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虽然日子好像跟以前一样幸福甜蜜,没有什么多大的改变。

但是殷千夏还是敏感的发现易非凡似乎有那么一点点的不一样。

纵使他对她依然百般呵护与怜爱,但是他出神的时间却变多了,甚至连一向不可能出现的烹调失误也逐渐增加。

她觉得他怪怪的,尤其当她提起他家人,询问他父亲病情的时候,他总是避重就轻,要不然就是转栘话题,好像很不愿意提起似的。

为什么?到底他跟家人之间发生过什么事情……

不行!她今天一定要问清楚他到底在烦恼什么,绝对不能再让他用一个吻就轻易转栘注意力。

殷千夏暗暗下了决定,才打开大门准备上班去,门外却站着一个正要举手按电铃的女人。

「是你?!」她诧异的瞠圆了眼,没料到易非凡的妹妹会出现在家门前。

「殷小姐,我可以进来吗?」易依芙礼貌的询问。

「呃,好的,请进。」殷千夏连忙招呼。

「对不起,我只耽误你几分钟的时间,」易依芙走进小套房中,四处打量张望着。

「没关系。」她的视线跟她哥哥一样的锐利,殷千夏被她看得有点局促,尴尬的问:「喝水吗?」

「不用了,谢谢。」易依芙还是一贯的礼貌,但却让人感觉很疏离。

「那请坐。」她有种高不可攀的贵族气质,让这间套房更显简陋了。

易依芙看了眼坐垫,缓缓坐下道:「我想我先自我介缙一下,我是易非凡的妹妹易依芙。」

「我知道。」殷千夏点点头。

易依芙微微挑眉,「我没想到他会告诉你,他一向很避讳提起我们。」

「他没有多说,只是那天你来找他,所以他才稍微提起你们的关系。」避讳?

为什么家人之间要避讳提起呢?

「那他有说起他被我父亲赶出家门,断绝关系的那一段吗?」易依芙问道。

「断绝关系?没有,他没有说。」难怪每次她询问他家人的事情他总是回避,原来是有这段过去。

易依芙美丽的脸上闪过一抹黯然,「已经八年了,当初他为了去义大利拜师学艺,毅然放弃T大医学系的学业,也等於放弃了我父亲期望他学成後继承家族医院的梦想,所以我父亲在盛怒之下便宣布跟他脱离父子关系。」

T大医学系?「他本来是医学系学生?」

「嗯,我们家是医生世家,拜我哥落跑之赐,变成我必须继承家业。」易依芙嘲弄的扯扯唇。

「哇,没想到你们家的人都好优秀。」殷千夏真心称赞,随即道:「不过这样不是很好吗?非凡是真的很爱烹饪,而且他煮的菜也真的很棒,若你愿意尝尝看,就会知道他是真的下了很多苦心在研究义大刊菜上。」

「殷小姐,我想你不会明白这世界上虽然多了一个厨师,却少了一个医术精湛的救命医生,有多大的损失。」易依芙嗤笑了声,仿佛在笑她的愚蠢。

「话这样说是没错,可是每个人有每个人的梦想跟兴趣,这也是无法勉强的啊。」她看得出当厨师的易非凡有多乐在其中,而这在当医生的易非凡身上应该是感受不到的。

「我不是来这里跟你争辩梦想跟现实,我是来求你一件事情的。」易依芙话锋一转,突然软下口气恳求。

「你不要这样说,有什么事情我若能做到,我一定会尽力帮忙的。」殷千夏连忙道。

「这件事你一定能做到的。」易依芙紧盯着她,缓缓道:「请你离开他!」

殷千夏整个人傻住,有点无法消化她的请求。「为什么?」

「我父亲因为心脏病发住院,情况很危急,他的心愿就是看着我哥继承家业,可是这件事情已经不可能实现了,所以我们期望他能实现我父亲第二个心愿——娶个医生老婆,而你……」易依芙扯起一抹带着轻蔑的笑,「并不适合我们家。」

她的一字一句仿佛一把大槌似的,重重敲上殷千夏的心头,将她自梦中敲醒,让她面对他们之问的差异有多么巨大的事实。

「很抱歉,我私自请人调查过你,你家只是在南部务农,家境小康的平凡家庭,而你虽然读过大学,但也只是私立大学的中文系毕业生,现在又只是在我哥餐厅工作的服务生,不管是哪一方面来看,你们都极为不适合。」

易依芙平稳的又道:「我哥一向固执,本来要说服他就已经很难了,现在又多了个你,他更不可能答应这个要求……」

她顿了顿,观察了下殷千夏的表情,续道:「可是,我父亲的病情禁不起再多的打击,他也老了,只是个希望儿子回到身边的老人罢了,请你答应我这个不情之请,离开我哥吧。」

殷千夏整颗心乱糟糟的,沉默的低垂苦头无法回答。

「我知道我的要求很过分,但是为了满足一个垂死老人的心愿,也让他们能够有个恢复亲情的台阶,我不得不扮演一次坏人。对了!」易依芙佯装想起什么似的,拿出手机按了按递给她看。

「这个女人叫做孙依琳,是我哥医学院的同学,他们本来已经论及婚嫁,可是因为我哥出国的关系才分手,现在她是T大医院眼科的主治医师,他们的感情一直都很好,她也一直在等我哥回来,我想她当我哥的老婆是再适合不过了。」

殷千夏看着手机上那个巧笑倩兮的女人。又是一个美女,才貌双全的女人不多,但却似乎都集中在易非凡身旁——除了她之外。

心脏一阵一阵的揪痛着,她觉得自己快要窒息了。

「殷小姐,你能答应我吗?」易依芙追问。

殷千夏紧抿着唇,理智跟情感在脑海中形成强烈的拉锯战。

「殷小姐,我父亲的状况真的很不好,算我求求你,」易依芙身子一动,准备跪下。

「你不要这样。」殷千夏赶紧上前扶住她,忍住剧烈的心痛道:「我答应你就是了。」

「真的吗?你真的答应了?」易依芙难掩喜悦。

殷千夏早已泪眼模糊,沉重的点点头。

「太好了,这里是我的一点小心意,请你收下。」她自袋子取出个牛皮纸袋递给她。

「这是……」她困惑的蹙起眉头。

「这里是五十万,你拿去吧。」她解释。

殷千夏的泪水因为这个污辱再也忍不住的涌出来。

「我不需要,请你收回。」她哽咽道。

「可是我听说你很需要钱。」她的反应在易依芙的意料之外。

「听谁说?」难道是他说的?

「呃,那一点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希望你收下钱之後,就不要再跟我哥有任何的瓜葛。」易依芙回避问题。

「你放心,我,我不会见他的,哇!」想到以後再也见不到易非凡,一股椎心刺骨的疼痛让她不禁放声大哭起来。

「你、你没事吧?」她哭得惊天动地,着实吓着了易依芙。

她还是第一次看到有人可以哭着这么「淋漓尽致」的。

「我很好,让我哭一下,哭过就没事了。」殷千夏边哭边说。

「那,那我先回去了。」易依芙站起身,耳朵嗡嗡作响都是她的哭声,让她几乎有点不忍心了,再待下去说不定连她都要哭出来了。

「嗯、嗯,请慢走。」努力挤出送客的话语,她哭泣的看着易依芙离开。

没关系,每次只要她大哭一场就会恢复好心情,重新开始,这次也会一样,只要让她大哭一场,她就会忘记易非凡,重新爱上别人。

呜哇,可是为什么她的水龙头一直关不上,不断有新的眼泪流出来,彷佛永无止息似的,一如她的心痛,找不到停损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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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件事一定要解决不可,他不能让这件事持续影响自己的情绪,让他什么事情都做不好。

况且,也该是时候让千夏见见他的家人了。

或许父亲仍然不会接受他,但是,至少他这个做儿子的要娶老婆,还是要让父亲知道……

老婆?真是奇妙的两个字,在他以前的生命中,他从来没想过自己会这么渴望拥有一个女人,想要彻底的霸占她,让她再也无法离开他的身边,若法律可以加强这样的约束,他很乐意遵从。

看来正如章兰馨说的,他这次是彻底的栽了。

易非凡自嘲的摇摇头,站在病房前深吸口气,正准备敲门,里面却传来阵阵的谈笑声。

除了父母及妹妹之外,还有一个很熟悉的声音。

易非凡眉头一皱,举起手敲了敲房门。

「进来。」是易依芙的声音。

易非凡打开门走了进去,看清楚病房内的人之後,黑色的眸子闪过一抹淡淡的讶色。

「非凡。」孙依琳微笑的朝他打着招呼。

「好久不见。」易非凡朝她点头示意。

「是啊,大概有七、八年了吧,不过你一点都没变。」孙依琳看着他说。

「你也是,没多大改变。」他礼貌回应。什么都没变,变的只是他们之间的感情。

「我听说伯父住院,所以过来看看。」孙依琳有点尴尬的解释,「那、那我不打扰你们了,我先走一步。」

「等等,干么这么早走,等下叫我哥送你回去嘛。」易依芙亲热的拉住她,不让她离开。

「不用了。」孙依琳连忙婉拒。

「反正大家都是一家人。」易依芙继续道。

一家人?易非凡的眉头紧紧的拧起,他大概知道妹妹在搞什么鬼了。

「非凡,你吃了吗?我叫佣人送吃的来好吗?」易母见到儿子,马上关心的询问。

「妈,不用了,你忘记我自己就是在开餐厅的吗?怎么可能会让自己饿肚子?」易非凡温柔的回应。

「那就好。」易母放心的点头,随即朝他使使眼色提醒,「快跟你父亲问候一声。」

易非凡将视线转向躺在病床上的父亲,上次他来时父亲还没苏醒,所以今天算是他们多年来第一次相见。

看着当年霸道独行的威权父亲,此刻变成个病弱的憔悴老人,易非凡的心中有无限的感慨与难受。

「爸。」他轻唤了声,俯视着父亲道:「你今天感觉如何?」

易父将脸别开没理会他。

「儿子好不容易回来,都这么多年了,就算你再有什么气也该消了啊。」连忙劝着丈夫,易母知道他早就後悔当年赶走儿子,只是拉不下脸开口要他回来。

「对啊爸,哥当初的确是不该背叛你的期待,不过你忘记你还有个期望吗?」

易依芙兴奋的拉过孙依琳,「这是哥的女友,也是眼科医生,等他们结婚後,你就有个医生媳妇了。」

「依芙?!」孙依琳惊呼了声,尴尬的看着易非凡。

「真的吗非凡?那真是太好了。」易母开心的笑弯了唇,赶紧朝丈夫道:「你听到没有,儿子会听你的话娶医生老婆。」

易父这才缓缓转回脸,瞅着易非凡道:「是真的吗?」

易母及易依芙紧张的朝易非凡暗示的点点头。

「我的确是打算结婚了。」他徐缓开口,让易母及易依芙稍稍松了口气。

「非凡?」孙依琳的脸上闪过一抹错愕。

易非凡看了眼孙依琳,又将目光转到父亲脸上,「不过她不是个医生,是我餐厅的服务生,叫做殷千夏。」

「你说什么?」易父双眼圆瞪回视他。

「哥,你别傻了,那个女人怎么比得上依琳?」易依芙拉着孙依琳道。

「等你认识她,你会知道她有多值得。」想到殷千夏,易非凡的脸部线条霎时柔和了起来。

「我早就听说过她的一切了,也知道她是个既自私又恩将仇报的女人。」易依芙反驳。

「你听谁说过什么?」易非凡拢紧双眉,而这应该跟她可以找到他的行踪有关。

「呃……」易依芙黑眸溜啊溜的,随即豁出去道:「是她最好的朋友夏曼芝告诉我的,没错,也是她跟我说你在东区开的餐厅所在,而且她还警告我要小心那个女人,她根本就只是个会装可怜的虚荣女人,她甚至还欠夏曼芝一屁股债没还。」

「那个该死的女人!」易非凡咬咬牙,瞪着妹妹道:「那她有没有告诉你,那笔钱是她为了帮助一个生病的独居老太太才不得不借的。」

「没错,她并不富有,但是她认真工作、认真生活,比起很多人,她才是拥有最多的富人,最重要的是,我爱她,我这辈子非她不娶!」

易依芙被哥哥的怒气吓到,不自觉得退後好几步,颤声道:「我也是为了你好,她有哪一点比得上依琳?」

「什么叫做为我好?强迫我去做我不喜欢的事情就是为我好吗?你最好没有去找她说些什么,否则我不会原谅你的。」

易依芙回避他的眼神,心虚的默不作声。

「你去找过她了对吗?你是不是去找过她了?」易非凡震怒的问。

「是又怎样?我只是去说出事实。」易依芙也忍不住嘶吼起来,「我已经为了你放弃自己学艺术的梦想,继承医院,现在该换你完成爸爸另一个梦想了!」

易非凡怔了怔,脸上的怒气转为怜悯跟歉意,「对不起,不过我没办法答应。」

站在一旁的孙依琳抱歉的说:「依芙,对不起,我跟你哥早就是过去式了,今天我来只是基於以前的情谊探望伯父,并没有其他意思,况且,我也有要好的男友了。」

「你们、你们全都不识好人心,算了,我不管了。」易依芙气急败坏的跺脚,扭头走出病房。

「那我也先走了,伯父伯母再见。非凡,很高兴看到你过得这么好。」孙依琳朝他伸出手。

「你也是。」他回握她,过往为了出国拜师学艺而抛下她的愧疚总算可以放下。

孙依琳朝他笑笑,转身定出病房。

「爸、妈,请你们见谅,不管如何,我的人生我要自己决定。」八年前他无法妥协,现在依然坚持。

「非凡……」易母担忧的瞅着儿子,又无奈的看了看丈夫。

「你滚!」易父嘶哑的吼了声。

「对不起。」易非凡低声道,转身走了出去。

「哎呀,你为什么这么死要面子,明明看着儿子的照片就掉眼泪,为什么儿子到了面前却又板起脸凶巴巴的?」易母不禁泪水盈眶,对着丈夫不住的抱怨,「这个儿子可是我们盼了八年才盼回来的,以前我说什么都任由你做主,眼睁睁的看着你把儿子赶走,这几年眼泪我也只能往肚里吞,这次说什么我都不愿意再失去儿子了,只要他快乐,他要娶谁都可以。」

易父沉默了许久,有气无力的道:「好了,什么都不要说了。」

「为什么我不能说?我已经忍很久了,女儿也为了让你高兴,听话的放弃艺术而选择学医,搞得他们兄妹没有一个快乐的,你到底要顽固到什么时候才肯听听儿女的想法?让他们活出自己的天空?」易母哽咽的继续发泄。

易父躺在病床上,直视着天花板,久久才闭上眼睛,长长的叹了口气。

他错了吗?他也是为了子女好,难道他真的错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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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今天没来上班?!」易非凡一赶回餐厅就听到他最不想听到的讯息。

一向连迟到都几乎不曾有过的殷千夏,竟然会「不告而假」,这绝对不寻常。

该死,一定是因为依芙跟她说些什么,所以她又开始胡思乱想了。

他低咒了声,随口交代了声冲出餐厅,找上她的租屋处。

「千夏?千夏?」他猛力的敲打门扉,电铃也几乎要被他按爆了,但是屋内一片沉静,没有任何回应。

「这位先生,你是要看房子的吗?」突然,一道询问的声音自他身後传来。

看房子?易非凡的心一凛,连忙问道:「原本住在这里的殷小姐呢?」

「喔,千夏早上突然说她不租了,然後就匆忙的搬走了。」小夏跟她租屋有一阵子了,很少拖欠房租,人又有礼貌,她也就没跟她计较租约未到期的问题。

房东太太好奇的看着他,「你找她?」

「我是她的男朋友。」他自口袋中掏出名片递给她,「麻烦你,如果她有跟你联络的话,请马上通知我。」

哇,千夏竟然会有这么帅的男朋友,而且还是餐厅老板兼主厨。

房东太太看了看名片,热心的点头,「好、好,我一定会通知你,不过我去吃东西可要给我打折喔。」

浅笑点头,心急如焚的他没有空闲跟她继续闲聊,匆匆说了声再见又跳上车,四处搜寻殷千夏的踪影。

她到底会上哪里去?难道是回南部去了吗?易非凡的黑眸暗了暗,在脑海中迅速思索着她可能的落脚处。

忽地,手机铃声响了起来,让他的心一凛,快速的按下通话键。

「喂,我是易非凡。」

「非凡,不好了,你快回来,千夏现在正在跟宝弟道别。」彼端传来章兰馨紧张的声音。

「你留住她,我马上回来。」

简短交代几句,易非凡迅速收线,大脚猛踩油门,飞也似的朝家的方向狂驰而去。

随便将车子停在家门口,他甩门跨下车,大步走向家门。

「汪汪!」只见宝弟孤单的坐在家门口,朝着主人欢迎的吠着。

「宝弟。」他摸摸宝弟的长毛,连忙四处梭巡殷千夏的身影。

「非凡。」章兰馨着急的走向他,「到底是怎么回事?我看千夏心情很低落,眼睛都哭肿了。」

「她人呢?」易非凡一脸凝重,视线不住的在她身後梭巡。

章兰馨一脸抱歉的摊摊手,「对不起,我拦不住她。」

「她走了?」他愣了愣,双肩沮丧的垮下。

她点点头,好奇的问:「你们吵架了吗?不知道为什么,她还向我问到你父亲的名字跟你家医院的名称,然後就急忙离开了。」

易非凡懊恼的抓抓头,「是依芙。」该死,她问这些表示依芙肯定有拿家世的差距压她吧。

「你妹?你跟家人联络了?」这真是个大消息。

「是他们找到我。」

「他们找你?」章兰馨双手交叉在胸前,凝视着他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不行,我没空跟你说这些,我要先去找千夏。」易非凡现在总算能体会什么叫做无头苍蝇的感觉。

「等等,你这样毫无目标的乱找也不是办法,还不如把前因后果说出来,我们一起想个办法吧。」章兰馨提议。

考虑了半晌,他终於点头,跟着章兰馨走进家门,将这阵子发生的事情娓娓道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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