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出席相亲饭局,筱荻一袭白底缀黑色扶桑花连身小洋装,搭上一件全黑针织包袖小外套,及肩的蓬松发丝绑成秀气的公主头,凸显出优雅而端庄的气质,令人眼睛一亮。

只不过,这样的打扮阿姨却很有意见。

「啧喷啧,你看你,穿的不是白就是黑,一点喜气都没有,口红也不涂红一点,相亲是喜事耶……」她叽哩呱啦的,一路碎碎念个不停,就连现在进了饭店大厅,也还是没完没了。

「阿姨,我的口红都是淡色系的。」筱荻觉得很委屈,阿姨要她打扮,她也照办了,她已经觉得这是自己可以列入最漂亮的纪录之一,阿姨要不满意她也没办法啊!

「你不会去育彤房间拿吗?再不然我也有啊!」阿姨低嚷,嗓门还是大到让一旁的人侧目。

筱荻抿唇不语。

用阿姨的口红……她偷偷看那张血盆大口一眼,算了,她心领了。

「好了啦,筱荻这样打扮也不难看啦!你一路念到底,嘴巴不酸哪?等会儿见了人家,不要这么聒噪。」好面子的姨丈终于受不了唠叨的阿姨,低声警告。

阿姨顺从地闭起嘴,没好气地瞪了筱荻一眼。

「筱荻,你待会儿说话要得体,不会答的就不要答,我和你阿姨会帮你回答。」平时话很少的姨丈对她耳提面命,可见他很在乎这次的相亲饭局。

「嗯。」筱荻点点头,心想最好从头到尾她都不用说话,因为她打从一开始就不想来。

坐上电梯,直达欧式自助餐厅楼层后,筱荻在姨丈和阿姨之后步出电梯。

姨丈走向领台,告知事先订了位,但是因为姨丈太谨慎,怕迟到会失礼,所以他们来早了,只得先在一旁候位处等待。

这时阿姨和姨丈两人又折回一楼大厅,准备去迎接梅老师一家人。

百无聊赖,筱荻目光随意浏览,餐厅还在备菜,甚至有好几桌下午茶的客人还未离去,她东看看、西看看,从餐厅的装潢摆设到忙碌准备的服务人员,然后不期然地瞧见一桌客人,熟悉的身影吸引住她的目光。

咦?那不是育彤吗?!

拜视力一点零之赐,她定睛一瞧就看清楚了。

和育彤共桌的是一名男人,正好背对着她的方向,不过她想,育彤这阵子除了加班,就是跟路易斯约会,现在这位男士应该就是和她稳定发展中的路易斯吧!

因为职位太低的关系,她还没见过路易斯长什么样子呢,甚至汗颜的是,她除了知道执行长的英文名外,连中文名字都没去注意,这样的员工好像太不关心公司了。不过此刻,她的好奇心因育彤而被勾起了。

她站了起来,想从别的角度窥看路易斯的庐山真面目,她晃过来又晃过去,除了看见育彤妩媚娇笑的模样,就只能看见路易斯的那颗大头和背影。

不过,那背影倒是愈看愈令她衍生出一股强烈的熟悉感。

就在她觉得困惑之际,他们起身离座──

她倒要看看,是什么样的帅哥教育彤神魂颠倒,教整个秘书室的女性同胞们意乱神迷!

然而,在路易斯转过身朝门口走来时,筱荻的心狠狠地一震。

陆光玺?!

他怎么会和育彤在一起?!

他不是说了今天会加班吗?

一连串的疑问压得她满心沉重,她不敢置信地眨眨眼,再一次确认,会不会是她近视了而不自知,导致认错了人?

可是,当她撞见他眼底浮现的诧异之后,她便确定了真的是他。

难道……他就是执行长?!

霍然间,脑袋里将许许多多的相似处重迭在一起,拼凑出肯定的答案。

陆光玺开始上班那一天,也就是执行长走马上任的日期﹔陆光玺一天到晚加班,连假日都没休息过,这和执行长也如出一辙!

只是这些天育彤和执行长的发展……陆光玺明明告诉她,他公事很忙,暂时没有时间和她碰面,可他却常常和育彤吃晚餐、吃宵夜!

这代表了什么?

看着育彤挽着陆光玺手臂的亲昵姿态,一切都昭然若揭了。

他居然劈腿?!太差劲了!

苦涩的滋味涌上喉间,低落的心情荡到了谷底,心口揪绞的疼痛,教她惨白了一张脸。

他们逐渐接近她,而她的脑袋已浑沌成一片,彷佛被下了咒语似的动弹不得。

瞧!他们郎才女貌,多登对呀!

虽然她不是真的很丑,但美丑一经比较就会有明显的差异,只要是男人都会喜欢像育彤那样如花似玉的女人,而不是她这种姿色平庸的类型。

强压下心湖汹涌翻掀的波涛,筱荻强撑起笑脸,因为育彤也已经瞧见了她。

「筱狄,真巧啊!」一脸光彩的育彤扬声,虽知道筱荻今天要参加相亲,但不知道地点就是这间饭店。

「嗯,是真的很巧。」筱荻避开陆光玺的目光,只面对育彤。一来是因为内心受了太大冲击,二来则是不希望相亲的事让他知道。

「筱荻……」陆光玺看出她的不对劲,才开口,育彤便又抢走发言权。

「欸,我来介绍一下,这位就是我们的执行长,路易斯,这位是单筱荻,我们秘书室的员工,也是我的表妹。」浑然不知陆光玺与筱荻是熟识,育彤仗着陆光玺视她为恩人、待她如妹,一径介绍着,就连平时避讳让同事们知道的表姊妹关系,也没有多加隐瞒。

「原来你就是我们的执行长,我到今天才知道。」涩涩苦苦的酸楚交织成网,困住了她,好不容易才在嘴角挂上一抹笑。

她话里的酸涩之意,陆光玺隐约察觉到了,但在育彤听来,并没有什么不对,还在一旁笑咪咪的。

「我也不知道你就在英达工作。」陆光玺讶异极了。「你今天晚上有空吗?我想……」

「没有空,这顿饭不知道要吃到几点。」筱荻答得很冷淡,无法宣之于口的醋意让她胸口发闷,连带的口气和脸色都不太好。

「那你饭局结束后打电话给我?」

陆光玺急切的模样令育彤心生警戒。「等等,你们俩认识?」纤指在他们两人之问指着。

「是,我们早就认识了。」情况似乎很混乱,但育彤的疑惑不是重点,筱荻突然的冷漠和不悦才是他最在意的。「不管你饭局结束后多晚,都要打给我!」

「筱荻啊!梅老师他们来了,快过来打招呼。」就在此时,姨丈跨出电梯,拉开嗓门就嚷。

「对不起,姨丈他们来了,我先失陪了。」筱荻没答应陆光玺的要求便匆忙离去,生怕慢了,又要惹来一阵冗长的叨念。

陆光玺看着筱荻的背影,内心深处的不安因子莫名窜动。

此时站在他后侧的育彤看见了父母出现,悄悄地抬手打招呼,倒是他们对于巧遇自家女儿仅是匆匆瞥去一眼,便忙着招呼梅老师一家。

育彤再拉回视线,看向陆光玺望着筱荻的眼神,她嗅出了其中的不寻常,心底升起危机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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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现陆光玺就是执行长路易斯、育彤的交往对象,在筱荻心里形成强烈的震荡,百味杂陈,脑袋乱成一团,根本没心思去管什么相亲不相亲的。

浑浑噩噩地吃完一顿饭,心不在焉地听完阿姨一路不满的叨念训斥,她一回到家就将自己锁进房间里,以杜绝纷扰的外界,让自己尽快平静。

不一会儿,育彤的敲门声就传来了。「筱荻,你开开门,我有事要问你。」

筱荻一点都不意外,她知道不论陆光玺有没有对她说明,她都一定会找到她这儿来的。「育彤,我人不太舒服,有事明天再说好吗?」

听见育彤离去的脚步声,她松了口气。

低落到极点的心情,使她完全不想面对她。

她只是个平凡的入,即使她们是表姊妹,即使她有自知之明此不上她,她也没办法对情敌谈笑自若,至少,现在不行。

她需要时间舔舐失恋的伤口,以调适紊乱的心情。

她的胸口好闷、眼睛好酸,她真的好想哭喔!然而所有沸腾的情绪在喧嚣过后,逐渐沈淀下来。

身分和工作的事,是她没有问,不能怪他没有说,就好比他没问过她在哪间公司上班,她也就没主动报告的意思是一样的。

只是好气……气他的爱情不忠实,也气自己为什么没能让他专注爱着!

怎么办?看到他和育彤在一起,她的心像有无数根针扎刺着,抽痛不止……

她已经这么喜欢他了,抽得了身吗?

不可自拔的处境,逼落了她隐忍的眼泪,一发不可收拾。

手机铃声骤然响起,她一阵心慌,迷蒙泪眼瞥向来电显示,正是让她落泪的那个人。

她果决地按下拒绝接听,顺便关机。

闷到不行啊!一肚子苦水该怎么宣泄?

计算机开机,上线,她不自觉的想寻求安慰,而她唯一能谈心的朋友则是DEEPBLUE。

登入MSN的第一秒,她立刻找着他的昵称,当她看见DEEPBLUE的名字时,不由得喟叹了声。

感谢上天,在她需要人陪伴的时候,DEEPBLUE敲在在线。

「还好你在,我心情不好。」她飞快地输入讯息,有种攀住浮木的感觉,生怕迟了一秒,他突然离线。

「握个手,我的心情也不太好。」

等待心上人结束饭局的这段时间简直是煎熬,他满脑子忐忑不安,因为她傍晚那眼神是他从没见过的疏离冷淡,又怕打电话过去会打扰她的饭局上课她觉得更生气,所以心情纷乱之余,他只好借着MSN泡泡球游戏来分散一些注意力。

「你发生什么不愉快的事吗?」他向来沈稳,鲜少看见他表露情绪的字眼,筱荻不禁关心询问。

「我喜欢的女孩子突然不理我了。」他这么说,有着可怜的味道。

「你不是才回台湾没多久,就有喜欢的人了?」这句话送出去的同时,筱荻便觉得问得没有道理,毕竟她自已也是在短短时间里就全心喜欢上陆光玺!

「感情或许需要酝酿、培养,但心动往往是在刹那间发生的。」他说得很感性。

「这我同意。爱情是无数心动所形成的。」她回想自己的心情,有感而发。

看她感触良多,DEEPBLUE敏锐察觉她心情不好多半也是因为感情的事,于是问道﹕「好久没跟你聊聊了,你和上次提到的暗恋对象发展得好不好?」

「不好,没想到你还记得。」这样各自忙碌,却惦记着彼此的好朋友真的是难能可贵。

「开什么玩笑,当然记得啊C朋友当假的啊!」他故意营造轻松的气氛。

「呵,我是不是要感动得痛哭流涕?」她会心一笑。

「那倒不用,我只希望我的真诚能打动你,哪天愿意出来和我见面,成为真实世界的朋友。」毕竟隔着网络,感觉就差了一截。

「有机会、有机会。」她笑得更开了,看来他很介意她的不信任。

「说说你心情不好的原因吧!」

「我的恋情才刚开始,对方却改变目标,移情别恋了,很惨吧?」笑容转为惨淡。

「刚开始?!你是说你之前的暗恋有得到响应了?」

「是啊,但是我现在反而希望之前没有开始过,那么现在就不会爱情友情都成空了。」她怅然不已。

「不过爱还是要说出口的,说出来才有机会,不说就永远没机会,起码你现在知道对方不专情,不值得你爱了,趁早把心收回来。」

「说的也是。」心要是真能这样收放自如就好了。

「那家伙也真混蛋,跟你才开始就变心,算他没眼光。」他安慰她,一副同仇敌忾的模样。

筱荻失笑,心头暖暖的,感受到他的关心。

「不对,他看上我才是没眼光,我没有他另一个目标漂亮,也没有人家能干!」鼻间发酸,眼眶涌上热气,自己样样不如育彤,怎么能怪陆光玺不爱她?

「你对自己太没信心了,爱情不能比较的,笨蛋。」可以想象得到,他在敲这些字时很愤慨。

「够了哦你!我失恋已经够可怜的了,你还骂我!」隐忍的泪水终于开始唏哩哗啦地掉。

「不骂不开窍啊!」

「开窍有什么用?他就是不爱我。」呜……臭陆光玺,要变心就不要来招惹她嘛,至少在暗恋的情势下,她的复原能力会比较好。

DEEPBLUE语塞了。

感情的确不能勉强,那男的不爱她也没办法,只是……

「你确定吗?」他很怀疑,像她这种总是想太多的女生,这次是不是又庸人自扰了?

「他移情别恋的对象就是我表姊,再确定不过了啦!呜……」育彤每天的心情描述,在在透露出他对她的体贴和关心,还有她对他的祟慕和爱意,这还假得了吗?

说到这里,DEEPBLUE心里打了个突。

天底下,会有那么凑巧的事吗?

愈想,他愈觉得有可能!「想飞的鱼」跟「她」似乎有几分相似。

「看在我们心情同时都不好的分上,出来见个面吧?」这想法来得强烈,他需要当面确定。

筱荻看着屏幕犹豫起来。

这样的互动的确很空虚,而冰冷的文字能达到的安慰效果也很有限……

突然觉得自己很悲哀,没有亲密的家人,也缺乏谈天的朋友,想哭诉、分享都没对象,本来以为有了陆光玺,现在看来只有DEEPBLUE能够给她支持。

尽管如此,她还是不敢冒险,破坏这之间的平衡。

「我才刚失去喜欢的对象,可不想再失去一个可以谈心的朋友,还是不要见面得好。」大概是失去亲情的关系,让她特别重感情,害怕再失去。

见她又是以同样的理由拒绝,一心想求证的他,决定改用另外一种方法。

「那电话聊聊?这总比生硬的文字好得多吧?」

他说的,正好和她的想法不谋而合,筱荻深深呼吸,主动KEY出手机号码。「0958……」并将行动电话重新开机。

电缆线的另一端,DEEPBLUE怔住,嘴里喃念着早已背得滚瓜烂熟的号码。

难以言喻的惊诧喜悦,化作灿烂的火花在心头引爆。

看来,他的第六感准确率是百分之百!她们不只相似,她们根本就是同一个人!

这样的巧合彷佛意味着两人走在一起.是缘分注定。

「我们早就见过面了。」他匆匆打出最后一句,任她满腹疑惑,旋即离线出门。

傻筱荻啊!她可知道她的网友DEEPBLUE,就是陆光玺?!

他不再为了她不理他而感到困惑,因为她误会的原因,他已经一清二楚。至于电话,他也不必打了,他打算直接给她一个大大的惊喜。

他兴奋地期待着看到她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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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车来到筱荻的住处,陆光玺幸运地遇上拽返家,尾随而入,减少了一道进入公寓大门的关卡,正好可以成功的给筱荻一个惊喜。

「叮咚……」

近十点,这时候在周家按门铃铁定不受欢迎。

身为陆光玺,他是很少听筱荻提起家里的事﹔但身为DEEPBLUE,他对「想飞的鱼」的处境则是非常清楚。

然而,此时此刻,即使知道她阿姨、姨丈对她严苛,他也非要立刻见她一面不可!

一来是奇妙的巧合令他迫不及待,二来是他舍不得她继续胡思乱想,为那自以为的失恋而伤心落泪,再者他的出现正好可以让她的阿姨、姨丈知道有他的存在,不需要再帮她安排什么见鬼的相亲!

相亲_哼!天知道当他向育彤探问出那是场相亲宴时,他是花了多大的意志力才抑下自已前去破坏的冲动,又是如何忐忑地度过等待她结束饭局的时间。

在按下第二声门铃之前,木门朝里头拉开,前来开门的人是育彤。

「路易斯,你怎么来了?」

看见他,惊讶多于惊喜,因为在傍晚遇上筱荻之后,聪明的她就臆测着筱荻很有可能就是路易斯之前电话热线的对象,加上后来路易斯的追问,果然证实了她的不安,只是她还是无法想象,路易斯喜欢的人竟然会是筱荻。

「育彤,麻烦你帮我叫筱荻出来。」他有礼一笑。

「是谁啊?那么晚还来按门铃!」已就寝的阿姨嚷问着。

「按错门铃的。」育彤回神,虽然心里很呕,还是够意思的帮陆光玺解困,因为不管怎么样她也不希望他被自己的妈妈给轰出去,毕竟就算情人当不成,他也还是手握她生杀大权的顶头上司。

他挑挑眉,投以一记感激的眼神。

「你等等哦,我去叫她。」她压低嗓音,转往屋内轻敲筱荻房门。

房内的筱荻问了几声是谁,但除了几声敲门声,都得不到其它响应,只好出来应门。「育彤,我……」

她才在想以原来的借口推掉交谈,育彤便没好气地率先开口。「看看是谁来找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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