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淳于卫走进他和裴欣的避难所时，只见饭厅留有一点微弱的光线，当他适应室内的黑暗时，他看到了坐在沙发上的裴欣，她正看着他。
“学校下了省电的命令吗？”他想要去开灯。
“不要开！”她冲口而出。“我有些话要说。”
“不能开灯说吗？”
“我想这样。”她要求。
知道情况不太妙，淳于卫内心忐忑的走向了阳台，不敢坐在裴欣的附近。照这种情形看来，他的“好日子”要结束了。
“淳于卫，你听就好，不要打断我。”裴欣还特别告诫他。
他点点头，不祥的感觉愈来愈重。
“我知道你是同性恋，你爱的人是姚昀皓，但我不知道你们成功的机率有多少，我不想诅咒你们分开，可是我总可以抱着希望，或许有一天……你会发现你喜欢的是女生。”她流利的道。
淳于卫只是安静的听，一句话也没有插嘴。
“我喜欢你。”因为是在黑暗中，所以裴欣敢畅所欲言。“淳于卫，我没有想过自己会喜欢你，尤其是同性恋的你，可是我就是喜欢你，喜欢和你在一起，喜欢我的生命中有你。”
没有一句肉麻或是多动听的话，但是淳于卫深受震撼。他对她也有同样的感觉啊！
“我愿意用我所有的耐心等你。”她又说：“哪怕你一辈子都是个同性恋，我也会喜欢你。”
他的额头开始冒汗。
“对你告白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说不定你等一下会笑到在地上打滚，但是我不想再掩饰自己对你的感觉，在我眼中……你是个货价实、不折不扣的男生。”裴欣充满感情的吐露。
痛苦……
淳于卫的脸上只有痛苦。
“我不是最美丽、最优秀、最突出的女生，甚至我爸爸的事业都出了问题，照理说我没有资格喜欢你，可是……”她两手一摊。“我没办法控制自己。”
“裴欣……”他惨声道。
“我要你明了我的感受。”
“你会恨死我。”
“不，不能回报我对你的感情不是你的错，淳于卫，你不必苛责自己。”裴欣还替他着想说。“或许你毕了业离开了亿翁，离开了姚昀皓之后，你的性向会变回来，真的，别太要求自己。”
“可以轮到我说了吗？”他知道该来的总要来的，是他们起的头，却要他来结束。
“换你了。”她期待着。
即使光线微弱，淳于卫还是可以看到在沙发上，裴欣那张充满了情感与期盼的睑。当初他是怎么会参与这个无聊计划的？！
他疯了吗？
他神智不清吗？
“说话啊！”裴欣催促着他。“你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不要考虑我的感受，我承受得了，我不会哭个没完，我更不会跑去自杀的。”
“裴欣，这一切都是假的。”这一句话够雷霆万钧了，也可以马上让裴欣凝聚所有的专注力。
“假的？！”
“这里不是什么避难所，是我的宿舍房间。”淳于卫面无表情道。
“可是……”她开始浑身发冷，突然觉得自己开始失温。“可是尹政说……”
“他在骗你。”
“那姚昀皓呢？”她慢慢了解了。
“他也在骗你。”
“所以你根本不是……同性恋？！”
“我从来都不是！”
裴欣根本没有想，她几乎是顺应自己的本能。她的本能叫她要离开这里，叫她要冲出去，她被耍了……从一开始，这就是无聊团所耍的阴谋，而她……她竟然笨到相信了一切……
像是一颗子弹，她冲出了淳于卫的宿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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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目的、漫无目标的，裴欣不知道自己是在跑什么，是跑到哪了，更不知道淳于卫一直是跟在她的身后，从她冲出去的那一刻，他就跟着她。如果可以以死谢罪，他会拉着无聊团的其余三人这么做。
裴欣相信自己的双腿快要被她跑断了，她上气不接下气的喘着。如果在这一刻她突然心肌梗塞，那对她而言或许是最好的结果，以前她不知道什么叫没脸见人，她现在知道了！她终于知道了……
定眼一看，她才发现自己是在学校的操场上，她双脚一软的跪下。以后她要怎么面对这些人？她一定早就是他们无聊团茶余饭后的笑柄了。
天啊！
她能马上从这个地球上消失吗？
“裴欣。”淳于卫出声了，他的声音也不顺，但至少没有她那么喘。“可以让我说几句话吗？”
裴欣没有回头看他。她好想要挖个地洞钻下去，想到她曾对他或是曾和他一起做的事……
她逼他吻她。
她强迫他和她一起睡觉。
她几乎在他面前……衣不蔽体。
因为把他当同性恋，她说过、做过很多根本不应该对他做的事，天啊……她要崩溃了！
“我喜欢你。”淳于卫直接切入重点道。“从那次试胆大会的鬼屋探险回来之俊，那时……我对你就有了不一样的情感。”
裴欣还是不看他，不肯相信他的话。
“被无聊团的人发现了我对你的感情，所以，他们才会想办法把我们俩凑在一起。”
“尹政的胆子未免太大了。”她冷冷的说：“他居然敢害我们同居！”
“我想他……没想到会成功。”
“哼！他根本当我是没脑！”裴欣一副懊悔莫及的表情。“我竟然相信什么舍监房‘不干净’，什么避难所那些的，我该去撞墙！”
“我因为喜欢你，所以——”
“所以一起耍我？”
“裴欣，我的感情困扰指的是你，没想到你会相信姚昀皓的话。”其实破绽很多，是裴欣自己没有注意到而已。
“今天如果是齐传风来跟我讲，那我或许还会怀疑一下，但是姚昀皓……”她的拳头气得捶着操场的水泥地。“他是有可能的！”
“他绝不是同性恋。”淳于卫表示，“他漂亮不代表他有那种倾向。”
“淳于卫，他们可以耍我、唬我、骗我，但是你为什么也加入？”裴欣质问。
“如果我不加入，你会留在我的宿舍吗？”
“当然不会。”
“那……”他摊摊手。
“卑鄙！”她痛骂。
“对不起。”
“可耻！”
“我承认。”他建议她，“你可以向学校申诉。”
去向学校申诉只会证明她有多愚蠢、多智障、多笨，搞不好被开除的人是她，因为他们四个人家世惊人、财力雄厚，而她呢？学校不可能为了她而损失四条大鱼，她只会自取其辱。
“裴欣，不管你怎么做，我们都不会怪你，而且我知道这一天早晚会来。”淳于卫感叹的说：“我一直想要找机会对你坦白。”
“谎话！”她不相信他。“你有的是机会，你只是想占我便宜！”
“裴欣，我——”
“但不能怪你，是我自己送上门的！”裴欣悲愤的含着眼泪道：“因为当你是同性恋，我对你几乎不设防，还说了一堆蠢话、做了一堆蠢事，你一定在我背后笑到腰都直下起来吧？”
“我没有。”淳于卫否认。
“我等一下马上回去收拾我的东西、”她面无表情的告诉他，“淳于卫，你说对了，我是恨你，而且我会恨死你！”
“裴欣，我喜欢你，你说你也喜欢我，你还愿意等我……”他重复她的话。
“你是同性恋我就等你转性。”她亦说到做到。
“你知道我不是！”
“对，你是在耍我。”裴欣自暴自弃的说：“我不知道自己有荣幸成为无聊团的目标，不知道自己可以让你们那么快乐……姚昀皓甚至还鼓励我向你告白，他明明可以揭穿一切。”
“他没有恶意。”淳于卫必须为自己的兄弟们说几句话。“他们只是想把我们俩拉在一块。”
“那现在的结果呢？”
“如果你要我们道歉——”
“淳于卫，我要你们马上从这个地球上消失，你们办得到吗？”站了起来，她拍了拍自己沾上灰尘和泥土的膝盖。“你们想道歉？那消失啊！永远不要在我的面前出现，我就会试着原谅你们。”
“裴欣，有没有容易一些的？”他总要和她谈判，看能不能为他们争取一点赎罪的机会。
“有。”她笑了。“我去死！”
“裴欣……”淳于卫怕了。
“我因为羞愧而死，这样容易些了吗？”
“我不准！”他吼。
裴欣不再多说一句，她还要去收拾她的东西。灰姑娘就是灰姑娘，只有被欺负的份，本来还以为她碰上了王子……
结果是被耍。
这世界还有天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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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着淳于卫烟一根接着一根、酒一杯接着一杯，完全不像是一个二十二岁的大四学生，齐传风和姚昀皓、尹政这会儿伤透了脑筋，现在的状况只能用弄巧成拙来形容了。
事情已经爆开，想要遮掩也遮掩不了，相信要不了多久，一定全校都会知道，他们四个人或许会想办法为自己开脱，但是裴欣所受到的伤害……她现在就算是跳到淡水河里，只怕也很难把自己弄干净。
“自首一定要！”尹政已沙盘推演过。“我们四个人都要认错。”
“这是小事。”齐传风一点也不担心自己的问题。“裴欣怎么办？”
“学校会相信不是她的错！”姚昀皓拚死也要学校让她全身而退。“她根本是无辜的。”
“但同居的这些日子，谁会相信她是清白的？”尹政现在才觉得问题很大，事情严重了。
接着，三人看向淳于卫。
他仍是烟酒不离手，心中正考虑要换个宿舍房间。这里有太多他和裴欣一起生活的回忆，包括那张床……两人曾无数次睡在一起。
“团长，你要不要说说话？”尹政试探性的问：“你有什么建议吗？”
淳于卫的回答是摇头。
“随便说什么都好。”
“我没有什么可说的。”就是这种漠然和心死般的表情令他们害怕，他们宁可他生气、宁可他大吼大叫，也不要是这样子。
“我去向裴欣道歉。”齐传风率先说。
“哼！你的罪有我重吗？”姚昀皓一哼。
“我才最该死！”尹政亦不遑多让的忏悔着。
“我们是真的有些缺德、差劲，完全没考虑到裴欣的感受。”齐传风反省道：“以前捉弄人觉得好玩、好爽，但是这一刻……”
“你再说我就要哭了！”姚昀皓的情绪极差。
“谁知道事情会……”尹政实在找不到借口。“不！我们早该知道会搞成这样的。”
淳于卫看看他，本来想毒打他一顿的，他这么一说，他倒打不下去了。
“团长，你真的这么喜欢裴欣？”尹政正色问。
他点头。
“你马上要毕业了，但裴欣还要再读三年。”
“我等她。”
“所以……你是要定她了？”
“要定她了！”
“不计一切？”
“不计一切！”
“尹政，你有点子了？！”齐传风心情稍稍好一些。“如果你敢讲没有，你会被我们砍死！”
“我即使现在没有，晚一点我也会想出来，我还想过些年后接我老爸的资源，当上最年轻的立委呢！”他早已经立定了志向。
“淳于卫，我觉得我的罪孽深重，我一定会好好向裴欣赔罪。”姚昀皓不敢再开玩笑，“我不知道自己的演技这么好。”
“她真的是个很单纯的女孩。”他一手拿烟一手拿酒。“我不要失去她。”
“你不会的。”齐传风安抚道。
“传风，你没有看到她离开这里时，那冷酷、恨意的眼神。”淳于卫永远都不会忘。“如果你了解她，你无法把那眼神和她的人连在一起。”
“我可以想象。”
“她明明喜欢我，还主动向我告白，现在……”他忽然仰天长啸。“我错了！原谅我！”
尹政和姚昀皓、齐传风互视着，不知如何是好。
“我辜负了她对我的信任和感情。”
齐传风一叹，朝两人使了个眼色。“让他静一静吧。”
“对，要先搞定裴欣。”姚昀皓有此认知。
“三个臭皮匠，胜过一个诸葛亮，走吧！”尹政要好好动脑了。“一秒都不能浪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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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欣想不到自己竟然这样红了。
现在亿翁实验贵族学院里最Hot、最In的人是她，走在校园内，她是大家指指点点、窃窃私语的对象，加上她又是舍监，想躲也躲不掉，现在的日子对她而言，简直度日如年呐。
但她不能离开亿翁，离开这里她根本想不出自己能去哪，转校并不容易，休学也不是最好的选择，看来她只能忍辱偷生，吃苦当成吃补，把自己想成是人上人了。
左琳不怕成为大家指点、讨论的对象，她本来就是裴欣的好友，即使现在出事了，她还是挺她，绝不会在这时再在裴欣背上捅一刀。
“笑一笑。”左琳在靠近她身侧之后突然说。
“你怎么敢和我走在一起？”
“你身上有会传染的致命细菌？你需要被隔离吗？不然，我为什么不能和你走在一起？”左琳有说有笑，一派的自在。
“欧珉呢？”
“她有点气你居然和淳于卫同居了那么久而瞒着她，但是过一阵子，她会消气的。”她并不担心。
“她不会。”
“她会。”左琳很肯定的说。“你和淳于卫同居的原因大家都知道了，因为他假装自己是同性恋。而且还编了避难所的借口。”
“这事被公开了？”
“无聊团的团员公开的。”
“你是说……大家知道我是无辜的？！”
“你是无辜的，但是你和大家所崇拜的淳于卫同居，说什么女同学都不会原谅你的。”左琳打趣道。“如果淳于卫换成是齐传风或是姚昀皓，那可能情形会不一样些，因为淳于卫可是女生心中不可撼动的偶像。”
“他也没有那么特别啦！”
“但你不也喜欢他？”
裴欣哑口无言。她的确是喜欢他，可是现在弄成这样，已经没有任何挽回的余地了。
“学校可能不会追究你。”左琳道贺。
“我又没做什么。”
“和学长同居……”她哪壶不开提哪壶的说。“这已经严重违反校规，学校是可以开除你们的，特别你还身兼舍监，根本是知法犯法，罪加一等。”
“左琳，你是怕我还不够烦吗？”
“都会过去的！”她给了裴欣一个激励的眼神。“什么事都会过去的。”
“我知道这个道理，时间可以冲淡一切。”但是冲不去她心中的那股怅然，和她这些日子所受到的心灵煎熬，她觉得自己好像每天被人放在学校的大操场上品头论足、议论纷纷。
“淳于卫有再找你吗？”左琳关切的问。
“没有。”
“但是大家都知道他喜欢你。”
“大家都知道？！”裴欣整个人一缩。
“不然，他怎么会愿意和你一起住。”左琳一副她怎么还不开窍的表情。“铜板要两个才敲得响，你以为他是为什么要装同性恋？”
“取得我的信任。”
“留下你。”
“那他的方法太不高明了！”裴欣不屑道：“看看他让我变成什么样的女生，以后我还敢谈恋爱吗？还有男生敢追我吗？”
“你还奢望有别的男生追你？”左琳一副她别痴人说梦的表情。
“没有人要追我吗？”
“追淳于卫的女人？”她摇摇头。“我想没有哪个男生敢向天借胆。”
“我不是淳于卫的女人！”裴欣疾呼。
“你是。”
“左琳，我和他真的……”她自己都不敢说没事。“关系普通。”
“多普通？”
“谁都可以追我！”裴欣嚷嚷。“只要是性向正常的男生都可以追我。”
“难哦！”左琳悲观道。
“该死的淳于卫——”她快要发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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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传风、姚昀皓、尹政，三个人每天放学后，都会来到裴欣的舍监办公室前，他们的胸前挂了一块大牌子，上面有他们亲手写的悔过书，每天都会来站岗，一直到裴欣受不了的把他们请进她的舍监办公室里。
“够了吗？”她皮笑肉不笑的问。“你们的闹剧要搞到什么时候？”
“裴欣，你什么时候肯原谅我们的团长？”尹政抢着开口，“他现在是生不如死！”
“行尸走肉。”
“无魂的游民。”
裴欣一个干她屁事的表情。她现在已经不想和任何人客气，不想再为任何人掏心掏肺，那太伤了！她被伤得体无完肤。
“裴欣，淳于卫需要你。”齐传风幽幽的说：“错都在我们。”
“你可以把所有的错都算到我的头上。”姚昀皓豪爽的承担，“不要找淳于卫的麻烦。”
“说完了吗？”她指了指办公室的门。“我只是想告诉你们，希望你们换个地方表演，这里是办公室，我是舍监，你们这样……有人如果真有事也不敢来找我，这样我是有亏职守的。”
“裴欣，你希望我们怎么做？”齐传风果断的问。“我们会照做。”
“你们会？”
“只要我们做得到！”姚昀皓拍胸脯保证。
“那……滚远一点！”裴欣明说：“不要再让我看到无聊团的人。”
尹政大叹一声，“我们还是做了功德啊！”
“你们做了什么功德？”
“你和我们团长相爱了啊！”
“我和淳于卫没有相爱。”裴欣断然否认，“以前不曾，现在没有，以后也不会。”
“不要把话说死。”
“不要昧着良心。”
“不要口是心非。”
裴欣只是做出了一个“请”的手势。“齐传风、姚昀皓、尹政，请你们不要再帮倒忙、不要再耍花样，因为我不会再上当了。”
尹政不爽的想。不会吗？走着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