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青瞳初变
“等等!”当最后一个离开的美姬,经过两人身边时,即墨枭突然脸色一变!他转身,伸出修长的五指,轻轻掠过那美姬白皙的脸颊。
那美姬微微仰头,她感到羌王指上的扳指渐渐加重了力道,压在她的皮肤上,她知道,羌王在动怒,然而她是新来的侍女,并不是十分了解这个王者的癖好,心中不由暗暗叫苦。
“……”那美姬双唇颤抖,刚要说话,却被羌王的两指按住了她柔软的嘴唇。
“嘘,先别说话,我只想问你,你难道不知道,羌国王宫里的女人,是不允许穿红衣的么?”羌王脸上的表情看不出悲喜,视线却一直停在她的一身红衣之上。
那红衣美姬在瑟瑟发抖,乱离一见眼前的场景,回想起刚刚离去的那些美姬,果然都无着红衣着,看来,这个可怜的女人,是被人陷害了!他突然神不知鬼不觉地动了动手臂。一副画轴从袖中滑出,在地面铺开……
果然,羌王一看见那幅画,不由松开了那红衣美姬,颤抖地捡起了那副画,粗粝的指腹摩挲过上面的每一朵桃花,艰难地吐出两个字“十七……”
那美姬见状连忙慌慌张张地退了下去。
“红衣……十七……”乱离似乎捕抓到了什么信息,心中默念着这几个字,脑海中零零碎碎的片段闪过,他黑色的瞳孔如暗夜里的波涛在悄悄发生变化……变成了青色………
终于,他看到了羌王的过去……
四十多年前。
断魂崖的对面是一片云海,云海之上挂着如血残阳,将崖边的一切染成晕红。一切都在静静地等待着暮色四合,唯独崖边那一排排粗壮的凤凰树在晚风中撩拨着枝叶,仿佛是在叫人注意它们撑起的那一簇簇妖红。
凤凰树下,一簇簇火红的花瓣,如同天边飘下的暮云,在风中簌簌而落。披着一身玄色长袍的高大男子,背着长剑,剑眉英目,俊朗的脸上挂着笑容,举着手中的两大坛酒,从远处走来。
躺在树上的黑衣少年突然手臂一振,长剑出鞘,宛如一条灵蛇在虚空中舞动,下落的凤凰花瓣一靠近就被强大的剑气化为齑粉。直指来人。
“铮铮”破空而来的长剑已被玄衣男子用刚出鞘的半截漆黑剑身挡住。两坛美酒被抛向半空,树上的黑衣少年迅速接住被挡回的长剑。
一时兔起鹘落。两条掠影化作一团,伴随着电石火花,一团光影被因摇动而纷纷落下的火红包围起来,却丝毫不见着地,如同腾空而起的火球。
“四十九朵”。
“四十八,我又输了!”。
周围的花瓣终于没有支撑而纷纷落地,只余随风而动零零散散的稀疏朵朵。两人的剑脊上摆满了一朵朵整齐完整的凤凰花。稳稳地一动不动,仿佛是从剑身中开出一般。两坛美酒则分别刚刚落回两人的另一只手中。
“几个月不见,倒是厉害了不少!以前都是差两朵呢。”玄袍男子轻松笑道。
“再厉害也还不是输给你。”黑衣少年不满答道,掀开酒坛,大口大口自顾喝了起来。
“呵呵……是真的输给我,还是故意的?这可是我特地从徐州带回来的暮云烧,你可别浪费了”。
“这次回来,打算什么时候走?”。
“明天”。
“这么快?”即墨枭皱了皱眉,显然有点意外。眼前这个人,如果说鬼王给了他生命。那么他的第二次生命是他给的。他曾从敌人剑下捡回了他一条命。于他而言,玄鹤不仅是他的出生入死的兄弟,更是他的恩人。
云门里只有经过考验的杀手才能被称为“山鬼”,才可以独自实行刺杀。而他便是玄鹤带出来的“鬼”。
云门里每一只“鬼”都是无父无母的孤儿,鬼王是他们的再生父母。他们活下去的唯一目的就是完成每一次的刺杀,以报答鬼王的恩情。
玄鹤从怀中取出一块蓝色的方巾,轻轻地擦拭着剑身。指甲划过那冰冷的剑脊,仿佛能感受到它发出微弱的低鸣。原来,剑,也有脆弱的时候!
“从小,我嗜剑如命,每每出任务,从来都没有叫鬼王失望过。可你知道,我根本就不需要他那些赐予我的荣耀,也从来没有想过离开这里。那是因为我知道,在这个天下最强大的杀手组织里,他能给我天下最好的剑,而必要的时候,我只需要帮他杀几个人。一直以来除了剑和剑技,我不知道这世上还有什么值得我去追寻的。我知道,这也是鬼王愿意把天下最好的剑给我的原因。他,从来都不做亏本的买卖。”即墨枭看着眼前的兄弟,仍未停止擦拭着已经纤尘不染的湛沪。从剑身中仿佛可以窥见他那深邃的眼神中闪过一丝丝不易察觉的东西,柔软而眷恋。
他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样把剑当成信仰的一个人,居然在他坚定不移的意志中注入了一种叫柔情的东西。
是女人!一定是在外面遇到了改变他的女人!这个发现,引起了即墨枭的愤怒。
也许他只是痛恨他自己。因为玄鹤那种全身心的专注是他所不能企及的,如今却……怎么可以!!!
玄袍男子停下动作,嘴角扬起了一个好看的弧度。将即墨枭的变化看在眼里。这家伙,还真是了解他。
“下次,面对敌人,一定不要再想女人,否则我可救不了你了,呵呵……”玄袍男子站起来,拍了拍他的肩膀朗声笑道。
即墨枭微微一怔,一个红衣影子从脑海中闪过,他也笑道:“真啰嗦,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婆婆妈妈,难道我会把立功的机会让给你?”。
玄袍男子朝面前的兄弟记了一拳,两人放声大笑起来。
“走了”。
玄袍男子头也不会地朝山下走去,渐渐消失在远处的密林中。
他穿过密林,暮色渐浓,来到一幽静之处,一精致的房屋坐落在山脚,推门进去。
房间里没有点蜡烛,一戴着白玉面具的红衣女子端坐在桌旁自饮自酌。
他走过去自己倒了一杯酒。
“我记得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你还是个七八岁的孩子,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云门之中,只有我和鬼王见过你的样子。那时就觉得,你要是长大了,必定是倾城颜色。谁知后来,你为了鬼王能够收留你,居然用那么尖的簪子划破了自己的脸,那么长的一道,真叫人触目惊心。虽然觉得可惜,不过你倒是很聪明,你是第一个他收留的女子。”
想起她刚到云门那时……
她才七岁。
“还是个乳臭未干的丫头,呵呵,你知道杀手是干什么的么?”鬼王轻谑道。
“杀人!”
“要杀何人?”
“鬼王要杀之人,便是我要杀之人!”
“呵呵,有趣,有趣!不过,你凭什么让我相信你能成为把好刀?”
她抽出袖中母亲留下的簪子,往自己脸上一划!血顺着脸颊不断渗出,她咬牙,“一个杀手,可以不在乎自身的一切,但是,手中的剑一定要刺准目标”。
…………
“好!赐药”
就这样,她留了下来。
“呵,在没有保护自己的能力之前,美貌有什么用?要做像我母亲那样的女人?你知道吗,小的时候人人都说我母亲是最漂亮的女人。她经常告诉我,当你以为一个男人爱上你的时候,其实他并没有,当你以为一个女人不可能会爱上你的时候,其实她已经动心了。可是后来……她怎么能这么轻易相信那个男人的话呢?还为他生下了孩子”。她声音起了轻微的变化。
她口中的“那个男人”是她的父亲吧。
察觉到自己的失态,她没有再说下去,月光透过窗棂,洒了屋里一地,她脸上的白玉面具在月光下泛着淡淡银辉,宛如细薄绵长的哀愁。
“真不知道,为什么要和你说这些。”她自顾饮了一杯酒。
“你知道么,那小子有一次在刺杀中,差点丧命,是我救了他,你知道他为什么失手么?”。
女子淡淡扫了他一眼,不置可否。
“因为,那时候是你第一次一个人出任务。”他淡淡笑道。
“那是因为要是我失了手,鬼王一定会怪罪他的,你知道这里的规矩。而他又是那么希望得到鬼王赏识重用的一个人。”
“我倒不这么认为,能够说出来的评价,大都是不太准的。”
她垂下眼睑,月光下,她长长的睫毛投下了阴影,似是要掩盖眼睛里的一些隐晦的情愫。
“你来这里,就是为了和我说这些么?”
“我来,是希望你答应我一件事”。
“我为什么要答应你!”
“你一定会答应我的!”
月上中天,玄袍男子从房间离开,望着夜幕下远去的背影,她神色凝重,玄鹤竟是如此信任她!
桌上留下的湛沪似一个重负一般压在她心口,让她觉得不安起来。
她点起了蜡烛,伸手触及燃烧流下的蜡泪,一阵风从门口吹进来,烛焰触到她的指尖,她急忙缩回了手。
人心就像火一样,靠得太近只有两种结果,有时候会温暖得融掉你心里的坚冰,可有时候,也会烫伤你想要伸出去的手。
她想起在那个黑暗的密室里,她不经意看到的一幕。即墨枭对鬼王说出了那样的话:
“想要毁灭或者造就一个女人,那么给她爱情好了。”
即墨枭……一切,不过只是为了训练她这把刀而已,一定是这样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