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1)

“好好的,为什么会受伤?”

皇夫人一回府听见儿子受重伤,急忙前往厢房探看,见儿子躲在床榻上,她心疼得眼泪直淌。

“娘,您别哭,只是意外。”皇少风安慰泪流满面的母亲。

他因撞伤腰椎,数日无法正常行动。

“意外?你去茶场多少回了,怎么就这次带一钱去会出意外?这肯定是一钱给你带来的厄运!”皇夫人见向来意气风发的儿子躺在床上不能走动,她心痛如绞,不禁对站立一旁的毛一钱责骂起来。

这一趟她回娘家几日,听人介绍算命师为儿子与毛一钱的婚事再合算八字,结果令她胆战心惊,没想到一回府就见儿子受重伤,让她难以对毛一钱有好脸色。

“夫人,只是意外,少风年少体壮很快就复元,你别这么伤心。”皇老爷安抚情绪激动的妻子,“大夫说了,少风在床上躺个四、五日便能下床走动,不消一个月便可痊愈。”

皇老爷虽也因儿子受伤心疼,可这事不能全怪罪毛一钱。

“那是风儿命硬,要是撞断椎骨可就一辈子瘫躺在床,我就这么一个宝贝儿子,谁赔得起?”

皇夫人一双凤眼怒视毛一钱,令毛一钱心里愧疚不已,只能频频向她道歉。

“爹,您先带娘出去,我想歇息了。”不想激动的母亲再出言伤害毛一钱,他只得将母亲请出房,“一钱留下来照顾我就行。”

皇夫人原不想离去,皇老爷再三安哄才将她拉出儿子厢房。

“少爷,对不起……都是一钱的错……”毛一钱眼眶泛红,脑袋低垂,害他受伤,她心里更难受。

“一钱,别再道歉了,这不是你的错。”皇少风不希望她继续自责,更担心她被母亲责骂,“娘只是一时担心我说话重了点,你别放心上。”

尽管他不断柔声安慰,但她无法不自责、不内疚,更无法不在意皇夫人的话。

平庸的她不仅配不上他,更可能为他带来灾祸,她心里因皇夫人的责骂罩上阴霾。

***

“什么算命大师?简直胡扯!”皇老爷满脸不快驳斥。

“早先我就为风儿与一钱的事找过京城几名命理师,抽出的签皆非上签,顾及老太爷遗愿,我也不敢有异议。可这次这位神算卜出的却是下下签!一钱的命格非但无法庇荫夫婿,还会克夫克子,这婚事我绝不允!”皇夫人说得决绝。

“夫人,我不是说过了,江湖郎中多半信口雌黄、妄下断言,不可轻信。”皇老爷理性劝道。

“事实摆在眼前,教我如何不信?咱们风儿从小到大几时受过重伤?连个大病也没染过,他人生平步青云,处事从从容容,怎会无端撞上焙炉伤到腰椎?这要真让他娶了一钱,岂不被克——”“死”字她忌讳,硬生生将声音吞咽下去。

“少风是为救一钱才不小心撞伤……”皇老爷试图解释意外经过,“何况一钱是我带她去茶园,并非与少风同行。”

“少风会受伤,就是跟一钱脱离不了干系!”皇夫人听了更难接受。

“就算这意外是因一钱而起,可也不能一味怪她,她因少风受伤自责难过不已,从昨晚就粒米未进,哭红了眼。”皇老爷对不断自责的毛一钱感到心疼。

见妻子气得直发抖,他连忙继续劝说。

“夫人,我知道你担心少风,你放宽心,儿子没事,很快就康复了。”皇老爷耐着性子安抚,“我亲自给你沏壶黄金桂,今年才烘焙好的秋茶还未送进宫中,让你比皇后娘娘更早享用。”

面对丈夫和颜悦色、好言好语的安抚,皇夫人无法再向他表达愤怒,可她心里对毛一钱已是万分不能谅解。

***

两日后,皇家茶行总铺的吴掌柜神色慌张地来找皇少风。

皇少风不便下榻,只能坐躺在床榻上听吴掌柜报告。

“怎么会送错货?”他闻言一诧。

“这……这一时还没能查出哪里出错,发现送错货,我就赶忙来向您报告,怕迟了事态会更严重。”吴掌柜紧张得汗水涔涔,“少爷,都是老吴的疏失,这罪全由我来当……”他跪趴在地,自责不已。

“先起来说话。”皇少风示意一旁的华安将吴掌柜扶起,“眼下先解决问题,再追究责任。”

这事可大可小,必须先确认送进宫里的是什么茶叶。

“今日正巧有两批秋茶要出,一批是送往宫里的特等黄金桂,另一批是醉月楼订的二等大红袍……”

“茶叶不同,等级也不同。”送往的地方更是大相迳庭。皇少风拢起眉心,这错误太过离谱。

“这两批茶叶全是两日前由茶场送来的,各有三大箱,昨日上午我皆取样过来请您品茗确认品质,还取了您亲签的封条回茶行封箱……可不知怎么会出错……定是老吴我老糊涂了……”吴掌柜再度趴跑在地,虽不觉自己会犯下这等离谱错误,但的确是他经手把关,他难辞其咎。

皇家所产的每种茶叶在茶场制成后包装各有区别,但在送往茶行总铺由皇少风亲自试饮评比后,才于包装上盖下等级印纹,外箱更会由他签写封条为识别。

以往送往宫中的茶叶皆由他亲自贴封条盖印,这次因他受伤卧躺在榻,才将签妥的封条交由吴掌柜拿回茶行封箱,没料到竟会出错。

年过五十的吴掌柜管理皇家茶行总铺二十年有余,他办事谨慎认真,绝不可能出这等差错。

“吴伯起来说话。”皇少风让华安再将他扶起,“我不相信吴伯会贴错封条。”

对长年雇请的资深老掌柜,他十足信任对方的人品与能力。

“我也不相信……可这来回细想,不能怪罪搬错货的伙计,那六张封条是我亲贴上……早上先出货送往宫中,一个时辰后准备送货给醉月楼,发觉其中一箱茶叶不见其封条,我才觉有异,打开箱子惊见里面是特等黄金桂,早先送去宫里的有一箱竟是二等茶的大红袍……”吴掌柜愈想愈觉得是自己的一时眼盲,犯下不可原谅的疏失。

“少爷,这、这二等茶叶要是让皇上饮下,可是欺君大罪呀!”吴掌柜明白事态严重,紧张焦虑不已。

他恨不得亲自将送错的茶叶追回,但宫里的路哪时他去得了的,就是每次送货的马车也只能运至南侧门外,由负责的公公点收,再将茶叶交由太监运进宫里的御茶膳房。

皇少风自是明白最坏的后果,就是送去的是次等黄金桂,亦是欺君重罪。

但他理性思索,事情其实并非无法可解。

“少爷您……您把老吴送去宫里领罪,老吴就是满门抄斩也绝不能牵累皇府的人……”吴掌柜低首老泪纵横,愧对有恩于他的皇家老爷及少爷。

“没那么严重,把那箱茶叶换回来就是。”皇少风说得从容。

“这……”吴掌柜抬眸看他,疑惑道:“少爷能进宫里吗?”

“我当然不能。我出门一趟托定少王爷帮个忙,这对他应是小事一椿。”皇少风马上想到定允齐,只要他出面,这事便可大事化小,小事化无。

“华安,立刻备车轿!”他欲起身下榻。

“呃,少爷,您有伤在身,不能出门啊!”华安忙上前阻止他下榻。

虽也知这事情不及时处理后果不堪设想,可他更担心少爷的身体状况。

“要不,华安替少爷跑一趟,请定少王爷帮忙。”

“就算我跟定少王爷交情再好,有事请托也不能派个书僮出面。”那未免太过失礼,“我出个门不碍事。”

他认为此事该当面请托为宜。

虽然他一动背脊便泛疼,但还不至于得让人抬着走。

“少爷,你不可下榻外出!”端汤药进来的毛一钱见状忙上前阻止,“大夫嘱咐过还得再躺三、四日。”

“我有要事必须出门一趟。”这事也许能缓个一时半刻,却绝不能拖过明日。

万一那箱二等茶被分送到皇上的卸膳房,事情就更复杂难办了。

“什么事不能缓两日?”毛一钱这才注意到一旁老泪纵横、神情焦虑的吴赏找,“吴伯伯,茶行发生什么事吗?”

皇少风简单向她告知送错茶叶之事,他准备请定允齐出面帮忙换回那箱茶叶。

“欺君之罪?!”毛一钱惊诧事件的严重性,细眉揪紧,“封条……”

似是想起什么,她倏地脸色一变。

昨日下午她替皇少风去茶行拿帐册,当时吴掌柜原要招呼她泡壶茶,正巧盘商上门购茶,她不好意思打扰便要离开。

刚好看见收银柜左侧堆放的几箱茶货有一张封条松落,原想告知吴掌柜一声,见他正忙,收银柜边便有浆糊,她想只是举手之劳,于是将松落的封条取下重贴妥。

难道她当时帮了倒忙,将封条贴错箱?

“别担心,这事少王爷会帮忙的。”见她脸色凝重,以为她对这意外事件过度担忧,皇少风笑笑地安慰。

“对不起……”毛一钱神情黯然,歉疚不已,“那件事是我的过失……”

“少夫人为何这么说?”吴掌柜惊诧。

毛一钱于是道出昨日之事,没料想她好意顺手而为,竟酿成大错。

皇少风闻言怔诧了下。

“对不起,我真的没想到……”她焦虑自责,怨怪自己小小的行为带来如此严重后果,“我、我这就去请定少王爷帮忙!”

她说完,便转身匆匆奔出他厢房。

“一钱!”皇少风喊叫。“华安,跟一钱出门,一起去见少王爷。”他忙交代华安追出去。

“少爷……”一旁的吴掌柜仍是满脸歉然,“都是我的疏失,怎会没将封条黏牢……”

不论是浆糊出门问题或搬运时不甚掀落,追根究底,他责无旁贷。

“这事暂不追究,你先回茶行。”皇少风原就无意严惩,现在一听可能是毛一钱的疏失,他更不会放在心上。

他其实不想她焦虑地去找定允齐,可若不让她亲自去请托,她定会为此过错耿耿于怀,更加难受。

这两、三日她对他受伤之事郁郁寡欢,自责不断,坚持全权照料他,为他送餐、送药、送补,向来食欲大的她竟一再忘记吃食,他真的为她担心不已。

幸而他过几日便可下榻行动,能减少她的负担与歉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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