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似是故人来（2）

天气很好，孟行一个人漫步在医院的花园中。小路两旁栽植的树已经长满绿叶，树上有很多像树根一样的藤须垂下，风吹来时在风中飘动。

鹅卵石铺成的小径，即使穿着鞋子仍然有些硌脚。

有很多病人在此散步，他们和她一样走得很慢。走走停停，看云，看花，看看不完的风景。

那年的记忆太深刻，以至于孟行从来认为医院只有冰冷的机器和无情的医生，无助的病人和家属。

亦如当年的自己。

这样美的花园，竟让她不愿意将它与死亡联系在一起。有多少人也许昨日还在这里散心，今日就必须接受死神的召唤。

这个世界就是这样，每天都有人离开有人留下，一切都是既定的，仍然让人喜悦伤痛。

“萌萌！”

身后有人叫她，孟行转身时看清他的长相。

这次，恐怕再也逃不开了。因为陈宽已经抓住她的手腕，坚定的看着她。

惊讶于他的憔悴。

没有想到再见面，是这种情况。

他发丝微乱，双眉下垂，眼窝深陷，嘴唇因缺水而裂开口子并且有血渗出，面白如纸没有一丝血色。呼吸时气喘吁吁，汗珠从额头滑至耳垂，他丝毫不在乎此刻自己的狼狈。

“萌萌，为什么躲我？”

陈宽找不到她的那一刻，清楚的听到心往下跌的声音，一点一点失去希望。再一次遇见她，只感谢上天眷顾自己。

她要怎么回答？孟行躲闪着陈宽追问的眼神，视线固定在脚下的鹅卵石上。

过去的事情已经过得太久，甚至没有头绪他们是从何时变成现在这种关系的。

这种关系就是熟悉的陌生人吧。

昨日的誓言仿佛还在耳边，却再也回不到那个单纯的年代。

陈宽有好多话想对她说，有好多的问题想要问她，说出口的话却让他后悔。

“你，过得好吗？”

孟行几乎是嘲笑的口吻回答他，“好，很好。”

她想她现在的脸色一定难看。

她怎么会过的不好？不就是在结婚前一天被新郎抛弃了吗！不就是被同学亲戚嘲笑吗！不就是傻傻的等他回心转意等来的却是他结婚的消息吗！

没关系，这些她都能承受，都能！

陈宽朝前迈出一步，两人靠的更近。他的眼睛闪着异样的光，静静地凝视孟行，眼中千回百转，却开不了口。

孟行本能的往后退，双腿已经抵在身后的木椅上，无路可退。

这样近的距离不适合他与她。

陈宽并不再往前走，似乎再多一步就会倒下。

两人就这样在人潮拥挤中保持沉默，身旁人来人往，他们身上都有一股淡淡药草味。

孟行想到宋南山，他的身上时常有茉莉花香和药味。

陈宽突然松开他的手，捂住嘴，猛的咳嗽，声音很大，深入耳膜。

孟行不忍心的看着他捂嘴咳嗽，眉毛皱在一起，身体随着咳嗽而颤动着。

似乎病的不轻。

还要关心些什么，话到嘴边却又咽下去。

她真是自欺欺人，这个男人，已经拥有会关心他的人。

何苦庸人自扰，何苦作些无谓的行为。

彼此已经没有关联，何苦再纠缠。再纠缠，也只是互相伤害。

“我还有事。”

连再见都说不出口，孟行害怕自己说出再见时会忍不住要停下来，多看他一眼。

再看一眼，也不能改变事实。

陈宽复又抓住她的手，不愿意放开。

孟行背对着他，看不见他伤心的表情。她也不愿意看，过去他伤她太深，而她爱他太深。

这把火，烧得太久，才浓烈，熄灭的太不容易。她好不容易放开，死灰复燃只会无葬身之地。。

很久才听到他嘶哑的声音，那声音仿佛来自很久很久以前，“萌萌，对不起。”

孟行伫立在原地，最后还是甩开他的手头也不回的往前走。

前面还有路吗？

一定有，只要一直往前走，就一定有路。

陈宽看着孟行毅然决然的背影，眼神落寞。心里涌起苦意，又大力的咳嗽，从身后看像虚弱的老人。

一个小时前，他拿到复查表，上面的字让他终于相信上帝是公平的。

以前，他得到的太多，这一次，是全部都要被抢走了呢。

下次还能见面吗？

还有下次吗？

陈宽眺望路的尽头，路很长，没有尽头。

他这一次也没有后路了。

“宋大夫，窗外有什么呀，看得这么出神。”

黄泽好奇的询问那个自刚才就一直站在窗前背影挺拔的男人。

宋南山松开手，百叶窗合在了一起，遮住了窗外的事物。

他面无表情，语气平静，“没什么。”

黄泽不信，拨开窗看。果然什么都没有。

只有看不完的树木，数不清的人。他咂嘴，关上窗。

“你往哪儿走？”黄泽大声的喊出口。

“回家。”似乎脱口而出。

黄泽一脸什么都知道的表情，看宋南山出门，坐回自己的办公椅。

这小子真是有一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