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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1)

表小姐有着惊人的美貌,这是季月第一眼见到她时的念头。

真的,打小至今,季月从没见过这么美的人。

从脸蛋到身形,从姿态到表情,无一不美,无一不精致。黑发如缎,柳眉弯弯,一双盈盈眼眸犹如会说话,千言万语,全在她婉转的神情中低回。柔润的唇含着微微的笑,轻启。

“你就是大妞?我听芫表妹说过你好多次了。”

连声音都犹如银铃般好听。季月呆呆望着她美貌绝伦的脸蛋,犹如羊脂白玉般散发润润光泽的雪肤,半晌,一个字都说不上来。

“我叫雁依盼,芫儿是我表妹。”她抿嘴笑笑,“她还没空过来探望你,就让我先来了,请别见怪,来京城几天了?一切都还习惯吗?想不想家?”

被这么一问,季月的鼻子突然酸了酸,她不敢多想西疆,不敢多想爹,不敢多想她养的羊群,她自由自在徜徉的小山坡……怕多想就哭了。

这么多日以来,吃得好,穿得好,住得好,却没有人关心,再坚强的人也会软弱。

但她不想哭,尤其不想在这个美如天仙的女子面前示弱。

所以季月只挺直了背,大声说:“还好,挺舒服的。”

雁依盼翦水双瞳闪了闪,她自然知道眼前这女娃儿正在逞强,但体贴地没有多说,只拣些无关紧要的事问,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招呼她吃带来的糕饼点心。末了,还留下一套叮叮铛铛的金属丝环给她解闷。

那套精致的细环共有九个,也就是俗称的“留客计”九连环。听说玩了会入迷,客人不想走,帮有此各。

玩具是真好玩,一个套一个,得绞尽脑汁才能慢慢解,饶是如此,却依然没法子解闷。

美丽的访客走后,季月独自坐在桌前,寂寞地玩着精巧的玩意儿,一玩,就玩到上灯时分,心头越来越闷。

见过了雁依盼,才知道美人是怎么回事,慕容开会因她动情、伤心,是很自然的事情。雁小姐不但人长得美,一身贵气优雅之际,又那么温和大方,会体贴人。

季月看着自己挑弄环儿的手,比起雁小姐象牙白的素手,相较之下,高下立见。一股难受涌上心头,她真想收拾包袱,就这样转头回西疆算了。

九连环一丢,她干脆趴在桌上,动也不想动。一直到丫头来帮她开晚饭了,她还是懒洋洋的发闷。

“季姑娘,你还好吗?今晚有鸡片汤,还有枣泥馅的锅饼,香喷喷的,快来吃饭。”

眼看又是一桌子菜肴,杯杯盘盘的,季月却毫无食欲。

“我吃不下。”她闷闷答,“中午吃的到现在还积在肚子里,整个下午动也没动,怎么吃?”

“要不要先喝点消积滞的普洱茶……”

“不要。”季月望着丫头,试探性地问:“有没有什么我能做的?让我动一动好消化消化,喂牲口、烧水、捡柴……什么都好,我会做的。”

那丫头像是听见什么惊悚的言语,吓得一阵呆之后,才嗫嚅道:“姑娘就别再想这些了,您是客人,就好好让人伺候,要不然开少爷怪罪起来,我们担待不起呀。”

言下之意,是不要她为难下人。季月更气闷了。

每回直率说出心底的话,身旁的人总会在吃一惊,接着用怪异的目光打量她;京里的人都这么大惊小怪吗?还是,她真的太怪异了?

“开少爷?”她喃喃自语,“何必怕他晓得?他早就忙到没空管我,人都不知道在哪儿,你们放心好了。”

“刚回来都是这样的,要忙上好一阵子;他已经从宫里覆了命回来,应该可以休息几日了。”丫头安慰着她。

突然,那丫头又压低了嗓音,“不过季姑娘,您惹是见到开少爷,可千万别在少爷面前提表小姐来看您的事。少爷不爱听,会发脾气的。”

季月心头闷闷地痛起来。说不上来是为什么,只觉得一口气堵在胸口。自小到大都胃口很好的她,这会儿破天荒地啥都没吃,早早上床睡了。

睡到半夜,迷迷糊糊中,听见有人声嘈杂交谈,然后门被粗鲁地打开,一个醉醺醺的男人摇椅晃进来,一面粗声斥退跟着他的仆佣。

季月坐起身。椅的手灯灯光中,只见慕容开俊脸涨红,眼神迷离,显然是喝醉了。他脚步浮浮地过来,跌坐床沿,一手伸长了就要拉她。

被忽略了这些日子的诸多怒气、烦闷、无助……全都在一瞬间涌上心头。季月用力一挥,啪地打掉了他的手。

“做什么?”慕容开皱着眉,不甚满意地望着她。

“你才做什么?”她质问,“多久都不见人影,一见面就是这样醉醺醺的还动手动脚,你当我是谁?喝成这样,又是为什么?”

“你又来了。男人喝几杯算什么,干么大惊小怪?”

“你不是喝几杯,你是喝醉了。”季月越说越气,嗓门也扬高了,“你只有心情糟时才喝得醉,是不是又为了表小姐?她确实美艳绝伦,气质又好,可是人家都嫁人了,你到底要为她买醉到何时?”

慕容开抿紧薄唇,粗犷英俊的脸上,顿时布满阴霾。

“你说什么?”他冷冷质问,“你为什么会看见过她?她来过了?”

季月语塞。一不小心她就说溜嘴了,当下扭过头,不肯回答。

“说清楚!她是不是来过?”

他粗鲁地用力握住她的肩,让她疼得险些掉下眼泪,不过还是死命咬牙忍住了,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虽是醉着,但他的眼眸却无比清醒,紧紧盯着她,等着她开口。季月看出了他掩藏在愤怒底下的一丝丝期待,甚至,还有一丝丝留恋。

若不是还挂心,就不会有这样的反应。他根本还没忘掉表小姐。

他心里始终有个自己永远比不上的人。回到有那个人的京城,她就被抛在角落,给忽略了。

心好痛好痛。从来没经历过这种感觉,季月觉得自己快痛死了。

“你走开。”她强撑着不哽咽,困难地,慢慢地说:“我要睡了,我明天要回西疆,不要待在京城了。京城一点也不好玩。”

“大妞……”慕容开的语气软了几分,用力抓着她肩的手也松了几分。

季月坚决地拔掉他的手。“走开,不要叫我大妞,我不是孝子了。”

她真的不是了。短短这几日,她好像突然老了好几岁,从无忧无虑的娇憨少女,转变成了初识心痛滋味的女子。

慕容开没有再勉强她,放开了手,让她独自睡了。他只在床边静静看着蜷缩成一团,用被子把自己密密盖住的人儿。

黎明前夕,大地还是一片寂静,只有淡淡的一抹鱼肚白略略显现。

帐子静静垂下,把晨光挡在外头,帐子里依然幽暗,仿佛梦境般迷蒙。

季月半睡半醒间,只觉得全身好热好热,她挥舞着手,想把压在身上沉重的被子推开,不过怎么推得开呢?她给压得快喘不过气。

慕容开狠狠地疼了她一回之后,在逐渐清醒的她怀里放松,他健硕的身子整个压住她,而她也一如以往,紧紧抱着他汗湿的厚背。

两人激喘着,肢体交缠,好一会儿都没有动。

慕容开只想这样赖着。不想上朝,不想去兵部,不想面对一个又一个的饮宴、会谈,不想看其他人探究或同情的眼神──

然而天已经亮了,外头有人走动,他得即刻起身。

“还生我气吗?”他低声在她耳际问着,“我昨夜多喝了几杯,王爷请喝酒,没法子推。不过再来不会了,这些鬼接风洗尘也该结束了。”

季月睁大了眼。她抬起头,傻傻望着他。

全忘了吗?他不记得自己昨夜说过什么,也不记得她说了什么?

“这几日来,闷坏你了?”他低头亲吻她被肆虐得红润的唇儿,低声调笑道:“好一阵子没抱你,你一下子就不行了。刚刚叫得那么浪,皇城里大概都听见了。看来下回得给你咬个手帕,还是,干脆让我堵起你这小嘴──”

季月突地心底一阵刺痛。他是在说她太放浪?

可是男欢女爱不是最自然不过吗?以前在西疆,甚至东行一路以来,他从没在意过这种事。回到自己家里,反而不一样了。

“怎么了?这么安静,可不像我认识的傻大妞了。”他亲昵说着,一面忍不住细细吻她。她有股特殊的味道,让人尝了又尝,仿佛上瘾。

季月挣脱他的吻,闷闷地说:“别再叫我大妞。”

“为什么?”慕容开困惑反问。

他真的全忘了!昨夜的一场争执竟像船过水无痕;害她伤心了一整个晚上,结果才不过几个时辰之后,就又给他吞吃入腹,一切忘得干干净净?

最气人的是,她禁不住挑拔逗弄,也好投入地深尝了缠绵的甜蜜滋味,在他怀里沉醉,她真的忘了一切,忘了自己只是粗蛮的西疆女,忘了他心里还有别人,忘了她是如何比不上──

又气又无奈,又酸又甜的古怪感受充满胸口。这一切都太新太难,单纯的她不知道怎么办,一点都不知道。

“你今天真的很怪,一点都不像你了。”见她一直愣愣的没有回应,慕容开抱怨着,准备起身,虽然百般不愿,但他还是得离开。

稍做整理,随便穿上昨夜脱在床头的衣衫,季月还是抱着被子,静静地看着他,单纯而开朗的脸蛋上,漫着若有所思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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