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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她该怎样回答他?

他说过,无论她是不是他的猩,这个问题他只问这一次,从此以后再也不来打扰她。

她当然可以像从前那样继续冒充陌生人,可是……此时此刻,内心却忽然犹豫了。

忽然有种强烈的不舍,害怕从今以后,他真的把她当成一个陌生人。

她以为自己可以很坚强地面对这一切,但毕竟她只有一副平凡人的血肉之躯,并非真的被狐狸精吞噬了灵魂,与心上人如此决裂,不是任何普通女孩子承受得了的……

他在艳阳下凝望着她,两人之间保持着一种可怕的沉默。

她希望这份沉默可以永远保持下去,永远也不要回答他这个残酷的问题。

“有人来了。”这时他向远处看了看,对她低语道。

冒冒失失闯入这幽静空间的一队巡逻侍卫适时救了她,让她可以暂时避免面对他的审问。

来不及多想,她下意识的一把将他拉入密丛,不让来人发现他俩的身影。

然而侍卫长看到了林中细微的晃动,顿时喝道:“谁?谁在那儿?!”

完了!这样被人发现,难免会产生误会。

这个地方如此幽僻,她身为把子,与铁鹰孤男寡女在此私会,又作贼心虚地躲进密丛,就算两人之间清清白白,也变得不清白了!

她焦急地抬头与铁鹰对视,希望他能想出化险为夷的对策。

先前拉着他的手还没来得及放开,铁鹰也似乎存心不想放开,只意味深长地握紧她,像是想给池一丝安慰。

“到底是谁在那儿?再不现身,我等便要放箭了!”侍卫长令弓箭手做出备战的姿势。

“我出去将他们引开。”铁鹰在她耳边低声道。

她一阵担忧,牢牢勾住他的指尖,不想放开他。

他看了看那颤抖的纤纤玉指,忽然微微一笑,“原来你如此在乎我。”

文妲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连忙放开他,避开他的目光。

“放心,我们不会有事的。”他再次低语。

长靴移动,眼看他就要跨出密林的那一刹那,忽然一个女子的声音朗朗道:“是本宫在此!”

随后,文妲看见丛林的另一隐蔽处,有一薄纱人影迈了出来,吓了在场所有侍卫一大跳。

她和铁鹰也不由得一怔。

是雪姬?

原来雪姬也是藏在这儿!

想必雪姬也听到了侍卫长要放箭的威胁,以为对方发现的是自己,于是无奈现身。

可她为什么会藏在这儿?

“原来是娘娘,”侍卫长连忙上前行礼,“属下不知娘娘在此,请娘娘恕我等无礼之罪。”

“你们如此尽责,本宫又怎会责怪你们?”淑妃温和地笑道,“只怪本宫独自在此散心,让你们误会了。”

“娘娘,这儿实在太幽僻,还请移驾至热闹的地方才好。”侍卫长躬身道。

“我一向讨厌热闹的地方,这湖畔幽静清凉,倒也让人感到悠闲惬意。先前本宫追逐一只彩蝶至此,见它钻入了密林中不见踪影,便也跟随步入林中,想一探究竟,不料却发现了另一样好东西。”

她玉手一伸,指尖拈着一朵说不出名字的火色花儿,花瓣千层,娇艳无比。

“你们识得这是什么花儿吗?”

“属下孤陋寡闻,不认识。”侍卫长垂眸答。

“那林中还有好多,本宫想再去采些献给太后,今日太后设赏花宴,若能让她老人家看到这珍稀品种,定会高兴的。”

“属下去替娘娘采吧。”

“我要亲手采摘,方可见对太后的一片孝心。”淑妃仍旧盈盈笑着,“再说这花儿十分娇嫩,你等男儿笨手笨脚的,万一把它们糟蹋了,可就不好了。”

“那我等在此保护娘娘。”

“我个人安危事小,宫中防务事大。你们也看到了,这儿虽然幽僻,却并无危险,我也讨厌这么多人跟着,浑身不自在,你们还是赶紧巡逻去吧,若路过太后设宴处,让我的宫女带个篮子过来,方便我盛花。”

“是。”侍卫长只得遵命,领着属下退去。

他们一走,淑妃便对着丛林处小声道:“不必藏着了,快出来吧!”

文妲和铁鹰面面相觑,心想两人之前在此的情景定是让她瞧见了,此刻也不能再隐藏下去,只得暂且照她的吩咐办。

她既然没有当着侍卫的面揭露他俩,可见对他俩并无歹意,若能找个借口将她敷衍过去,想必也不会闹出什么太大的乱子。

不料他俩步出密丛时,却大大吃了一惊。

只见雪姬先前藏身处,竟步出了另一个男子!

她刚才那句话,原来是对那男子说的。

文妲只觉得那男子好生面熟,仔细一想,不禁骇然──那、那居然就是太后宫中最受宠的乐师,柳郁。

她之前才看过他的演奏,应该不会记错。

四人愕然望着对方,怔愣了好一阵子,纷纷明白了这一切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无非是两对在此幽会的男女,互相撞上了而已。

这应该算是一件好事,因为如此一来,双方的把柄都掌握在对方手中,谁也不敢去揭发谁。

“原来是惠妃妹妹呀,”淑妃嗅着手中那朵艳红的花儿,率先恢复笑容,轻轻地道:“好巧呀。”

“是呀,好巧。”又妲一语双关地答。

“惠妃妹妹进宫这么久,咱们姊妹都还没能好好聊一聊,今日天赐良机,不如咱们找个自在的地方说会话儿,如何?”淑妃道。

“妹妹我正有此意。”文妲点头。

说实话,她此刻很感激淑妃的“邀约”,因为这突如其来的一幕,让她可以暂时不必面对铁鹰,因祸得福地逃过一劫。

雪姬住在西宫。

她的住处标志着她的身份。

除了皇后所居的中宫之外,这紫禁城内,便属西宫最为历史久远、恢宏庄严。

文妲自叹她的雅仙宫,美则美矣,却不及西宫庄凝气势千分之一。

雪姬引着她,缓缓步入日光阁。

这日光阁内,夏季可以赏花,冬天可以赏雪,既不冷也不热,往偌大的窗子望出去,一年四季之景尽收眼底,日月之光倾泄而入,令人十分怡然自在。

“妹妹请随便坐,”雪姬对文妲笑道,“我这就命人沏一壶好茶,准备几样点心,咱们姊妹就在此聊天,如何?”

“姊姊不必忙碌,把我当自己人就好。”文妲微微扬唇。

“自己人?”雪姬忽然轻轻一叹,“就算你说的是客气话,我听到这个词仍然感到十分欣喜。已经好多年了,我都没能跟宫中嫔妃好好说一说话。”

“她们因为嫉妒姊姊,所以不跟姊姊说话?”她猜测。

“不,”雪姬摇头,“是因为我心中有鬼。”

如此直白的回答,让文妲不禁一愣。

“呵,”雪姬恢复笑颜,“私藏情郎,心中能不有鬼?作贼心虚之人,又怎能与宫中其他嫔妃坦然相处?我倒是很高兴今日你撞见了我与柳郎在一起,你知道了我的秘密,从此我便可以把你当成知心人。”

“姊姊你……”她一时之间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我与柳郎自幼相识,他是我家乐师的儿子,从小就弹得一手好琴,我俩一同长大,一同识曲谱,一同知乐律,久而久之,便产生了难舍难分的感情……”

雪姬把目光淡淡投向窗外,缓缓叙述自己的故事。

“十六岁的时候,父亲因为要保住在朝中的地位,强行送我入宫,我为了全家的太平,不得不听从他的安排。原以为从此以后再也见不到柳郎了,不想他为了我,竟然也入了宫,留在太后身边当一名琴师……因为深得太后喜爱,宫中人人都传他是男宠,他却为了能与我相守,不顾人们的流言蜚语,哪怕这些流言深深地污辱了他,也在所不惜……”

话语先时很平缓,说到末处,忽然激扬,化为哽咽。

文妲看到有一颗泪珠,默默无声地顺着雪姬的脸庞流下来。

自从西诚王命她夺后以来,她一直把雪姬当成敌人,一心想寻到她的弱点,给她致命的打击,但此时此刻,弱点寻到了,她却发现,原来她与雪姬并非敌人,而是同病相怜的人。

“姊姊,不要再说了。”文妲柔声道。

雪姬回首一笑,“跟你说了这些,我心里舒服多了,这些年来,我把这个秘密埋在心里埋得好痛苦,今天终于有人可以听我说一说了。”

“你不该把这些告诉我,你就不怕我出卖你吗?”她善意提醒。

“你也有把柄在我手中,我自然是不怕的。”雪姬微微摇头。

“可我并没有告诉你我跟铁鹰的故事。”

“你不需要告诉我,”雪姬轻撩额边发丝,“我只说我想说的,你也只用告诉我你想告诉的,文妲,我是真心想交一个朋友,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当我的朋友?”

她……她说的是真的吗?

她真的是因为太寂寞而需要朋友,还是只是虚晃一招,麻痹她的敌意?

文妲无从判断,愣在原处,脑中有一刻的空白。

“母妃回来了!”

正僵立着,忽然听到一个稚嫩的童音。

文妲转过头,只见一个粉雕玉琢的可爱小人儿闯进来,张开双手欢天喜地地扑进雪姬怀中。

这就是雪姬所生的惺子吧?果然长得讨人喜欢,那苹果一般的小脸,让人真想咬一口。

“刚才上哪儿玩去了?”雪姬蹲下身子,无限疼惜地望着儿子,用世上最温柔的慈母腔调轻轻问:“热不热?想不想吃东西?”

“刚才小容姊姊陪我到御花园玩去了,”惺子指着身后急匆匆跟来的一名宫女,“我还叫她帮我捉了一只小鸟呢!”

“小鸟?”雪姬脸色顿时一变,“小鸟在哪儿?”

“小容姊姊帮我关进笼子里了,就挂在那边的花廊上。”惺子乐滋滋的。

她咬了咬嘴唇,对他道:“来,先见过惠妃娘娘,然后叫宫女带你去洗澡吧。”

“给惠妃娘娘请安。”小孝童十分听话地给文妲大大行了一个礼。

“好可爱呀!”

文妲上前摸了摸他的头,照例问了一些“多大了”、“书念得怎么样”之类的客套话,并解下脖上一串玉链给他当见面礼,然后看着宫女牵着他的手步出日光阁。

“小容,你过来,我有话要问你。”儿子一走,雪姬便凝着脸对刚才陪伴儿子的宫女道,“惺子不能跟鸟儿玩耍,你不知道吗?为何要帮他捉鸟?”

“奴婢知道,所以没让惺子靠近它,而且刚才已经悄悄把那鸟儿放了,惺子明早不见它,或许会哭闹一阵子,奴婢再骗他说鸟儿自己冲破笼子逃走了,这便结了。”小容笑答。

“算你机灵。”雪姬大大舒一口气。

“怎么,惺子为何不能与鸟儿玩耍?”文妲好奇地问。

“因为他若吸入了鸟儿的细毛,便会呼吸不顺,甚至窒息而死。”她缓缓解释,“你看我这宫里不许养鹦鹉、画眉之类,便知道我有多怕那些鸟儿了。”

“怎么落下这么个病症?也该叫太医来治治才好。”文妲皱眉。

“不碍事的,这是先天遗传,这孩子像他的父亲……”顿了一顿,雪姬换了轻松口吻,“总之不接近鸟儿便可相安无事,妹妹不必挂心了。”

转身看了看立在一旁的宫女,她挥手道:“小容,你下去伺候惺子吧,不必留在这儿了。”

“呃……”小容似还有话要禀报,欲言又止。

“怎么了?”雪姬察觉到异样。

“奴婢方才在御花园中,听说了一件事……”

“有事就快奏。”

“还是等晚上娘娘得了空闲,奴婢再禀奏吧。”她偷偷斜睨了一下文妲。

文妲有些诧异。

“本宫今日已与惠妃娘娘结为金兰姊妹了,”雪姬明了地道,“有什么话可以当着她的面回禀,不必隐瞒。”

“那奴婢就直说了,”小容本就打算替主子炫耀,向文妲示威,这会儿便肆无忌惮地开口,“方才路过御花园,听管事的公公说,藉着今日太后的赏花夜宴,皇上要宣布一件大事。”

“大事?你们这些宫女太监又在乱嚼舌根了吧?真有大事,皇上能先让你们知道?”雪姬不以为然。

“真的,娘娘,他们都说晚上皇上会宣布封娘娘为后的事情!”

文妲不由得一惊,瞪大了双眼。

“胡说!”雪姬立刻喝斥,“我资历尚浅,哪有封后的资格?不要忘了,我上面还有贵妃娘娘呢!你等乱嚼舌根,小心被掌嘴!”

“娘娘,奴婢没有撒谎……”小容顿时慌了神色。

“趁着本宫没发脾气,还不快快退下?”拂了拂袖子,她驱赶宫女。

“是。”小容被吓得花容失色,连忙离去,不敢再多言。

“妹妹,我的宫女胡言乱语,你不必介意。”四周无人后,雪姬对文妲道。

“倒也不见得是胡言乱语。”文妲浅浅撩动嘴角,“听说那贵妃失宠多年,儿子又不争气,后位落在姊姊手里是迟早的事。”

“既然贵妃不济,还有妹妹你呀。”

“我?”文妲耸耸肩,“我名声早就坏了,朝中大臣都称我为妖妇,皇上若想封我,他们第一个不答应。”

“我倒是希望妹妹你能夺得后位。”雪姬抬眸注视她。

“姊姊在说笑话吧?”

“你看看我的眼睛,就知道我没有在说笑,”她的眼里一片诚恳,“真的,我并不希罕当什么皇后,因为我最大的心愿,就是能够离开皇宫,跟柳郎找一个恬静怡人的地方共渡下半生……可我看得出,妹妹你对后位却相当重视。”

她凝视着她的眼,虽然真诚却很精明,仿佛一眼就能把她看透。

文妲忍不住一颤。

“姊姊你不可能舍得离开皇宫的,”她呵呵笑着化解这僵硬的气氛,“就算你深爱柳郎也不可能,因为你还得顾及惺子的前途。”

“惺子”这三个字似乎是雪姬的致命伤,让她本来平和的脸,顿时平添一份忧郁。

俗话说,空穴来风,未必无因。太监宫女们的闲言碎语,未必是假。

如果是真,那么雪姬将在今夜封后。

雪姬如果真被封后,她知道自己在宫中再无前途。

她从北梁远嫁至此,并非只为了当一个得宠的妃子,她要的是稳固的地位,是完成北梁帝交给她的任务。

而封后,是达成任务惟一的手段。

她本以为封后之事尚有一段时间可以运筹帷幄,没想到南周帝竟然这么快就做出了决定,让她措手不及。

是什么让他如此着急?

后位已经虚待多年,为何他要忽然封后?

文妲从西宫出来,独自走在花径之中,凝眉深锁,百思不得其解。

花径曲折,一眼望去,望不到尽头。

她感到这花径犹如自己此刻的命运──蜿蜒而不知所向,让她如同站在迷雾之中赆里一片茫然。

她忽然感到好累,孤立无助没有支撑,找了一块假山石坐下,望着日暮的御花园发呆。

太后的赏花夜宴在日落后就要开始,离宣布封后的消息只剩两个时辰的时间……呵,两个时辰,让她可以再为夺后之事仿些什么?

她觉得自己就像一只微小的蚂蚁,偏偏有人把她当亘兽,派给她一个无法完成的任务。

她真的很想离开这里,回到荷塘畔,回到铁鹰为她盖的小屋,把眼前纷繁苦恼的一切,统统抛到九霄云外。

“真是气死人了!”

正在思忖之中,忽然听到附近有人声。

文妲一怔,循声望去,只见几个宫女正朝她的方向走来。

为首一名容貌艳丽,身着羽毛舞衣,正嘟着嘴巴发脾气──刚才说话的正是她。

“姊姊,你就忍一忍吧,谁叫那柳郁是太后身边的红人呢!”跟着她的几位宫女纷纷好言相劝。

“他今晚在夜宴上弹奏的是‘霓裳羽衣曲’,我好意找来羽衣配合他舞蹈,谁料他竟然不满意!”她气得大嚷。

“姊姊,那柳郁患有哮喘之症,若吸入羽绒便会犯病,你难道没听说过?”

“他是太后身边的大红人,这等小病恐怕早就治好了吧?”

“这是先天之病,听说太医们都无能为力,只命他远离羽绒,太后为了他,命人不得在永寿宫内玩养鸟禽,恐怕他这个病是满严重的。”

“是吗?”她稍稍平息怒火。

“姊姊,你还是换一套舞衣吧,免得引起柳郁旧病复发,太后怪罪于你……哎呀,惠妃娘娘!”宫女们无意中发现了坐在假山石上的文妲,惊叫一声,连忙下跪请安。

“都起来吧,”文妲笑盈盈地站起身,“在聊什么呢?”

“回娘娘,”那名身着羽毛舞衣的宫女回答,“奴婢今夜有幸在太后的赏花夜宴上献舞,不料却发生了一桩意外。”

“哦?什么意外?”

“太后宫中的柳乐师,就是奴婢献舞时伴奏之人,他因为患有隐疾,命令奴婢将准备好的舞衣临时换掉!”

“这柳乐师本宫也见过,不像蛮横之人,无缘无故的,他为何要你换掉舞衣?”文妲眉一挑。

“因为奴婢这舞衣上缀有羽毛,那柳乐师害怕舞蹈时羽毛会散落于空中,吸入他的肺内,引起他咳嗽窒息……”

咳嗽窒息?

文妲脑中电光一闪,一个可怕的想法一划而过。

雪姬的儿子也有类似的病症,而雪姬与柳郁又是多年的情人,难道雪姬之子跟柳郁是……父子?!

不不不,混淆皇室血脉,此乃杀头之罪,她可不能随便乱猜!

可这也太巧了吧?万一她猜的是真的,那么……她甩甩头,脑子里像有千万只蛾在飞,扰得她思潮汹涌,心神不宁。

“娘娘,您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宫女们见她神色恍惚,担心地问。

“没什么……”文妲略微低头,遮掩自己苍白的脸,“皇上在养心殿吗?”

“回娘娘,奴婢们不知,要先去向管事公公打探一下。”

“那你们去个人打探一下,如果见到皇上,便说我有要事想向他禀报,请皇上在太后赏花夜宴之前,务必到我雅仙宫一趟。”

就在一瞬之间,她定夺了主意,因为这大概是她最后的机会了……

宫女们连忙称是,遵命去后,文妲望着她们的身影,又发了一阵呆,才返回自己的寝宫。

“看来,我注定是要当一个奸妃了。”她望着庭院里的花草浅浅扬笑,笑里带着凄涩……

或许是宫女们办事得力,或许是正好凑了巧儿,不一会儿,她便看见南周帝迅速赶来。

慈祥的老人脸上挂着焦急的神情,还未施君妃之礼,便上前拉着她的手端详。

“小莲,你怎么了?宫女们说你要见朕,又说你脸色不太好,是不是病了?”

文妲一言不发,只猛然曲膝跪下,前额深深俯地。

“小莲,你这是干什么?”南周帝连忙搀起她,不料她却一动不动,似石头一般执意跪着。

“臣妾要向皇上禀报一桩惊天的大秘密,请皇上先恕臣妾的死罪,臣妾才敢直言。”文妲道。

“小莲,有话尽管直说,朕不会怪罪于你的。”他满脸诧异。

“此事攸关宫廷嫔妃之清白,臣妾也只是猜测而已,并无确实证据,还望皇上恕臣妾胡乱猜疑之罪。”

“小莲,”南周帝更急,“到底是什么事,你就直说好了,朕可免你一切罪责,你就不要这样吞吞吐吐,让朕担忧了。”

“那臣妾就直说了,”她抬起水眸凝望南周帝,“皇上,希望您听了以后,不要觉得臣妾是在嫉妒……”

第五章

窗外又刮起了狂风,下起了夜雨。

这几日宫里所发生的一切,就如这窗外的天气一般,风起云涌,电闪雷鸣。

刚刚栖到花亭风的传书,得知事情已经安置妥当,文妲那颗悬了多日的心,终于稍稍放下。

终于,她可以让自己暂时忘却烦忧,泡进温泉,舒缓紧绷的神经。

已经三更了吧?温泉池中蒸气氤氲,让她很想变成一条鱼,永远待在水里不出来,不用再面对残酷的世事。

忽然,温泉池畔,珠帘之外,现出一条人影,轻轻一晃,无声无息地站在那里。

“是谁?”文妲有所觉察,猛然睁开双眼厉喝道。

“请娘娘更衣,卑职有事想向娘娘请教。”来人淡淡地说。

她心中一紧,怒喝的话语顿时卡在喉间,变成默默无言。

铁鹰……就算那声音再淡,她也辨得出是他的声音。

这么晚了,他独闯雅仙宫,是来兴师问罪的吗?

呵,她就知道,自己迟早得面对他,而她最怕的,也是面对他。

她披上浴衣,缓缓步出温泉池,脚丫子带着一串水印,直带到珠帘之外。

自从那日在御花园中相会之后,她再也没有见过他,他的脸庞似乎更加憔悴了,虽然遮着半边铁面,却可以隐约看到他清瘦的容颜。

她的心一阵抽痛,却仍要装出莺言笑语,仿佛她才是戴着铁面之人。

“原来是铁校尉呀,”她听见自己轻松地说,“这么晚了,你不经通传就闯入我的浴室,若被宫女们看见,岂不毁了本宫的声誉?”

“娘娘请放心,”他的声音像一杯极苦极苦的茶,“我已经点了这宫中所有人的昏穴,此刻发生的一切,不会有任何人知道。”

“铁校尉方才说有事要向我请教,不知到底是何事?”其实她心里很清楚他要追问什么,并且已经料到他会来。

“听说最近宫中发生了一件惨事。”铁鹰的眸子好似一道寒光,紧盯着她。

“这深宫之中,历朝历代惨事还算少吗?不知铁校尉是指哪一件?”文妲淡淡回答。

“十四皇子忽患哮喘之症身亡。”提到那个人见人爱的孩子,他堂堂八尺男儿也不禁哽咽。

“不是‘忽患’,他那哮喘之症是天生之疾,连御医都无能为力,这一点宫中人人都知晓。”她垂眉,不动声色。

“十四皇子暴卒之后,淑妃娘娘也自刎身亡,而最受太后器重的乐师柳郁,亦忽然离宫,不知去向。”

“柳乐师服务宫廷多年,也是该请辞归家结婚生子了,淑妃娘娘不堪失子之痛,一时想不开做了傻事……对此本宫也很悲伤。”文妲轻叹一口气。

“悲伤?”铁鹰语气中满是酸楚的嘲讽,“惠妃娘娘真的会感到悲伤吗?”

“铁校尉,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她厉声道。

“卑职听说,十四皇子和淑妃娘娘的丧事是您一手操办的?”

“皇上命我办理此事,我身为淑妃的好姊妹也很想效犬马之力,有何不可?”背转身去,她尽力不看他隐藏怒火的脸。

“可卑职听说,十四皇子和淑妃娘娘的死因并不像表面上那么简单!”他逼近一步,直言道。

“关于他们的死因,讣告上写得清清楚楚,铁校尉是在怀疑皇上说谎吗?”

“圣上就算说谎,天下人也不会指责他半分,因为造成这桩惨事的罪魁祸首并非圣上!”他的声音里有一种浓得化不开的悲凉。

“那么罪魁祸首是谁?”她咬唇问。

“娘娘心知肚明,不必卑职直言吧?”

“哈,铁校尉的意思是──那罪魁祸首便是本宫?”文妲忽然冷笑起来。

“卑职也希望不是……”他的语调忽然软下来,低低的,沉沉的,“是与不是,望娘娘赐教。”

“你想听实话吗?”沉默片刻,她深吸一口气后缓缓道。

“真相到底如何?”他的一颗心提了起来。

“正如你所想──这是本宫所为。”

或许这是一个好机会,一个与他决裂的好机会。

既然不能与他再续前缘,那就让他恨她吧……恨一个人比起牵挂一个人要好受得多,因为恨意干脆俐落,仿佛利剑快刀斩乱麻;而牵挂缠缠绵绵,仿佛藕断丝连,今生两人的关系都休想了结。

她要他恨她,惟有恨死了她,他才能开始新的生活。

文妲忍住泪花,狠绝地道:“正是本宫亲手将这一对母子处死的!铁校尉,这下你知道了真相,应该满意了吧?”

“为什么?”铁鹰难以置信,情急之下一手扳过她的身子,让她不能再逃避他的目光,“为什么要这样做?!”

“她与乐师柳郁私通,淫乱后宫,生下混淆皇室血统的孽子,其罪当诛!”她逼自己正色与他四目相对,冶冶答。

“你为什么要向圣上告密?”他完全不理会她冠冕堂皇的理由,只紧握她的肩质问,“我以为你们是同病相怜之人,你怎么可以这样狠心……”

“铁校尉,话不可以乱说,我与那红杏出墙的贱人怎么会同病相怜?”她继续戴着她的假面,目光虽与他相交,却不愿意与他交心,“圣上怜她侍驾多年,虽犯下滔天大罪,却也有苦劳,所以没有公开她的丑事,也没有将她的儿子从皇册中除名,只说她们母子是死于病痛,这还不够吗?”

“你……”铁鹰怒极地瞪着她,“事到如今,你怎么还可以这样说话?你到底有没有心?你这个……可怕的女人!”

可怕的女人?

呵,他终于对她绝望了,盼了这么久,她盼的就是这一刻。

他终于如她所愿,可她的心,为何像被震碎的花瓣,无声无息,散了一地……

“因为,她是我夺润位的惟一障碍。”既然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就说得再狠一些吧,她听见自己清清楚楚道出这个骇人句子。

他果然被她骇住,凝视着她,半晌无言。

良久良久,他才放开她的肩,不再啰唆什么,只转身往外走。

步子轻移,像受了伤一般虚弱无力,那一身御林军统领的银色盔甲,这一刻在他身上显得那样沉重,沉得让他的头都快抬不起来了。

“铁校尉,”望着他的背影,文妲微声说:“上次你问我的问题,现在我可以回答你了。”

“不,不用回答了……”他没有转身,只给了她一个侧面,完全没有留恋地道:“无论你是不是猩都不重要了,我不想再知道。”

最后一片花瓣从她的心尖震落,她感到胸中霎时一片荒凉。

“惠妃娘娘,祝您达成心愿,早日封后。”

这是他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接着身影一晃,他消失在她的面前。

他消失的同时,她便破了伪装,双膝一软,跌倒在地。

浴衣没有系紧,跌倒的瞬间,柔软的布料向肩旁斜滑,露出胸前雪肌。

雪肌上有一只淡淡的掌印,仿佛她初恋的印记,永不抹灭。

“好丑哦!”望着自己胸前那个淡淡的掌印,猩大呼小叫,“我‘破相’了,没脸见人了!”

“你还想让谁看?除了我,世上还会有第二个男子能看到你这里吗?”铁鹰微微一笑,将药水抹至她胸间。

“当然有,那个人就是我未来的夫君。”她双颊醉红,嘟着嘴道。

“我会在你们成婚之前杀了他。”他脸色一变,冷冷说。

“你好坏心,想让我嫁不出去吗?”她瞪他一眼,暗自笑了,“如果不想让第二个男人看我的身体,只有一个办法。”

“什么办法?”

“成为我的夫君。”她害羞地低了头,悄声道。

铁鹰先是一怔,随即明白了她话语的圈套,浅笑再次浮出俊颜,半晌不作声。

“喂,你到底娶不娶我呀?”她沉不住气,见他不言语,焦急地追问。

“想必你现在也嫁不出去了,我也只有娶你了。”他故意用淡淡的语调逗她。

“本姑娘怎么会嫁不出去?”她勃然大怒,“你若不情愿,那就算了!我才不会勉强你呢!”

推开他替自己擦拭药水的手,她不悦地拉上衣衫,独自来到窗边。

窗外是她心仪的那一片荷塘,他在塘边盖了一间小屋,这些日子,他们就住在这里。

每天看见那些连天耀日的荷花,她都幸福得要死,不过现在她却大大不爽。

忽然一阵暖意向她袭来──原来他的一双大掌自身后轻轻拢住了她。

“傻丫头,我怎么会不愿意呢……”他在她耳边低低地说。

这一刻,他掌间的暖意似乎汇成了一股暖流直抵她的心尖,融得她的心就要渗出快乐的泪来。

她伸出小手反捉住他的大掌,咧开嘴傻笑。

“哎呀!”她忽然想起了一件事,大叫一声。

“怎么了?”铁鹰吓了一跳。

“我不能马上嫁给你耶!我还得先回故乡一趟,禀告我家老爷和小姐,辞去丫鬟的工作以后才可以跟你私奔。”她皱着小脸说。

“我也没有说要马上娶你呀。”私奔这个词是这样用的吗?铁鹰直想笑。

“你会等我吗?”她担忧地问,“该不会我回来的时候,你就另娶别人了吧?”

“那你就要快点回来,不要让我久等了。”他挑挑眉。

“我回故乡来去大概一个多月……”她数着手指头,“嗯,这样吧,下个月十五日,我们就在此相会,如何?”

“你不会一去不复返吧?”他开玩笑地问。

虽然是玩笑话,可语气里却含着不为人知的紧张。

“这瓶药水我就不带走了。”她想了一想后回答。

“可是你的伤处还没痊愈。”他打在她胸口的掌印,尚有淡黑的痕迹。

“所以我不把这瓶药水带走,掌印无药可褪,我到时候就一定会乖乖回来找你,”她灿然地笑,好似想出了一条妙计般,“这样你就不必担心我会一去不复返了,对不对?”

他愣住,定定望着痴情的她,这份痴情,让他久久震撼。

“放心,我很爱漂亮,所以我一定会回来的。”搂住他的脖子,猩娇滴滴地道。

轻叹一口气,铁鹰紧紧拥她入怀,像立下誓言似的回答,“我会一直在这里等你的。”

然而他守住了约,她却失约了。

因为兴高采烈回到北梁国的她,万万没想到,等待她的却是一桩令她精神差点儿崩溃的变故。

记得那天她带着各式礼物,驾着马车回到家中,心里已盘算好衣料给母亲,烟草给父亲,还有一些南周国的药材补品,她打算寄给有孕在身的姊姊。

但她没有看到任何一个亲人,偌大一个家,不知为何空空荡荡的,只有宫中的侍卫在等她。

“猩姑娘,皇上命属下在此等候,见到猩姑娘回来,便立刻带你入宫。”侍卫们说。

“怎么?是公主出了什么事吗?”她隐隐觉得奇怪,“我的家人呢?都出去玩了吗?”

“他们……他们都在宫里。”侍卫们支吾回答。

“在宫里?”她更吃惊,“在宫里做什么?是公主召他们有事吗?”

“猩姑娘,你去了就知道了。”侍卫将备好的马车停到她面前,请她上车。

她百思不得其解,只得乖乖照办。

入了宫门,换了步行,侍卫却没有引她去见公主,反而带她直奔北梁帝的养心殿。

身为公主的奴婢,她因为机灵可爱,一直深得皇室上下的喜爱,公主平日待她甚好,从不把她当下人看待,还说如果她有朝一日找到如意郎君,定会送她丰厚嫁妆,让她风光出嫁。

她虽然因为公主之故,平日亦时常见到北梁帝,却想不出有什么理由让北梁帝如此兴师动众地召见她。

一进殿内她便发现气氛凝重,北梁帝绷着一张龙颜,平日明黄的龙袍变成了雪白色,像戴孝似的。

“参见皇上。”猩怯怯跪下行礼。

“快快起来。”

北梁帝却对她十分客气,甚至伸出双手亲自扶她,令她受宠若惊。

“听妍儿说,你到南周国游玩去了?”他慈蔼地问。

“是,奴婢得公主开恩特许,到江南看荷花去了。”她小声答。

“南周的荷花美丽,人却可恨!”他忽然忿忿道。

“皇上……发生什么事了?”她壮着胆子道出心中疑问,“奴婢见您身着素服,不知宫中是否有不幸?”

“朕身着素服,并非为了宫中,而是为了前方死伤的将士,还有被南周军队屠杀的百姓……”北梁帝深深叹气,语意无限悲恸。

“我国与南周有战事发生吗?”她刚从边关来,一切倒还安然无恙呀。

“半月以前,南周一支军队忽然袭击我北梁边陲小镇,杀我官兵、害我百姓,有意挑起与我大梁的战争。朕为大局着想,恐战火因此蔓延,涂炭生灵,立刻修书与南周,献出珍宝无数,卑躬求和,南周帝这才暂且放过我们,答应收兵。”

“什么?!”猩怒道,“南周帝怎么如此无耻!”

“这还不算,那南周帝听说朕有一女生得美丽无双,乃北梁第一美女,色心顿起,提出要妍儿前去和亲……”

“和亲?”她睁大眼睛,“公主青春年少,怎么可以嫁给那个色老头?!”

“是呀,朕也为此事忧心不已,可怜妍儿听说了这个消息,已经把自己关在寝宫内七天七夜,不吃不喝了。”

“奴婢这就去看看公主!”猩忙道。

“不忙,不忙,妍儿的事,朕倒另有办法。”

“什么办法?”

“到时候实在不行,便找一个自愿的宫女代她出嫁,反正南周国没人见过她的容貌,也不知道她的小名叫妍儿,只要那代嫁之人容貌漂亮,南周帝那边倒还好搪塞。”

“这倒是个妙法,”猩转忧为喜,“如此公主可以平安了。”

“只是远嫁南周,离乡背井,不知有哪个宫女愿意去呀……何况这次和亲,并非像表面上那样单纯。”

“这次和亲有什么不同?”她好奇地问。

“南周实在可恨,扰我边陲,害我百姓,朕打算藉这次和亲之机,安插奸细在南周帝身边,以备将来我大梁反攻之时,能有人与我军里应外合。”

“皇上的意思是……要代嫁的女孩子做奸细?”她恍然大悟。

“算了,此事暂且不提,连人选都还没定呢,”北梁帝挥挥手,“猩,今天朕召你来,还有一事。”

“还有一事?”她不禁有种不祥的预感。

“刚才朕说过,南周突袭我边陲小镇,杀我官兵,害我百姓……猩,你的家人……”

“我的家人?”她一惊,“我的家人怎么了?”

“他们都在被害的名单之列。”

“不可能!”她难以置信地摇头,“我家住在京城,不在边关呀!”

“可你姊夫家不是就在崇德吗?”

“崇德?”猩心里顿时一空,冰一般凉,“皇上,您刚才说的边陲小镇……就是崇德?”

“半月之前,你姊姊回京城探亲,你父母担心她怀孕之身行动不便,便亲自送她回崇德,并在崇德小住几日,没想到,却正巧遇到南周的军队。”

北梁帝的话语听在耳里,仿佛在听另一个人的故事,好半晌她都昏昏沉沉,反应不过来。

“后来怎样?”她听见自己冷静的声音。

这一刻她出奇地镇定,因为她感觉自己的心跳好像已经停止。

“朕派玄崇德清理战场的官兵中,正巧有认识你父母的人,他将你父母的遗骸带回京中,还有你姊姊和姊夫的尸体……”

“他们现在哪里?”

“在宫里,我叫侍卫领你去。”

呵,难怪之前说她的家人进了宫,原来是这个意思,进宫的不是活人,而是死人。

“皇上,为何您形容我父母的尸体,用遗骸两个字?”比“尸体”更可怕的两个字。

“你去看了就知道。”北梁帝一脸有口难言的样子。

的确,她去看了,便知道了。

父母的尸身被大火烧得炭般焦黑,只剩面目依稀可辨,四肢却在烈焰中枯萎,不像人的手脚,倒像树的枯枝。

而她的姊姊,比起父母来,似乎要好得多,至少没有被烈火折磨,可是姊姊那早已隆起的肚子,此刻却回复了平坦──据说胎儿被南周国的军队用尖刀血淋淋地挑出,挂在崇德镇口的树上。

那棵树上挂满了类似未足月的胎儿,都是从无车孕妇肚中取出来的,南周军队把他们当作引以为傲的战利品向北梁宣战。

看到亲人们的尸身,猩的心像被人用榔头猛击出一个窟窿,所有的伤心、震惊、愤怒都从这个窟窿里泄涌而出,而后整个人如同虚脱了一般,只剩下雪覆平原般的冰寒。

她霎时明白了北梁帝先前话语中隐藏的意思。

“到时候实在不行,便找一个自愿的宫女代她出嫁……只是远嫁南周,离乡背井,不知有哪个宫女愿意去呀……”

呵呵,这是在暗示让她去吗?

反正她现在也无父无母了,从小深受公主厚爱,此刻公主有难,她该报恩了吧?

何况看见家人惨不忍睹的尸体,复仇的烈焰自然也会从她胸中窜起,就算北梁帝不开口,她也会主动要求前去当奸细的。

北梁帝猜对了,这一刻她的确想将南周帝生吞活剥,无论让她做什么,她都愿意。

可是那个人,那个人该怎么办?

她答应要回去跟他成亲,今生今世永不分离,他正痴心地在荷花塘畔等待……如今她就这样爽约了,让他情何以堪?

拉开衣衫,她对着镜子久久凝望着胸前的掌印──他给她留下的掌印,撕心裂肺的感觉再次袭来。

她和他,注定了有缘无分……父母之仇,国家大义,逼她成为一个背叛爱情的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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