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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沁玉妹妹,沁玉妹妹──”

身边的人唤了她好一阵子,沁玉才回过神来强颜欢笑,掩盖自己的失魂落魄,“是敏玲姊啊,你几时来的?”

“我来了好一阵了,叫了你半天。”敏玲嗔怪道,“你到底怎么了?不舒服吗?”

对,她病了。

自从那夜勾引楚默然不成功,反被羞辱了一番之后,她的心就病入膏肓。

“敏玲姊找我有事啊?”她努力笑着敷衍,掩盖自己的失神。

“是有一件极难的事……想求你帮个忙。”敏玲忽然露出为难之色,声音低了下去。

“你我姊妹一场,有话尽管说。”察觉到她的异样,沁玉感到好奇。

“之前我答应替太后换汤药,除了害怕有性命之忧之外,也是因为我的确想赚一点钱。”敏玲难以启齿的犹豫了会,才续道:“你知道我为什么这样……爱钱吗?”

“不是因为想风风光光返回故里吗?”沁玉记得当初她对自己说过的话。

“我的老家,其实已经没有亲人了。”她微微叹息一声,“不过,还有一个哥哥……不是跟我同父同母的。”

“哥哥?”沁玉一怔,随后恍然大悟,不由笑了,“是情哥哥吧?”

“你这丫头!”听她说得这么明白,敏玲不好意思的打了她一下。

“这么说,你赚钱是为了置办嫁妆?”沁玉聪明地猜到真正的原因。

“我这个哥哥没什么本事,只能在老家种种地而已,你也知道现在世道艰难,如果没有些储蓄,将来我跟他……该怎么生活?”敏玲又是一声感叹。

“我懂。”宫外的艰难,她怎么会不知道?她从小就生活在颠沛流离的世界里。

“这几日……”敏玲再次支支吾吾了起来,“我那哥哥……有事进京来了。”

“哦?”沁玉莞尔,“那好啊,牛郎织女可相会了。”

“就是因为近在咫尺,却不能会面,我才这样苦恼。”

“不能会面?”

“对啊,我在宫里,他在宫外,这高墙阻隔,我们如何会面?”

“姊姊你不能编个理由,到管事太监那儿领一块腰牌出宫去吗?”

“这法子我自然晓得,可偏偏我这几日找不到理由出去……”敏玲一脸沮丧,“他托人传口信进来,说明儿办完事就要回去了,我们好不容易能见一面,却白白浪费了这机会……我不甘心,真的不甘心。”

“所以姊姊来找我帮忙?”沁玉终于明白她所谓的“有事相求”是什么意思了。

“对啊,妹妹你有品妃娘娘特赐的腰牌,可以在宫里任意行走,你可要帮帮我啊!”

品妃赐她如此特权,不过是为了让她方便接近皇上罢了。

说来也是奇怪,那一晚虽然失败了,可品妃却没有对她灰心,依旧笑意盈盈地鼓励她常到御花园走动,以便能与楚默然再次邂逅。

“可我这腰牌与一般宫人的不同,是品妃娘娘特赐的,敏玲姊你若带出去,会被侍卫发现的。”沁玉指出问题所在。

“不同吗?”敏玲一惊,凑到她腰间仔细看看那令牌上的花纹,顿时大大泄气,“是不同……这、这可怎么办啊?!我那哥哥此刻就站在宫门外,肯定等得很着急了……”

“姊姊别急,我替你想办法。”敏玲帮过她,所以她得投桃报李。沁玉眼珠子骨禄一转,妙计油然而生,“有了,我知道今天有一批丝绸运进宫来,是程梵大将军献给品妃娘娘的礼物,我可以亲自到宫门口去接应,让你那位哥哥扮做运货的挑夫,混进宫来。”

“如此甚好!”敏玲大为惊喜,“如果能在宫内一见,也是好的。只是……真的没问题吗?会不会被守卫发现?”

“我会做得很小心的,你放心好了。”她拍拍对方的肩,安慰道。

其实这对她而言不过是一件小事,身为先前皇上面前的红人,如今又得品妃的青睐,她亲自到宫门口打点一二,要偷引一个人进来并不是难事。

果然,半个时辰后,她便顺利带了敏玲那位未婚夫,沿着御花园小径,绕到之前商定好的幽会地点。

但她万万没有想到,就在要接近目的地的时候,居然遇到了一个人──

楚默然!

她一直朝思暮想,要与之偶遇的人,竟在这个节骨眼上撞见了!

楚默然正带着贴身侍卫迎面而来,看到她的时候,脚步猛然停顿,脸上露出意外的神色。

随后,他眸一抬,目光落到她身后的男人身上,某种阴沉的神色爬上整张俊颜。

“参见皇上──”沁玉僵立片刻,回过神来,连忙跪下。

她身后的男人因为是第一次进宫,显然是被“皇上”二字吓着了,呆呆地立在原地不知要跪拜,完全不知所措。

沁玉连忙扯扯他的衣角,示意他与自己一样跪下。

“参见……皇上……”敏玲的未婚夫这才结结巴巴的,咚一声伏倒在地。

她这一提示的细微举动,同样没能逃脱楚默然的眼睛。

“你跟我来。”他没有理睬伏在地上的男人,只对沁玉冷冷地道。

他说完转身就走,逼得心惊的沁玉匆匆跟上他,一直跟到树林的深处,侍卫们则识相的守在树林外。

他倚着一棵树站定,背对她,良久缄默不言,四溢的怒气似乎充满了这一方空间,吓得她半天不敢说话。

“那人是谁?”终于,他开口问。

“哪个人?”她决定装傻。

“明知故问!”不喜欢她有事隐瞒自己,楚默然低吼。

“皇上指的是刚才跟着我的那个人吗?他……他是程梵大将军派来送东西给品妃娘娘的。”沁玉努力强笑。

“撒谎!”他一眼便识破了她的谎言,“那条路不是通往品妃宫里的。”

“啊?”她不由哑口无言。

“说,他到底是谁?”

“他……”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沁玉忽然作了一个大胆的决定,想冒险试探他一下,“他是……我在乡下的未婚夫。”

“什么?!”楚默然猛然转身,难以置信的睁大双眸直盯着她。

“他与我自幼定了亲,这一次正好有事来京城,所以来看看我。”她信口胡诌。

“你有未婚夫?”他的眼中隐约燃起一点妒火,“你不是说你无家可归吗?”

“那只是想让皇上可怜我,而编造的托词。我进宫,只不过为了多赚些银子,以便将来回到乡下,可以和夫婿过好一点的生活。”她把敏玲对她说的话移花接木用到此处。

“你可知道这是欺君之罪?”楚默然的怒火终于忍不住爆发,“就凭你私自带人进宫,朕就可以治你死罪!”

“分离了这么久,奴婢心里实在太想他,只想见见青梅竹马的未婚夫……”她倔强地抬起头,“皇上如果想治罪,那就砍了我们俩的脑袋吧!”

“你以为朕不敢杀你?”楚默然逼近一步,眸中像要喷出火来。

“能跟他死在一起,我也无憾了。”她做出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口吻深情地说。

“你……”他气得肺都要炸了,忽然霸道的将她往怀里一拉,突如其来的吻覆住了她的嘴唇。

沁玉一愣,两眸瞪得大大的。

她本想稍微试探一下他的心事,没料到居然引来这样激烈的反应,这个男人……呵呵,真是不动声色则已,一动声色就惊天动地。

她僵立了好一阵,过了一会儿,感觉到他炽热的唇舌在她口间涌动,这才害羞地挣扎。

但此刻挣扎已经无用,他来势汹汹,早已俘虏了她整个身体,让她无从逃脱。

神志在这一刻忽然变得茫然,她听见自己的心跳声越来越强烈,感到他的体温包裹着自己,她渐渐的屈服在他的攻势之下,脸上呈现陶醉的表情……

半晌之后,楚默然才暂时放过她,但力臂仍然紧紧搂住她的腰,不肯放松。

“那一晚……你对我做的一切,都是违心的吗?”他在她耳边低声问。

她不由笑了,面颊不好意思地埋入他的肩头,柔声回答,“不,刚才对你说的一切才是假的,那个人其实是敏玲姊的未婚夫。”

他一怔,这才知道自己上当了。

都怪嫉妒之火让他丧失了理智,好不容易才隐藏的心,在这一刻暴露无遗。

他本想刻意疏远她,在暗中好好保护她的周全,可嫉妒让这一切全都毁了……

楚默然心里懊恼地叹息一声,良久无语。

“你该不会又在想理由骗我吧?”沁玉嘟嘴道。

“你已经知道了,骗你还有用吗?”他苦笑。

“那我能回紫阳宫吗?”她晶亮的目光映入他的眼中,其中满足期待的神色。

他不语,只是再次抱紧她。

这一举动,是最好的答案。

***

这里不是御书房,只是紫阳宫的一间书房,因为楚默然总是待在这里,所以这里就变成了所谓的御书房,可是比起真正的御书房来,这里实在简陋许多。

沁玉推开门,看见楚默然坐在孤灯下,专注的读着一卷书。

她悄悄地打量了一下四周,猜测那件宝贝到底藏在哪里,真的会在这儿吗?

入宫这么久,她丝毫没有任何动作,仿佛忘了自己进宫的初衷,甘愿就这样一辈子待在他身边,不惹事端。

也罢,忘就忘了吧,反正比起他来,那不过是微不足道的事情。

“干么站在那儿发呆?”楚默然放下了手中的书卷,微笑地望着她。

“我不想打扰你……”她连忙为自己的失神编造借口。

“过来。”他轻拍自己的膝间,“坐这儿。”

沁玉不由得满脸羞红,娇嗔道:“呸,身为天子,居然这样不正经。”

虽然嘴里埋怨,但她还是禁不住他的诱惑,乖乖坐到了他的膝上。

他双手一收,将她牢牢圈在自己的怀里,俊颜也紧紧贴过来,贴住她的右颊,惹得她一阵脸红心跳。

她顺手翻翻他刚才看过的书,藉这举动掩饰自己的羞涩。

“世人都说你不学无术、整天只顾享乐,有谁知道原来你夜夜苦读到天明,为了国事如此烦心……”沁玉忽然感叹道。

“这样的日子不会再过多久了。”他微笑回答,“我已经计划好了一切,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你是说……”她不由一惊,声音低了下去,生怕隔窗有耳,坏了他的大事,“你已经准备好对付太后了?”

“可以这么说。”楚默然点头,“不过还有一桩麻烦的事尚未解决。”

“是什么?”她脱口问,问完之后随即有些后悔。如此机密,他会随随便便告诉她吗?

不料,他竟坦言回道:“你是否知道品妃的父亲是谁?”

“是程梵大将军。”

他是朝中权臣,手握重兵,因此品妃才可以在宫里如此有地位,这地位,不仅来自于她死去的姊姊。

楚默然接着道:“要夺回父皇交给我的一切,就必须有朝中力量的支持,特别是得掌握兵权。”

“你是说……”她顿时明白了,“需要程大将军的支持?”

他笑,微微颔首。

“看在静妃娘娘和品妃娘娘的份上,想来程大将军应该是支持你的吧?”她不由有些心酸,恨自己出身寒门,不像别的女子那般可以帮助他。

“这恰恰是最难办的地方。”楚默然却微叹。

“怎么?”她不解。

“静妃当年死得蹊跷,程将军说,若要他帮我,得先找出杀害静妃的凶手。”

“这……”沁玉不禁替他感到为难,“谁都知道真凶的名字,可谁又有证据呢?”

“对啊,”楚默然苦笑,一就算有证据,也是她底下人干的,她大可把事情推得一干二净,甚至杀人灭口,来个死无对证。”

“难道程将军不相信是太后所为?”她蹙眉。

“程将军虽是个一板一眼的人,却也深知宫闱之复杂,世事之难料,如果没有名正言顺的理由,他是不会出兵的。”

“他如果不出兵,就没有别的办法夺回属于你的一切吗?”一辈子找不到证据,就一辈子坐在这里等死吗?

“暂时没有别的办法。”楚默然再次微笑,笑中含着许多无奈。

她心疼地望着他,依到他怀中,久久无语。

深夜的紫阳宫阴冷无比,像个巨大的囚笼,困着这个志向宏大的男子,让他无翅高飞。

而宫墙之外,又是一个自她能记事起,就水深火热的世界。

这际遇的不公,天地的不幸,追根究底都是因为朝权掌握在一个根本不懂得治理国家的女人手中。

她下了一个决定──她要尽一份绵薄之力,找到静妃被害的真相。

为了自己心爱的男子,也为了整个天下。

***

说到追查真相,沁玉想起小时候认识的一个老捕快。那一年,她跟师父住在南方的一座小城,老捕快是他们的邻居。

每天傍晚,孤身一人的老捕快会在门前煮一锅大杂烩,配着高粱酒,自饮自食。

闻见酒肉的香味,她会跑过去跟他聊天,这样就可以吃到一些锅里的东西。

老捕快很喜欢跟她讲故事,大多是一些关于衙门里破案的故事,那些案件诡谲曲折,很让她着迷。

至今,她仍记得老捕快对她说过的一句话,“这个世上没有破不了的案子,惟有没尽力的捕快。可是,尽力的捕快,却命下长久。”

老捕快就是一个侦查案子十分尽力的人,所以,不久以后的某天半夜,他家里忽然着了大火,躺在床上的他,再没能从梦中醒来。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多年以后,忽然想起这个去世已久的老捕快,大概是因为她在做着与他当年同样危险的事吧。

迎着夜风,沁玉缓缓地向品妃的寝宫走去,虽然那桩谜案已经过去两年了,但多找到一个证人,多问出一个细节,便多了一丝解谜的希望。

品妃还没有睡,正在听着丝竹班子的鸣奏,一边品着佳酿,见到沁玉忽然到访,她却没有诧异,挥手遣退伶人们,微微笑道:“我就知道你会来。”

“娘娘如何知道?”沁玉不由一怔。

“你搬回紫阳宫这么久,也该回来看看我了,只要你没忘记我手里还握着你的解药。”品妃从袖中抽出一只荷包,得意地扬了扬。

解药?呵呵,她竟忘了还有这档子事,似乎早就把生死置之度外,只求能跟默然在一起。

“最近在紫阳宫过得怎么样?”品妃笑咪咪的斜睨着她,上下打量。

她双颊霎时通红,咬着嘴唇低下头去。

“怎么?你该不会告诉我,皇上还没有宠幸你吧?”品妃眉一挑。

这个目光精明的女子,还真给她猜对了。默然虽然与她朝夕相处,举手投足也像恋人一般亲密,可的确……没有跨过雷池一步。

“放心,皇上不宠幸你,只是为了你好而已。”品妃迳自道:“他定是怕太后会对你不利。”

他的心思,沁玉早就明白,所以当两人情到浓时,他却克制地把她推开,她也从来没有怪过他。

“不过,你也别因为皇上厚爱你,就什么也不做。”品妃换上了严肃的面孔,“我还盼着你早日怀上龙子呢!”

她这话倒让沁玉感到奇怪。“娘娘您……”她如果怀孕了,品妃应该会嫉妒得要命才对,为何反而盼望?

“别忘了当初我为何要帮你接近皇上。”品妃露出算计的浅笑。

“奴婢没忘,这阵子有提醒过皇上要时常到娘娘这儿来走动走动……”

“光是走动走动有何用?”她摇头,“你以为我要的就是这个?”

沁玉凝眉,不解其意。

“他的心不在我这儿,就算是偶尔勉强来陪我,也非我所愿。”她叹了一口气,“我们宫里的女人,最想要的不是皇上朝三暮四的宠幸,而是一个儿子。”

儿子?!沁玉闻言一惊。

“我想要一个皇上的孩子,可他不来我这儿,我怎么得到?”品妃缓缓道出真正的动机,“所以,这一切就得劳烦你了。”

“娘娘是说……”她只觉得脑中一片混乱,无法冷静思考。

“我说过要彷效元皇后,记得吗?”品妃再次用提醒的语调,淡淡地问。

当年元皇后曾把宸妃之子楚皓明占为己有,导致楚皓明二十年来误认了自己的出身──这桩宫里最大的秘密,随着宸妃母子的相认,已经不再是什么新闻。

“可是孩子长大后,什么都会知道的。”沁玉脱口而出。

“那又怎样?遂王虽然是宸太后所生,可是他直到现在纵使跟太后相认了,心里也从没把太后当成亲娘吧?所以说,亲娘不如养娘恩。”品妃盈盈一笑。

沁玉正色道:“娘娘就不怕奴婢像宸太后当年一样吗?”被抢去了孩子的母亲,奋起反击,导致了元皇后悲惨的结局。

“不怕,因为我有掌握你生死的解药。”她再次态度轻松地甩了甩手中系着荷包的绳穗。

解药,又是解药,她真当她是贪生怕死到会出卖亲生孩子的人吗?

但这句话,她是不会告诉品妃的,因为她还有事情要向品妃打听,所以暂时不能惹怒对方。

抑住心中怒火,她低眉顺眼地道:“娘娘,其实奴婢今天来,是为了别的事。”

“哦?说来听听。”品妃只当她妥协了,恢复如话家常般的谈笑态度。

“奴婢想问当年静妃娘娘的死,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怎么忽然想到问这个?”笑颜一凝,品妃警惕的问。

“记得娘娘曾告诉过奴婢,静妃娘娘出事的那一晚,您就在她身旁,可否请您把当时的详情跟奴婢讲讲呢?”

“陈年旧事,提起来就伤心,你这丫头何必要害本宫今晚难以入眠?”

“因为皇上。”

“因为皇上?”品妃愕然,撑起原本斜倚在贵妃椅上的身子。

“皇上说,如果能找到太后害死静妃娘娘的证据,那么程梵大将军便会助他夺回大业。”她知道,如果不说实话,品妃是不会告诉她实情的。

“他真是这么说的?”花颜忽然绽出苦笑,露出无可奈何的表情,“他真想夺回大业,只要稍稍来求我,我定会向爹爹说情,可他就是不肯来求我,就是不肯……”

品妃说着,心下黯然,稍稍背转身去,脸上似乎滑落一滴泪水。

“娘娘不要如此伤感,皇上其实也是真心想找到证据,以便将来能名正言顺地惩治太后。”沁玉于心不忍,轻声安慰道。

“我懂,我什么都懂。”品妃回眸,已然恢复心平气和,“你想问什么就问吧,不过事情已经过去两年之久,恐怕再问什么也没用了。”

没用也要试一试,世上没有破不了的案子,惟有不尽力破案的人。

沁玉想着老捕快的至理名言,厘清思绪,从容问道:“就请娘娘把那晚的情形一五一十的对奴婢说吧,包括您当时看到了什么、听到了什么,任何细节都不要放过。”

“我记得那是九月的中旬,那一晚月光很明亮……”品妃开始仔细地回忆,“大概是戌时临近亥时的时候,我刚要入寝,姊姊忽然派宫女来唤我过去。那阵子,我隐约听说姊姊又跟皇上吵架了,所以我猜她大概是深夜难眠,想让我去陪她说说话吧……

“于是我跟随宫女来到她的寝宫,宫女告诉我,她独自在佛堂里等我。我姊姊有一个怪脾气,当她独自在佛堂静坐的时候,任何人都不得进入打扰,除了她特别交代过可以进去的人。所以宫女陪我来到佛堂前,便将纱灯交到我手里,转身走开了。

“我提着纱灯,独自步上台阶,四周很静,风很大,险些把灯给吹灭了。佛堂的门虚掩着,我唤了一声‘姊姊’,但里面没有任何人回答,我便推门而入……”

品妃叙述的语调很低沉,配合她所描述的环境,让人听得一颗心不由提了起来。

“我没有在佛像前看到姊姊,蒲团上是空的,我正迷惑着,四处寻找姊姊的身影时,头上忽然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

说到这里,她倒吸了一口冷气,面露恐惧之色。

“娘娘您看到了什么?”沁玉迫切的问。

“我姊姊的尸体……就吊在我的头上……那时撞到我的,就是她悬荡的双脚……”

“如此说来,静妃娘娘也有可能是自尽身亡的喽?”

“不,不可能是自尽,她的脚下没有踢倒的椅子,试问她如何上吊?”

沁玉微微点头,静静等待下文。

“这个时候,我忽然闻到一股强烈的檀香味。”

“檀香味?”

“对,是男人用来熏体的香味,我记得太后宫里的侍卫最常用这种熏香。”

这个她也听说过,传闻太后最爱干净,讨厌男人的汗臭,于是勒令他们必须熏香。

“那天晚上的月光很明亮,照进了佛堂,映到佛堂中央巨大的圆柱上,那圆柱是玉石雕成,明晃晃的,藉着月光反射,甚至可以看到屋内人的身影,我无意中往那上面一瞥,便看见了……”

“您看到了什么?”沁玉连忙追问。

“我看到身后有一条黑影,正手持一把尖刀向我刺来……当时我只感到背心一阵剧烈的疼痛,之后便不省人事,等我醒来,已经是好几天以后的事了,姊姊已经去世,而我受了重伤。如果当时的尖刀再刺偏一点,我也没命了……”忆起恐怖的往事,品妃吓得嘴唇苍白,身子略有些瑟瑟发抖。

任何人从这叙述中,都可以推断出静妃之死十有八九是太后所为。

可证据呢?在这番详尽的话里,找不到任何证据。

沁玉不由有些沮丧,却在心里提醒自己,一切只是刚刚开始,不能就此放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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