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童大维没想到吃个饭会被吓个半死。

为了感谢秘书之前的协助,他作东请晓琳吃饭,想不到饭菜还没上桌,餐厅入口走进来一对相拥的爱侣,就让他吃不下饭,火气全部爆了开来。

曲希岑偎在如玺的怀里,挤出巧笑倩兮的甜美模样。本来有些怀疑如玺能不能骗到童大维,但看了他的表情,的确完全印证如玉的话,他只顾着生气,压根儿没想到年纪搭不搭的问题。

这是一个重大发现,曲希岑简直如虎添翼,她决定卯起来和如玺谈恋爱,好好宣泄这一星期所受的闷气。

餐厅服务生安排的座位“正好”在童大维的右前方,两桌遥遥相对,四个人的动作彼此都看得到。

如玺体贴地服侍新女友入座。

“是前面那个男的吗?”他笑,挤出深情款款的凝视。

“是啊,你没见过他怎么会知道是他呢?”她笑,挤出温顺柔美的凝视。

“哼哼哼,看他那副凶神恶煞的模样,谁都嘛猜得到!”

“凶神恶煞?嗯,真是贴切的形容词。”如玺说得一点都不夸张,童大维的模样的确像是要拿把刀砍过来一样。

“没什么啦,只要眼观四面、耳听八方,随时注意一切就知道了啦!”如玺最喜欢被人家夸谟。

见到某人气到七窍生烟,曲希岑是心花朵朵开,连笑容都显得更加甜蜜。“如玺弟弟,你真是个聪明的劈腿男呢!”

如玺抗议,不忘展露深情的凝视。“呿,什么劈腿男,我可是你的新男朋友,希岑姊姊应该要恩恩爱爱、甜甜蜜蜜叫我一声‘玺’才对。”

曲希岑的甜笑差点卡在脸上。“喂,你最好别太恶心,如玺弟弟,否则希岑姊姊会演不下去。”

他们点了餐。既然是希岑姊姊请客,如玺完全不客气,店内最贵的菜全都送上桌!

如玺深情握住新女友的小手。“这家的‘蒜香虾’超有名的,我光想就流口水了。”

曲希岑漾起甜笑。“你握我的手是在表达对我的感谢吗?”

“呵,没错没错,因为希岑姊姊请吃饭啊,小弟当然要马力全开好好演,我老姊说一定要愈恩爱愈好,才有说服力。”

曲希岑倾身向他,轻声细语地回应:“嗯,没错,如玉考虑得真的太周全了,你要多少盘的‘蒜香虾’,别客气,尽管叫喔~~”

这厢努力拚命演恩爱,那厢愤怒的火山就快要爆发啦!

晓琳好奇地张望,老板请吃饭,又可看好戏,真是超级过瘾。

“那是曲处经理的新男朋友吗?他好帅喔!不过看起来还像是个学生耶。”

童大维管他是不是学生,他全身僵硬,眼里燃烧着熊熊的愤怒之火,什么都看不到,理智的判断也没了。

他竟敢握她的手?

她居然让人家握她的手?

他深情款款地看着她是什么意思?

她怎么可以让人家这么深情款款地看着她?!

“他不是希岑的男朋友!”

童大维简直快气炸了,就算他和女秘书演了一星期的戏,但他们再怎么演也只是状似恩爱,绝对没有肢体上的碰触。可是,希岑和那个毛头小子完全不一样。她居然让别的男人握住她的手?!

是真是假他已经顾不了这么多了,就算这是希岑特意安排的反击,他还是无法沉住气,他能做的只有压下自己的冲动,不要冲上去海扁毛头小子一顿!

所以,如果真的只有牵牵小手,火山只是蠢蠢欲动,童大维还不至于有什么“暴走”的动作,但是当如玺的手爬到曲希岑的脸庞时,不只曲希岑自己吓一跳,童大维更是完全无法忍受。

他起身,怒气冲冲地冲上前——

“放开你的手!”童大维怒吼,捉住如玺搁在曲希岑脸上的手。“你居然敢碰她?!”

耶C戏上场,女秘书兴致勃勃地在一旁观看。

眼见童大维拳头就要挥上去,曲希岑一惊。她吓坏了,压根儿没想到童大维的反应会这么激动。她上前捉住童大维的手臂。这个护卫的动作绝对不是演戏,如玺是他们家的宝贝儿子,要是有个闪失、少根头发,她铁定被如玉骂到臭头!

“住手,你以为你在干什么?!”

童大维揪着如玺的衣领,整个人像着了火似的。“你看不出来我想海扁他一顿吗?”

两人身高相当,但童大维较精壮的身材和成熟男人的气势,显得如玺在他手中只是只小鸡。

“放手!”曲希岑扯着童大维的手臂。“你怎么可以打他?你怎么这么野蛮啊?!”

童大维怒不可遏,他低吼:“我野蛮?!你居然这么护着他?!怎样,我打他你很心疼是不是?”

曲希岑的怒气和他不相上下,她的本意只是想让他气到内伤,这种肉碰肉的冲突,不是她想看到的。

“是又怎么样?!你凭什么打他?我们好端端坐在这里吃饭有碍到你吗?”

童大维指着如玺。“他是你的新男朋友?我们分手才多久,你就已经交男朋友了?!”

“你还敢指责我?!”曲希岑杏眼圆瞪地指着一旁看戏的女秘书,“她不是也是你的女朋友吗?童大维,你想比看看谁比较快有新的恋情吗?告诉你,我还比不上你!”

童大维气到无法冷静。“我怀疑你这么爽快同意分手是为了他!”

曲希岑拚命深呼吸。这种“牵拖”他也说得出口?!

“哼,我还想怀疑你这么狠心提分手是因为她!”

双方愤怒地相互指责,到这个时候,两人之前所玩的小游戏已经很难收尾——

“你不要一直复制我的问题回问我!”

“我干么复制你的问题,难道你问过的问题就不准别人问吗?”

“当然。吵架各凭创意,你这样一直复制我的问题还有什么意思?”

“这也是我的心声,为什么我不能问?!”

“我说过,因为那是我的问题!”

“哼,你太莫名其妙、太自以为是了,连别人的问题都有意见!”

“我莫名其妙?我哪里莫名其妙了?!”

“你莫名其妙提分手,这还不叫莫名其妙还能叫什么?!”

“我莫名其妙提分手?你为什么不检讨是不是你自己太莫名其妙,一味地只怕公开我们的关系,会有闲言冷语,告诉你,没有人会这么无聊,你说你是不是才是莫名其妙的人!”

“厚!不公开交往就叫莫名其妙?我保护这段感情不受外人打扰还叫莫名其妙?!”

“对,没错,就是!”

“你……你这个男人真是太……莫名其妙了!”

两人莫名其妙吵成一团,左一句莫名其妙,右一句莫名其妙,然后像“歹戏拖棚”一样,愈吵愈没个逻辑,甚至有些无趣,连在一旁的观众都开始呵欠连连。

这场架要吵到何时?

看来只有他们当事人自己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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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人的争吵余波荡漾地持续着——

当然小把戏就没再上演过了,女秘书没有再和总经理走在一起,小毛头没有再握曲希岑的手,没再摸她的脸,他们独来独往行动,真的不小心在公司碰面,往往就是曲希岑甩头走人,童大维的脸色就像踩到狗屎一样难看。

关系愈来愈恶劣,她的心情一天比一天糟,曲希岑开始认真思考,是不是要提前离职回台南修身养性,否则不只她会气个半死,肚子里的宝宝也会受到影响,胎教真的很重要,她不想生个爱吵架的宝宝。

曲希岑拟好辞职信,随着崇德营业处的业绩报告送到总经理室。

“一定要辞职吗?”

“难不成要等肚子大了,当场被他活逮?”

“可以试试看啊,我弟说童大维生气的模样很好笑,很像一只喷火的暴龙。”

“最好不要,我不想再跟他起争执,吵架不仅对胎教不好,我一吵架头就痛,所以千万别再来了。”

“你认为老板会同意你的辞呈吗?”

“我们在吵架,希望他会意气用事,很快就签准。”

“你舍得吗?”如玉问。

“谁?”

“这一切。”

隔着一片玻璃窗,曲希岑看着自己一手打造的崇德营业处。

大学毕业后,她一头栽进保险业,以初生之犊不畏虎的气势,当年就拿下“美商佳乐保险”新人MVP、绩效MVP、人气MVP三大奖项,隔年就在退休总经理的推荐下,由总管理处亲自为她成立了崇德营业处。

但总管理处也只是提供一个地点,所有的装潢、招聘、增员、训练全由她一手包办,她和她的伙伴们,一路由零开始,一天当成四十八小时用,业绩一个月一个月地进步,终至冲上业绩排行榜的顶端,这些心酿血泪奋斗绝对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够说得完的……

“虽然吵架,我还是会舍不得他,但不是只有舍不得大维,我割舍不掉的就是崇德的每个人。这些年来,我们的人只有进没有出,我们努力工作,每日朝夕相处,大家的感情就像兄弟姊妹一样地亲,我这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曲希岑泪眼望着好友。“崇德就交给你了,老同学。”

如玉吸着鼻子。“这包袱太重了,我担不了……”

“可以的,我做事只会不顾一切往前冲,你一向深思熟虑,也不像我这么心急,崇德一定会因为你的带领之下而变得比较温柔谨慎。”

“然后业绩一落千丈?”

“才不会呢!你之前不是才说过,我应该相信自己业务人员的本事吗?”

如玉嘟囔着。“这时候你就会说相信,要你公开和童大维交往的事时,你还怕人家说我们崇德是因为攀龙附凤才拿到业绩第一。”

曲希岑笑着撒娇。“此一时彼一时嘛,这东西不能混为一谈,我当然是相信大家的实力,这还用说吗?”

如玉斜睨了好友一眼。“谢谢你的信任喔!”

“不客气,这是事实,你们真的超棒的。”曲希岑谄媚地挤眉弄眼。

“瞧你一脸皮样,以后没我在你身旁天天和你斗嘴,你受得了?”

“电话喽,电话无国界。”

一想到希岑就要离开自己身旁,如玉就泪汪汪,心里好不舍。

“希岑,你真的一定要回台南吗?”

曲希岑抹去泪水。“就这么决定了,一切都会没事的。”

她心意已定,决定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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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大维—收到曲希岑的辞职信,立刻冲到十二楼崇德营业处,却找不到希岑,只看到一群女人在办公室里猛掉眼泪。

“希岑呢?”童大维问着「哭泣团”中的如玉,他心急地问:“希岑怎么了?”

“希岑她——”

如玉看着眼前的男人,如玺说童大维生气的模样像只会喷火的暴龙,又吼又跳样子很好笑,但,如玺也说,他百分之百确定,这只暴龙肯定、铁定很爱希岑姊姊,因为如玺在暴龙眼中看到害怕被遗弃的恐惧……

既然连速食爱情的年轻人都看得出童大维的真心真意,那么,她该瞒着他吗?瞒着他,真的对希岑比较好吗?

希岑就要离开台北了,离开她一手打造的成就,离开她这么多的好朋友、好伙伴、好姊妹……

希岑就要生宝宝了,就算台南有父母和兄长可以照应,但再怎么说,还是孩子的爹在身边最好。她敢打包票,一定不会有人照顾希岑会比童大维来得周到。

两相权衡,显示希岑留在台北最好,那么她还有必要再帮着希岑隐瞒这件事吗?

就算希岑事后知道是她泄漏秘密的,大不了骂骂她、念念她,和她冷战个五分钟,绝对不会影响她们二十多年的坚固友情。况且她知道,希岑骨子里有多么爱着他……

“如玉,希岑呢?”童大维焦虑极了,果真像一只暴龙在原地又急又跳。“你不要一直掉眼泪,请告诉我希岑呢?她去哪了?”

如玉吸吸鼻子。“希岑有些状况,所以去医院例行检查,你——”

你要做爸爸了!

她是想直接公布答案,但童大维急得打断她的话。

“状况?什么状况?!难不成希岑生病了吗?她生什么病?她到底怎么了?!是不是和上次的呕吐有关?!”

“没事,你别那么急——”

“我怎么能不急!希岑要是有个什么状况,我会……我会……”童大维“我”个不停,高大的身躯看得出满是恐惧。

呿,焦虑的暴龙根本无法沟通。

所以如玉选择用写的,她拿出纸笔。“她没事,如果你不相信,我告诉你希岑去哪里,你再去找她问个清楚。”

如玉在纸上写了一个地址、一个诊所名称,还有约诊医生的名字和看诊时间、号码。

“喏,拿去。”

童大维二话不说,拿了纸条就跑。

“毛毛躁躁,真是伤脑筋……”

“如玉经理,总经理是怎么了,他好像很担心处经理……”柜台助理发问。

“是啊,他们感觉怪怪的,根本不像水火不容嘛!”

如玉回答:“他们本来就没有火水不容,他们是男女朋友怎么会水火不容呢?”

如玉公开秘密,所有工作伙伴无不惊声尖叫,大家都很讶异。

如玉望着童大维离开的方向,她抹去脸上的泪水,绽开笑容——

你一定要幸福喔,我的老同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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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据如玉提供的地址,童大维找到一间妇产科。

妇产科?是女人病吗?

还是更严重的病变?

不……

童大维拍拍胸口,快被自己给吓死了。

依着纸条,他找到诊间,问诊号码正显示着希岑在看诊。

他深吸口气,随即推开房门。一入室,就看到希岑一脸忧心忡忡地和医生沟通,医生也是一脸的谨慎。

看来事情一定不简单……不像如玉所说……

“没问题,她一定没事的!”

两人都因为童大维的突然出现而目瞪口呆,尤其是曲希岑,她简直是吓傻了,脑袋在一瞬间空了。

“这位先生,你是……”医生询问闯进诊间的不速之客。

童大维拉了一旁的圆椅坐下来,他已经有面对任何状况的心理准备。

“我是希岑的男朋友,我们要结婚了,我们会很坚强地面对一切的考验,我会好好照顾她,还请医生务必帮忙!”

他说话的语气铿锵有力又冷静,但是握住希岑的手却抖个不停。

医生狐疑地眨着眼。“坚强面对?嗯,也对,这种事本来就要很坚强,毕竟时间不算短耶。”教养孩子是一辈子的事,当然要坚强面对。

童大维深呼吸,稳住自己。“那请告诉我,希岑究竟罹患什么病,我已经做好准备,还请你说明。”

医生瞪大眼睛。“可是,那不算是病啊!”

童大维眼眶闪着泪光,一脸悲痛万分。“没关系,请你不用瞒着我,希岑不愿和我说,就是因为怕拖累我,所以才同意分手。但我不要,我一定会照顾她一辈子,我爱她,就算天塌下来,我都会替她扛住!”

这个人疯了……

医生真想替他的患者掬一把同情泪。

“先生,曲小姐没有生病,她只是怀孕而已,怀孕不叫生裁吗?曲小姐今天是来做例行性产检的。”

怀孕?

希岑怀孕了……

希岑呕吐是因为怀孕……

希岑看育儿书也是因为怀孕……

希岑来看医生并不是身体有什么病变,而是来产检的……

这下换童大维目瞪口呆,脑袋在一瞬间空了。

曲希岑倒是由惊吓中回过神来。她万万没想到怀孕的事竟然是由医生口中泄露出来的。

“你怎么会知道我在这里?”她问,忍住笑,大维一脸呆滞的表情很逗趣。

童大维被吓到说不出话来。

“所以这位先生,曲小姐没事的,她只是怀孕而已。”医生锦上添花又强调一次。

童大维猛然清醒,激动地跳起来,敞开手臂,激动呐喊——

“我要当爸爸了!我要当爸爸了!”

一旁的曲希岑捣住脸,叹了口气。

这下好了,台南回不成了,她还要回崇德继续打拚,还有——

看着医生紧皱眉头盯着大维的样子,医生一定以为孩子的爸是个傻瓜又是疯子,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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