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六五章 我跟你走
苏紫陌微微阖上双目，声音轻软无力，却是坚定的、毫无忧疑地说道，“好。”
“什么？”阿诺扭头看着苏紫陌有些不可置信的样子，“你刚刚说什么？”
“我说好，我跟你走。”苏紫陌抬头看着阿诺，她虽然是眼睛看着阿诺在说话，可是眼中的神色却是空虚茫然到了极点。她的声音平稳无波，表情恬静到空洞的地步。可惜阿诺因为被苏紫陌态度上的突然转变惊讶到了，所以他并没有能够注意到苏紫陌这种如同灵魂被抽离出体外的状态。
“你真的做了决定了？”阿诺兀自忧疑着。
也是，自从苏紫陌决定回云丹城之后，阿诺就明里暗里地劝过苏紫陌多少次，想要他能跟自己去御辰，可是都是无功而返的。就连三天前她仍旧因为独孤绝的原因，就算大灾小难不断，也坚定地想要留在云丹城。可是如今，她态度上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实在是不能不让阿诺觉得有些奇怪。
苏紫陌低下头来，以手抚额，她逼迫自己的嘴角轻轻向上扬出一个弧度，仿佛这样就可以催眠自己，骗过自己的心。她不知道是缩进了内心最深处、还是已经脱离了这副身躯游离在体外的灵魂，看着她摆弄着自己这幅躯壳。然后，她听到自己在说话，“是啊，我已经做好了决定了。我早就做好决定了。为什么不离开呢？留在这里等死么？”
阿诺终于回身看了苏紫陌良久，他的眼中突然闪过数种情绪，最终，他还是说道，“你若是决定了就最好。我明日启程回国，你便同我一起上路。我去跟你娘亲……”
“不用麻烦你了，这件事情，我自然会交代好。”苏紫陌还是低着头，声音轻且缓，却独独没有半分的犹疑颤抖，“而且，我暂时先不同你一路走。”
“你说什么？”阿诺一步跨上前去，大手一伸，握着苏紫陌的腕子向自己的方向一拽，就迫使她扭过身来，抬头看向他。阿诺咬牙道，“你又在逗我，是不是？”
苏紫陌无神的双眼在对上阿诺带着怒意的眸子之后，才缓缓恢复了焦距。
苏紫陌，既然已经做了决定了，你就不要再这么矫情地做出一副黯然神伤的样子了。眼前的阿诺既不是你伤神的缘由，你又不需要他的安慰。而你真正可以让自己毫无顾忌地在他面前展现出所有委屈的那个人，如今又不在你的身边……那你可怜兮兮的样子是做给谁看的？！
苏紫陌握紧双拳，一根指甲在这一握之力下不堪重负地断掉。她默默地深吸一口气，逼迫自己拿出前世身为杀手时让她骄傲的那份冷静自持。
而阿诺终于看到了苏紫陌从空洞恢复神采的眼神，心中暗凛的同时，就听到苏紫陌开口说道，“你误会我了。”
苏紫陌伸手轻轻掰开了阿诺的大掌，脸上带了三分笑意，“我先去西凌，得到回转丹之后，便去找你。”
“若没有那回转丹，我就是得到火灵芝也没用啊。”
听了苏紫陌的解释，阿诺心里稍稍放松了些。他刚刚还以为她又准备骗他一次，只是在拿话糊弄他。心神大定的阿诺沉声道，“你若是担心回转丹，那倒大可不必。我只管和林穆之说上一声，他便会乖乖地给我送过来一颗。”
“哦？”苏紫陌抬头，像是终于听到了什么能让她感兴趣的话题了，“他会给你送来？他这么听你的话？”
阿诺伸手摸了摸苏紫陌的头顶，漫不经心道，“我好歹也当了他十几年的师兄，这点儿事，他还是不会拂了我的面子的。”
“这事倒奇了，可是从来都没有听说过呢。”苏紫陌伸手拖着自己的下巴瞟了瞟阿诺两眼，“算了，其实也没什么，我只是还蛮惊讶的。”
“这世界上知道我和他是师兄弟的，除了我们师兄弟和我们的师傅，你算是第一个人了。”
“那还真是我的荣幸。”苏紫陌微微点头，“你不怕明天全世界就都知道你和他是师兄弟了？”
“你会么？”阿诺挑眉看向苏紫陌，好整以暇道。
“好吧，我不会。”
“那不就得了？”
“好吧，你赢了。”苏紫陌默默把话题又转了回去，“我记得你来时说过，这趟你过来是因为担心我。我记得你父皇还中毒在身，国内是不是还有事情未曾处理好？你们师兄弟就算感情再亲厚，终究也是两国皇子，所站立场不同，毕竟亲疏有别。我怎么好再让你为了我开口去跟林穆之要回转丹？你先回御辰去，我同兮兮走上这一趟，得到回转丹之后，我们自会往御辰去找你。”
“你何必坚持？我……”
“这一趟西凌，我是非去不可的。”苏紫陌幽幽道，“如今我这身体情况，还不知道能撑多久。莫不如多走些地方，散散心，开开眼。”
“有我在，你想死还得先问问我准不准呢！什么就撑不了多长时间了。”阿诺看着苏紫陌一脸坚持，也兀自沉吟了片刻，终于开口道，“如果你执意如此的话……那好吧，你便去西凌吧，就当是散散心了。我安排好御辰的事情之后，自会去西凌接你。”
“说不准你还没去西凌，我已经到了你御辰呢。”苏紫陌把玩着自己发梢。
阿诺看到苏紫陌恢复了几分俏皮的样子，心中虽然有几分疑惑，但到底更多的时感到喜悦和欣慰。她是不是已经开始放下独孤绝了？他们……是不是可以回到之前在洛阳城的状态，而他，也可以重新追逐她的心？
可是，阿诺，你不知道么？时光如流水。而时间印刻在一个人的内心和灵魂上的痕迹，也许一辈子都不会消逝的……就如同，从洛阳城来云丹城这段时间中所发生一切，注定是无可泯灭的。而某些人，某些事，也注定铭刻在苏紫陌的心里，从此再无人可替代。
“明日，我便会和兮兮去见林穆之，然后跟着他去西凌。我还有一些事情需要安排，如若没有别的事情了，你便走吧。”
阿诺点点头，薄唇开开合合了几次，终于问道，“最后一个问题。”
“你说？”
“不需要我去和我师弟说一声么？你有什么把握，他能带着你一起走？”
“就凭我是神女，我说我要同他去西凌，这个够不够？”苏紫陌一脸的严肃认真到底没有保持多久，这句话说完了，她自己倒先笑了出来。
“说得很有道理。不过……我信你才怪了。”阿诺摇摇头也笑了，“算了，你若是不愿意说就算了。注意身体，我明日便送张药方去西凌使馆，这一路上每日服上一剂。”
“又要喝药……”苏紫陌撇撇嘴，好似很不满意的样子。
“乖，不要任性。你又不是不知道你的身体……不然你还是跟着我先回御辰，回转丹我还是亲自去和林穆之要一颗回来，我实在不放心让你离开我的视线……”阿诺见苏紫陌想要耍赖，也不去劝她，只是自顾自地说话，似乎是在考虑是不是为了她身体情况的着想，还是不让她去西凌这趟比较好。
“好了！我喝就是了。”苏紫陌磨牙道，“我一定乖乖地一天一剂地喝药。”
“这才乖。”阿诺满意了，“在西凌等我去接你。”
苏紫陌像是一直招财猫一样对着阿诺挥手说再见，心中的滋味确实难以言表。她目送着阿诺离开，终于支撑不住自己，放任自己的身体软倒在床上。她仰面躺着，任由泪水从自己眼角放肆地流下，打湿了头下的被单。
苏紫陌知道自己如今的身份太过敏感，而失去火莲之后，身体的巨大亏损也让她再没有多久好活。所以她为了端王府上上下下的安全，为了能让自己还有命诞下腹中的孩子，更为了独孤绝，她必须离开。
既然无论如何她都只有一年的时间了，她何苦还要留在云丹，让爱她的爹爹、娘亲、哥哥眼睁睁地看着她的生命一点一滴的流逝呢？这种无奈的折磨，她不想让他们经历。长痛不如短痛，还不如就让他们觉得，她已经去了，或是让他们还抱有一丝念想，自己仍旧在这个世界的某处活着，岂不是更好？
至于独孤绝……苏紫陌想，就像自己已经喜欢了他一样，独孤绝也是喜欢她的吧？若是他醒来之后知道是她用自己的名换回了他的命，他会不会……承受不住这个事实？
罢罢罢！
担心这种事情做什么？横竖她要走了，左右她要死了。就当是为他做的最后一件事情了吧。就算她自己自作多情好了，若是独孤绝知道，她其实是跟阿诺离开了……他心里会不会恨她？恨她就恨她吧，这样，他在知道事情的真相之后，是不是就不会觉得心痛？面对她的牺牲，是不是就会心安理得一些？
阿诺，对不起。我到底是又利用了你一次，我又利用了你对我的感情……
今生今世无以为报，来生……
呵！她还会有来生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