着她额上流下的一道血,刹那间,他全身僵住,动也不动。

安宓儿也火了,额头疼得像火烧,已经很难受了,这家伙还像个大声公正耳边吵个不停。

“你烦不——烦……”她呆愕住,只因为被眼前的那张阴森面孔给惊吓到。

那阎王般铁青的面孔,让原本的小麦肤色更为黯沈而威严,让人几乎产生看到古代包公的错觉。

她不是没见过他生气的样子,但没像现在这样感到胆颤心惊过,她下意识地想退开,却发现自个儿的手腕被紧紧地拉住。

“是谁丢的!”如雷的大喝,把所有人全吓了一跳,包括安宓儿。

他恶狠狠地瞪向身后那群女生,浑身爆发的怒火,让女生们个个噤若寒蝉,全睁着惊恐的大眼,彼此你看我、我看你,没人肯承认。

“因为她对你凶啊……”有人不服气道。

“但也不能拿东西K人啊!”

他的厉声斥责,让这群女孩子们再度吓得退却。

“凶什么凶嘛~~”

“就是嘛~~”

女球迷们的骚动和抱怨,让安宓儿如大梦初醒,她不顾伤口的疼痛和流血,忙拉住正在气头上的江震武,她不能让他继续向球迷发火,这会伤到他的形象和名誉,她不能让此事发生。

如她所料,江雳武正准备发飙,在他如野兽大吼前,她赶忙阻止。

“算了啦!”她用力拉回他。

“不行!不能就这样算了!”

他凶起来还真吓人,她几乎拉不住他,这时候哪里还有心情吵架,急着赶快把人拉走。

被心不甘情不愿带走的江震武,满肚子的火气无处发,愤然质问她。

“为什么算了?”

“你是公众人物,别随便当街发飙!”

“公众人物又如何!向你丢东西就是不对!”他的声音比她还大,而且振振有词,他是真的气坏了。

“好痛……”她捣着额,虽然血流得不多,但还真的很疼。

瞧见她深锁的眉心,他怒火瞬间降温,神情转为担忧。

“还好吗?”连口气也放柔了。

“只是小伤,不碍事。”她轻声道,低着头,心下诧异他的温柔,每当他表现关怀的一面时,总会让她不自觉地怦然心动,不知不觉地脸红露出小女人的一面。

没想到,他会为了她发这么大的脾气。

一双大掌突然捧起她的脸,让她的视线与他相对。

“我看看。”他理所当然地靠近看她的伤。

“不用啦!”她对这突来的动作有些措手不及,稍一动,却扯疼了伤口,低呼一声。

“看,谁叫你要动,乖乖的让我看不就好了。”听似责备,语气却是温柔的,而非平日的粗声粗气,令她心儿一阵暖暖的,也难得地安静下来。

因为这个意外,两人之间的气氛转变了,仿佛又回到她还是安舒儿的时候,他也是这般体贴细心,让她感到自己正被呵护疼宠着。她不禁在心底偷偷地开心,因为现在的她是安宓儿,不再是安舒儿了,他头一回对安宓儿展现绅士的柔情。

江震武轻轻撩开她额前的发丝,一看见伤口,他神情更为严肃了,虽然只有破皮,但见到她流血,他的心就不由自主地沉重起来。

“虽然是小伤,但还是要好好处理,才不会留下疤痕,走。”

他很快在路边拦了一辆计程车,牵着她的手坐上车,好在离他的住处不远,车程一下就到了,他现在只想赶快帮她疗伤,最重要的是,他想和她独处。

回到他的住处后,她才突然想到一件事。

“糟了!”

他纳闷地看她。“怎么了?”

“你今天不是要回日本吗?下午三点的飞机,你再不准备走就来不及了!”

他望着她,帮她处理伤口的动作没停,让她更着急了。“你还在蘑菇什么?快准备呀!”

“不是今天。”

“呃?什么?”

“我三天后才走。”

她呆住,本来还没搞清楚状况,但在瞧见他脸上微现的腼腆后,突然恍然大悟。

她不再催他,眼睛紧紧看着他,芳心窃喜,因为她明白了,他是为她特意多留三天的。

这代表什么?他不明说,她也猜得到。接下来,她像个乖孝,安静地任他为自己轻轻检视伤口,感受暖和的大掌触碰着她的肌肤,碰到的地方,都像被火烙了印,微微发热。

“你伤口上的血污要先用清水清洗,然后上药。”他低声道。

“不用这么麻烦吧!”

“相信我,我常受伤,所以对伤势处理有些研究。”

“噗!”她忍不住发笑。

他浓眉一拧。“笑什么?”

“没什么。”她假装什么都没发生,江震武可不放过她,眼底闪过一丝顽皮,突然搔起她的痒,吓得她又叫又笑,就像过去那般,当两人正浓情蜜意时,他欺负她的几个项目,搔痒正是其中一个。

“说不说?”他威胁。

“好嘛好嘛!我说啦……我只是突然觉得你说的那句话好熟悉嘛。,”

“这样好笑?”

“当然,咱们第一次见面时,我扭到,你也是这样告诉我的,你该不会都用这方法泡妞吧?”

他没回答,放过她的腋下,拿出纸巾,用矿泉水沾湿,轻轻帮她擦拭血污,以及上头的灰尘。

“会疼,忍耐一下!”

她眉头紧拧,但没叫痛,看得出她在忍耐。

“疼吗?”

“还可以。”

这次,换他笑了,而她听到他低浅的闷笑,一脸狐疑。

“请问这次轮到你笑什么?”

他学着她的语气。“咱们第一次见面,我帮你推拿时,你也是这种表情,明明痛得要死,却死命地忍耐。”

他看她的眼神,令她心儿一震,那灼热的目光快烧死她了,四日久久相望,直到她被他瞧得整个人不自在,害羞地垂下眼帘。

江震武为她贴上一小块绷带,盖住伤口后,搂住她的腰。

她抬眼,有些不确定地看着他,想问他们这样算和好?还是只是朋友而已?他把她当宓儿?还是当舒儿?他延后三天回日本,又是为了什么?

一大堆的问题如潮水般涌来,但她再没有询问的机会,因为江震武直接给了她答案。

烙下的唇,火热地攫住她的所有低呼,这叫一吻泯恩仇,千言万语,还不如无声胜有声。

不管两人之间有什么恩怨,都改变不了一件事:他们相爱,这才是事实。

两人再无顾忌,压抑已久的情欲渴望需要被狠狠地满足,他们急切地脱着彼此身上的障碍物,索取对方的热情,来温暖寂寞已久的心灵。

不用言语,他们非常明白,不打不相识,越打越恩爱,江震武不但吃了她,她也把他吃得很彻底,两人从客厅沙发到卧房,一路打得火热。

“宓儿……”

“嗯……”

“跟我去日本好吗?”

“我有工作。”

“……”

她感觉到他的失望,低笑地补了一句:“我的工作就是完成你的写真集。”

他立刻欣喜地将她搂得更紧,更激情。

“所以……”她努力腾出嘴,低哑地开口:“直到拍完写真集为止,我都会去日本出差。”

他以行动彻底展现他有多么高兴,她则快乐地承受他如大海般的深情,就像经过一场洗礼,相信激情过后,她会成为一个真正的小女人。

【全书完】

编注:有关安宓儿另一个好友韩千寻的爱情故事,请看橘子说542《对你认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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