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漏的镜头花絮1
在他们八岁多的时候……
从他见到她的第一眼开始,他就知道自己必须与这位小女孩形影不离,保护她,并且混淆敌人的耳目,甚至代替她受伤、代替她被抓走。
两个人几乎没有分开的时候,包括睡觉的时候也是。
即使他是男生,她是女生。
原本熟睡的殷睿骐突然睁开眼睛,怔怔地看着天花板。刚才他似乎正在作梦,不知道梦到了什么,整个人弹跳了一下,像是有一股电流通过他的四肢百骸,然后他醒来了。
身上传来的一股力道与颈侧传来的浅浅呼吸,他知道小麟又如同过去的每一个夜晚,贴在他身边搂着他睡。
总是一个人睡在大床上的她,刚开始还不习惯床上多了个人,依旧睡姿奇差的在大床上翻来滚去。夜里,他少说会被她打醒五六次,也许是手、也许是脚、也许是她那喜欢蹭着东西的小头颅。
这张睡床大到足够让六个他平躺着。初来殷家的第一个月,不管他换到床铺的哪一个角落睡觉,她总是有办法睡滚过来,然后踢到他,而且她仍睡得香甜。
有一天,又被她踢下床的他,坠下的刹那摔疼了脚与背。离乡背井的害怕、与家人分别的伤心、面对陌生人群的恐惧、夜夜不能安寝的疲倦,在白天又必须在众人面前强撑着精神……所有的一切,累积到冲破他忍耐的临界点。
小小身躯爬回大床,殷睿骐伸出手坚持摇醒熟睡的小女孩,狠狠地、用力地摇醒她!
为什么两人的长相这么相似,命运却差了十万八千里!她住在他见过最大、最漂亮的房子里,穿的衣服又轻又暖又漂亮,随时有最新最棒最独特的玩具可以玩,每天餐桌上的食物美味到他舍不得吃,想打包起来寄给妈咪跟妹妹。
而他呢……而他呢?
他跟家人住在又脏又破的小公寓里,邻居们烟酒嫖毒样样沾惹。他有个爱喝酒、爱打人的爹地,妈咪每天辛苦的出门工作,赚来的钱只能勉强养活一家四口。在寒冷的冬天,他们家连暖气也开不起,有时候想喝一碗热呼呼的浓汤也是奢侈。为了生病的妹妹,连妈咪也病倒了,而他好想好想去抢银行。就算是犯罪、就算会被关进监狱里,只要有钱,只要给他钱,只要可以让妈咪跟妹妹过好日子,他都愿意去做。
他把自己给卖了,以一笔他从来没见过、没摸过的庞大金额给卖了。他知道有了那笔钱,妈咪跟妹妹可以过着幸福快乐的日子。她们不用担心冬天的寒冷、不用担心下一顿饭的着落。不用担心生病了该怎么办,甚至不用担心那个男人的威吓与拳头了。
因为,他把自己给卖了。
这不是很好吗?他最在乎的两个家人,从此以后都能够快乐舒适的过日子,所以他心甘情愿的卖掉自己,这……不是很好吗?
如果没有卖进这户姓殷的中国人家,他也会将自己卖进任何一个可以赚钱的地方,哪怕是私娼寮、哪怕是黑帮组织。
这样很好……只是……为什么在这样的深夜,他的眼泪会一直流?
一定是她,都是她又踢他下床!即使是奴隶也有睡觉的权利!这十几个晚上,他每天都被她踢,踢得他身体痛、踢得他累坏了,所以他才会哭。都是她害的!
用力抹掉眼中的泪,小小的双手狠狠地想要摇醒睡眠正酣的女孩,不见到她醒来,他誓不罢休。
“小睿,要上学了吗?”惺忪睡眼勉强睁开一条小缝。
“你踢我下床!”接近尖叫的高声指控。
“床?床好好的……”小女孩口齿不清的道。
“你起来!”他爬上床,将她整个人拉起来椅。
坐在床上被摇得七荤八素的小女孩,这次稍微清醒了点。蒙眬睡眼藉着微光,发现眼前的男孩一直在流着泪。
对了……小妈有偷偷跟她交代过。“小睿,你在想家吗?不哭不哭,我给你拍拍。”细嫩小手臂伸出,抱住坐在她眼前的小男孩,一下又一下的轻拍他单薄的背。
“我给你拍拍,不要哭,我给你拍拍。”小头颅靠在他的肩膀上轻声低喃。
“虽然大妈说你不可以回去美国的家,说这里是你的新家。不过没关系,以后我趁大妈没注意的时候,偷偷带你回去美国的家,随便你要在那边玩一整个暑假都行。”
直到背后传来一阵轻柔的拍抚,小男孩才发现他的眼泪一直都没有停过。“我不知道美国的家搬去哪里……她们搬离原本住的地方……我不知道去哪边找她们……”
“没关系……大妈一定知道……大妈知道全世界所有的事,既然大妈知道,我以后也会知道。大妈都把秘密藏在固定的地方,以后我会帮你去偷看,看到之后我会跟你说。”
小男孩静静的流泪……半晌,“谢谢。”
“不客气。我们是好朋友、是家人,我这样做是应该的。”愈说愈小声。语毕,小头颅朝旁边歪倒而下。
“小麟。”小男孩连忙扶住她。
然而她倒下的势子也将他一起拖了过来,二人双双跌躺在舒适的大床上。
“小睿……睡觉了……睡着就不会想家了……。”小身躯在床上像条毛毛虫般的蠕动,调整好位置便搂住了小男孩。“我们一起睡,在梦里一起玩,玩累了就醒来,这样就不会想家了……”
小头颅往前一点,正好靠在他的颈窝边,然后又沉入梦乡。
看着她甜甜的睡脸,他心里莫名的产生一股踏实感。他要保护小麟,妈妈跟妹妹不再需要他的保护了,但是小麟需要他保护一辈子。
他用力擦掉脸上的泪水,也伸出双手抱着她。
睡着了,不想家,他们一起玩。这里是他的新家,是他的家,他不想美国的家,他有好朋友也有家人,这里是他的家……
从那天起,二个孝儿总是抱在一起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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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就只剩下她抱着他睡,像是无尾熊抱着尤加和树一般,而他负责当那棵直挺挺的尤加利树。
可能是因为他不习惯侧睡吧?两人要互相抱着,就必须要同时侧睡,而他喜欢正面仰睡的姿势。没有为什么,只是单纯的喜欢加上习惯。至于他怀里的小无尾熊似乎很喜欢侧睡,双手双脚都攀在他身上的侧睡法。虽然搂得他很难翻身、很难移动,可是他很喜欢她抱着自己的感觉,这让他觉得自己被她需要,让他觉得自己在她心中占有一席之地,让他觉得在她的价值观里,他不是一个可以轻易被舍弃的人。
她是他的好朋友、他重要的家人、他可爱的小主人。
不过这些话,他是不会对她说的,免得她偷走他的竹剑,推他去顶替上国语课,那么就换他背一堆文绉绉的论语唐诗宋词给国语老师听。
他们现在是国中一年级了,国语课升级成国文课,要背的文章从一篇五十个字升级成两三百字,小麟要背的数量更多,他不想自讨苦吃的顶替她背文章。
“小麟不要吵我,你去书房读书。”殷睿骐身手俐落的挥舞竹剑,迅捷的动作带出一股犀利剑气。
“小睿小气鬼……东南形胜,江吴都会,钱塘自古繁华。烟柳画桥,风帘翠幕,参差十万人家。陈教授虐待学生,我的国文程度好,不代表我要学比别人深奥的国文……”死命捏紧新老师开给她的补充教材,努力背背背。
“小麟,不要在我附近走来走去,你去书房读书。”放下竹剑,以防剑端不小心扫到来回踱步背书的人儿。
“不要。我在这边背课文比较有灵感。”她抬头怒吼了一声。
一个手捧书卷、一个手持竹剑,两个同样蓄着短发、身材相仿的俊俏人儿对瞪。愤怒火焰对上冷寒气势……
“算了,随便你。”近日气息有些浮躁的他转头,将竹剑放到一旁的架子上,不练剑换练拳。
小人儿捧着书卷继续背书,又故意在他附近走来走去。“云树绕堤沙。怒涛卷霜雪,天堑无涯。市列珠玑,户盈罗绮,竞豪奢……小睿真好,功课都写完了。而且课文只要背一篇,哪像我要背三篇,而且我的课文还比较难……重湖叠巘清嘉,有三秋桂子,十里荷花。你多的时间都可以玩,我却要写作业、背课文,不公平……”魔音穿脑的碎碎念神功再次施展。
他哪有在玩?他在练武!殷睿骐忍不住握紧了拳。
而且他的武术课程是她的七倍多,每天要绕着大宅跑三千公尺、游泳五百公尺,这些都要花时间完成。
“羌管弄晴,菱歌泛夜,嬉嬉钓叟莲娃。拿经典词选教国一学生,陈教授也太狠心了……千骑拥高牙。乘醉听萧鼓,吟赏烟霞。异日图将好景,归去凤池夸。真读得懂,我就是天才了……”又踱步到他的视线范围,重新背诵“望海潮”。
朗朗清吟夹杂几句小人式的抱怨,不间断地传至他耳中。两人的声嗓在外人听来仍旧相似,但是与她朝夕相处的他,已经能分辨出细微的差异。她的声音清脆明亮,而他的声音较略沉略稳,这样的差距听在他耳里,有如女高音对上男低音的悬殊。这样大大的不同,日后也将反应在他们的身体发育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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仲春的夜里微带凉意,台湾的气候不显寒冷,晚上只需一条薄被即可。凉爽舒适的二十一度,是台湾燠热的气候中较宜人的时节。只是殷睿骐身体一直在燥热着,一股他说不出来的燥热缠绕在体内,四处乱窜得令他平日练武的集中力有些减退。到了夜里,这股燥热不降反升,让他常常半夜起身喝上一大杯凉水,才能压抑住。
拉开抱住他的酣睡无尾熊,殷睿骐拿起床边的杯子,狠狠灌了一大口凉水,直至水杯见底,他才躺回床上继续睡觉。
没多久,那只无尾熊又循着暖源窝了过来,纤长四肢又缠在他身上。殷睿骐闭眼重拾睡眠。
不知过了多久,睡梦中的他燥热了起来。
好热!
有一种香味让他觉得好热,热得他很难过,很想做些什么……殷睿骐又张开眼睛,摸索到床旁的水杯,举起,却发现杯子是空的。
没有水?!半梦半醒的神智清醒了些。他之前似乎有醒来一次了……
好热……去冰箱拿冰水好了。拉开身上那只温热的无尾熊,又拉开了薄被,他瞧见眼前的景象,瞬时愕然了。
这个突起的棒状物是……
瞪着它好一阵子,他才确定它是自己身体的一部分。
睡颜香甜的小人儿动了动,下意识地往身旁的热源黏去。
殷睿骐倏地跳离床铺,像被她烫到一般,狼狈地冲进浴室冲冷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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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晚上。
“小麟,你不准再抱着我睡,很热。”睡前又去游泳池多游了五百公尺的他,郑重申明。
“热?不会啊,我觉得我抱着你睡刚刚好。”她抗议。
“我不刚好。”
“不然我开冷气给你吹?”
“我不想吹冷气。你乖乖睡在自己的位置就行了。”转头,不想看她。
“我不要。”
“你没有不要的权利。”
“为什么?我要跟小妈说你欺负我。”
……这种事让小妈知道,小妈细究原因起来,他肯定抬不起头作人。“你敢对小妈说,我从此以后就不跟你说话。我说到做到。”冷眸狠眯。
一听此言,殷睿麟眼巴巴的跑到他面前,她最怕他不理她了。每次她惹他生气,他两三天不跟她说话,她就快受不了了。“你不能不跟我说话,我不跟小妈说就是了。”可怜兮兮的小狗样。
“你睡那边。不准睡到一半滚过来我这边。”他指着床上用一条被子分隔开的右边。
“可是我喜欢抱着你睡……”
“这个给你抱。”一个长形枕头放到她那边的床上。
“我晚上会冷……”
“我帮你准备了蚕丝被。”指着床脚的被子。
“我喜欢闻着你身上的味道……”
“不准闻!”
“小睿……”努力用眼神撒娇讨好。
他撇过头,硬下心肠不理会,确定他放在床边的冰水足够他半夜起来喝个三、四次,便躺下准备睡觉。
“小睿……”纤纤素手越过作为分隔线的被子,轻轻拉了下他的衣角。
他一把将衣服扯了回来,冷声道:“赶快睡。”侧过身,不理她。
不清楚他的态度为何丕变,她只好哀怨的盯着他的背影睡觉。虽然心里难过,但向来好睡的她仍是很快入眠了。
半夜。
一股萦绕在鼻间的香味,持续地勾起体内热流的窜动,身体愈来愈热,热得他很难过、很浮躁,却又有一种自体内深处散出的淡淡舒服感,身体本能的受到香味影响,让他自睡眠中醒来。他起身要拿水杯,发现身子沉重得一如往常。殷睿麟那个不守信用的说谎鬼,早越过那条被子又抱着他睡觉了!
而他竟然没有被她抱过来的动作给惊醒,他的警觉性真是太低了,有坏人潜进来就惨了。心中自我厌恶的同时,他轻手轻脚地拉开她的手脚,并将她熟睡的身子抱起放回另一边床上。
突然,他发现睡梦里闻到的一股浓郁香味来自怀里,那股香味好闻得令他想一闻再闻。他情不自禁的闭上眼,寻觅那股勾人浓香,眼睛看不见,嗅觉更加灵敏。房间里什么时候摆了香精,还是洒上香水了……慢着,香源来自怀里……
宜男宜女的俊眸缓缓地睁大,他像是瞧见妖怪一般的瞪着那张与自己外表有九成相似的安详睡颜。
香味持续在鼻间缭绕,而他发现身体的某个部分随之苏醒。
火速将她放妥在床上,他又冲进浴室冲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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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他冷着一张脸,心情低劣得不想跟任何人说话。
对于此事,年少的他不知道该如何对大妈、小妈启齿,也不可能告诉那个只会黏在他身边撒娇兼抱怨功课太多的青梅竹马。
曾经,他每晚试一个方法,想遏止她越线滚到自己身边来,抱着他一起睡。试过诸多法子,可惜成效不彰,一部分是因为她太会滚、太会睡;另一部分是……在他心里不愿承认的某个角落,其实自己也喜欢被她抱着睡的感觉。于是,他仍旧经常在半夜醒来……
这般挣扎于理智与情感之间的日子,悠悠过了两年,直到国中毕业之后,他被送往国外的军事学校,两人才没继续同睡一床。
在英国寄宿学校的生活,日子被格斗技巧与枪械炮弹训练给填满。接触枪炮弹药、战斗匕首、拳肉相击的搏斗,那种从骨血里涌出来的刺激,他知道自己真的在享受这种带有血腥的生活,即使身上带伤也不介意。
也许是因为他八岁以前都住在纽约的布鲁克林区,在那里吸毒、械斗、杀人的事,每小时都会上演好几次。他在全美最恶名昭彰的地方长大,力量胜于一切,这种生物本能的生存法则更适合他。在台湾的安逸日子,很好,但是他总觉得自己跟那座小岛格格不入,也许是因为台湾太和平了。
每天一睁开眼,他便不停歇的锻炼自己各方面能力——射击、爆破、轨雷、近身搏击……每过一天,他就又强了一分。清楚地感受骨骼底下的强壮时,一股淡淡的满意会充塞于胸臆间,他知道自己将拥有保护家人的绝对实力。
在寒冷的英国,他的时间都拿来增强自身的战斗实力,只是偶尔于睡梦里,他会瞧见一座温暖小岛、一栋有着鸟语花香的房子、两位威严与温柔的母亲,以及一只爱缠在他身边用撒娇来掩饰心机的无尾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