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半夜的手机声，听起来格外令人紧张。

赵佳佳在沈育锋怀里惊醒过来，心头响起不祥的预感。

「没事，你继续睡。」沈育锋一手轻抚着她的脸颊，一手从床边的矮柜拿起手机：心里懊恼着，他怎么会忘了关手机。

本来打算直接关掉，但想了想还是看了一眼来电者，知道他这只手机号码的人并不多。

来电显示是方美云，基于他好聚好散的原则，他还是决定给方美云一个机会，于是他坐了起床，按下通话键，并拿着手机走下床。

「喂。」他走到房门边，压低音量，尽量不要吵到她的睡眠，因为明天一早五点就要出发去机场。

他的体温一离开她的身上，她还是醒了，只不过她连动都没有动，只是竖起耳朵，聆听着他的声音。

「育锋……」话筒传来方美云有气无力，低哑的声音。

「你知道现在几点吗？」他压低的声音里充满怒火。

「我快死了……我只想说……我好爱你……」方美云的话断断续续，像是漂浮在半空中的不真切。

「你别拿死来威胁我！」分手时，他给了方美云一笔为数不少的钱，并且帮她安排工作，方美云也都没有异议。

「我没有威胁你……只是……没有你的日子……我好痛苦……」方美云咳嗽着，那是想咳又咳不出的痛苦。

「你到底做了什么？」从没有女人为他寻死寻活过，在男欢女爱的一开始，他就言明了所有的游戏规则。

「我烧炭了……我死了之后……把我的骨灰洒向大海……」又是剧烈的猛咳，咳得方美云的话无法继续下去。

「你等我，我立刻找人过去！」他切断与方美云通话，立刻打电话给汪特助，他还没有笨到亲自去处理。

电话接通了，他急急交代，「马上去方美云家，同时打电话报警，她好像烧炭自杀了，看情形怎么样，立刻打电话给我！」

交代完毕，他收起手机，才发现赵佳隹已经坐在床上了。

「怎么回事？」赵佳佳担忧地问，她听见了自杀两个字，那令她无比惊慌。

沈育锋不能瞒她，要是瞒她又怕她想歪。「刚刚是方美云打来的，她说她烧炭了，我不知道是真是假，我让汪特助赶过去了。」

听到这，她全身起了阵恶寒，当初她为了魏世杰，也曾经有过想不开的念头，幸好有大姊和二姊的关怀和支持。

她想起那个妖娆美丽的秘书，曾经在办公室里和沈育锋发生那样亲密的行为。

「佳佳，她会没事的。」他来到床边坐下，看着她那不对劲的苍白。

一阵恶心感从胃里烧灼上来，她捂住嘴巴，快速跳下床，冲进浴室里，对着马桶呕吐。

「佳佳。」沈育锋也赶紧走进浴室。「你怎么了？」他只能轻柔地拍着她的背，替她顺顺气。

她肚里的食物早就消化光了，她呕出来的只有水——一堆的酸水。

「我没事。」吐完的她，接着在水笼头底下漱着口，将嘴里的口水全数冲洗干净。

「你脸色很难看。」他想扶着她的肩，却被她闪了开来。

「你别碰我。」她跌跌撞撞地走出浴室，在床沿坐下。

「佳佳，方美云不会有事的。」他大概猜得出来是怎么回事，没想到被她撞见他挑逗方美云的那一幕，杀伤力是这么大。

她只是猛摇头。

「我倒杯温开水给你。」接着，他走出了房间，再进房时，手里多了杯温开水，然后将开水递给她。

她喝下开水，温暖了枯竭的肠胃，心头好过了一些，她才幽幽开口，「万一方秘书死了，那我不就是罪魁祸首？我那一天要不是闯入你的办公室，你也不会跟方秘书分手，方秘书也不会走到今天的绝境。」她的小脸白惨惨一片，十指在胸前绞成了麻花辫。

「不是你的错，你怎能把罪怪到自己的身上？在那之前，我早就跟方秘书提出分手的事，她是因为受不了我的冷淡，所以那天才会在办公室里不顾一切的引诱我。」他紧张了，好不容易才跟她和缓的关系，他不想又被搞砸了。

「是吗？她那么不顾一切地引诱你，其实她是爱惨了你呀！」

「她爱我又如何？我不爱她呀！你没看到我那天还是穿得很整齐吗？我是故意要让她知难而退，就算没有你的出现，我那天就会让她死心的。」他很想抱抱她，可是看她躲他的样子，他只能干着急。

「等汪特助打电话来再说吧！」她低垂着头，不肯看着他。

「她怎能以死来威胁我！我早就跟她说过了，我跟她不合适，她想要玩玩，我可以陪陪她；但她想要沈太太的位置，那简直是天方夜谭。」他静静在她的身边坐下，手中紧紧握住手机。

气氛突然冷却，时间一分一秒在静默中流逝，直到手机铃声画破寂静，让她心脏突地升得高高的。

沈育锋赶紧接了电话。「是……嗯……我知道了，你就留在医院，随时打电话给我，汪特助，麻烦你了。」

见他切断电话，她才急问：「方秘书怎么了？」

「她果真烧炭，幸好发现得早，她现在已经在急救当中。」他面色凝重，没想到真的会发生这种事。

这是不是对于他过往对爱情的不认真，所给予的反击和报复？

「你不赶去医院吗？」她问。

他摇头。「我还是不要出面的好，方美云就是故意用这种手段迫使我出面，如果我真的去看她，她自以为威胁得了我，以后一定会得寸进尺的。」

明知他说的都是对的，可是她还是忍不住说了反话，「你这样会不会太无情了？」

「我是因为害怕受到感情的伤害，所以对感情一向故作潇洒，从不认真投入感情；而你是对感情太认真投入，怕得不到回报，所以现在的你也不敢交付真心。」他牵起她的手，一字一句铿锵地说：「佳佳，我若对方美云有情，那不就是对你无情吗？我宁愿负了方美云，也不愿让你离开我。」

他的话让她深刻感动，他有那样的成长环境，才会造就他游戏感情的态度，过去的事已经过去了，况且谁没有过去呢？

就像她也曾疯狂地爱着魏世杰，她应该要把握的是两人的未来，未来才是最重要的。

她心口纠结的痛，突然有股豁然开朗。「育锋。」她用力回握他的手。「我们取消出国计画好不好？」

「嗯。」他点头，他已经摸出她心软的个性。「临时发生这种事，相信我们都没有玩的兴致了。」

「我想去看方秘书，我至少得亲眼看见她脱离险境，否则我会良心不安。」她祈求着。

「嗯，等她好一点，你再去看她。」他抚摸着她那一头柔顺的长发，她是这么善良，难怪他会这么爱她。

她将小脸偎进了他的胸口，明天就要出国了，她期待了一整晚，结果却传来这样的事！

难道她的感情路一定得走得这么忐忑不安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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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院里混杂的各种药水味，刺激着人们的嗅觉。

赵佳佳带着口罩，好隔离那股令她作恶的感觉。

汪特助安排方美云住进隐密的头等病房，以避免闲杂人等的进出。

「我自己进去就好。」她对着沈育锋说。

「我在外面等你，小心点。」沈育锋对她点点头，示意她进去。

赵佳佳先轻敲病房门，听到请进的声音，她才推门而入。

靠坐在床上的方美云，正在喝牛奶，看了进门的赵佳佳一眼，不为所动。

而本来坐在沙发上看报纸的汪特助，立刻迎上前来。

这两天多亏汪特助对方美云照顾，还有张罗医院的一切，这让沈育锋和赵佳佳才少了面对方美云的机会。

或许是方美云也不想死，只是想吓吓沈育锋，所以她才会打那一通求救的电话，更庆幸能够即时送医，不让悲剧发生。

经过三天的休养，此刻躺在病房的方美云，脸色虽然苍白，但行动已经能自如。

方美云一看到是赵佳佳，没有太多的惊讶，因为汪特助早就知会过她了。

「方小姐，身体好些了吗？」赵佳佳将带来的一大束玫瑰花交给了汪特助。

「谢谢，死不了的。」方美云搁下玻璃杯，淡淡说着。

方美云以为用这一招一定可以威胁得了沈育锋，没想到沈育锋不但连露脸都没有，反而让他的老婆过来。

「我出去抽根烟。」汪特助将玫瑰花放入花瓶之后，借口离开病房。

汪特助走出去后，故意没有把门关紧，这样里头的对话，门外的人就可以听得一清二楚。

「方小姐，我代替育锋跟你说对不起。」赵佳佳来到床边，就这么站着。

「你为什么要代替他道歉？你是傻了，还是笨了？还是故意来我面前耀武扬威的？」方美云一点都不感谢赵佳佳来探病。

「因为我是他的老婆，因为我爱他，因为他对不起你，所以我愿意当个傻女人，来跟你道歉。」

方美云一脸吃惊。「你疯了吗？你明明看见我和沈育锋他……你应该要跟沈育锋离婚的！」

赵佳佳只是淡淡一笑，外人不知道她和沈育锋之间为了利益而结合的关系，她也不打算澄清。「感情的事绝对无法勉强，方小姐这么漂亮又这么能干，请你想开点，不要再做傻事了！」

赵佳佳逃避方美云的问题，她也曾经三番两次想跟沈育锋离婚，无奈怎么样都离不了婚。

「因为你有个有钱的老爸，所以你才能得到沈育锋的爱，你没有比我好，你什么都不会，只是个败家的千金小姐，我不需要你来跟我讲这些！」方美云吼叫着。

「方小姐，我知道我没有比你好，我也知道要不是靠着家里的关系，沈育锋他是绝对不会娶我的，但无论如何，我现在是沈育锋的老婆，请你好好珍惜自己的性命。」赵佳佳不管方美云的叫嚣，缓缓把心里想说的话说出口。

「你是沈育锋的老婆，你可以去告我呀！你怎么不去？」

「方小姐，你这么美丽能干，未来一定可以找到适合你的男人，请你一定要珍惜自己的性命。」赵佳佳唯一的目的，就是不希望方美云再有寻死的可能。

「你根本是怕闹出人命，怕你和沈育锋会上社会新闻，所以才来这里假好心的，你走！我不要再看到你，你凭什么以胜利者之姿，在我面前说这些？」方美云顺手拿起搁在矮柜上的玻璃杯，就这么往赵佳佳的身上一砸。

赵佳佳距离方美云太近，她连闪都来不及闪，玻璃杯直接砸中她的胸口，然后玻璃杯又瞬间跌到地上，发出「砰」一大声的轻脆声响。

听到声响，沈育锋和汪特助立刻冲了进来。

赵佳佳用右手按住胸口，那力道很重，让她几乎站不住。

「怎么回事？」沈育锋看着一脸狰狞及恨意的方美云，再看看一脸痛苦的赵佳佳及碎成一地的玻璃片。

「没事，我不小心打破玻璃。」赵佳佳赶紧说话。

「赵佳佳，你不用假好心，我不会领情的！」方美云对着赵佳佳冷哼了一声。

「方美云，你做了什么？」沈育锋的锐眼直直射向坐在病床上的方美云。

方美云也毫不客气地瞪着沈育锋。「我拿玻璃杯砸她，你舍不得了吗？要不是这样，你人明明到门外了，还会进来看我吗？」

沈育锋这一辈子第一次有动手打女人的冲动。「方、美、云！」

赵佳佳只能紧抓住他的手臂。「育锋，我没事，我们走吧！」

「方美云，有本事就冲着我来，我绝对奉陪，看你是要割腕还是上吊都随你便，若再有一次，我绝不会让人救你的！」沈育锋充斥着狠戾的脸色。

「你真的这么无情？！就算当初说好只是玩玩，难道你对我没有任何感情吗？」这就是方美云不肯服气的理由，她以为沈育锋至少对她是有点爱意的。

「我必须跟你说实话，我不能骗你，我真的对你没有感情。」沈育锋说得很绝情。

「总经理，这里我来处理就好，你先带夫人回去吧！」汪特助看了看方美云不稳的情绪。

「汪特助，看她要多少钱，叫她签下切结书，这里就麻烦你了。」沈育锋连看都不想再多方美云一眼，就带着赵佳佳离开。

「别生气。」一定出病房外，赵佳佳轻声安抚着。

沈育锋又痛苦又愧疚。「佳佳，对不起。」

赵佳佳只是淡淡摇头，她来这一趟只是希望表达慰问之意，她没想到会造成反效果。

果真她太年轻了，没有社会的历练，更不知道这样反而更伤了方美云的自尊心。

她是不是做错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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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镜中，胸前接近胃上方那一大片黑青，赵佳佳眉头皱了皱，这么私密的地方，她只能拿外用药膏推一推，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处理。

房门传来敲门声，她立刻拉下T恤的下摆，让自己的衣着整齐。「请进。」接着才在椅子上坐下。

进来的当然是沈育锋，他在她的身边坐下。「衣服掀起来，我看看。」

「干什么？」她警戒中又有股害羞。

「被玻璃杯砸到的地方，有没有怎么样？」他关心地问。

「没事。」她才不想这样让他看。

「是你自己掀，还是要我动手？」在某方面，他是完全的霸道。

她只好乖乖将衣服掀高，不过她只掀到胸部下缘。

他看着那一团的乌青，浓眉皱着。「你躺下，我帮你推一下。」

「哦！」她只好乖乖躺在床上。

他拿来她搁在梳妆枱上的软膏，然后手指沾着药膏，轻轻在她被玻璃杯砸到的地方按摩。「痛不痛？」

「不痛。」才怪，她只是拚命忍着，不想让他更生气。

他知道她在强忍，也只能将力道放到最轻。「你确定不跟我睡？」这是稍早之前她坚持回房间时跟他说过的话。

「我想……」她欲言又止，在心里盘算着，话要如何开口。

「想什么？」

「这阵子，我对于你的感情总是起起伏伏的没有安全感，所以我想……」

「把话说完。」他鼓励着。

「那你别推了，这样我不好说话。」

「我还想能不能乘机吃豆腐呢！」他开着玩笑，看她的心情能不能轻松一点。

她坐了起来，睐看他一眼，才说：「我们重新开始吧！把过住的一切全部忘掉，就当作我们还没结婚，没有这些风波，你重新追求我吧！」她笑容中有股坚定。

「所以就当作我们刚认识，我要想办法把你追到手？」他挑眉，对于她的提议很兴奋。

「嗯，我们最缺少的就是交往的阶段，所以我们重头再来，重新认识彼此，不管我们适不适合，都可以给彼此一个交代，对吧？」她寻求他的认同。

「那意思是，我暂时不能抱着你睡罗？」他问得有些沮丧。

「至少得等你把我追到手，哪有人情侣一开始交往就可以抱在一起睡的。」

他点点头。「那要是我很厉害，一天就把你追到手呢？」

她笑了。「也许喔！不过有没有追到手，可是要我点头同意的。」

「看来我注定得吃一段时间的苦？」不过他是很乐意的。

「我心里有阴影，你的心里也有阴影，我们就互相当对方的太阳，温暖彼此，你说好吗？」别怪她的想法太浪漫，她才二十二岁，她还年轻，她还想未来有更多属于爱情的回忆。

「嗯。」他点头很认同。「那赵小姐，明天要跟我约会吗？我可是还有七天的假期。」

她点头。「那明天你打算要带我去哪玩？」

「好久没有追女人了，不知道手段生疏了没？」他故意做出摩拳擦掌的动作。

「呵。」她笑了。

「我会好好安排，让你有个意外惊喜的。」

「育锋。」她的笑声引起胸口的痛，让她想起了那个为爱自杀的女人。「方美云不会有事吧？」

「不会的，你别再提起她，就像你也不会愿意我再提起魏世杰，或者跟魏世杰有任何纠葛吧？」他只是顺着她，否则他是千不愿、万不愿让她去见方美云的。

「我明白了，是我没想清楚，造成你的困扰。」她其实也很后悔去见方美云。

「就像你所说的，过去就过去了，我们都得学习适应。」他在她的额上印下一个晚安吻，没有多余的动作，他要以她的方式给她心安，也给两人一个美好的关系。

隔天，他带她来到——

「哇～～西门町。」她快乐到唇角的笑意都没停过。

来到这个属于青少年的地方，他瞬间觉得自己足足年轻了十岁。

他们看了早场电影，中午来到民歌餐厅，一边吃饭，一边听着歌曲，下午他带着她回到母亲的家。

沈母一见到儿子，什么都不用多问，看见儿子脸上幸福的表情，看着小俩口手牵手的甜蜜模样，她就知道儿子已经找到了真正心爱的女人。

晚上，沈育锋带着赵佳佳直奔阳明山看夜景。

满天星辰、万家灯火，他为她许下承诺，以后家人第一、工作第二，他再也不会为了工作、为了名利，废寝忘食到忘了她的存在。

最后，他像变魔术般，从口袋里变出一颗钻戒。「佳佳，嫁给我吧！」

虽然两人已经结婚了，但他从未求过婚，这样的求婚仪式，对两人来说是无比的重要。

她看了很感动，仍是摇了头。「哪有这么简单就答应你！」

「没关系，那我就天天求婚，求到你点头为止，你要是再不答应，我就去101大楼刊登爱情宣言，让全世界都看见！」其实谈恋爱的滋味真美好，他已经好久没有享受过纯纯的恋情了。

「不要啦～～那很浪费钱，你倒不如把那些钱拿来投资我的佳佳小屋。」她也有着雄心壮志，希望佳佳小屋能愈开愈多间分店。

「等你答应收下这颗钻戒，我就考虑投资你的店。」那他第一件要做的事，就是开除江品皓，不过他想归想，却不可能这样做，因为他的亲亲老婆一定会跟他翻脸的。

「等我想要让你当股东时，我会收下你的钻戒的。」

情难自禁，这么美的气氛下，她看着他被月光照亮的俊脸，忍不住主动吻上他的唇。

实在抗拒不了他，却又不能一下子就答应他；她很想收下戒指，却又想摆摆架子。

女人呀！她的内心真的非常矛盾为难。

不过她还是决定，再多考验他一段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