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漠尘知道福雅有一个秘密的房间,有时候他会在那里一待几个时辰。她找不到房间的入口,而他也从不主动带她进去。不过她对那里倒没有太多的好奇,只是有这么一天,福雅突然决定带她进入那间小小的密室。
密室里有四个高大的架子,摆满了瓶瓶罐罐,像是各种药品,甚至还有许多难看的小虫子。
“你怎么会喜欢待在这里?”漠尘打量着四周,这里显得阴暗和潮湿,连光线都打不进来,只能靠点蜡烛照明。
“在这世上不是所有人都甘愿为别人效力,如果你看中的人不听你的话,你该怎么办?”福雅向她提出一个难题。
她很认真地想了想,然后干脆地回答,“杀了他。”
福雅笑了,“死人是不能为你做事的,而且也不是所有的事情我们都能亲力亲为,必须要依靠其他人。”
“那你说该怎么办?”
他拿出一个小药瓶,“只要让他们喝下这药瓶里的东西就行了。”
“这是什么药?”她看着那个琉璃制成的小瓶子,外观七彩绚丽,很是惹人爱。
“我叫它‘极乐散’,但是外面的人喜欢叫它蛊毒。”他很认真地说:“你不要随便触碰这些瓶子,因为每一瓶里的东西都不一样,解法也不一样,如果弄混了,就是连我也没把握恢复原状。”
“它真的有你说的那么神奇?”漠尘的好奇心被唤起,“那你为何不给那个小男孩吃一点,这样他就会说出他姊姊的下落。”
“他们姊弟情深,不用我逼迫,他姊姊一样出现,而且我也不相信她会带来什么厉害的人物与我相抗。”
福雅从一个架子上拿下来一个锥形的瓶子,“当年父皇驾崩前给许多亲信臣子暗中施用了这种蛊毒,他大概料到其他的皇子不会轻易答应传位于我,所以早早地就将施毒解毒的方法教给我,即使我还年幼,没有足够的力量与他们抗衡,但是仍然可以凭借这点微末之技保得自己的平安,并掌控部分的朝廷。”
“绿裳和墨荷给三皇子和五皇子也带去这个东西吗?”
“不,她们不能下毒,因为她们不知道解毒之法,且若毒性一旦发作,不但她们可能会暴露身分,还会很快地牵扯到我的头上,我现在还不想正面和他们为敌。”
他将瓶子放回去,“好了,我将这里最大的一个秘密已经告诉你了,为的是让你心中有个准备,我们将来所要面对的事情可能会非常艰险。”
“我真的不怕。”她一如以往地坚定。
“那就好。”他笑了笑,手掌托住她的脸颊,“我当然相信你。”
走出密室,发现燕生早等候在外头,神情凝重,手中还握着一封信。
“又是哪里来的信?”福雅伸手去要。
“是京城里的。”燕生没有随便拆开信件阅览的权利,他呈上信,“这信是从宫中送出的,外面还有个京城的密使说要等王爷即刻回音。”
“这么急?难道皇兄急着要剥夺我的兵权不成?”福雅随口开着玩笑,拆阖那封信,只是短短的浏览之后突然变了脸色。
漠尘本来漫不经心地站在他旁边,心中还想着他们身后那间密室里古怪的药瓶,猛然间听到他阴冷地笑了一声。
“太子沉不住气了吗?我没有想到他这么快就……”
他的话说到一半就停住了,看了眼身边的漠尘,又柔声笑语,“漠尘,帮我去拿件披肩好吗?天气怎么突然凉了。”
今日是个好天气,绝没有凉意,她知道他这么说是为了支走她,还有什么话是不能当着她的面说的吗?
她默默无语地走出房门,回头看他一眼,发现他的脸色已经泛出青白色。那封信里到底说了什么?
“信中到底说了什么?”燕生在她走后也在低声问这个问题,能让福雅突然脸色大变的事情并不多。
“太子和皇兄开口,向漠尘提亲。”福雅一字一顿地说出信中的主旨。
燕生一低头,“恭喜王爷终于又进一步,太子殿下亲自开口,皇上又来暗中探问王爷的意思,这说明太子的确动情已深。”
“三年没有见到漠尘了,他对漠尘依然如此念念不忘吗?我原本还想带漠尘上京贺寿时再看情形呢。”福雅点燃了桌上的火石,将那封信全部烧尽。
“王爷?您这是……”
“这件事不许告诉漠尘一个字。”他郑重下令。
“是。不过,陛下的密使还在外面等消息,该怎样答复?拒绝吗?”
“当然不。”福雅冷笑着,傲然地扬着眉,“太子殿下等的就是我的拒绝,但是我偏偏不让他如愿,而且我将漠尘抚养到现在,等的就是这一天,连你都在恭喜我了,我怎么好意思拒绝呢?”
燕生有点出乎意料,“王爷难道要答应?”
“不必说得很明白,告诉那个密使,就说我会在年底亲自送漠尘进京商议这件大事。”
“是。”燕生领命而去。
福雅漫步走回寝室,漠尘正捧着他的一件披肩发愣。
“怎么了?”他走过去问。
“衣服破了一个洞。”
“哦,大概是耗子啃的。”他不在意地说,“回头重新做一件就好了,值得你这么失魂落魄吗?”
“这件披肩,是我当年第一次见到你时你穿过的。”她怔怔地看着手中那团柔软的皮毛,“这么多年了……我想帮你织补一下,可是我突然发现我原来什么都不会做。”
“我的漠尘不需要学这些东西啊。”他将披肩从她手中抽走。
“可是,如果我连这些事情都不会做,我还能为你做什么呢?”她苦恼地思索,“我不会洗衣做饭,除了用你的钱,吃你送到我面前的美食,穿你为我制的数不尽的衣服,我发现自己一无是处。”
“你说不愿意我做别人的玩偶,可是我现在这样和一个摆设有什么分别?最可怕的是,我连做一个无动于衷的摆设都做不到,我甚至毁了主人的……”
他用手盖住她的唇,阻止她再说当年那段让人不愉快的往事,“漠尘,这世上有些人天生就是什么都不用做,而你生来的意义就是被我宠爱,你只要知道这一点就行了。”
“只是这样吗?”她蹙紧眉,望定他,“刚刚是皇上来的信,对吗?”
他心头一惊,表面上还是装做无动于衷,反问道:“为什么这么猜?”
“能让你一下子就变了脸色的人应该很少很少,燕生说那是京城里来的信,自然就是皇上写的。他说了什么?威胁你?”
他思忖了一下,点点头,“对,在威胁我,威胁我必须停止一切让他看似危险的活动。”
“他真的这么怕你?”漠尘为他揪心。“那你岂不是很危险?你准备怎么办?”
“当然是表面顺从了。至于接下来该怎么做,我已经想好了,年底我们回京城就是我对他一次看似妥协的顺从,然后我好暗中去联络那些旧臣,商议到底从哪里正式开始我的反击。”
“福雅……如果你和皇上正面相对,会死很多人吧?”她忽然意识到这件事。
“我当然不希望有太多的流血,但是如果这是迫不得已的话……”
她迟疑着,“这几天我路过幽州城的大小街道时,看到百姓都是那么地开心,他们见到你的马车,见到你我,都是真心地敬服。他们感激你,信任你……我怕战争若来了,他们该怎么办?”
福雅沉默片刻,悠然笑着抚摸了一下她的面颊,“我的漠尘心地越来越善良了,开始学会替别人着想,我可以向你保证,幽州城的百姓会是最安全的,因为他们和我共患难这么多年,我当然要倾力保护他们的安全。”
“除了幽州的百姓,还有天雀国的其他人,那些和你无冤无仇的人,答应我,尽可能地放过他们,好吗?”
他的眸光黯沉,“你今天怎么了?这么在乎别人的死活?”
“因为我突然发现操纵一个人的生死和痛苦竟然是这么容易的事情。”她一想到那间密室又打了个寒噤。“我虽然可以为你死而无憾,但是别人……该有生的权利。”
福雅大震,瞬间将她紧紧地搂入怀中,“你也不能死,你若死了,含恨的人是我,遗憾的人也是我,懂吗?好,我为了你,答应你,绝不会轻易伤害无辜的人。”
“谢谢。”她低喃,紧紧抓着他的衣襟,像是满足地长声叹息,“那么从此以后,无论你让我做任何事,我都可以毫无顾虑了。”
福雅的心弦轻抖。让她做任何事她都可以毫无顾虑?若是让汉尘去取悦那个让她厌恶的太子呢?她会不会为之愤怒疯狂?
虽然这只是他计划的一部分,不会真的将她拱手相让,但是到了那一刻,这其中的千丝万缕又怎么可能用三言两语说得清楚?
为了不让她受到更大的伤害,他必须积蓄足够的力量,在关键时刻将皇上和太子一举击溃。
燕生说得对,他陷进去了,无可救药的陷进去了。但他还要拚命向上挣扎着想逃出这个感情的漩涡,所以虽然明知有些事是错的,他还是执迷不悟地去做,如同疯了一般。
问世间,情为何物?为何物……
***凤鸣轩独家制作******
当小文的姊姊真的把救兵带来时,福雅听着手下的回报,不免露出一丝诧异的神色。
“东辽?他们竟然认识东辽人?”
漠尘也听说过东辽人,但是她不确定这些人到底有多厉害。
“东辽人在天雀国又能做什么呢?”她冷笑一声。
“未必能掀起什么大风浪,但是我现在必须全力以赴对付京城中的人,不想分神和东辽周旋。”福雅咬了咬食指指尖,“他们在幽州城里忙些什么?都见了什么人?”
“他们打探了一下关于郡主的事情,而欧阳雨轩和蝶衣公主也像是与他们认识。”密探回禀道。
“欧阳雨轩?”福雅又有点出乎意料,“听说前不久皇上秘密把赵蝶衣下嫁给他,这人一定不简单。”
“曾经有人见他在不久前带着蝶衣公主去了东辽。”
“就是说他和东辽可能有某种秘密的关系?”福雅深思着,“我一直对这个人不够留意,实在没花多少工夫在他的身上。不过他也实在是有点意思,表面上是在江湖漂泊的侠士,暗地里又和天雀东辽两个大国的皇亲有勾结,这么看来,这次来到幽州城的东辽人只怕也来头不小呢。”
他低头去看坐在自己脚边的漠尘,“漠尘,他们居然在打探你的事情,你猜是为什么?”
“不知道。”她不认为自己有什么可值得打听的。
“他们必然在盘算着什么鬼主意。”福雅的黑眸转动着,倒像在想什么“鬼主意”。“他们大概是想‘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吧?所以,漠尘啊,这几日你更要和我寸步不离地在一起,绝不能让他们的伎俩得逞。”
她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知道了。”她对自己是否会成为敌人的靶子并不在意,也对福雅的保护能力深信不疑。
不过,她没有想到福雅转变局面的手段会用得这么“稳准狠”——在他们刚刚得到密报获知来营救小文的东辽带头人竟然是东辽太子之后,福雅的手下便略施小计将那个小文的姊姊,一个名叫宋初颜的女孩子带到了福雅的面前。
大概是她的想象力太贫乏了,她总以为和福雅作对的人都应该像太子弥清,或者五皇子正雄那样骄矜傲慢、目空一切的自大之徒,或是以卑鄙手段赢得王位,如他皇兄赵阐远那样的伪君子。然而她想错了。
宋初颜是个极为端庄持礼的女孩子,在她身上有着漠尘从未见过的镇定自若和自尊自强,即使身为阶下囚,她竟然还会以礼相谢,感谢福雅没有虐待她的弟弟。
“她到底在想什么?”见过宋初颜,漠尘忍不住问道:“她故作姿态地感谢你,是想博得你的好感,让你心软放过他们?”
“她是个聪明人,当然知道这不可能。”福雅随手玩弄着她的一缕秀发,“现在两个纹有藏宝图纹身的人都已经在我手中,地下宝藏就可以立刻开取了。”
“得到宝藏之后你要怎样做,杀了他们吗?”她一眨也不眨地看着他。
福雅悠然笑道:“我答应过你不随便杀人,当然不会做得太狠,不过……”他停住了声音,思忖片刻,“东辽太子那边当然不会善罢甘休了,要打发掉他,还要断绝他想插手我们天雀国内政的想法,需要稍稍费一点心思。”
“你想做什么?”漠尘看着他走到密室门口,打开密室之门,立刻明白了。“你要用毒?”
“还有什么方法比这个东西更直接有效,更能随意牵制、任我摆布呢?”
他从架子上找到一个黑色的瓶子,然后对外面的人吩咐,“把我珍藏的那一坛‘女儿醉’拿来。”
一坛佳酿摆上了桌,福雅打开泥封的一角,扑鼻的酒香立刻在屋中恣意弥漫。“听闻东辽太子嗜酒如命,这一坛美酒赠与他应当是物尽其用了。”
漠尘见他把黑瓶子里的一点汁液倒进了酒坛中,忍不住问:“他会死吗?”
他沉默片刻,“也许会,也许不会,要靠他的运气了。”他回过头,“如果他们及时来找你,或者自己找到了破解之法,他就不会死。”
“来找我?”漠尘不解,“这件事和我有什么关系?”
“我可以想象除了幽川城的百姓之外,外面的人早已将我说成是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了,但是你不同,见到你的人都会认为你只不过是我身边一个天真无邪的孩子,他们会劝说你不要与我为伍,狼狈为奸,这时候你若帮助了他们,他们必然会感恩戴德,对你人生好感。”
“我不需要他们感恩戴德,也不需要他们对我有什么好感。”她皱眉,不喜欢他把自己和她分成两种人。
“但是我需要。”他莫测高深的笑容让她隐隐觉得不安。
“福雅,你在想什么?”她用手指勾勒着他唇边的笑容。
“我在想该怎样和你说明解毒之法。”他拉过她的手,走到桌边,“漠尘,你听好,如果他们日后发现东辽太子被我下了毒,然后来找你寻求解毒之法,你可以这样说……”
他很认真地细细讲解,漠尘尽量将他所说的话一字字用心记住,但他的解毒之法中出现了一个陌生的字眼——交合。
“什么是交合”?她生硬地记下这个词,又想求甚解。
福雅咳咳了两声,“那就是……就是最亲密的男女在一起做的事情。”
“我们做过吗?”她追问。
“没有。咳咳。”他不想继续这个话题,转而问道:“都记住了吗?”
“我们为什么没有做过?”漠尘天生是个固执睥气,任何事情都一定要知道答案才肯罢休。
“因为……如今我们不适合做那种事情,要等一等。”他草草地解释。
她恍然间好像明白了,“那就是墨荷以前说的那件父女之间不能做的,而男女在一起会做的事情,对吗?”
“嗯,嗯,是了。”他叹口气,复又一笑,“你要谨记,和别人不要再说起这件事了,否则人家会笑话你的。”
“我才不在乎。”她低喃一声。
“但是我在乎啊,我不能让我的漠尘成为别人的笑柄。”他单手拉过她,在她的额上印上一吻。
***凤鸣轩独家制作******
结果一切又被福雅料中了。
东辽太子拓跋雷为了救宋初颜回去,答应了福雅只留地图不留人的建议,喝下了福雅为他准备的“佳酿”,等到漠尘拓用宋初颜后背上的地图之后,带着宋初颜姊弟启程回国。
十几日之后的一个晚上,就在漠尘准备上床休息的时候,有个人影如风似电般突然从她的窗口处一跃而入,低声说:“漠尘郡主,在下欧阳雨轩,有事惊扰。”
她惊诧于福雅掐算的精准,从床榻边走到烛火旁,镇定地问:“有何事?”
“东辽太子拓跋雷身中奇毒,不知道郡主可知解毒之法?”欧阳雨轩的问题也在她的意料之中。
她想了想,点点头,“知道。”
欧阳雨轩大喜,竟然深深一礼,“请郡主千万赐告。”
“我可以说,但是……你要保证等他解毒之后不会回头和福雅王爷作对。”这并非是福雅授意的话,而是发自她内心的忧虑。
他迟疑了一下,“这件事……我不能肯定,因为福雅王爷很有可能会做对蝶衣不利的事情,而我必须全力保护她。”
“那么,我便不能告诉你了。”漠尘淡漠地回答,“因为我同样要保护福雅。”
“哪怕福雅是个坏人吗?”他逼问。
漠尘笑了,很鄙夷地笑,她想到福雅之前对她说的话,看来无一不被他说中,果然外面把福雅都看成了最坏的坏人,欧阳雨轩却不知道福雅如果想要他们的命是易如反掌,他放他们全身而退,还不够仁慈吗?他们怎么还如此诋毁他?
欧阳雨轩显得万分焦虑,他捏紧了手中的剑,“郡主,雨轩自认做人一生坦荡磊落,不想对郡主使用非常手段,请郡主不要逼我。”
“你要怎样逼我?杀我?还是掳走我?”漠尘冷笑着反问,“若是杀我,我保证今生再没有第二个人可以告诉你解毒之法,若是要掳走我,这王府中凭借你的轻功也许可以一个人来去自如,但是你绝不可能多带一个人出府。”
欧阳雨轩英眉紧蹙,“郡主为何对福雅如此俯首帖耳?听闻郡主是他从京城买回的,或许他对郡主有养育之恩,但是一个人的忠奸善恶却不是仅凭养育之恩就能分辨得清的,也许它会蒙蔽你的双眼,欺骗你的心……”
漠尘不耐烦地摆手,“谁有闲情听你啰唆?你认识他才几日?你和他朝夕相处过吗?我与他在一起近十年了,不需要旁人告诉我他的善恶好坏。你若是还有别的事情就赶快说,若没有就请走吧。”
欧阳雨轩艰难地思忖很久之后,一咬牙,“好,我答应你!只要他不做伤天害理的事情,我保证东辽和我都不会插手。”
漠尘听到他这句话,从枕头旁拿过一柄短匕,“你敢和我歃血起誓吗?”
“歃血起誓?”欧阳雨轩狐疑地望着她,只见她竟然不假思索地用锋利的刀刃在自己的手腕上一划,鲜血立刻滴溅出来。
“你也学我的样子做,我血与你血相融,就算是盟过誓言了,此后绝不许反悔自己的承诺,否则身边亲人尸骨无存!”
她凄厉的毒誓让欧阳雨轩都不禁打了个寒噤,但是局势演变至此,他若不照敞,势必无法先救拓跋雷。
“好!”他毅然决然的照她的话做了一遍,两人的鲜血滴在一起。
她偷偷松了口气。
“解毒的方法很简单,关键在宋初颜身上……”她按照福雅教给她的说法详细解说了一遍。
欧阳雨轩听完大喜,拱手道:“多谢!”
“你还打算从窗子走吗?”漠尘见他要走,反手拉开大门,“我送你出去。”
欧阳雨轩诧异地看着她,见她手中举着烛台不像是在说谎,他本就是个大胆洒脱的人,斟酌了一下便笑道:“那就有劳郡主了。”
漠尘亲自将他送出王府,一路上无论碰到哪一路的护卫,都没有人拦阻盘问。
直到欧阳雨轩的身影消失在街道尽头,燕生忽然从角落里闪身出来。
“郡主,王爷在等您。”
她无声地转身走向福雅所在的地方。
他那里的窗户上映着摇曳的烛光,显然在等候她的到来。
当她走进去的时候,福雅就站在门口,顺手接过她手中的烛台,“怎么不让下人打灯笼?这烛台上的蜡油最容易烫手……”
他突然顿住,惊诧地瞪着她手臂上新鲜的伤口,厉声问道:“怎么回事?难道东辽来的人竟然连一点规矩都不懂?为了逼你说出秘密,甚至不惜武力相向吗?”
“不,对方很客气。”漠尘淡淡道:“这道伤是我自己弄出来的。”她随手用另一只胳膊的袖子将血痕擦去。
一抬眼,看到福雅的眼中依然有怒气。
“不要生气了,他人已经走了,你让我说的话我也说了,只是我没有告诉他这些话是你教我的,也许我应该说明白,他们那些人就不会再对你有误会了。”
“我气的人是你。”他凝眉将她拉到烛光前,那长长的刀疤更加清晰可见。“为什么要给自己一刀?你可知道这世上若有任何人这样伤了你,天涯海角我也不会放过他!但是偏偏伤你的人竟是你自己。”他的右手盖在那道伤上,“为什么?到底是为什么要给自己这样一刀?”
“为了……”她舔舔唇,清澈的眸子注视着他,“为了让他们彻底答应不插手与你有关的事情,我信不过口头的承诺。”
“傻漠尘,若他们有心骗你,你就是再怎么逼迫他们,又能怎样?更何况还伤害自己的身体。”他心疼地举起她的手臂,在她的伤口处深深一吻。
“这点小伤算不得什么,比起你的……”她忽然呆住,因为他正在用舌尖为她舔去伤痕边上的血渍。
这样的动作,仿佛在许多年前她为他做过。
“漠尘……唉,漠尘……”
她以为自己听错了,但是后来发现的的确确是他在低喃,像叹息一样的低语,念着她的名字,敲击着她的心弦。
“我该拿你怎么办?”他继续自语,唇舌从伤口滑过,似乎并不想要她的答案。
“我……”她开口,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就这样怔怔地看着他,直到彼此的视线对上,胶着在一起,她无法抑制地用力抱紧他的脖颈,以全部的力气深深吻着他,唇舌间仿佛可以尝到一点血腥的味道,不知道是来自于她自己,还是来自于他。
近日,在她的身体内,有一种越来越强的不安主导着她的心绪,她以为这种不安是来自于外界,但现在她却觉得这不安的来源却是福雅。
他有什么变化吗?他对自己还是一如以往地好,有求必应,百依百顺,从未改变。那她又为何而不安呢?或是负罪感还在隐隐作祟,不能真的释然所致?
“漠尘……你在怕什么呢?”他感觉到她的身体在抖,“是因为又快到月圆了吗?”他柔声道:“熬过这个月圆之夜我就带你上京,那些曾经轻视你的皇子,以及曾经将我的自尊践踏过的人,都会仰望着我们的携手出现,他们会为我们或惊叹、或敬服、或羡慕、或嫉妒、或畏惧……你不期待那一天吗?”
“只要有你在。”她低低地吸气,她不在乎别人用什么样的眼光看他们,只要有他在,一切都好。
“我当然会在,一直都在你身边。”他汲取着她身上传来的幽香,想起今日又秘密收到的赵阐远关于联姻的第二封试探信,不由得在心底暗暗冷笑。
弥清,既然你这么狂热地想要得到漠尘,我一定会如你所愿,让你尝到为情而苦的滋味到底有多痛!
等待了这么久,这一天终于就要到了!
单臂紧紧拥着她,直到她在他的怀中安然入睡,他也没有放开一丝一毫的缝隙,甚至不允许风的侵入。
漠尘,他的漠尘,这世上他最珍视的人,惟有她,只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