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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江震武是不是个守信的人?这件事在当晚得到证明,因为陈聪扬拨了通电话给她,希望能再谈合作的事,她立刻答应了。

隔天,她一早就到摄影工作室待命,并看了下江震武最近的新闻消息。

媒体的力量,的确不可小看。

陈聪扬的眼光十分高竿,江震武在媒体面前有选择性地曝光后,大大提高了人气。

安宓儿看着报纸,整个娱乐版就数江震武的版面最大,也最明显。

她的办公桌上摆满了各家报纸和周刊,翻开的版面,尽是关于江震武的消息,她仔仔细细的把每篇报导都详尽地阅读一遍。

桌上的电话响起清脆的铃声,安宓儿将电话开启对讲机的功能。

“什么事?”她问。

“安老师,陈先生他们来了。”对讲机传来助理的声音。

“请他们进来我的办公室。”

“好的。”

对讲机切掉,安宓儿立刻兴奋地高呼,如果她会翻筋斗,一定连翻个几圈以示庆祝。

当敲门声响起,她立刻恢复平日的冷然自持,收敛情绪,隐藏在镇定的面具后。

她拉拉衣服,拨拨头发,整理一下门面,才走过去打开门,门外的人,正是陈聪扬和江震武。

“进来吧,随便坐。”她转身,让他们自个儿进来。

因为有了前车之鉴,陈聪扬一直夹在他们中间,好让两人保持安全距离,不过陈大叔大可放心,因为安宓儿学乖了,这次无论有什么不高兴的事,她都不打算再和他吵架了。

三人人了座后,尽责的助理才对他们亲切招呼。

“我去帮各位泡咖啡。”

“不要咖啡!”几乎是同时的,她和江震武两人不约而同脱口而出,说完后,又意外地同时互瞪着彼此。

打从进门后,他们刻意回避对方的视线,彼此心照不宣,下意识地避免再有任何争执,直到两人同声回答,才正眼看着对方。

助理茫然地来回看着两人。“呃……你们都不要咖啡?那要喝什么?”

“茶!”再一次的,两人的回答相同,并且分秒不差。

这样的默契,让两人同时都很尴尬,彼此心知肚明,之所以不要咖啡,是因为上回的泼咖啡事件,他们就是因为这样才打架的。

陈聪扬忍着笑,对不明所以的助理道:“给我们茶就好,谢谢。”

助理虽搞不清楚发生什么事,但还是笑笑地点头离开。

江震武和安宓儿同时移开目光,没事似地各做各的事,她低头看着文件,他则假装浏览室内摆设。

他避开目光,是为了避免挑衅;至于她,则是莫名的心虚不敢看他,一想到昨日的吻,一颗心再也回复不了原本的平静。

陈聪扬这会儿终于放心了,原来这两人都不想再吵架,他也乐得可以轻松一点,为了化解尴尬,他假装若无其事地和安宓儿讨论正事,安宓儿求之不得,这样正好可以让自己转移注意力,把心思放在合作细节上。

当他们讨论时,江震武只能在一旁听着,一开始还好,但久了,便开始感到无聊,他不明白陈大叔为何一定要他来,其实他们两人说好就好了,他根本不需要跟在旁边听。

拍摄写真集是陈大叔帮他规划的下一个工作方向,他信任陈大叔,因为陈大叔是他的怕乐,将他带到日本踢足球,他才有表现的舞台,得以达到今日的成就,所以陈大叔的安排,他通常没什么意见。

若非为了女友,他不可能再来见男人婆,思及此,他难掩好奇,这男人婆居然是舒儿的姐姐?

他细细端详她的五官,从眉毛、眼睛、鼻子、一直到嘴巴……咦?她的嘴巴还挺漂亮的,搽了口红吗?不然怎么那么红?

安宓儿冷静地跟陈聪扬讨论,很想假装那道射来的视线不存在;他盯得快烧起来了,只好转头迎视他。

“不知江先生认为如何?”

他怔住。“什么?”

“合约的内容,有不懂的地方,我可以再为您解释一遍。”

很难得她的态度这么客气,挺教他意外的,而且,是错觉吗?他觉得今天的她看起来……好像有什么不一样,同样一张脸,但跟上次的印象相比,好像也没那么男性化……

“江先生?”

“不用了,由陈叔决定就好。”他道,语气没了先前的戾气,不热络,但起码表示了尊重。

她点头。“好吧,陈先生,接下来是关于拍摄的尺度,我想知道你们的底限在哪了”

他们再度进行讨论,他只好再度安静地听,刚开始还勉强能安分地坐着,但久了之后,越来越坐立难安,已经习惯了在运动场上挥洒汗水,现在要他一直坐着,不到一个小时,他肯定长痔疮。

猜测他们大概一时半刻也讨论不完,他索性站起来,到处看看。

其实打从一进门,他就吓了一跳,因为这间办公室一点也不像办公室,倒像是休闲度假的地方,足足三十坪大的房间里,每一处装潢、摆设都洋溢着独特的风格,让人眼睛一亮,想不到男人婆的办公室这么有特色,与他所想象的完全不同。

首先吸引他目光的,是陈列在墙上各式各样的摄影作品,有人像、有静物、也有花鸟,仔细看看摄影作品最底下角落的签名,怪怪!居然是安宓儿三个字。

这些全是男人婆拍的?

江震武难掩眼中的惊讶,禁不棕头悄悄看着她,他不懂摄影,但懂得欣赏,墙上这些大大小小的照片,全是动态画面的瞬间猎取,有的充满了震撼的美感,有的则给人时光就此伫足的宁静错觉。她以独特的方式,将肉眼所看不到的感动,化为瞬间的永恒。

他几乎无法移开视线,不可否认的,她的摄影技术和审美眼光,令他刮目相看。

欣赏完了照片,他开始研究起办公室里的摆设,在这房间里,有许多奇妙的新鲜玩意儿。

例如一颗水蓝色的地球仪,竟然可以腾空转动,他左看右瞧,研究了半天,就是不明白这地球仪运用的是什么科学原理。

再看看时钟,那是直接用灯光打在墙上所形成的影子钟。

两个相拥的男女人形玻璃瓶,搞了半天原来是砂糖和盐巴罐,有创意!

走到垃圾桶旁,垃圾桶居然会自动打开,离开时,盖子又自动关上,趁她不注意,他偷偷把脚凑过去,让垃圾桶开开又合合,玩了好几次。

最后,他逛到她的办公桌前,本来只是随便看看,却不经意瞄到自己的报导。

他颇为讶异,她怎么会看他的新闻?稍微翻了下,又发现报纸的最下面还压了一本杂志,做记号的那一页,也是他的报导。

基于好奇,他把杂志稍微拉出来,因为这本杂志他自己还没看过呢,却发现杂志的下头又压了一份文件夹,上头清楚写了三个字“江震武”。

他眼中有着困惑和……淡淡的不可思议,她为什么尽收集一些关于他的报导?这代表了什么?

翻人家东西是不礼貌的,但他实在克制不住心中的好奇,文件夹里到底放了什么东西?

看一下就好,他这么告诉自己,趁那两人不注意,他轻轻拿起文件夹,打开用白线圈住的封口,岂料!白线一松开,文件里的东西竟然如土石流爆发全掉了出来,一阵哗啦哗啦声,清楚地响彻整个室内。

惨了!

江震武僵在原地,心中哀叫,心虚地缓缓转头,果然瞧见两道视线正盯着他。

陈聪扬眉头紧皱,脸上的凝重神色仿佛在责备他“没事找骂挨”,自己人好解决,他不担心陈大叔,反而忌惮着安宓儿,但意外的她没有立即发怒,只是静静地盯着他看,反而更让人忐忑不安,不知道这男人婆心里在想什么?

是气到说不出话来了?还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突然男人婆站起身,缓缓朝他走过去,令他全身警戒。

他可不是怕她,反正弄都弄掉了,不然怎么办?男子汉大丈夫,自己做的事自己担,他不会推卸责任的。

“因为文件上写着我的名字,所以我以为可以看。”他理所当然地解释,眼看那女人一步一步地渐渐逼近,他更加小心翼翼,并准备应战。

瞧而,就在她来到他面前时,突然蹲下身,开始捡起东西。

江震武一愣,疑惑地盯着她,一时脑袋还转不过来,不是要打架吗?他架势都摆好了说。

“你还愣着干么?东西是你弄掉的,不会帮忙捡吗?”安宓儿淡道,平静的语气不带任何火药味。

人家没凶他,也没找他打架,江震武也不好发觎,只好乖乖地蹲下来,跟她一起捡,但满心疑惑,男人婆怎么脾气变得这么好?她会不会趁他不注意时放冷箭,来个一拳或是一脚什么的?

“我没那么小人,要打,一定会正面攻击,不会背后偷袭。”她淡淡地开口。

被人家看穿了心事,有够丢脸的,他很是心虚,为了掩饰尴尬,只好赶快捡东西,好消灭做错事的“证据”。

然而他才捡了几份就呆住了,因为掉在地上的资料,全是有关他的相关报导。

江震武诧异的瞪大眼,翻阅手上的剪贴簿,有些是照片,有些是文字叙述,里头的内容甚至完整到连他高中时代参加足球社团在台湾踢足球的大大小小比赛,直到被发掘、遇上陈大叔、然后去日本发展的相关照片和报导都有。

“这……”他张大嘴,瞪大眼,很明显这些资料都是精心整理过的,他自己留存的报导都没这么详尽。

竟然如此用心仔细地收集他的资料,再笨的人也想得到,原来男人婆对他……对他……

“干么用这种脸看我?”她皱眉。

“……没有。”

“没有?那你为何脸红?”

“哪有!”他否认。

安宓儿双眉扬起,问:“你该不会以为我暗恋你吧?”

“……不是吗?”

她静静地盯着他,隔了一会儿后,才轻声开口。

“如果是呢?”

这回答可吓坏江震武了,他惊讶得说不出话来,还舌头打结,结结巴巴地吐出字句。

“不……不会吧……你你你……怎么……怎么会……”

“噗!哈哈哈!”她突然放声大笑。

他整个人傻住,呆愕地瞪着她,这才恍然大悟自己又被要了。

“喂……”

“哈哈——哈哈哈——”

“安宓儿!”他十分没面子。

“你竟然为此脸红了,还会口吃?哈哈哈——”她乱没气质地倒在地上抱着肚子狂笑,化解了两人之间的冷凝,让整个气氛突然变得轻松起来。

老实说,江震武也松了口气,头一回见到她大笑的样子,令他感到新鲜又惊奇,而且她笑起来……其实满可爱的,与不笑的时候真是天壤之别,让他的心弦好似被什么东西给拨了一下。

他很快甩开内心那莫名的思绪,没好气地数落。“有这么好笑吗?”

她的回答,是非常给他面子的继续大笑。

奇异的,看她笑得这么开心,连带让他也有了好心情,态度也不像适才那般严肃了,口气多了份幽默。

“好吧,算我自作多情,但相信换了任何人,都会以为你在暗恋我,不然你收集我那么多报导做什么?”

安宓儿笑声渐歇,让自己喘口气,才对他做鬼脸地说:“谁说收集你的照片和报导就是暗恋你,我这是在做功课好不好!”

“做功课?”他不懂。

好吧,看在这家伙逗笑她的分上,她决定尽释前嫌,解释给他听,不然这自负的男人还真以为她在暗恋他咧,那她才冤呢!

“在拍写真集前,我必须先了解拍摄对象的种种背景资料,例如你对足球喜爱的程度、踢足球的动机、进入这行的过程、受挫折时的态度,甚至喜欢的食物、讨厌的东西、包括你的喜怒哀乐……我都会一一去了解,这样我才能抓出你的特色,并根据你的型去设计风格走向,懂吗?”

她说得理所当然,他听得却很惊讶。

“所以……你去收集这些?”

“当然,收集这些可花了我不少时间,你在日本的报导较好查,但台湾的就有限了。”

他专心整理着地上一张一张的资料时,赫然发现了一张高中足球社的团体照。

“这是……”

“不会吧,你自己的照片却不记得?”她故意挥抡。

“你去哪弄来的?”

她耸耸肩,轻描淡写地说:“我去你以前的高中,拜访了你以前的队友,刚好他留有照片,我就用我的相机照下来,你看到的大部分是翻拍的照片。”

江震武看着照片,眼中难掩惊奇,最后目光落在她身上,若有所思地盯着。

他万万想不到,她为了拍摄写真集居然如此用功,收集了这么多他的相关经历和资料,这份用心,令他很感动,不禁开始反省自己对她的偏见。

他真的是小看她了,了解到她的专业和用心后,开始有些明白陈大叔坚持要用她的原因,他必须以全新的眼光再重新看清楚她这个人。

安宓儿发现他的停顿,纳闷地拾起头,不料与他专注的目光对个正着,也呆了。

“你一直看着我干么?”她被瞧得很不自在,别的男人盯着她,她不觉得如何,但被他盯着,就是全身不对劲,心口产生小小的骚动。

“仔细一看,你跟你妹还真有点像哩。”他的脸庞突然欺近,想将她看得更仔细一点,她心下暗惊,忙转开脸。

“那还用说,我们是姐妹,当然像了。”

“哈!你妹也是这么说。”

他现在才发现,其实她没他想象中那么不讲理,对她的印象完全改观了。

“我收回先前的成见,陈大叔说得没错,你满厉害的。”江震武道,他这人有个优点,就是知错能改,当发现自己看轻人家了,立刻修正。“想不到为了我,你这么认真的收集资料,我自己留存的都没有你的完备,看你如此用心,我真的很感动耶!”

这人突然如此热情,让她一时之间很不习惯,因为现在她是安宓儿,不是安舒儿,但是听到他的赞美,心里还是很高兴,好似春天的阳光,化开了冬雪,一股暖意流过心田。

“既然明白我的用心,麻烦以后有什么计划请多多配合,意见不要太多就好了。”

他皱眉,严正指出她的缺点。“其实你笑起来很好看你知道吗?别老是板着脸孔,你现在就太严肃了,来,笑一个。”他发觉自己喜欢看她笑。

这回换她尴尬了。“我为什么一定要笑啊?”

“因为你冷淡的样子让人感到很有距离感,既然是合作伙伴,你就别老是板着一张脸。”

“我才不要咧!”

“原来你也会不好意思啊!”他仿佛发现新大陆一般,很高兴找到她的罩门。

“我才没有!”她嘴巴逞强,可惜装得不像,脸上不自在的表情出卖了她。

这会儿换江震武得意了,原来她这么可爱呀,她越是急着否认,他越想逗她。

不打不相识,当彼此有了更进一步的了解后,成见便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欣赏。

看着两人竟然哥儿们一样地坐在地上聊起天,在一旁静静观察的陈聪扬总算松了口气,男至角跟摄影师的良好互动是很重要的,很高兴他们建立了对彼此的信任和好感。

他走过去,也跟着蹲下来,对两人道:“你们继续聊,我还有事,先走了。”

安宓儿听了愣住,江震武则没事一样地点点头。“好吧,陈大叔,路上小心。”

什么好吧?陈聪扬走了,那接下来怎么办?这么一来岂不是只剩下她和江震武?

“你要先走?不行呀,我们还没讨论呢!”她忙道,觉得非常不妥,哪里不妥自己也不晓得,就是觉得怪怪的。

“来日方长,不急于一时,剩下的和阿武讨论就好了,这样可以培养你们的默契,有助于写真集的进行,不是吗?”

“话是这么说没错,可是——”

“你们两人能和平相处真是太好了,这么一来,我也不用每次都跟着阿武来这里,我还有其它运动员要顾呢,阿武,你就好好和安大师配合。”

“没问题,大叔你先去忙吧,不用管我们,我和小安现在是自己人了,是吧小安?”

安宓儿汗颜地瞪着他,什么时候他说了算啊?还叫她小安!自己人?这人脸皮也太厚了吧!

江震武边说边咧开笑容,还跟她勾肩搭背的,仿佛两人是很熟的好哥儿们,被他碰触的肩膀热得发烫,属于他的男性气息,也彻底笼罩住她。

“安大师,我家阿武就交给你了。”

她开口想说些什么,但是门已应声关上,让她连拒绝的余地都没有。

如今,就剩他们两人了,她汗颜地转头,望着身旁那张黑人牙膏牌的笑容,依然闪亮亮地对她绽放,她实在说不出任何杀风景的话,只觉得那笑容亮眼得几乎闪瞎她的眼睛。

“小安,接下来呢?”

接下来,老实说,她也没个主意,只是很开心能跟他化敌为友,没了心结,原本鼓噪不安的心,因为他的笑容而恢复了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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