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皇华酒店的宴会厅里宛如名牌时尚派对般,挤满了衣着光鲜的社交名流,记者的闪光灯亦是不时此起彼落。

其中最鹤立鸡群的莫过于华门的两大贵公子:李仁皇和李伯骞,他们兄弟俩穿着系有正式领巾的义大利手工西装,彬彬有礼地拿着酒杯和宾客们问好、周旋。

李水心紧拉着左米亚避到角落,她俩尽量不引起任何人注意地享受着宴会料理。

突然,宴会厅门口一阵躁动,李楠瑾穿着银灰色的西装走进,顿时镁光灯闪个不停。

「没想到连李楠瑾都是这么有名的人。」米亚暗自讶异。

「跟大哥和三哥相比,二哥算是很不有名了,知道他就是纽亚爵俱乐部老板的人并不多,而且除非家族大老下令,要不然他也不会出席公众诚,所以他难得出场一次,记者就会这样拍个不停。」李水心解说道。

李仁皇远远望见李楠瑾,施了个眼色要他过来;李楠瑾从容地穿过人群,他唇角微微上扬,那笑容有股冷冷旁观身边一切的讥嘲。

「大老们全知道了关于石川优的事。」李仁皇看见李楠瑾走近,便微一欠身,附耳对他说道。

「没关系,该来的躲不掉。」他的眼里有一种觉悟。

「楠瑾,你真令我佩服。」李伯骞一只手摆在他的肩上,哀悼似的说:「我再怎么大胆狂妄,也不敢动那种背景的女孩。」

李楠瑾默默地牵动嘴角,露出无奈的笑,如果他有理智的话,他也不会做这种事,但从真正认识石川优起,他的理智就离他远去。

「所以你有心理准备要结婚了?」李仁皇问道。

「那不在我的选项内。」李楠瑾静静道,现在如果结婚,只会让石川优卷进华门家的算计中。

「我懂,哪有人才刚交个女友不到几个月,马上就要被逼着入赘,正常男人都不可能接受这种事。」李伯骞拚命点头。「只能祝你幸运了,你那位亲爱的母亲已经朝这里过来了,应该是要带你到秘密房间去审问吧!」

他回头一瞧,珠光宝气的王泽美的确正朝这边走过来,她脸上的神情似乎过于开心,显然已完全相信跟石川集团结亲有望。

她一走到李楠瑾身旁,便挽起他的胳臂,「大老们都在旁边的包厢里等你。」

他懒得拨开她黏住自己的手腕,正如石川优说的,他对他家人向来很容忍,为了他们至少生养过他的恩情,他愿意压抑自己。

他和母亲走进与宴会厅相连的隐密包厢,长长的西餐桌两排,坐满了六位大老和他们各自的妻妾,他父亲李广年就坐在主位。

「听说你跟石川优住在一起?」李广年朗笑道:「这是好事,我明天就致电给石川社长,取消上次的回绝。」

「今天怎么没见她来呢?虽然说是入赘,不过她也算是我们家的人,这种家族盛事不能不参加。」不待李楠瑾开口,二叔就插话道。

「没错,你二叔说的对,入赘只是表面的,是为了能深入石川家的领导核心,楠瑾,你千万不能被妻子压制住,石川优也要接受我们家的规矩,我们今后在日本的生意版图就全看这次联姻了。」李广年叮嘱道。

李楠瑾终于说道:「不用多想了,我没打算跟她结婚。」

跟她结婚,就意味着要把她拖入这个混乱复杂的家族,在这里,所有的人都只会对她所带来的利益虎视眈眈,他怎么可能会这样对她?

跟她结婚,就像把山林里的野兽关进栅栏里,她再也不能自由表演魔术、在酒吧里弹琴,必须时时刻刻活在镁光灯下,他怎么忍心这样对她?

「你说什么?」李广年危险地再问一次。

「我不打算跟石川优结婚。」他沉静地道。

「那你为什么留她在纽亚爵俱乐部?」李广年逼问。

「我们之间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他选择了谎言。

「先是拒绝了这么好的婚事,现在又跟我们重要生意伙伴的女儿搞暧昧,你搞什么呀你!」李广年大声咆哮,拳头用力重击长桌。

「广年,不要生气,有话好好说嘛!」王泽美紧张地急忙上前安抚。

「看你教的什么好儿子!」李广年怒道。

一旁李伯骞的母亲插嘴道:「所以说,当初如果把这门亲事让给我们伯骞,今天事情就不会发展到这个地步。」

「人家石川家小姐有可能看上你们那个轻浮的小鬼头吗?」王泽美反唇相稽。

大老四叔说话了,「请两个嫂嫂都先别吵了,事情到现在这种地步,不管楠瑾跟石川家小姐是否真有什么,我觉得都应该朝重提婚事这条路走。」

李楠瑾再度冷冷的介入,「除非你们想自取其辱,不然我劝你们不要有动作,因为不管重提几次,我都不会答应结婚的。」

李广年暴怒道:「你不跟石川优结婚,就休想在我们家族继续过下去,我警告你,这星期内你不亲自打电话跟石川社长解释这件事,我就叫人砸了你的俱乐部!」

「砸呀!要赶我走也可以,无论如何,我是不会跟她结婚的。」楠瑾突然笑道:「不过你应该不会愚蠢得想动用黑道势力来对付自己的儿子吧?若是那样做,你可能会发现自己的儿子忽然变成警方那边的污点证人喔!」

「你这叛徒!」最靠近李楠瑾的大老五叔震怒得跳起身,重重甩了他一个耳光。

「五叔,这句话在形容别人之前,请先拿来检视自己,你儿子最近可是私吞了高雄分堂的公款呢!」李楠瑾说道。

「你……你胡说什么……」大老五叔遽然涨红了脸,讲话也不流畅起来。

李楠瑾不理他,只是擦着嘴角因骤然被打,牙齿咬破的伤口血丝,然后环视众人咧嘴一笑,讽刺地行了一个礼退场。

在场众人全都气得脸一阵青、一阵白,却又只能无可奈何地面面相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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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十一点,李楠瑾回到纽亚爵俱乐部,才刚进门廊,就听见一阵悠扬的琴声,曲调洋溢着中东的异国风情,节奏略快,让人听了心荡神驰,简直想在漆黑的夜幕下跳舞。

「这个音乐是?」他向门廊的接待询问。

接待的视线触到他脸颊上青紫的痕迹,有些惊讶,不过还是镇定地回答,「是YOU小姐在表演厅弹钢琴,因为经理偶然听到觉得很不错,所以刚刚叫人把表演厅的扬声器打开,让琴声可以流泄在整间俱乐部。」

「的确跟我们俱乐部的气氛很搭,比之前播放的爵士音乐更适合。」现在疲惫的自己直想站在门廊听完整首曲子,舍不得移动脚步。

然而他还是移动了,没有直接上自己位在办公室里的休息室,而是被一股无法解释的冲动驱使,奔向表演厅。

今晚最后一个表演是在十点结束,那之后的表演厅理当是封锁的,石川优一定又不知弄了什么把戏,把锁给弄开,才能在里面练琴。

她以后该不会也学魔术大师胡迪尼,动不动就把自己锁起来或捆起来,表演脱身术吧?他好笑地心想。

打开锁还半挂在门上的表演厅,他走进黑暗的内里,照样只有舞台上绽放温暖璀璨的鹅黄灯光,他的魔术师这次变成钢琴手,只穿着简单的T恤、牛仔裤,甩着高高绑起的长马尾,狂野地弹琴。

他悄悄走近,她弹得专注忘神,甚至该说充满了某种发泄式的力道,猛然间她注意到近在眼前的李楠瑾,琴声戛然停止。

俱乐部的音控室注意到琴声一停,立刻将整间俱乐部的广播尽可能不突兀地切换成爵士乐,先是小小声地播放,再自然而然地慢慢加大成正常音量。

「继续弹给我听吧!这是什么音乐?」李楠瑾对她说道,他的脸庞充满渴望和疲惫的神色。

「鲍罗定的鞑靼舞曲。」石川优抬起手触摸他脸庞上的青紫,蹙眉质问:「谁打你了?你家人?」

李楠瑾只是伸手覆在她贴在自己脸颊的手上,笑而不答。

「一定是你家人,只有你家人打你,你才会不还手地让自己受伤。好可恶,我讨厌他们。」她气急败坏,俨然就像忠心护主,随时会对坏人扑上去的狼犬。

「呵,为什么看你这样生气,我反而感觉很幸福?」他笑着在她唇上落下一吻。

石川优感觉自己脸颊热烫烫的,她不好意思地收敛起怒气。

「你今晚过得好吗?你琴弹得很棒,不过看起来好像是在发泄怒气。」他在她身旁坐下,与她共用钢琴前的黑色椅凳。

「不太好,真是一言难尽。」她一思及她表哥,就直想叹气。

「怎么了?」他继续追问。

「这……」石川优突然双手合十摆在额前对他道歉,「对不起,今天我表哥来过这里,发现我住在纽亚爵的事。虽然我已经对他极尽威胁、恐吓之能事,但还是无法保证他不会向我父亲告密。」

「没关系,」他好笑道:「我也要跟你道歉一件事,我父亲他们全都发现你住在这里了。」

「欵~~该不会这个伤是你不肯娶我,所以他们才动手的?」石川优心疼道。

她脑海里完全没有要李楠瑾对她负责的想法,反而对自己可能拖累他而感到万分抱歉。

「这个伤是小事,倒是你父亲呢?万一知道,会给你什么压力吗?」他关切道。

「不会的,他疼我疼到把我摆进自己眼里都不觉得痛,我比较担心的是你们家会倒楣。」她叹道。

「那就完全不用担心,我会处理的。」他沉稳一笑。

「你不要全都揽到自己一个人身上,是我先喜欢你的,我会负责。」她娇艳的小脸上写满决心。

但李楠瑾却忍不住笑了,还笑得非常开怀。

「我是说真的!」她抗议道。

「我知道,我真的很感动。」他停下笑声,温柔地望着她,「你什么都不必做,你只需要负责一件事。」

「什么事?」

「不管听到什么风声,都站在我这边,跟着我走下去,不要离开。」他需要她陪着自己。

「那当然没有问题。」石川优粲然一笑。

但她却无法预料到,在不久的将来,要做到这一点是何其困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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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平静的一周,似乎李楠瑾在纪念酒会上的发言起了吓阻作用,大老们暂时不敢有动作。

不过更大的原因也是因为石川集团没有动静,所以华门大老们也抱着苟且偷安的心态。

同一时间,石川优也正式松了一口气,看来她错怪健司了,他果然还是有顾念他们之间的情谊,没向父亲打任何小报告。

生活回复常轨,这天早上,米亚的猫贝塔突然生病挂急诊,因此石川优一大清早就被米亚的紧急电话给挖起来,睡意浓浓地来到猫主人咖啡馆帮忙照顾猫咪阿法和伽玛。

「下次这种时候,你就别营业了嘛!」石川优打了个睡眠超级不足的呵欠抱怨道。

米亚已经提着猫篮,把只是食物中毒的贝塔带了回来,「可是开店最讲究信用了,没有事先告知就无预警地休店,久而久之客人就不会上门了。」

「哪有久而久之,你的猫一年也不过就挂了这么一次急诊,而且平日的上午本来就不会有什么客人啊!真是死脑袋。」石川优整个人简直快累趴到柜枱台上了,「唉~~所以当初就叫你不要养这么多只猫,猫又不能拿来表演魔术,果然猫生病了,倒楣的就是我了。」

米亚好气又好笑道:「谁养宠物像你一样,都是要拿来变魔术的啊?好啦~~反正我已经回来了,你回纽亚爵去睡吧!」

「我正有此意。」石川优正要站起身,手机却响起,她接起来,另一头是李水心紧张的声音。

「不好了,优,你跟二哥上杂志封面了!我已经在赶往猫主人的途中,你先待在店里别出去,好吗?」

「咦?」石川优完全愣住。

她根本不是名人,而李楠瑾虽然是名人,但名声非常不响亮,他俩怎么会有任何价值可以登上杂志封面呢?

然而当她怎么打手机,李楠瑾都在电话中,而她的手机也开始疯狂涌入记者的电话后,她心中的不安便逐渐扩大。

不到半小时,李水心就神色惊慌地跑进来,手上拿着今天上午才刚发刊的八卦杂志。「你们瞧,这杂志内容。」

杂志以非常斗大的标题写着——

惊爆陈斯影被劈内幕,事关台、日黑帮财团利益牵扯!

封面将陈斯影哭得双眼红肿的照片放得斗大,右下角则是一张石川优正要走进纽亚爵,李楠瑾伸手护住她后背的照片。

石川优看得瞠目结舌,米亚忍不住在一旁疑问道:「优,你们家是黑帮财团吗?」

「怎么可能,黑帮财团是楠瑾他们家,我爸不过是年轻时小徐过黑道几年而已。」石川优喃喃答道。

她太震惊了,陈斯影竟然做出这种事,可是陈斯影怎么会知道华门跟石川集团的合作计画?感觉上事情不像表面这么单纯。

「大哥和二哥都已经被叫回家里去了,我过来时,皇华酒店跟纽亚爵也都围满了记者。」李水心忧虑地道。

「一件演艺圈的绯闻竟然可以闹得大成这样,台湾是没新闻了吗?」米亚双眉打结。

「不是这样的,陈斯影虽然很有名,但大家对我们皇华集团一直都是高度注目,这次竟然爆出我们跟华门黑帮组织是同一伙的内幕,已经不只是影剧新闻,都成社会新闻了。」李水心解释道。

「那样你们家人会被警方追缉吗?」米亚震惊道。

「没有什么证据,我们也没犯下什么案子,只是华门是台湾屈指可数的大黑帮之一,以后我们的一举一动绝对会被警方盯得紧紧的。」李水心叹气道。

在一旁沉默许久的石川优终于开口,「我很担心楠瑾,我要去找他。水心,现在带我去你们家好吗?」她恳求地望向李水心。

「我虽然很想带你过去,不过现在别墅前都是记者,连我都难以进门了,更何况是你?我来也是为了要你先在米亚这里避一下,等二哥他们和大老们商量出对策再说,至少今天傍晚,皇华酒店一定得召开记者会说明的。」李水心说道。

虽然想立刻奔过去,替李楠瑾挡下华门大老的苛责,但万一被记者缠上,后果也是不堪设想,她也只能暂时按兵不动了。

石川优咬了咬下唇,不甘愿地答道:「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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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皇华集团位于台北市郊的双栋式十层楼高的别墅里,李广年揭开窗帘从窗口探头下望,那群记者依旧没有要散去的迹象。

他愤怒地甩下窗帘,转头瞪着李楠瑾。

「混帐!瞧你干的好事!」他脸红脖子粗的要冲上前揍李楠瑾一拳,却被一旁的王泽美死命拖住。

李仁皇也挡到李楠瑾身前,对父亲说道:「请不要责怪楠瑾,我觉得这件事另有蹊跷,我们不能先自家人内讧起来;而且损害我会控制,不会影响太大,待会儿我就请记者来发新闻稿。」

「你要怎么控制?发什么新闻稿?我们跟华门在一起就是事实啊!」李广年嗤之以鼻。

「任何人都拿不到我们就是华门的证据,我跟仁皇一直都有留心清干净。」一直冷静如常的李楠瑾从进别墅以来,第一次开口了。「发新闻稿时就否认到底,对杂志直接提诽谤的告诉,这样就行了。」

李仁皇对父亲点点头,「没错,我跟楠瑾一直都准备把帮派做个结束,为了防范有一天帮派那一块会拖垮皇华集团,也老早就把所有事务都做了切割。

「可能有背叛之心的人也处理干净了,即使亲戚们之间真的出了害群之马,我们也能直接跟他们撇个一干二净。」

听到他的保证,李广年的怒意虽然稍微减轻,不过依旧对李楠瑾啐骂,「就算华门这一块没事,但我们进军日本的计画可全都被你给毁了,闹出这种事,石川社长肯定不会放过我们。我怎么会有你这种愚蠢的儿子!我再问你一次,你到底要不要跟石川优结婚?」

「不结。」李楠瑾冷冷答道。

这次连李仁皇都看不过去了,他劝道:「我知道你是在保护石川优,不过事到如今,你就点头答应吧!这样对我们两个家族都好;万一石川社长看了报导,认定你是在玩弄石川优,他对我们集团会做出什么事来,实在难以想象。」

李楠瑾依旧寒着脸,「我不结。」

他不会为了自己家族的利益去危及石川优,这就是他对她爱的方式,不会强迫她去做任何事,也不会让任何人去逼迫她,他会守护她的自由。

「混帐!真是混帐!」李广年气得朝守在房间门口的两名心腹吩咐,「班森、阿庆,你们把二少爷给我软禁在他房间,在他没答应跟石川社长提亲之前,不准放他出来。

「泽美,你也给我看好你的儿子,他要脱逃,我就唯你是问;他的手机、证件、皮夹,全都给我没收。」

「爸!」李仁皇急切唤道。

「没第二句话好说的,你不用替他求情,现在就给我去处理记者会的事。」李广年怒瞪李仁皇一眼。

王泽美惨白着脸,望着两名魁梧的心腹上前来架住她的儿子。

李楠瑾安静得宛如冰冻的雕像,他冷然望了李广年一眼,又望向李仁皇,然后才不发一语地任班森和阿庆架走。

但只有李仁皇看得懂他在离去前,给自己的无声唇语——

别告诉优我被软禁。

李仁皇蹙紧了眉,为一个女的做到这种地步,值得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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