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怎么连杯水都没有，你这是在做什么啊？你到底懂不懂助理是做什么的？连杯水都没办法给我弄来。”
这位老是在片场大发娇嗔的人就是何黎春的顶头上司周喜喜，身为只有四场戏的女配角，她的排场比女主角……不不，这部男性复仇电影里，女主角还不是什么重要人物，男主角袁齐勋才是重点，他都没这么难搞！
何黎春勉强忍住了想要回嘴的冲动，跟了这位大小姐一个月，不禁怀念起佟尔威，就算他再难搞，可是她毕竟是他的女朋友，有时回到他的住处，他亲亲抱抱，给足了她幸福感受后，她还是可以很轻易的原谅那家伙，可是周喜喜离开了片彻是不失大小姐本色。
“可是我刚刚给了你一杯水，你把它摆在旁边。”
“我先放凉一下，不行吗？谁知道你没事弄什么保温瓶，水都还很烫，教我怎么喝？”
周喜喜摆明了就是要找何黎春麻烦，打从第一眼看到她，周喜喜就气得半死，大伙一起到机场集合，竟然所有的人都以为何黎春才是这次要登场的女配角，甚至到现在都已经到这片场一个月了，还有人以为何黎春是明星，她才是助理，这样下去，怎么行？她当然不能放过每一次可以展现权利的机会，当着大家的面，好好的使唤这个只会靠绯闻闹得比她还红的小助理，让大家明白，她才是这部电影的女配角。
“那我再去弄一杯水给你。”何黎春只得这么说。
“记得加柠檬片。”
“可是我们现在在这里……要找到柠檬片，恐怕……”何黎春小心的斟酌字句，只希望周喜喜可以改变心意，别做这种无理取闹的要求。
他们早已经离开了上海，来到郊区的片场，不是想要什么都可以随时拿得到手，更何况这里的阶级制度也挺明显的，如果对象是大名鼎鼎如袁齐勋之流，或许他要求什么，其他人也会努力配合，但周喜喜……这不过是她的第二部片子，很多人都喊不出她的名字，老是做这类强人所难的要求，虽然何黎春明白她只是想为难自己，可是有时看来却像是周喜喜在为她自己找难堪。
“柠檬片？”一个路过的工作人员听到她说的话，一脸不屑的重复一遍。
“怎样？不行吗？我在台湾，平常喝水都加柠檬片。”周喜喜最讨厌人家用这种语气跟她说话了，她现在的确是还不红，但是好歹也是演员，凭什么一个工作人员可以用这种口气跟她说话！
“那你回台湾去喝啊！干嘛老是欺负好姑娘？”
所有的工作人员都称呼何黎春为好姑娘，因为大家都看不惯周喜喜欺负人的态度，反倒是何黎春曾经参与拍摄的MV在内地红得不得了，所有的人上KTV唱歌，非得点那首歌来唱唱下可，再怎么说，何黎春都比周喜喜漂亮可人，而且待人又客气和善，几乎片场里所有的人都喜欢她。
“我哪里欺负人了？又不是没付钱给她的！”
“就算是你请的人，也不能这样无理蛮横啊！”
片场里几乎每天都可以听得到周喜喜和工作人员杠上的对骂声，一旁的导演也对这情况见怪不怪了，反正只要不影响到拍摄进度就行了，再加上这部电影的进度早已经严重落后，制片公司的人都已经跑来片场盯进度了，导演的压力大到没时间再去管那些鸡毛蒜皮的口角事件。
“胡导，制片们又来了。”
场务瞄见了制片公司的专车又出现在片场，连忙跑到导演的身边向他报告。
“我知道、我知道，快把灯光调好。”胡导即使心情忐忑，也得强撑起精神指挥全场，免得让制片们看到这一团混乱。
不一会儿，撒了大钱的制片群走进片场里，出现在胡导的面前。
“胡导，拍得怎样了？”
“还好……我们现在正要赶拍巷子里的戏。”
“不是还在补光吗？没关系，我们先谈谈。”几个制片将胡导团团围住，直接站着开了一个小型会议。
“我想我们都发现了这部电影的进度已经落后很多，而且也有可能会超出预算……想必已经赶不上年底的影展，不过我们拍电影绝对不只是为了得奖，也不是只想着票房好，赚大钱，我们的一致目标是拍出一部好的电影，你说是不是？”
“是、是，我知道。”
“虽然现在进度落后了一截，因为延误而造成的损失也形成了财务缺口，不过还好现在有一个金主对你这部电影很有信心，他决定加码进场，补足我们的资金，好让你继续拍下去。”
“真的吗？”胡导瞪大眼睛，觉得这简直是天大的好消息，这阵子他每天为了这件事烦心，连头发都少了一半，现在总算可以放心了。
“不过就算资金进来了，我觉得我们应该要有所修正，用其他的方式来减少损失。”
“当然，当然。”
“我们昨天讨论了一下，觉得有几场戏可以删掉。”
“喔？”胡导也不是当假的，为艺术创作，有时虽然也得为现实低头，但得看是哪个环节，以及值不值得。
“胡导，你放心，我们绝对不会为难你，只是觉得女配角的戏分不算重要，不出场也没啥影响，如果把她的戏删掉，这部电影的节奏反而会更紧凑。”
“你是说周喜喜？”胡导立刻点头。“如果是她的话，当然没问题，她的戏本来就不怎么重要，只是我们已经跟经纪公司签了约……”
“合约的问题事小，反正听说她这趟也闹了不少事，负面消息传出去的话，对演员本身也不好，这点我们会请人跟经纪公司谈。”
“那就没问题了！”胡导开心的说，笑得像尊弥勒佛，招来一旁的工作人员，立刻下令，“去叫周喜喜把东西收一收，回台湾去吧！”
周喜喜在片场直接被开除，身为她的助理，何黎春也不知该做何感想，就在周喜喜大声吆喝着要她收拾东西的时候，袁齐勋走了过来，以英雄救美之姿，要何黎春什么都不用做，直接就想把她从周喜喜的身边带开。
“你做什么？何黎春是我的助理，你把她带走，那我怎么办？”
面对当红明星袁齐勋，周喜喜的态度不再那么狂妄，只是待在内地一个月才拍了一场戏就被开除，现在要是连她的助理都不在身边，那她怎么办？
“你已经不是这部电影的工作人员了，应该不需要助理了吧？”
“可是她是跟我来的啊！”
“黎春是我的朋友，她明明是跟我们一起搭飞机过来的，我不认为她非得跟你走不可。”
“怎么可以这样？何黎春，你不跟我一起回台湾，小心领不到薪水。”
“黎春的薪水又不是你付的，而且我前几天帮她确认过了，你的经纪公司已经把薪水汇进她的银行户头。”袁齐勋的助理华华对这点可是很关心，若不是周喜喜临时急缺助理，而黎春又急着离开台湾，他们才帮忙牵这条线，哪知一到片场，周大小姐就开始使性子，还好黎春一路没抱怨过什么，既然现在周喜喜确定被开除，那黎春就不用再服侍她了。
“那我怎么办？你们总不能叫我一个人回台湾吧？”
“大明星少了小助理，就不会搭飞机了吗？”华华故意嘲讽道。
“何黎春，你不会真的想让我一个人回台湾吧？我没有一个人搭过飞机，而且我需要助理，不想一个人这样走……”
她好歹也是个艺人啊！要她一个人上飞机，身边没有任何人，这不就显示了她只是个窝囊的小配角吗？
眼看着周喜喜那副狼狈模样，何黎春又觉得有些不忍，就在她要答应她的同时，突然传来了一声喝阻。
“不准！”
何黎春寒毛直竖，没想到她都已经躲到内地了，而且在这郊区的片场里，竟然还可以听得见佟尔威的声音？直到佟尔威出现在她的面前，她才明白这一切不是幻觉，他是真的来了……
“她得跟我一起回台湾。”佟尔威一手扣住了何黎春的手腕。
何黎春震惊得完全忘了该怎么反应，只是呆呆的看着他，就连挣扎也都忘了。
佟尔威转身，看见袁齐勋一副不知是否要出手相救的模样，主动的开口，“我的人，我自己会带她回去。”
袁齐勋只能点头，他一直都知道黎春还是爱着眼前这男人，而他从头到尾都没什么机会，既然佟尔威追到这儿来，也许就该把黎春交给他。
“对她好一点，她是个好女孩。”
“我知道该怎么做，你赶快把电影拍完，回台湾之后，还有一支广告等着你。”
袁齐勋和华华对望了一眼，他当然知道原本佟尔威公司有支广告是要给他拍的，只是后来爆出了那则绯闻，佟尔威气怒得立刻撤换男主角，现在他说这话，摆明了就是要把广告给他接拍，袁齐勋忍不住露出微笑。
“那我先谢了。你快把她带走吧！不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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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黎春不知道是谁帮她整理了行李，她一路上都迷迷糊糊的，直接被带上了佟尔威的车子之后，他们就直奔机场，当天便离开了内地，本来以为要直接回台湾，怎知佟尔威却带着她来到香港，直接住进了酒店。
她的头有些昏沉，也许是因为见到佟尔威的关系，也可能是之后马不停蹄的奔波赶路，但只有她才知道自己不敢开口是因为怕说错话。
佟尔威一路上一直握着她的手，即使面对着人群，他一样不曾放开过，有股暖暖的热流不停的从他手上传递到她的心头，直到她洗完澡，躺上床睡觉的时候，他都在她身旁守着。
他们没有交谈，就像是在想着怎么向对方开口，而这一晚，何黎春难得的睡了个好觉，柔软的床铺，加上质感舒适的被单，更重要的是，有一具护卫着她的身躯一整晚轻柔的抱着她入眠，一切都是那么的不可思议，就像梦一样。
而神奇的是，当她醒来之后，这场美梦依旧延续下去。
佟尔威比她早醒来，不发一语的望着她的脸，像是在等着她醒来。
“醒了吗？”他伸手触碰何黎春细致的脸庞，动作温柔得几乎不像他。
前一天他没有立刻和她谈，是因为他看见她一脸疲惫，而她看到自己似乎也吓傻了，所以他愿意给她时间沉淀心情，因为他也需要相同的时间来抵消自己汹涌的思念。
“嗯。”她点了点头，坐起身。虽然被子底下的两人还是穿着衣服，不过相隔这么久，再有机会好奸谈谈，地点却是在酒店里的大床上，感觉还是有点怪。
“那个女演员有欺负你吗？”
她以为佟尔威要说什么，结果他一开口竟然是问这个问题。
“还好……”
“什么叫还好？”有人向他打小报告，说黎春在片场里被那个八婆当丫头使唤，这让他很不高兴。
“有时候其他人也会帮我，所以……”
“谁教你要跑到内地去！”
“我……”
难道他不知道她为什么要临时加入剧组？佟尔威明明去找过汤美，汤美也告诉过他，她是为了躲他才逃离台湾的，他为什么还要这样问？
“你就算想躲我，也不见得要那样委屈自己吧？”
所以他还是知道她在躲他，何黎春揉了揉脸，伪装是刚睡醒所以揉眼睛，其实是希望自己的表情可以自然些，因为当真要跟佟尔威谈谈，她发现自己的脸都僵了。
“我都还来不及跟你说说话，你就跑了。”
“剧组……本来时间就有点赶，我是临时才加入的。”她心虚的编着谎言。
佟尔威扣住她的手，让她面向自己，紧紧的拥抱她。
“我知道你只是为了躲我，也许我真的做了不少让你伤心的事，也以为放你走让你跟别人在一起也许会更快乐，但是我现在知道那些都没有用，我们应该在一起，就是会在一起，以前小秦跟我说这些，我总是不相信，他说有一天我一定会遇上我的克星，到时候我想甩都甩不掉……”
“我没有要赖着你啊！”她立刻接话，眼眶也微微发红。一直以来她都背负着死缠烂打的形象，事实上，她从来没那样做过。
佟尔威明白自己的某句话触动了她敏感的神经，于是改口说道：“但是我已经让你赖上我了。”
“怎么可能呢？”她吸了吸鼻子，试着像以前那样给他一个微笑，可是压抑过久的伤感却一直威胁着她要曝发。“我们是典型的M型，从来都不是同一边的人……”
“谁说的？！”
“不用谁跟我说，我知道事实就是这样。”眼泪在她的眼眶里打转，她从来都没有在佟尔威的面前掉过泪，可不希望这一次破例。
“你要哭了吗？”除非他瞎了，才会看不到她眼眶里几乎满溢出来的泪水，他只有听过她在电话里哭泣的声音，可从来没亲眼看过幸福小天使掉眼泪。
“怎么会？”她迅速的跳下床，慌张的走向浴室，顺便躲开那让人尴尬的时刻。“我先去洗个澡。”
关上浴室的门，她脱去衣物，走进淋浴间，转开水龙头，热水从莲蓬头中喷出，希望哗啦啦的水声可以掩盖她不小心逸出的呜咽声。面对自己所爱的人，还得这么死撑，她觉得好难受。
水蒸气让淋浴间的玻璃变得蒙胧，何黎春觉得很有安全感，她不知道自己还得在里头待上多久，只想等整理好情绪之后再出去，不想让佟尔威看到她哭哭啼啼的糗态。
但是佟尔威终究还是看见了，出其不意的，他跟着踏进浴室，就在她毫无防备的时候，闯进淋浴间。
“你进来做什么？”因为玻璃模糊不清，而她一直是背对着门口，所以根本没料到佟尔威会跑进来。
“我来跟你解释M型的问题。”
“那……不需要现在解释啊！”
佟尔威将她转向玻璃，伸手在起雾的玻璃上画了一个大大的M，M两边的小顶点上各自画了一个小点。
“你说我们两个站在不一样的地方，可是你有没有想过，站在那上头的人也许是找不到爱的人，一旦我们相爱了，就会从上头掉下来，这叫坠入情网，英文叫Fallinlove，只要跌了进来，我们就不算是各据一方，我们往中间掉，这样不就在一起了吗？”
说完，他还在M的中间画了一颗心。
“这是什么意思？”她颤抖的问。
然后在哗啦啦的水声当中，他凑在她的耳边，轻声的说：“这就是我爱你的意思。”
何黎春回头，看着他，怀疑的问：“你可以接受你自己说这种话吗？”
“说了一次以后，感觉还不算太糟，我想我以后应该可以多说几次。”
她试着在水花里看清楚他的表情，却怎么也看不清楚。
佟尔威关上水龙头，伸手抹去她脸上的水珠，这才确定他的美人儿的确是哭得一把眼泪一把鼻涕。
“我从来都没有看过你哭的样子。”他将她带离淋浴问，拿起大浴巾，轻柔的擦拭她的身子。“不过我希望以后永远都不让你哭。”
他温柔的话语让何黎春的眼泪落得更凶，一再怀疑的问：“你真的可以爱我吗？”
“除非你不让我爱。”他低头，轻吻她的唇。
“真的吗？”
“真的。”他一再的向她保证。“你要我怎么证明？”
她吸了吸鼻子，认真的思考。“等我们回到台湾之后，我也要你买巧克力苹果给我。”
“那东西其实没有想象中好吃。”他忍不住说出批评。
“你是不想证明啰？”
“谁说的？！要我买一百颗给你都没问题！”
“不勉强吗？”
“当然不勉强，只要你肯让我赖着你就好。”他换了个方式说。
既然一切都说清楚了，那他也就安心了，伸手抱起她，走回房里，将她放到大床上。“我想你以后应该也不用再到我家去洗衣服了。”
“你不想让我去？”
“不，我想你直接住在那里会比较好。”
“我可以吗？”
“当然，嫁给我之后，你就不需要再用什么洗衣服的怪理由到我家了。”
“你也觉得那理由很怪啊？”
“亲爱的，证明完我爱你之后，我现在有一大堆衣服没洗，我觉得我们应该立刻开始动手。”他低头想亲吻她。
她伸出一手拦住他。“你都不想知道我爱不爱你吗？”
“我们不是已经一起跌进M型化恋情的中段了吗？你不用说，我也知道你有多爱我。”对于这点，他可是很有信心的。
但在他吻上自己之前，何黎春还是轻声的说了，“不过我还是想说我爱你。”
她的话才说完，佟尔威便温柔的吻上她。
看来M型化恋情中央那一块区域原来是个盛满爱恋的地方，那陷入M型化的爱情里似乎也变得满幸福的了。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