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气
我妈一听这个,便忘记生气了,女儿要吃到家乡口味的红烧肉成了她的头等大事,赶紧一招一式详细讲解起来。
我严格按照我妈说的先用酱油葱姜把切好的肉片腌了半个小时,然后放水烧了起来,等水大开加糖,然后用文火慢慢煮,煮了半个小时,等水快干的时候出锅,自己先赞了一个,卖相不错呀,红油发亮的,味道也不错,就是忘了放辣椒,小时候我外婆做的红烧肉总会放几个红辣子,吃起来又香又辣,可下饭了。
我这里红烧肉都出锅了,徐云帆还没有回来,我又给打了一个电话,也没有人接听,可能是在开车。我赶紧把虾给煮了,他最喜欢蘸着芥末吃白煮的鸡尾虾。突然心血来潮,想起我妈妈上次来的时候给我带了一块石膏,便做了一个蒸鸡蛋,在我们家乡,有一种做鸡蛋羹的做法,就是用刀片将生石膏刮成粉末放在水里沉淀,把沉淀出来的渣滓去掉,剩下的石膏水再兑米汤,把搅和均匀的鸡蛋加入之后,放几颗豆豉,盐巴,味精,滴两点酱油放入蒸锅里蒸15分钟,香喷喷、鲜嫩的鸡蛋羹就出锅了。再炒了一个油麦菜,饭就齐了,这顿饭给我张罗的,竟然靠七点了,徐云帆竟然还没有回来。我怕菜冷了,便用保鲜膜给贴上了,又等了20分钟,还没回来,我坐不住了,便又给他挂了一个电话,这下通了。
“什么事。”
“不是说好回来吃饭吗?”我劈头就问罪。
“我不是跟你说我有局吗?”吵轰轰的,估计正在局上。
“那你不是说你争蓉来吗?”我急了。
“这不脱不开身嘛。”耳朵边竟然还听到旁边有个男人怪声怪气地调侃他的声音“徐云帆,和谁通话呀,大夫人还是小夫人呀,哈哈……”
只听见徐云帆笑骂道:“别瞎勒勒,是我老婆。”
“什么小夫人大夫人,你成天尽跟这帮腐败分子混在一起有什么好。”我一听那人说那混账话就来气,“赶紧给我回来。”
“你自己吃吧,我真脱不开身,这席上还有我一老同学,就那个王继伟,去美国的那个。刚回来,好不容易见着一次,你别等我了。”他压低声音跟我说,“不跟你说了,不然他们又要笑话我老婆查岗了,啊。”我还想说点什么,他那边已经挂断了。我一个人坐在餐桌前,对着一桌子菜生了半天气,自己也没心情吃了,便削了一个苹果吃了,又热了一袋牛奶喝了便坐在床上看起了电视,总归觉得百无聊赖,看了不一会便睡着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开门的声音惊醒了,徐云帆跌跌撞撞地进来了,浑身的酒味,我皱着眉头问:“你自己开车回来的吗?”
“没,他们……他们找人送回来的。”他含混地答道,四仰八叉地瘫在床上。
“车呢?”
“在酒店……停……停车场。”他答道,“喝死我了。”
“醉死活该。”我骂道,“昨天还没醉够,你非得喝出胃出血才罢休呀?”
“给我点水……水。”他嚷道,“好渴。”
我恼怒地看着他那个样子,却只好给他把水拿来,他一口气喝了一杯,便衣服也不脱倒床上睡了。我使劲推他:“快点醒来,去洗洗。”
“不……不洗啦,累死了。”他嘟囔着,眼睛也没睁一下。
我只好费劲地把他衣服脱了,把他的袜子褪了,好臭的脚,我捏住鼻子把袜子扔到洗手间的桶子里,给他端了一盆子热水来,然后拧着他的耳朵叫他:“快醒醒,洗洗脚,臭死了,这栋楼的人都要被你熏出去了。”
他还在迷糊磨蹭,我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把他拖起来,叫道:“水都打好了,快点洗脚!”
他被我拧得疼出声来,嗷地叫着蹦起来,一脚踩在盆边上把水踢翻了。
“你干什么,掐死人啊?”他摸着耳朵嚷道,“我最讨厌别人碰我耳朵了。”
我看着流淌了一地的水,生气地说:“我最讨厌别人一双脚臭哄哄地钻被窝了。”
他瞪了我一眼,拿起盆子去洗手间了,不一会便听见他在淋浴的声音,我叹了一口气,拿拖布来把水拖干净。唉,男人怎么这么多臭毛病,有时候你想不讨厌他都不行。
为什么男人总是婚前婚后判若两人?几乎所有的女人都会疑问,我也曾问自己婚前婚后是否我也变了?或者是我们大家都变了?
也许,婚姻真的是爱情的坟墓,我们都怀揣着憧憬,盛装打扮地携手走进了这座坟墓,然而里面并没有杨过与小龙女的神仙美眷般的生活,有的只是年复一年日复一日的疲惫与冷漠,有的只是柴米油盐的口角,如果你不能随流,你便只能走出。如果你不走出,你就只得随流。
徐云帆这个男人特别有控制欲,他总是希望我能把公司关了,不干活了,天天在家里做全职主妇。生孩子的话题提了又提,后来我实在经不住他磨蹭,再加之感觉自己年龄也大了,这样人都说养儿防老,我虽然没有这样的传统观念,但是始终经不起双方老人的催促,亲戚朋友的“关心”,终于决定要一个孩子,但是跟徐云帆说,无论如何,我的小公司不能关,生完孩子之后我是要重新上班的。
徐云帆看我同意要孩子了,格外兴奋,什么条件都答应。烟自然是不抽的,酒也忍了,应酬也推了不少,尽量抽时间陪我,还特意抽时间和我上三亚度假了一个星期,在细沙滩上晒太阳晒到脱皮。我特别喜欢南方的海,比起北方的海来说多了很多风情,晚上特别漂亮,路灯从椰子树的根部朝上打,远看港口,无数的路灯像珍珠似的发出美丽的光彩,像是一个梦幻般的童话故事。街道特别干净,海风吹得正好。海南的女子多皮肤健康黝黑,身材苗条娇小,脸部颧骨很高,都是干活的好手,听说80岁的老太上树嗖嗖的,属于海南十八怪中间的一怪,不过我没有见到。我乐不思蜀,终日跑来跑去,徐云帆不准我动弹太厉害,说我们正在孕育小生命,说不好哪天就怀上了,你整天疯疯癫癫跑来跑去搞不好哪天就给跑掉了,后来又不准游泳了,怕被海水泡走了。我被他笑死了,不过为了尽快造出小人儿,只得乖乖地和他呆在一起。
在三亚这一个星期,是我结婚以来最难忘的一段日子,没有婆婆唠叨,没有公事干扰,没有石慧之类的来闹心,天天就是和徐云帆在一起,仿佛回到了初恋的时候。他事事都迁就我,怎么开心怎么来。亚龙湾的海滩上留下了我非常快乐的记忆,他在前面走着,大脚丫子在沙滩上留下了两行足迹,我便一跳一跳地去踩他走过的脚印,两个人不说话也觉得很有趣;去了天涯海角,传说中浪漫的两块石头,痴痴地对望。我跟徐云帆说哪一天你负了我,我也跳海去化成石头,再不和你说话。徐云帆笑道,那你也要先把小石头生下来再跳。好呀,八字还没一撇呢你心里就只有你的小石头了,我便跳起来去抓他的耳朵,他把我背在背上,旁若无人地走。我渐渐被他感染,也开始憧憬三口之家的温馨。那一天躺在椰树下乘凉,草特别柔软,远处海天连成蔚蓝的一片,徐云帆眯着眼睛看着天,他的脸晒得黢黑黢黑的,显得牙齿特别白。
“你在想什么?”我捏捏他的鼻子。
他慢慢地说:“我在想将来我们的孩子取个什么名字。”
“你又不知道是男是女的。”
“不准生小子啊,我最喜欢闺女了。”他说。
“那要是小子你怎么办。”我故意逗他。
他马上说:“那我就扔了喂狗。”
“你敢哟。”我轻轻踢他的脚,“我生的孩子我做主。”
“那也少不了俺的配合。”他嘿嘿地坏笑起来。
我咬了他的肩一口,翻过身去看远方的海。
“宝宝,你在想什么?”他偶尔会在心情好的时候很肉麻地叫我宝宝。
“我在想,要是我们一辈子都这样该多好,再也不回C城去了。”我神往地说。
“哎,那是不可能地。”他轻笑道,“不过只要你喜欢,以后我每年都可以带你们来这里。”
“干吗是你们---”我好奇地问。
“当然了,明年我就有小闺女了嘛。”他无限惬意地说。
“美得你鼻涕都冒泡吧。”我笑。
他嘿嘿地傻乐。
我支起一只手撑着脑袋说:“问你一个问题。”
“啥问题?这么严肃,问吧。”
“你爱我不?”
他笑着瞪了我一眼:“女人呐女人……”
“少来,就要你回答。”我不依不饶。
“好吧,嗯。”他点点头。
“什么叫嗯—”我穷追不舍。
“爱死了,行了吧。”他拖我复又躺下,一只手枕着自己的头,一只手枕着我的头。
“这还差不多。”我把脑袋靠着他的脑袋,就那么躺着,老长时间不说话。他身上的味道让我感觉很安然,太阳晒得我都快迷糊过去了。
“那……你爱我不?”他突然问我。
“我也爱你。”我闭着眼睛嘟哝道。他便伸出大胳膊把我紧紧搂在怀里。
“热呀。”我挣脱着嚷道。
“热死你。”他不放手。
幸福就像水草,在心里悄悄蔓延,它长满了每一个角落,创伤的痕迹便越来越淡去。我们回到了C城便回到了冬季,C城的冬天已经开始,徐云帆推着行李走在前面,我把手插在风衣口袋里跟着他走出机场,我走得慢,他便誊出一只手来牵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