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一回到童家,芽衣便把自己关进客房里,任小玉怎么叫她都不肯出来。
从童炘的书房里拿了写曲专用的纸和笔,在五线谱上画出一个又一个的音符。
她边写边掉泪,小手不停的发抖,明明是一首轻快的曲子,她却用这么难过的心情记下来。
写完后,她抱着乐谱坐在阳台,嘴里哼着那曲调,直到夜幕低垂,直到月亮和星星挂满天,直到深夜,直到听见有人从一楼走上来。
童震刚结束拍片回家休息,很早就睡了。
小玉向来习惯在晚上十点上床,也睡了。
童浩日前有个秀,跟小车飞到香港,预定要明早才会回来。
那么现在回来的人是童炘喽?
她立刻抹干眼泪,走进房间,在梳妆台前打理自己,不让自己哭红的眼睛被看出来。
打开房门,她看见童炘搂着一个丰满明艳的女人,他以路西法的打扮、路西法的轻佻,就在楼梯口和那女人热情拥吻。
「炘?」她不敢相信,他就这样把女人带回家来过夜!
热情被中断,童炘抬头,看见她那震惊不信的表情,心头闪过一丝不忍,但很快的被莫名其妙的冲动取代。
「你怎么还在?」他满是不在乎的语气。
「路西法,她是谁啊?」童炘怀里的女人娇滴滴地问。
「不重要的人。来,我们进房间继续。」他旁若无人的低头给怀里的女人一记销魂热吻,吻得她双脚发软,娇喘连连。
不重要的人……不重要的人!
芽衣感觉她的心被人狠狠的刺开。
早有心理准备跟他没有结果,一直都知道他是个这么滥情的男人,但知道是一回事,接受又是另一回事,现在亲眼看见他在自己面前跟别的女人亲热……
这一刻她才知道,她根本就没办法做到提得起放得下,她在意得要命,她没有办法洒脱,没有办法笑着转身离开,当做这一切都没有发生。
「不重要的人?这就是你对我的看法?我之于你,只是一个不重要的人?」她沉痛的望着他,「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你,放下一切,用尽心机留在你身边,甚至不惜说谎当个骗子,结果换来的……是什么?」
「你知道我本来就是这种人,是你自己要招惹我的。」童炘冷眼望着她,不被她任何一句话影响。
「你知道我是骗你的……你知道我说失去记忆是骗人的,对不对?」
童炘掀了掀嘴角笑。「你演得很好,我一度被你骗了。」
「所以我在你面前所做的一切,你都当成笑话喽?」她觉得自己像个傻瓜,「我真的太傻了,以为你还是当年我认识的那个炘学长,没想到十二年的岁月可以彻底改变一个人。我以为浪荡只是你的保护色,你内心深处还是那个对我处处呵护体贴的男孩……」芽衣摇头苦笑,「结果,只有我傻傻的记得当年的承诺,你什么都不记得了!」
她没有哭、没有示弱的掉泪,她走进房间,抓起她花了一整个下午时间写好的曲子,递到他面前。
「喏,拿去!给你的,答应你完成这首曲子要第一个给你听,这首曲子是属于我们两个人的,现在我不要了,我把它给你,随便你怎么处理。」不由分说,把纸塞进他掌心,「这么多年来,这首曲子只有你听过,我只弹给你一个人听,以后我不会再弹了,我会学你,彻底忘掉年轻不懂事时的我们,所说的无聊事!」
然后,她挤过睁大眼、不发一语的童炘身旁,走下了楼,走到转角处她突然停下脚步,抬起头以复杂的眼神望着他,最后露出一个凄惨的笑容。
「我十三岁第一次见到你的那天起就喜欢上你,为了接近你,同学帮我制造许多机会,可是她们制造的那些机会只带给你一连串的灾难,我自己……也因为太紧张了,老是在你面前出糗……」她摇头失笑,「现在想起来都觉得,那时候我是怎么了?着了什么魔要一直靠近你……我走了,至少这一次我有机会向你道别,我们不会再见面了,你保重。」她怎样也想不到,她想完成的初恋,结局是这么的凄凉,「其实你是一个很残忍的人,你知道吗?」
他一点都不在意的带女人回来过夜,一点都不在意她也在同一个屋檐下,一点都没顾虑她是这么的喜欢他!
没有再说一句话,芽衣静静走下楼梯,打开大门,头也不回的离开童家大宅,在这半夜三更的时刻。
童炘没有去拦她,或是说根本反应不及?
「路西法?」完全搞不懂现在是什么情形,那古典气质的女人一走,身旁的路西法就全身僵硬,跟刚才对她的火辣激情相比,真是差太多了,「现在呢?我们还要继续吗?」她是个「玩家」,知道身旁这秀色可餐的男人已经对她没兴趣了,她也不强求,非常提得起放得下,只是觉得可惜啊……
「抱歉,我洗个脸。」他丢下美艳性感的一夜情对象,冲进浴室扭开水龙头,拚命往自己脸上泼冷水。
他瞪着镜中的自己,耳边尽是水花溅在洗手台上的声音,久久、久久……他冲出浴室,飞快奔下楼。
「欸,你这是表示今天没得玩喽?」女郎好笑地朝往楼下跑的他,「你好歹有风度的帮我叫辆计程车吧!」
「对不起。」他只丢下一句道歉,飞也似的离开。
「唉,还以为有多玩得开呢,原来是个痴情种嘛,媒体真会误导人。」女郎一边抱怨一边扭着身子下楼,打电话叫计程车,打算她回家好好睡一觉。
童炘飞快冲回车上,开车沿着唯一的路找寻芽衣的踪影,可却遍寻不着,问了警卫得到的回答却是--
「简小姐被接走了,不清楚对方的身分,简小姐笑一笑就跟那个人走了,我们也不知道那是谁。」
然而这是被特别交代过的回答。
事实上,芽衣离开童家后,就没命似的往前跑,跑了很久,突然出现刺眼的车灯让她睁不开眼睛,当哈雷机车停到她身旁,她才能看清楚来人。
「去哪?」童浩拿下安全帽,帅气的抱在右手边,酷酷地问。
「我要走了。」她故作冷静地回答后又问:「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而且还自己骑车?」
「工作提前结束就回来了,不想让婆妈的小卓载就自己骑车--要走啦?这快,不是还有几天吗?」他发现她眼睛红肿,明显大哭过,又是这么狼狈的离开,现在甚至都快凌晨一点了。
剩没几天了,她干么急着在这时候离开他们家?
一定跟童炘有关!
「累了。」她简单的回答,「我想回去了。」
「哦。」童浩眼神闪了闪,努了努嘴,「上车吧,我送你一程。」
「这么大方?你的车不是只有小玉能碰吗?」芽衣受宠若惊。
「特别优待你,快上车。」他把安全帽递给她。
她很累,不想拒绝童浩的好意,接过他的安全帽戴上,跨坐上车。
童浩将车头调转之前,背对着她说:「喂,借你抱一下没关系,小玉不会介意,还有--我的背借你啦!不过只有这一次,以后你求我都不要。」他没有回头,体贴的不去看她现在的表情。
芽衣闻言一楞,随即掉下眼泪来。「谢谢你。」难怪小玉会喜欢上这个嘴巴坏的男生,因为他虽然老是说一些气死人的话,但还是有相当温柔又体贴的心。
轻轻靠着童浩的背,双手环抱住他劲瘦的腰身,芽衣默默的掉泪。
他骑车的速度飞快,让她睑上滑下的泪水立刻风干。
「帮我跟小玉和大哥说一声对不起」请他们原谅我的不告而别,等我处理好所有的事,我会再跟小玉联络。」
「那童炘呢?」童浩故意问。
芽衣双手收紧了下,缓缓道:「结束了。」
她已经将过去画下句点,再也不会有任何遗憾。
她现在所流下的泪水,不是为了童炘,而是为了她逝去的初恋。
过去,再也不可能回到从前。在这短短两个月里,她从童炘身上学到了非常宝贵的一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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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头空空的感觉……他也曾经有过。
那是在很多很多年前,突然失去她消息的那一天,他不敢相信这个事实,失魂落魄好一阵子。
以为再也不会有那种心空了一块的感觉,那感受比死还要难过!
为什么在她再度离开之后,他又尝到这种痛苦的滋味?
「我不爱她啊!」童炘躲在视听室里,放着一片又一片的动画,以往他会津津有味的盯着大银幕不放,但现在他心里、脑子里想的,全部都是她--简芽衣!
「为什么又是她?我就知道跟她扯上关系不会有好事!」他在隔音良好的视听室里大吼大叫,像是说服自己、说给自己听,「我干么对她牵肠挂肚?她又不是孝子了,她自己这么晚跑出去怪得了谁?出了什么意外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他说得很急、很快,连呼吸都紊乱得不像平常的他。
「可是她一个女孩子这么晚了能去哪里?她不是说不想回去家里吗?她的继兄对她……」她曾经说过的话浮现在脑中。
那是她还未假装失忆前的事,她欲言又止的提起家里,提起她的继兄……
「老天,为什么我没问她这些年来做了些什么?过得好不好……如果她过得好,为什么会想逃?」
一个女人能承受的难堪也只有那么多了,他怎么可以这么粗心?他向来不是这样的男人,他一直都很--
我以为浪荡只是你的保护色,你内心深处还是那个对我处处呵护体贴的男孩……
结果,只有我傻傻的记得当年的承诺,你什么都不记得了!
其实,你是一个很残忍的人,你知道吗?
她的话不断在耳边响着,不断的重复、重复、再重复。
逼得他快发疯。
冲动的关掉DVD,童炘离开视听室走出书房,就看见小玉见了他后一楞,便转头离开,不像以前一样亲密的喊他一声「二哥」。
「小玉……」他伸手,想将视若亲妹疼爱的小玉招回来,但却力不从心的放下了伸出的手。
他叹了口气,举起脚步离家到录音室,拒绝再去回想关于简芽衣的任何事情。
童炘前脚刚走,小玉就忍不住跟童浩抱怨,「你看,二哥一点都没有在反省!」她好生二哥的气。
一早起床没看见芽衣姊,她还纳闷芽衣姊怎么赖床,不是约好了要一起去逛街买衣服吗?直到童浩起床吃早餐,才告知她和大哥这个青天霹雳的消息。
「为什么昨天晚上他们吵架我没有听到?」小玉责怪自己睡着就像死猪一样,什么声音都听不见。
「乖,别生气,童炘现在还在迷惘期,过一阵子就会知道错了。」童浩胸有成竹。
「你这么肯定?」小玉不免怀疑,毕竟二哥在他们面前的表现跟以前没什么两样。
「当然,这种事大概十一年前发生过一次,那次童炘就像行尸走肉一样。」童浩笑得很爽快,「小汤圆,你一定要保密,不能跟童炘通风报信。」
「我当然不会!」小玉肯定,「二哥让芽衣姊这么伤心,我才不要帮他。」知道童炘又犯老毛病带女人回家过夜,还故意让芽衣撞见,这点让小玉对童炘非常不谅解。
「记住你说的。」童浩不怎么相信她的保证。
他们童家就数小玉的心肠最软、最不会记恨报仇,也没心眼--这一次恶整童炘,连大哥都有份,怎么不教人期待?
就怕小玉坏了他们好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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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芽衣离开童家后,童炘埋首在工作和学业中,刻意让自己忙得没时间去想她,没时间去思考自己的不是之处,更不愿去探究他的失落感从何而来。
不去想,就不会痛了。
童炘的论文没有过,并不全然是因为芽衣毁了他原稿的关系,依他现在的情况,就算论文没有被毁,他明年还是拿不到博上学位,他的状况之差,连指导教授都大感意外。
他索性把下半年的心思都放在工作上,全力制作新单曲,等过完年后再来思考他的学业该怎么办。
他鸵鸟似的逃避着,一直到入了冬,Luna即将要发行最新单曲,正进行全球性的宣传。
Luna的宣传期从十一月底排到元旦跨年,通告排得满满的,接下来一个月时间得搭专机全球跑透透,没法待在家里。
这一天早上,童炘一身路西法式的招摇装扮,提着行李下了楼,只见小玉忙东忙西的,他走到她身旁,拽下墨镜轻唤,「小玉。」
小玉楞了下,放下手边的工作回过头来。「二哥?」
「我要出门了,要去欧洲和美洲做宣传,圣诞节会回来一趟,到时二哥再带礼物回来给你。」他眼神不若以往充满迷人光彩,却带着一抹忧郁。
「嗯。」小玉点了点头,笑着说:「二哥再见。」像平常送他出远门一样轻松自在的语气。
但在童炘提着行李踏出家门前,小玉忍不装住他。
「二哥!」尽管童浩再三告诫她,不能同情二哥,要记得芽衣姊受的委屈,女人要站在女人这一边,但是她不忍心看二哥一直迷惘下去,想提点他一下下,却又因为已答应童浩和芽衣姊不能说出来,只好……
「你圣诞节会回来啊?」
「嗯,怎么了吗?」
「没什么啦,只是觉得你好像很不想过圣诞节。」她很笨的乱讲,「二哥,你最近好没精神耶,怎么了?」
「有吗?我很好啊。」童炘咧开嘴笑。
「你不好啊,我觉得你的心好像少了什么,自从芽衣姊不在,你就变得好奇怪,不像以前的二哥了。」
「你想太多了。」伸手摸摸她的头,童炘笑得苦涩。
「二哥,想太多的人是你吧!」小玉没好气地睨了他一眼。
想太多的人,是他吗?
童炘被她这句话敲开了脑中某个重要的症结点--
「小玉,你这么说很怪异。」他皱起了眉头。
「那是因为二哥你给我的感觉就是这样嘛!我就不懂,像芽衣姊这么漂亮的女生喜欢你,你也不讨厌她,为什么还要把她赶得远远的?好像在怕什么,而且二哥你对其他女生的态度都差不多,唯独对芽衣姊不一样,太奇怪了--」小玉惊觉自己好像说太多了,连忙闭上嘴。
小玉这番话让童炘心一沉,顿时想起他跟其他女性相处的情形,再比较他跟简芽衣之间的情况。
对任何一个主动示好的女生,他都可以来者不拒,亲密的捧着她们的小脸喊「可爱的楔」,甜言蜜语攻势不断,却偏偏对简芽衣这个女生嘴巴笨到不行。
除了小玉被他当成妹妹疼爱,对其他女性,他一向抱持着玩闹的心态,他可以用甜言蜜语哄骗任何一个对他有好感的女人,让每一个与他发生一夜情的女人对他念念不忘,然后呢?
她们对他的印象,就只有他很会调情,只知道他不管在舞台还是在床上都一样令人疯狂尖叫。
只有性欲,没有感情和交心!连真话都没有说半句。
为什么他不像对其他女人一样待她?他明知道她对自己有好感,甚至主动亲吻他、抱他,如果他想对她再进一步,他相信她也不会拒绝。
但是为什么他没有这么做?他甚至破例跟个女人谈音乐,把自己未谱好的曲子拿给她过目……
童炘,你收心转性了吗?你不是这种男人,你怎么了?
难道在你心底,简芽衣跟别的女人是不一样的?
他的表情像被打了一巴掌,难看得令人担心。
「二哥?」小玉担忧地喊。
她会不会太过分了?二哥的样子看起来好难过哦。
「我出门了,你自己小心门户,嗯?」童炘载上充满时尚感的银色墨镜,拖着行李箱,狼狈的逃离家里。
「啊……」看着他的背影,小玉不免心虚,「我好像讲得太白了,怎么办?童浩和大哥会不会怪我多管闲事?」
说好了要看二哥笑话,给他个刻骨铭心的教训,可她实在不忍看他这么久还不开窍,要是太久了芽衣姊不等二哥了怎么办?
「当作……没这回事好了,哈哈……」小玉以傻笑做结论,决定当这件事没发生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