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喂,用哪条领带比较好?”韩鉐坚头也不抬地问。
将现煮的咖啡放在办公桌上,林瑜蔓顺手将一份文件放在他桌边的档案柜,再走到他选衣服的柜子旁,眼明手快地挑好一条领带递给他。
“这条可以。”
韩鉐坚看也不看就把领带系上,自然地转身面对她问道:“这样搭没问题吧?不要害我出糗。”
“放心,我挑的领带什么时候出过问题?”林瑜蔓很“自然”地伸手替他调整领带,又帮他拉了拉衣领,信心十足道:“很配,这么穿绝对出色。”
“对了,今天有什么重要的事吗?”端起咖啡,韩鉐坚边闻着香味,边问道。
“等一下有客人要来,是王立铨负责的客户,约了十点。再来是下午三点半的沈小姐,她要来讨论西班牙那批礼品包装设计的定案。”
“嗯,下午跟沈小姐的约会先取消。”韩鉐坚淡淡地下了命令。
“啊?取消?”林瑜蔓不解地问道:“为什么?你很少跟客人取消会议的。”
“就说我下午临时有事。”韩鉐坚头也不抬,声音平稳道:“你把你下午的时间也空出来,我有重要的事情跟你讨论。”
“重要的事?”她又迟疑了,是怎样重要的事非让他取消和沈小姐的会议不可?
“下午再说吧!我准备好了,客人来了就通知我一声。”
“嗯……好。”林瑜蔓点了点头,压下心头疑惑,轻声道:“那没事的话,我先出去了。”
就在她要转身离开时,才一个跨步,韩鉐坚便发现了异状。
“嗯?你的脚怎么了?”他皱了皱眉,盯着她红肿的脚踝看。
“早上搭捷运的时候不小心扭伤了。”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林瑜蔓拉了一下长裙掩饰着,轻描淡写地回道。
“莽莽撞撞的,干嘛不早点起来就不用那么匆忙了?”绕出座位,韩鉐坚快步走到她身后,低头盯着看。
“被人家推的啦!”再度拉拉裙角,林瑜蔓抬起头迎视他狐疑的目光。“我也不愿意扭伤好不好?”
真是的,谁喜欢跛着脚走路啊?哼,只会碎碎念,扭伤脚的人也很不愿意好不好?
“上次撞到玻璃已经够夸张的了,这次又扭到脚,拜托你以后小心一点,别再搞出更恐怖的事情来。”韩鉐坚忍不住叨念着。
“别诅咒我行吗?”偷偷撇了撇嘴角,她有点不悦地嘀咕。“扭伤脚很痛耶,下了班我会找个国术馆看一看的。”
“赶快去弄好,走路一跛一跛地很丑,有碍观瞻。”他睨了她的伤脚一眼,语气轻蔑。
“好啦!知道了。”她气呼呼地转身离开,没再多做辩驳。
然而韩鉐坚对她的伤脚那嫌弃鄙夷的态度,莫名教她大半天心情都好不起来。
什么嘛!原来这家伙注意她扭伤的脚不是出于关心,而是嫌她跛脚走路的样子很难看,坏了他办公室的观瞻啊?
哼!可恶,难道她林瑜蔓是来让他当花瓶装饰用的吗?这些年要不是有她不计代价地做牛做马,他可以这么逍遥自在地当他的帅哥总经理吗?
虽然心里愈想愈气,但骂人的同时她也没忘记自己的本分,还是快速地回到座位上处理堆积成小山的公文。
***
“沈小姐,我知道临时取消会议很不好,但是我们韩先生临时有事,这也没办法。”林瑜蔓颊边夹着话筒,语气很是为难,几乎快要招架不住了。
“喂!你们知不知道做生意要讲信用啊?”话筒另一端的沉吟茉火气很大,对着无辜的林瑜蔓大发雷霆。“已经约好的会议怎能说取消就取消?韩鉐坚呢?他人在哪?叫他亲自来跟我解释!”
“沈小姐,韩先生有事出去了。”她对话筒做了个鬼脸,叹了口气,继续跟她解释道:“我们韩先生绝不是故意放您鸽子,请您别这么生气。晚一点等他进办公室,我再请他回您电话,亲自向您解释。我保证,韩先生他绝对、肯定不是故意爽约的。”
“哼!真是怪了,你是他什么人呀?”沉吟茉听她一再为自己的老板背书,忍不尊上加油道:“你算哪根葱,还敢帮他背书?你凭哪点知道他不是故意的?我为了他下午的会议花了多少时间准备,你知道吗?”
“我当然知道您很看重这个案子,但是,韩先生真的另有要事。”
林瑜蔓说完后赶忙移开话筒,她有直觉,下一秒耳膜一定会被震破。
果然,沉吟茉更尖锐的吼声,伴随着脏话从话筒的另一端飙了过来。“你知道?知道个屁!昨天,我公司几个同事为了打样品给他选,整晚都在公司加班。这样折腾了一整夜,现在他说不开就不开,根本没把我沉吟茉看在眼里!”
“沈小姐……”林瑜蔓揉着被大嗓门震到发疼的耳朵,一时间找不出任何客气的话语来缓和她的激动。
狗仔妹放下工作,坐到她面前“专心”观看她与恶霸女大斗法,嘴巴不断动来动去,给她加油兼出馊主意。
“跟她说,韩帅带马子南下垦丁度假去了,气死她!嘻嘻嘻。”狗仔妹以唇语说着,夸张的手势同样比来比去。
“我告诉你,林瑜蔓!”怒火冲冲的沉吟茉指名道姓。“你转告韩鉐坚,我为了他的案子推掉很多生意,他要是敢耍花样的话,大家就走着瞧!”
“是,我会转告韩总经理的。”她冷静沉着地回答。
“还有你,等我找到韩鉐坚,看你还能嚣张到何时?哼!”吼完后,沉吟茉就用力地摔了电话。
“什么?!她说我嚣张?关我什么事啊?”被骂得莫名其妙的林瑜蔓,忍不住对着狗仔妹委屈抱怨。“我招谁惹谁了?要取消会议的又不是我。”
“别理她!”狗仔妹抬起下巴,神情不屑地说道:“不过是个厂商,又不是老板娘,她在嚣张什么啊?_,全世界都嘛知道,那个恶霸女‘哈’我们家韩帅很久了,昨晚搞不好兴奋得整晚都没睡,你又去通知她取消会议的恶耗,她当然把气出在你身上,对你发飙啰!”
“管她的,我只是奉命行事。”林瑜蔓甩了甩头,耸了耸肩。“发薪水的人最大,韩帅说取消就取消,我也没办法。他说下午有重要的事情要找我谈,我还是赶快工作要紧。”
“怪了,韩帅从来不会取消公事的会议,今天有点反常哦!”狗仔妹彻底发挥狗仔精神,打破砂锅问到底。“是不是……他的爱人回台湾了?”
“嘘!”林瑜蔓紧张地发出嘘声,厉色警告道:“跟你说过多少次了,办公室里绝对不要讲这件事,你活腻啦?”
“好嘛!不讲就不讲。”狗仔妹垂下头,压抑满腔的好奇心,乖乖地坐回自己的位子上。
自进入这家公司以来,关于韩帅的神秘情事一向“只能臆测,不能言传”,虽然身为狗仔妹的她,很想知道到底是什么样的女人,能让条件顶尖的韩帅念念不忘,但元老级的林瑜蔓三令五申地不许她问起,为了保全饭碗,她也只能忍住满腹的强烈好奇。
有林瑜蔓勤奋地带动整个工作气氛,其他员工也不敢混得太凶,整个办公室很快地安静下来。直到下午将近三点半,韩鉐坚才从他的办公室走出来——
他默默走到林瑜蔓身后不远处,定睛看她专注地凝望着电脑萤幕,双手也在键盘上不停地飞舞,他忍不住微微掀起嘴角笑了笑,随后扬起低沉嗓音。“资料都输入得差不多了吧?”
“啊?!”他突然出声,着实把林瑜蔓吓了一跳,猛地回头,睁大了眼。“韩总,什么事啊?吓死我了。”
“有什么好吓的?你胆子真小。”韩鉐坚忍不住调侃道。
“你没事站在我后面,又突然出声,会吓到人耶!”嘟起圆润小嘴,她娇嗔埋怨着。
“别紧张,只是想问你工作完成没?我有事跟你谈。”韩鉐坚微微斜侧身子,带着似笑非笑的表情,惯常地玩世不恭模样。
“只差结尾了。”林瑜蔓知道老板是急性子,连忙加快手中的动作,顺便回话道:“再三分钟就好。”
“嗯,等你处理好,我们到‘街角吧’开个会。”韩鉐坚跨两步走到她面前,轻轻点了点她额头。“我先过去等你,你还是喝热拿铁吧?”
“啥?去‘街角吧’开会?我们?”
林瑜蔓停下手中动作,突然傻了。他轻弹额头的小动作,会不会太……太亲匿了?她跟他有这么熟吗?再者,好端端地干嘛到办公室外面开会?
“街角吧”在公司附近,是一家种满各种蕨类植物、气氛很棒的小咖啡屋,通常去那里的人大多是为了谈情说爱,他偏偏哪里不好选,却要选在这个令人遐想的“街角吧”。
到底是什么天大地大的事,不能在办公室里说?她像被点了穴般地呆愣着,失魂落魄地沉溺在他不经意的“亲匿”举动之中,回不了神。
“发什么呆?老板还在等你喝咖啡呢,还不快醒来!”
狗仔妹“埋伏”在一旁偷看很久了,她调皮地以手指戳了戳林瑜蔓僵直的背,讪笑道:“嘿嘿嘿,小蔓姐你出运了,韩帅请你喝咖啡耶!”
“你干嘛躲在我后面,很讨厌耶!”林瑜蔓终于回过神来,涨红着小脸对狗仔妹斥道:“人家韩帅说要‘开会’,讨论的是公司的正事,别再乱想一些有的没有的好吗?”
“讨论正事哦?”狗仔妹以狐疑促狭的眼光打量着她红通通的脸庞和不自然的表情,嗤笑道:“呵,那他为什么要单独约你?什么公事不能在办公室说?”
“唉,懒得跟你说。”林瑜蔓努力忽视一直发红发热的小脸,集中注意力将工作完成,随后收起摊在桌上的繁杂资料,丢下一句。“我去开会了,万一让韩帅等太久,他又要发脾气了。”
狗仔妹瞄了眼她恼怒又带娇羞的眼神,揶揄道:“快去吧!记得给他点最贵的巧克力金砖,别替他省钱哦!”
***
忍着扭伤的痛,林瑜蔓很不得已的以不太优雅的姿势慢慢走到街角的咖啡厅。
半开放式的绿色小屋在下午时段很清闲,于是她大老远地就看到韩鉐坚手里端着咖啡,占据视野最好的位子,一边舒适地享用咖啡,一边认真阅读厚厚的营业报表。
从他放松的神情来看,他肯定很满意上个月的业绩表现。
林瑜蔓刻意放慢脚步,细细观看他难得开展的眉眼,不知怎地,离开办公室的韩鉐坚在午后阳光映照下更显得英挺而贵气。不凡的出身造就他不同寻常一般的王者气度,若非为了追寻一份真爱,他也不会离开父兄的庇荫。
接手的“岳胜设计”,在他苦心经营下,多年后的现在,已是专门为知名品牌设计生产各种高级精品礼品的贸易公司,虽然公司规模不大,营业额却十分惊人。
“岳胜”的订单来自全球各地,只要客人能提出需求,韩鉐坚就有本事做出独一无二、引领流行风潮的高单价产品。在台湾,他也发展出属于自己品牌的礼品、饰品系列。
韩鉐坚凭借着一流的商业眼光,看准市场之后积极与制造厂商共同开发行销,很快便夺下了精品市场的大片江山。近年来岳胜的生意愈来愈好,他的钱也愈赚愈多,但他却还是让自己过得像个居无定所的流浪汉。
唉!他什么时候才能抛开过去的阴霾,得到真正的幸福快乐?在金色阳光沐浴中,林瑜蔓伫足凝望失了神。
“嘿,这里!”过了好一会,韩鉐坚抬起眼看见她站在外头,便向她招手道:“你站在那里做什么?快过来坐!”
“喔。”回过神来,林瑜蔓拐着脚慢慢走过去。
“你的脚伤得不轻,不快点解决不行。”他还是注意着她的脚,沉吟道:“下下个礼拜天我要你跟我一起到广州出差,可不希望到时你还带着跛跛的脚走路。”
“啊?到广州出差?”林瑜蔓彷如被雷打到,微张开红润双唇,不解道:“为什么?您不是一向都自己去出差的吗?”
“对,以前我习惯一个人搞定。”啜了口咖啡,又伸手为她招来侍者点了块咖啡蛋糕,韩鉐坚继续说:“但是这次我要拜访的厂商客户非常多,很需要一个靠得住的帮手,想来你是目前最适当的不二人选。”
“那要、要去多久?”太惊讶了!林瑜蔓控制不了舌头,讲话频频打结。“我好像什么证件都没有。我、我没去过大陆,也没经验。”
“你总有身分证吧?”韩鉐坚不以为意道:“别紧张,你明天把资料带齐,应该赶得及。重点是,这段时间你要把新的产品资料全部整理出来,到了广州才方便使用。至于该带哪些东西,到那边怎么分工合作,我会慢慢跟你说。”
“嗯。”林瑜蔓迳自点着头,总觉得自己好像在作梦,感觉很不真实。
从来没想过能有跟他独处的机会,而且还是连续好几天。光是用想像的,就让她紧张到心跳加速。
韩鉐坚似乎没发现她的异状,心思专注在即将展开的广州之行。“对了,你还得准备几套正式的服装。广州交易会上,不知道什么时候会遇上大客户,服装仪容绝对不能太失礼。”
“好。”再度点个头,林瑜蔓端着咖啡的手微微颤抖,必须深呼吸才能勉强压抑住狂乱的心跳。
“你怎么了?看起来怪怪的。”韩鉐坚终于发现坐在对面、已经相处很多年的“同事”神情有些怪异。他偏头看了看她,狐疑问道:“哪里不对吗?”
“没、没有啊!”林瑜蔓笑了笑,故作自在地享用她爱吃的巧克力蛋糕。“因为没去过大陆,觉得挺新奇的,呵呵。”
“你记住,我们是去工作,可不是去游山玩水。”韩鉐坚认真地强调。“这次出差很重要,很多新客户我一定要争取到,这也是我约你到这里开会的原因。因为我不想让太多人知道出差的事,如果有客人问起的话,随便交代过去就好了,你了解吧?”
“嗯,我知道怎么做。”林瑜蔓保证着。
她最让他信任的地方就是口风紧,所以他一向只把机要的事情交代给她。
“公司有什么事吗?”说完重点,韩鉐坚依惯例会问问公司其他同事的状况。“平常我很忙,大小事情全靠你先顶着,最近大家都还好吧?”
“当然很好。你的员工都是一个人当好几个人使用,如果能多加点薪水,大家会更卖力。”林瑜蔓顺水推舟为大家争取福利。
“喂,趁机敲诈?”韩鉐坚睨了她一眼,嗤道:“过年前才调过薪,现在又想加?”
“我只是提议,要不要执行是老板的事。”林瑜蔓慢慢吃着蛋糕,眨了眨眼。“钱是最好的动力,我们才几个人,替公司赚进来的钞票可不少,值不值得你自己看啰!”
“好吧!这次出差回来后,若能接到不错的订单,我会仔细评估这件事。”韩鉐坚猝不及防地从她眼前蛋糕盘上劫走一块蛋糕,放进嘴里。“要驴子跑快点,多给几根红萝卜也是应该的。”
“什么嘛!说我们是驴子?太过分了。”
“呵,比喻而已。”韩鉐坚难得露出了促狭的笑容,再次从她眼前劫走蛋糕。“加薪是员工努力工作的最大诱因,我不想被人家说我是冷血残酷的老板。”
“你干嘛一直偷吃我的蛋糕?”林瑜蔓皱了皱眉,今天的他特别反常,真怪!
“你吃的那种口味好像比较好吃。”他眼睛盯着盘里仅剩三分之一的蛋糕。
“那你自己再点一块一样的不就得了。”她皱眉想着:要不干脆让给他算了。
两个大人抢一块蛋糕,不太好看。在外人看起来,感觉就像是热恋中的情侣,但他们明明只是上司与下属的关系而已。他到底怎么了?难道昨晚睡在公司中邪了吗?为什么突然间把她当成知心盟友了?
约她到外面谈公司是为了机密也就罢了,还跌破眼镜地要带她一起出国出差,更夸张的是,还跟她玩起抢食蛋糕的暧昧游戏。
林瑜蔓咬着小叉子,眼睛看着三分之一块蛋糕,脑子思绪乱成一团浆糊。
“对了!你的脚一定要在出国前搞定才行。”韩鉐坚又把话题扯到她的脚上。“既然都出来了,我带你去一个认识的师傅那边看一看。”
“不用了,我家那边就有熟人,他技术很好的。”林瑜蔓急忙推却,她才不想让他看见自己痛到龇牙咧嘴的狼狈样子呢!
“我知道的这位老先生技术才是没话说。”韩鉐坚很坚持。“扭伤很麻烦,万一没弄好,你走路会很不舒服。我可不想跟一个跛子一起出差。”
“可是……”她紧抿着唇,不知道该怎么说,反正就是不想在他面前丢脸。
“别可是了,你先在这儿坐着等,我马上把车子开过来。”不容她一再推却,韩鉐坚立刻起身行动。
他走到她旁边,弯下身看了看她的伤脚,摇头道:“肿得跟包子一样,一定要今天解决才行。你等着,我马上开车过来。”
“唉。”无奈叹气,她知道自己非出糗不可了。
默默地凝视他直往停车场走去的高大背影,林瑜蔓心中涌起好多感觉。他突来的体贴温柔,只因为她是他的资深员工吗?
如果他对一个女员工都可以这么体贴,就不难想像他以前对女友会有多好了。
想到这儿,林瑜蔓不禁羡慕起那个令他魂牵梦萦多年的旧情人。
为什么她舍得离开一个像韩鉐坚这般出色英俊,又有领导能力的好男人?
据说她嫌韩鉐坚做的事业不够大,赚来的钱不够多,而她想当最耀眼的那只凤凰。因为韩鉐坚的能力达不到她的要求,所以她毅然决然地走了,也不管这男人会有多么的伤痛。
好狠心呐!林瑜蔓摇了摇头,再次对他的不幸遭遇感到心疼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