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哭完,就不难过了。

这是那一晚,她用尽所有的力气,在他的耳边大声哭喊之后,他对她说过的一句话。

说也奇怪,她哭完之后,心里竟意外的感到舒坦。

像是潜藏在心里的难受全倒光了,再也没有被紧紧压缩住的感觉,所以觉得心情好多了。

那一晚,她没敢再看着他的眼睛,只能紧紧埋在他的胸口,尽情让泪湿了他的胸口,完全释放一切。

她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只是哭到眼睛都张不开,身体完全没有力气,要不是他紧紧地抱住她,她一定会跌坐在地上。

她让自己哭到睡着,因为不知道要如何面对他那双眼,然而,当她睡醒之后,竟然在一间陌生的房间里。

她猛地从床上跳起来,下意识握住衣领,并低头查看自己的穿着,发现与昨夜穿的并无二异,松了一口气。

“我真是连续剧看太多了。”段亚莹轻嗤了自己一声。

难不成,还怕项子骆非礼她吗?

稍稍恢复呼吸、整理思绪,段亚莹仔细端详了这间屋子。

简单、干净,并没有什么太复杂的装饰,这是个像宿舍一样的房子,不可能是项子骆的家。

不过,括脱回来,他也不太可能把她带回家吧?

哭得太久,她觉得眼睛都张不开了,所以慢慢走到浴室,想替自己洗把脸。

“啊!”见到镜中的自己,段亚莹忍不住失声尖叫。

天、天啊!

那个肿得比核桃还大的眼睛、几乎看不到黑眼珠的眼睛……是她的吗?

该死的,她今天要怎么上班呢?

正当她还在伤脑筋的时候,门外突然传来敲门的声音。

她疑忖地蹙起眉,猜想着来人会是谁。

当她一拉开门,项子骆就像走进自家厨房一样,大摇大摆的走了进来。

动作间,他睨了她一眼,当然也看到她那核桃大的眼睛,因此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睡饱啦?”项子骆随便挑了张椅子坐下来,对她咧开大嘴。

“呃……嗯,睡饱了。”段亚莹勉强撑大快睁不开的眼睛,觑了他一眼,不知道他有何贵干。

“昨天……”项子骆轻轻开了口,看了她一眼。

段亚莹提防的迎视着他,以为他要说些什么不好听的话。

“昨天你在酒会上表现得很好,股东们决定提供你更好的福利,配给一间宿舍给你,让你更加尽心尽力为饭店效力。”项子骆三言两语解释了这个房舍的由来。

“股东决定的?”段亚莹好奇地看了他一眼,怎么觉得似乎有些奇怪。

“是啊,当然是股东,要不然,你觉得会是我吗?”项子骆白了她一眼,一副这种事,他才不屑做的表情。

段亚莹想了想,他们的仇结得可深了,的确不太可能会是他。

“想你也没这么好心。”段亚莹耸了耸肩,下次等她心情好一点的时候,再来问清楚是哪位股东那么好,她一定要好好的谢谢人家。

至少,现在她的确不想再跟父亲有近距离的接触,让他们父女俩都冷静一段时间也好。

她目前有更重要的事要处理,就是她这双肿到不行的眼睛,该怎么处理才好,她可不想这样面对其他人,让人有八卦的理由与借口。

“可不可以帮我送些冰块来?”或许,冰敷会产生一些效果。

“你今天休假一天,特别假。”项子骆像是看穿她的心思,直接让她在家多休息一天。

“哪有人昨天才办开幕酒会,今天就休息的?”段亚莹瞪了他一眼。

“那你的意思,就是要顶着这双核桃眼去上班,好让人说东道西是吗?”项子骆懒洋洋的开口。

“这……”段亚莹顿时哑口,心中的疑惑更深。“奇怪了,你怎么突然对我这么好?”

项子骆的俊脸,因为这句话,莫名浮上诡异的红云。

“我没有对你特别好,只是我不希望今天上门的客人,注意到的是我们饭店代言人的黑眼圈,却没注意到我们的主菜。”

“喔……是这样啊!”听听也有道理,段亚莹总算释然。

“好吧,那我就先休息一天吧!不过,不能扣薪水喔?”现在的每一分钱,对她来说都很重要。

“好,不扣就不扣,喏,你的早餐。”项子骆随意晃着一个塑胶带,里面是块三明治,还有一杯咖啡。

“咦?”段亚莹的眼睛不自觉又瞠大了,虽然,还是肿得很离谱。“我们公司还招待早餐啊?饭店的福利果然不错,你果然是有钱人。”

项子骆深深吐了一口气,再度有了揍人的情绪,连这话都能讲得这么酸。

“是,我有钱得很。”项子骆摇了摇头,决定让她再补个眠,那双无神酣肿的眼,教他怎么看怎么不舒服。

“你再睡一下,我中午会来接你去吃午餐。”丢下这句话,项子骆转身就消失在门口。

“好,呃?午餐?”段亚莹先是习惯性的应声之后,才发现他说了奇怪的话。

好吧,无所谓了,他既然都说他有钱了,那她敲个几次竹杠,应该也没有关系吧!

安定了自己的心之后,段亚莹决定不跟自己作对,再来去好好睡个一觉!

但在坠入梦乡前,她心中的疑问仍像泡泡一样,一颗颗的直往头顶冒。

昨天他的温柔,与今天的若无其事,哪个才是真正的他?

***

中午,段亚莹被一阵媲美破门而入的敲门声惊醒。

“别睡了,懒猪,起来了!”项子骆倚着门,长指不客气地猛敲。

段亚莹先是看了看表,才起身整理仪容。

她慢条斯理地走到浴室拿起牙刷,本想让他等个够,却怕这扇只住了一晚的房门会被他敲破,只好不情愿的踅过去开了门。

一肚子的火,正想念他个几句时,鼻尖窜进一阵诱人的香味。

炸鸡?!

这男人……竟然买了炸鸡?

“我想你的眼睛应该还是见不得人,所以我直接买了东西过来。”项子骆晃进她的房间,将香喷喷的炸鸡直接放在桌上。

“啊,那个、那个……你、你把那个东西拿出去。”段亚莹看着炸鸡,一脸地惊慌失色。

“哪个?”项子骆装作若无其事,嘴角还有抹故意的笑。“喔,是这个吗?”

看着项子骆高高举起那诱人的炸鸡,段亚莹真想抄家伙朝他丢过去、砸昏他。

“对!就是‘那个’,快把它拿出去。”段亚莹在心里咒骂着,差点把手里的牙刷当成他的脖子,用力折成两截。

“这个很好吃的,来来来,先去刷牙,待会儿一起过来享用。”项子骆黑眸里满是调侃的笑意。

看到那张笑脸,段亚莹就知道他是故意的。

“你明知道我得控制食欲。”段亚莹恼羞成怒,不悦地在原地跺了几下,顺便暖暖身,待会儿好赏他的俊脸一脚。

闻言,项子骆咧开嘴微笑,并亲匿地捏捏她的脸颊,享受着她肌肤上的细致触感……没办法,那张略带睡意的小脸,有种说不出的慵懒与迷人。

“吃一下有什么关系,你又不胖。”小脸摸完,顺便还揉了揉那头长发。

这时才发现,一向将长发规矩地盘成发髻的她,难得散落一肩的黑瀑,这样的她看来美极了。

“吃下去,自然就胖了。”段亚莹发出细微的呻吟,用手扶着头部,这男人还真是不知当女人的辛苦。

“来来来,吃个几口无所谓的。”项子骆才不理会她的借口,继续游说着。

“你知道这东西很不健康吗?”纵使它真的美味得让人口水直流。

“有什么关系?口腹满足比较重要。”项子骆索性直接拿起一只还冒着热气的鸡腿,在她面前挥舞着。

段亚莹认命地咽下一声几乎涌到嘴边的叹息。

这男人要是讲的通,他们之间也就不会有这么多争吵了。

她摇摇头,直接走进浴室刷牙,几分钟之后走出来,发现他已经不客气的嗑起来了。

然而,他后颈上那一颗颗的疹子,猛地提醒了她一件事。

“你皮肤过敏,应该吃些清淡的食物吧?这样会愈来愈严重喔!”段亚莹善意的提醒,并不是因为好心,只是有那么一点点愧疚,毕竟那疹子是因她而起的。

“没事,快好了。”项子骆根本不当一回事,态度依然悠闲自然。“你快来吃啊,我舍命陪君子,拿我的疹子,来赌你会不会胖上几公斤。”

段亚莹翻了翻白眼,也只有这个男人有胆说出这种话。

“这次要是疹子变严重了,就别牵拖到我身上。”段亚莹不留情地说,冷眼瞄着他。

“好,快来快来。”项子骆直接塞了一根鸡腿到她的手里,那香味直冲鼻腔,教她再有自制力也要崩溃了。

好、好吧!就一只,她只吃一只就好了。

轻轻地啜了一口,那香酥的口感,随即教段亚莹上瘾,开始一口接着一口,再也停不下来……

***

隔天,段亚莹拿出行李箱里的衣物换上,那是项子骆前天晚上特别载她回去整理的,还好当时父亲不在,免去了与父亲对呛的困扰。

她不是不爱父亲,只是这样的父亲,她不知道要怎么爱下去才好。

合身的裙子才拉上,她就发现有点紧。

“这死项子骆,就说我不能吃油炸的食物。”段亚莹叹了一口气,她这易胖的体质真是教人生气,不但气他的多事,也气自己的无法自制。

只是,当她一见到项子骆之后,她的怒气很快转变成失控的大笑。

“哈哈哈……你、你……你的脸……”纵使捂住了唇,段亚莹仍无法遮掩住她脸上的笑意。“我就说你发疹子不能吃油炸的,现在好了吧,自食恶果。”现在整个脸都是疹子了,看他怎么办。

项子骆眯起眼睛,掌心刺痒得紧。

“吃我的、喝我的、穿我的、住我的,你竟然还敢这样笑我?”

“我吃的、喝的、穿的、住的,全都是公司提供的福利,别说得好像我是你包养的一样。”段亚莹冷嗤一声,笑意还是在眼里打转,心情更是好到了极点,嘴角的笑意藏都藏不住。

这张小脸可爱得紧,但她的心地实在不是很好,那张红唇性感得像是在诱人犯罪,但说出来的话,实在是令人不敢领教,教他真想直接封了那张只会破坏气氛的小嘴。

“你实在是……呼,好痒,啊,好痛!”项子骆的声音,在一分钟内有了十分丰富的语调变化,然后以轻声的吼叫声收尾,伴随着有些不顾礼仪的原地跳动。

“你还好吧?”段亚莹收敛了笑意,有些不好意思,虽然不是她的错,但她总还是脱不了关系。

“不好不好,痛死了。”项子骆摸着颈背,浓眉全蹙在一起,好像真的很难过似的。

“这样吧,我先去看一下有什么事,待会儿回来,再帮你看看好了。”段亚莹对于他指责的眼神,满心的无辜,但也只能略尽“棉薄之力”。

手下要去工作了,他这个总裁也不能挡着路不让她去吧,只好点了点头,让她先行离去。

只是,她的“待会儿”竟然就让他从白天,等到了晚上。

***

段亚莹自认是个闲不下来的人,所以一进到办公的地方,她开始忙东忙西。又因为她不安于“营养师”的身分,觊觎着「厨师”的地位,于是一进到厨房,除了那些食材,她什么都忘光光了。

这么一忙,就忙到下班的时候。

但她还不想罢手,继续在厨房里帮忙,竟然就忙到了八点多。

等到厨房都已经开始收拾的时候,她才一身疲惫的走出来。

吓!

“你怎么会在这里?”段亚莹捂着胸口,瞪着杵在厨房门口的项子骆。

项子骆倾身,瞪着她,真不知道该拿这个不把他放在眼里的小妮子怎么办?

除了无奈,他还有更多不明的怒气!

为了不让她尴尬,所以他绝口不提昨晚发生的事,不过,她好歹也在他的怀里哭了一夜,她就不能对他有“一点点”特别的感觉吗?

再怎么说,他可还不曾大方出借胸口,让人哭了一身的鼻涕、眼泪,就冲着这一点,她多少也要在看着他的时候,多释出“一点点”温柔吧?

一点点?!

在遇到她之后,他才发现自己一点也不贪心,竟然只想要她一点点的在乎;而这个小气的小妮子,竟然做不到!

不行,这怎么可以?

做了投资,就要得到回体,他投资了一件昂贵衬衫,不能什么都没有得到。

“你跟我走!”突地,项子骆握住她的手腕,拉了她就往外走去。

踉踉跄跄被拉往楼梯间的方向,段亚莹的莫名其妙大于惊慌。

说不出为什么,但她就是知道项子骆不会伤害她,虽然,他现在的行为,像是很想对她“怎么样”。

将她拉进楼梯间,项子骆“砰”地一声关上安全门,两人瞬间处在安全且私密的空间里。

下意识地,段亚莹往后退了几步,直到抵住了墙。

原想要拉开距离,没想到项子骆往前逼近几步,强壮的双臂往墙上一扶,将她困在双臂中,倒换成她无路可退。

瞬间,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段亚莹被困在项子骆怀里,喧嚣声被隔在门外,如今能听见的,只是他靠得好近好近的心跳声。

天气炙热,没有空调的楼梯间,好热,而他的体温威逼着她,教她不只觉得躁热,还觉得头昏心乱。

他们彼此对望着,两人都有点喘,气息十分紊乱。

“你、你……”段亚莹脸儿飞红,心跳加速,一句话都说不完全。

项子骆低下头来,气息吹拂着她细嫩的颈际,因镇日工作而有些散乱的发,让她添了几多风情。

炙热的空气里,飘着淡淡的、专属于她的馨香,像是要迷乱他的心魂一样。

他被吸引着,低下头,靠近端详她精致的五官,目光无法移开。

项子骆的眸,不自觉变得更深了。

段亚莹见到他那炙热的眼光,隐约感到惊慌,那不是她所熟悉的表情,瞬间混乱了她的思绪和理智。

情形好像有点不对,气氛也有些说不出的暧味……段亚莹忍不住这么想着。

这个画面,好像并不应该发生在他们两个人的身上。

只是,更加诡异的是,她竟然不想推开他,只是像被催眠了似的直视着他的眼眸。

矛盾!

在他炽烈的目光下,她不禁动情地轻颤起来,能感受他的热气侵略着她,属于男人的气息冲击着她,教她的呼吸有说不出的急促。

她全然被包围了,如同落入陷阱的猎物,感觉他铜墙铁壁似的双臂围困着她。

项子骆凝着她,黑眸无法稍移,鼻尖弥漫着她的淡香,眼前是她愈见熟悉的小脸。不自觉地,他的呼吸失去了平日的沉稳,竟然有种陌生的冲动。

“你想做什么?”

段亚莹提防紧张的嗓音,顿时拉回他纷乱的思绪,也让他停止了不断下移的俊脸。

这时才发现,他与她的距离,约莫只剩几公分。

该死!他脑袋里到底装了些什么啊?竟然、竟然……

意识到他差点就要吻上了她,项子骆有些莫名的恼怒。

他恶狠狠地捶了一下墙,让段亚莹吓了一跳,不禁缩了缩脖子。

下一刻,只见项子骆过分用力的迈步离开,他踩在地上的力道,像是地上正爬着几只可恶、待解决的“小强”一样。

段亚莹拍了拍胸口,无法厘清此时心口徘徊的情绪,是松了一口气,还是说不出的失落。

她站在原地看着他离去,只见他走到楼梯处,一屁股就坐了下去,半点总裁嚣张的模样都没有,倒像只战败的公鸡。

“你到底怎么了?”她漫步到他的面前,心跳还没恢复原状,只有一张强自镇定的小脸勉强骗得过人。“你拉我过来这里做什么?”

项子骆看了她一眼,表情铁青,不发一语。

“怎么不说话?”这样很不像他耶,段亚莹关心地凑得更近些。

项子骆的眸色更沉,不知道该说什么,总不能跟她说,他刚才差点把她压在墙上强吻吧?

她不吓得当场拔腿就跑才怪。

看样子,只能随便找个借口来搪塞了。

“我的颈后长了疹子,痒死了,又抹不到药,老是抓破,帮我擦一下药吧?”项子骆从裤袋里掏出药膏,递到她的手上。

段亚莹傻傻地接过,疑惑地看了他一眼。

只不过是抹个药,有必要弄得这么紧张吗?害她差点胡思乱想。

“好啊,我帮你擦药。”

闻言,项子骆转过身,正想趁机收拾他的情绪。

“等等,先擦额头好了,反正药都拿出来了。”段亚莹阻止他转身,小手直接按住他的肩膀,对他露出一笑。

那一笑,让他全身僵直,几乎无法再移动。

段亚莹正好低下头,准备擦拭药膏,没注意到他的异样。

她颈际白皙的肌肤,像是上好的白脂玉,令他的心绪又是一紧。

轻柔地,段亚莹挑起药膏,擦在他额头的疹子上,她慢慢地挪移着,掉落的长发不住在她的颈上撩着,也在他的手臂上撩着……

项子骆的黑眸,无法克制地锁住她娇美的容颜,内心的躁动愈加强烈。

为了怕自己做出逾矩的行为,于是他闭上双眼,却反而更加感受到她的触摸,那是一种亲匿的肢体接触,因为她柔软的肌肤触感,他几乎要发出满足的叹息。

真的是见鬼了!他沉迷得有些离了谱。

纵使知道自己的反应奇怪得紧,项子骆仍旧能感受到喉头,因为她的接近而变得更加干涩。

而他的理智,在她踮起身子,侧着脸帮他的脖子擦药时,更是绷到最紧,像是拉满弓的弦,几乎就要绷断。

她闻起来像花一样香,像罂粟花一样散发着迷惑人的气息,他的理智随着她的靠近而迷乱,完全地失去了控制。

再也无法忍耐,一颗狂跳的心,撞击着胸膛。

于是,在她又一次的扬起手,抚上他的后颈时,项子骆的唇已经准确地找到她的,同时占有她柔软的红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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