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贵主贤兄（二）

“娘娘摔到哪儿了？没事吧。”子佩一脸关切，又绕到慕容贞身边瞧瞧，慕容贞只觉得自己尴尬的很，总不能堂而皇之的说她是被皇上打了吧！

“咳咳，我都说了没事儿。”

“皇后娘娘万安，小的奉皇上旨意，从阴太医那儿要了一瓶玉露膏，皇上说此药消肿止痛，最适合娘娘使用。”这林何也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慕容贞肺都要气炸了，忍着身后的疼痛将林何推到一边：“大胆林何，未经本宫允许擅闯太极殿，该当何罪！”

“娘娘恕罪，是皇上……”

“滚！去告诉你那昏君，本宫用不着！滚啊！”这或许是慕容贞第一次朝着侍宦发脾气，竟是因为这样一件事。

林何知道皇后脾性，很是不理解皇上此番举动，只好将玉露膏交给子佩，顺从慕容贞的意思“滚了”。

“娘娘，这药……皇上……”子佩纵然心中颇多疑问，终究不好开口，只是支吾其词。

“药给我，那个问题，你还没回答我？朝堂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虽然满肚子的火气，可是阴太医的药，毕竟还是很好的，不用白不用，更何况，他下手那么重，自己真的该“消肿止痛”了！

“娘娘，听说是晋朝那边有个将军叫什么郗恢，边线战事告急，他写信给常山王，中有一句是‘贤兄虎步中原’用来称赞皇上，皇上却认为‘贤兄’二字是在贬低他，所以要张大人他们写信嘲讽晋人。”子佩倒是明事理，记性也好，朝堂上一些事传的快，便也暗自记下了。

慕容贞手里把玩着那瓶玉露膏，沉思片刻，幽幽道：“‘贤兄虎步中原’，若是郗恢私下里写给拓跋遵，称皇上为‘贤兄’，也未尝不可，只是这拿到朝堂上的书信，未免失了礼节，皇上又是个极其好面子的，生气也在所难免。”

“凡是和皇上有关的事情，娘娘可是一点都不糊涂啊。”子佩调侃道。

是啊，她一点都不糊涂，甚至很清楚他如今的处境，鲜卑贵亲与汉臣的矛盾愈加激烈，他此番又该如何处置张衮、崔逞？他会有多为难？

还有她自己，他分明是害死皇兄的仇人，为什么永远放不下……

慕容贞沉默不语，步履蹒跚的回了内寝，这一刻，她忽然好想念小时候，吃好喝好玩好就无比满足，哪有什么乱七八糟的情愫。

然而这一次，她将自己关了起来，哪里都不去，整日呆在太极殿，除了睡觉发呆就是看书写字，一本正经的修身养性，甚至翻起曾一度厌恶的佛经。

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离开他，从此了无牵挂……解开脖颈上一直戴着的七彩凤环，那只金凤凰，依旧是振翅欲飞的模样，却不能再属于她。

转眼，平城已到深秋时节，湛蓝的天空下，几只大雁向南方飞去，哀哀的嚎叫着……已是天命之年的魏国老臣张衮，就在这一天，被废黜了。

老人捋了捋花白的胡须，如今，他真的老了，腰杆儿也不向从前那样挺直，脑子或许也不如从前灵光，唯独放心不下的，是拓跋珪的帝业。默默捧起诏书，一滴混浊的泪落下，犹记得十四年前，他曾意气风发的说：“能辅佐一代英主，是千载难逢的机遇。主上天姿杰迈，逸志凌霄，必定能够囊括六合，统一四海。”没有机会了，没有机会了，皇上，老臣该以何种方式，来报答您的知遇之恩？

拓跋珪坐在天兴殿中心神不宁，打下这一片江山容易，守住它却很难，鲜卑贵亲的频频施压，汉臣的不识好歹，对自己来讲，都是威胁。今日赐死崔逞，是迎合了众臣的意见，只是废黜左膀右臂般的张衮，拓跋珪心中着实难过。两道剑眉紧蹙，再也看不下去任何一篇奏折。

“林何，朕去鸿雁池走走，你就不要跟来了。”

“是，皇上。”

鸿雁池，是三年前迁都平城，修建宫殿时工匠设计，以供帝王、嫔妃休闲的地方，因大雁常于此栖息，故名“鸿雁池”。拓跋珪沿池边缓缓行走，深秋了，花朵尽凋残，唯有霜菊斗艳，大雁也早以南飞寻暖……许久没去太极殿了，这里又离的近。她，还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