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你就跟他交往嘛，有什么好犹豫的？”
原昕嫒手里抱着一束刚从快递那儿收来，大得几乎抱不住的花束。
她一脸呆愣，浓馥的花香盈满鼻间，她却还是搞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为什么童乙睿要送花给她？是为了感谢她昨天帮忙找令融吗？
可是，若说是单纯的感谢，这东花会不会太夸张了点？！
这象征爱情的红色玫瑰少说也有五十朵，间或点缀上青绿色的长叶以及洁白巧致的满天星，将娇艳欲滴的玫瑰映衬得更加火红。
这绝不可能是感谢用的花束。
原昕嫒脑中一片混乱，昨晚他突然提出要跟她一起用餐的建议已经够惊人了，今天居然还送上一大东鲜花。
这让原昕嫒感到受宠若“惊”──惊吓不已的惊！
至于身边的同事们，一发现送花的人居然是“双心幼稚园”人气最旺的帅哥家长童乙睿，一个个都七嘴八舌地逼问她，似乎想要挖出什么八卦一样。
纷杂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原昕嫒只觉得压力好大。
低低叹了一口气，无力感袭上心头。
为什么每个人都这么热切地希望他们交往呢？她还以为如果当上童乙睿的女朋友，肯定会被同事们嫉妒呢！
至少，这里的每个人，或多或少都好像对童乙睿很有好感。
“你在犹豫什么，我们都嫉妒死了，你还一脸的不情愿。”同事甲率先发难。“放心，这既然是童先生的决定，我们会保持淑女之争的！”
“这一点也不重要。”同事乙推开同事甲，急切地问道：“快告诉我们，你昨晚去探视令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他一早就叫人送花来啊？！”
闪亮亮的八卦光芒在众人眼中闪耀着，灿烂得几乎让原昕嫒睁不开眼。
“我怎么知道他看上我哪一点？我昨天只是陪着他去找令融……后来他就突然邀我一起吃晚餐，还问我想吃中式还是西式，又说若我喜欢的话，也可以选择烛光晚餐……”
原昕嫒快速地交代完童令融失踪，以及他们后续寻人的事，没想到当她一提到“烛光晚餐”四个字，四周立刻响起了一片尖叫，还有人直嚷着「好浪漫”喔！
原昕嫒现在只觉得脸上出现三条线，头顶肯定还有一群乌鸦飞过。
到底是哪里浪漫了？她连童乙睿为什么要追求她都还搞不清楚呢！
她知道自己长得还算漂亮可爱，但也只是中上之姿，反观童乙睿，那个男人无论何时看起来，总是又酷又帅。
光长得帅还不打紧，他还是模特儿等级的完美衣架子呢，任何看似再普通的服装，只要穿在他身上就帅劲十足，抢眼的程度活像有盏聚光灯二十四小时、全年无休地打在他身上。
就算之前误会他是已婚人士，原昕嫒也多少不免被他吸引，现在既然发现是误会一场，童乙睿在她眼里看起来更是金光闪闪，仿佛聚光灯一口气多了好几盏。
年轻英俊、事业有成，显然家底也很丰厚。“黄金单身汉”这个名词，根本就是为童乙睿量身打造的嘛！
有这么优秀的人来追求她，原昕嫒应该开心得像要飞上天才对，但事实上她却非但不开心，反而心慌意乱得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不能理解，真的不能理解啊！
不管从哪个角度看，他们两个人根本一点都不配啊！
她没有傲人的身家背景，也没有国色天香的姿色，个性亦是普普通通，除了会开快车，心地还算善良之外，简直乏善可陈，这样的她，会被童乙睿那种天之骄子看上吗？
他一定是在开玩笑的吧？！
“你很麻烦耶！我们想引起童先生的些微注意都没有办法，你却还在那边啰啰唆唆？你是真的想让我们把你拖进厕所围殴吗？”
原昕嫒目瞪口呆地看着同事甲笑眯眯地“恐吓”她，不由得再三庆幸童令融请假在家休养，否则让他看到这个场景，难保不会问出什么怪问题。
“对了，下次童先生如果再邀你共进烛光晚餐，你可不准再落跑啊！”
是啊，昨天她被突如其来的邀约轰炸得晕头转向，再回过神来，她已经跳上老吴的计程车飞快逃离现场。
太丢脸了，她怎么会一直没有发现童乙睿根本不是童令融的父亲呢？
没发现这件事是她的疏忽，毕竟幼稚园的学生资料上早已载明父母的姓名和职业，只因为她初来乍到，还没有仔细研究过学生资料，核对过童乙睿的身分。
每次童乙睿来接令融时，令融总是满口“爸比”地喊着，让她有了先人为主的观念。
可是，这还是不能解释童乙睿为什么想追求她啊！
原昕嫒再次庆幸童令融没有来上学，这么一来，童乙睿就不会出现在幼稚园了吧？
幸好、幸好……
***
幸好个大头啦！
放学时间，童乙睿开着名贵跑车翩然而至。
这次他很低调，只带了一朵鲜艳欲滴的玫瑰花。
玫瑰没有包装，仅在赤裸裸的花茎绑上了一条漂亮的缎带。
他微笑递出那朵玫瑰的模样，让她想起了一朵玫瑰所代表的意义──
你是唯一。
原昕嫒张口结舌，她可以认定这个男人是真心想追求她的吧？！
她看见几个同事正在交头接耳、不知道在谈些什么，更多人则是吃吃地笑着，显然乐得不得了。她虽然没听到谈话内容，但主题肯定是她与童乙睿两个人。
原昕嫒这辈子从没想过自己会变成人家看好戏的对象，她愣在原地，不知该如何应付，不过这出戏的另一个主角显然就没有这个困扰。
“我来接你下班了。”童乙睿微笑，打趣地看着她呆若木鸡的傻样子。糟糕，发现她就是那个神秘的救护车女驾驶之后，他越看她越觉得她可爱了。
呆呆地接过鲜花，原昕嫒除了僵笑之外，实在不知该怎么办。
“我、我还没下班……”她环顾四周，时值放学时间，幼稚园一阵兵荒马乱，他今天怎么会出现得这么早？平常来接令融时不都是挺晚的吗？
不过，今天令融根本没来上课，他怎么会来呢？
“没关系，我等你下班。”
童乙睿还是笑眯眯地，但那笑容看在原昕嫒眼里，只觉得电力太过强大，对她的心脏实在不太好。
“你要等我？”原昕嫒表情尴尬地问着，她看看左右，等着看好戏的同事显然更多了，还有小朋友看到原昕嫒拿着花，纷纷围了过来，询问为什么会有花？
“老师，你为什么会有花？”一个小朋友天真地问道。
“笨，老师的男朋友送的啊！”另一位小朋友笃定地回道。
“呃，他不是我的男朋友。”原昕嫒无力地解释，但小朋友早就吵嚷成一团，完全没听进她的解释。
原昕嫒自认从来不是被动怯懦的人，但在群众压力之下，她怎么也没办法大声说出──童乙睿并不是她的男朋友！而且她也不打算接受他的追求！
她有一种预感，如果自己敢这么讲的话，第一个宰了她的就是她那群同事。
毕竟她们一个个都是童乙睿的“粉丝”，怎么能忍受偶像被人拒绝？
最后，原昕嫒度过了坐立难安的一个钟头。
她东摸西摸，一一送走小朋友之后，还花了很多时间来整理环境，务求能晚一秒下班就晚一秒下班。
原昕嫒心想：她这辈子大概不会如此期望永远别下班吧！
面对她刻意的龟速行动，童乙睿从头到尾都笑眯眯地坐在一旁，脸上没有任何不豫之色，反倒兴致高昂地与其他老师聊天，乐得众人心花朵朵开。
原昕嫒在心中暗暗叫苦，没有半个老师愿意下班，她也不可能在这么多人面前拒绝童乙睿，她到底该怎么办才好？
最后，还是园长看不下去──
“今天大家都不想下班了吗？这样的话，我们就提早来开本月的检讨会吧！”
闻言，本来还打定主意赖着不走的人，立刻拿起各自的包包迅速闪人。
检讨会，顾名思义就是检讨整个月的工作状况，检讨会一向开起来费时，短则两、三个钟头，长则四、五个钟头都有可能，也难怪众人会纷纷走避。
至于原昕嫒，也趁着这一波混乱准备逃走。
正当她拎着包包逃到公车站牌前，想说总算可以松一口气时，童乙睿那辆漂亮的跑车就缓缓地停在她眼前。
“跑得这么快，你就那么讨厌我吗？”他摇下车窗，看到她除了包包之外，双手空无一物，不由得一眉微挑。
他送的花显然是被扔在幼稚园里了。童乙敷玩味地想着。这还是第一次有女人收了他的花，却完全不在乎呢！
原昕嫒不敢置信地瞪着那张笑眯眯的俊脸，他怎么这么快就追上来了？再说，他那副轻松闲适的模样，可不像是担心会被人讨厌呐！
“我很平凡。”沉默了一会儿，原昕嫒终于开口。“只是个普通、单纯又随处可见的平凡女人，你用这么暧昧的态度对我，不怕让我误会你是想追求我吗？”
童乙睿太过英俊、太过有魅力，像他这种人不可能来追求她的。
原昕嫒很清楚自己永远不会是让人眼睛为之一亮的美女，她长得还算不差，但也仅是如此。室友当中，有的美艳动人、有的甜美可人、有的开朗迷人，总之，各有各的特色，但六人一起出门时，会被搭讪的永远不会是她。
不是自卑，只是她很明白自己并不是一颗最闪亮的星子。
所以，童乙睿突如其来的示好让原昕嫒不能理解。
在昨天之前，他和她的关系仅仅只是幼稚园老师与学生家长，如此而已。除了每天他来接令融时的短短几分钟接触外，他们几乎没有任何交谈。
可别告诉她，连着两天坐了她的疯狂飞车后，他突然迷上她的快车啊！
原昕嫒自嘲地想着。太没道理了！
“平不平凡不是你自己说了算，至少在我看来，你一点也不普通。”
他并未刻意加重语调，但这话听在原昕嫒耳里却铿锵有力。
她吃惊地看着他，被人另眼相看总是使人欣喜的，躁热不受控制地涌上双颊，原昕嫒现在只希望天色还没亮到能让他一眼就看出她的脸红。
她不晓得他有没有发现，然而他只是露出迷人的笑容，像是诱惑水手的海妖，张口吐出令人难以抗拒的话语──
“而且我也不怕你误会，因为我是真心想追求你！”
***
原昕嫒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在他说出那句话之后，她就乖乖地坐上他的车，任由他载向未知的目的地。
一路上，他们没有交谈，等他停车时，两人已经到了一家风格独特的小店。
原昕嫒看着这间杳无人迹、没有招牌的小店，怀疑这里真的有开门做生意吗？
慵懒的法国香颂在童乙睿推开玻璃门时流泄而出，他们走进店里，昏黄的灯光予人一种微醺的舒适感。
原昕嫒环顾四周，巧妙的布置将座位隔成一个个包厢，她闻得到食物的香气，却看不到其他客人。
没有服务生来带位，童乙睿领着她迳自入座，热门熟路的模样显然是常客。
他们才坐定，服务生便拿着餐具与水杯出现。
原昕嫒敢发誓，当服务生看到她时，动作瞬间停住了，但下一秒钟又继续，仿佛方才的僵滞是原昕嫒的错觉。
不很明显的反应，但原昕嫒还是发现了。她很讶异，生客上门有什么好奇怪？
“这里不喜欢新客人吗？为什么服务生看到我时好像很讶异？”原昕嫒忍不住悄声询问。虽然服务生已经走远，但她还是压低嗓音，生怕被人听到。
她这偷偷摸摸的小动作太过可爱，童乙睿也学着她微微压低身子，以彼此才听得到的声音回答：“他不是不喜欢生客，是讶异我居然会带人来。”
“啊？”原昕嫒愣了一下，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光顾这家店已经有四、五年了，而你，是第一个跟我一起来的人。”
原昕嫒刚开始只是愣愣地点了点头，表示有听到他的话。因为童乙睿的口气很平常，仿佛是在讲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事情，或者只是在陈述一项事实。
就像太阳绝对是打从东边出来，根本不会有任何人怀疑其正确性。
然后，她突然察觉到这句话背后所代表的意义──
他是认真的，不是随便说说的，不是为了追求女孩子而随口掰出来的谎话。不是为了应付场面而临时想出来的漂亮辞藻。她是真的被放在特别的位置、被另眼相待，所以才被带来这个特别的地方！
下一秒钟，她的小脸烧得烫红，而她却怎么也没办法抑制脸上的热气。
她抬眼，却发现童乙睿那双迷人的电眼正一瞬也不瞬地盯着她，当两人的视线对上时，原昕嫒只觉得心跳漏了一拍。
波动的心情让她再也无法保持平静，她突然发现两人靠得极近，几乎到了要头碰头讲悄悄话的地步，两人的模样就像是一对亲密的情侣。
她慌乱地想退后，结果就这样撞到了椅背，弄出一个极刺耳的声音。
“不要紧张。”他笑着坐直身子，让两人稍微拉开一点距离，使她别太紧张。
他现在才发现，她其实是个表情丰富的人，本以为她只是个单纯又普通的女孩子，脸上永远挂着一。一号的温柔浅笑，但其实并不然。
她虽然很温柔，但她的温柔几乎只给幼稚园的小朋友；她很容易动摇、很容易紧张，虽然大部分的时间她都掩饰得很好，但肢体动作却经常出卖她；她很会想东想西，瞧她现在不就是一副烦恼得不得了的模样？
童乙睿坏心眼地暗自欣赏她惊慌的表情，虽然她一直摆出一副对他没有兴趣的样子，但她的眼神、她的动作都告诉了他──其实她的拒绝态度并没有很强硬，她只是需要一点动力，迫使她心甘情愿踏出第一步。
这时，服务生再次出现，推来餐车为他们上菜。
原昕嫒记得他们并未点菜，显然这里的作风是厨房出什么菜，客人就只能接受什么料理。
原昕嫒怀疑地看了童乙睿一眼，实在很难想像他会接受别人的安排，她还以为他是那种上餐厅吃饭时，会顺便把女伴的餐点一并点好的强势男人。
因为他总是那么地自信满满、神采飞扬，像个世界是围绕着他打转的本位主义者。
看样子，她对他真的是一点也不了解。原昕嫒默默地想着，心中那堵曾有一瞬间倒塌的围墙再次筑起，并且筑得更高更牢。
服务生静静地为他们上菜，连瞧都没再多瞧她一眼，也没指责她弄出一大堆噪音，周围安静沉谧，空气中只有香颂流过。
原昕嫒默默地吃着眼前的食物。
她已经打定主意，吃完这顿饭就走人。因为她跟童乙睿本来就不熟，他突如其来的追求也很莫名其妙，这件事怎么想怎么奇怪，她又何必跟着他瞎搅和？
他说，他是真心想追求她。
这话听起来真的很动人，原昕嫒这辈子还没听过比这句话更教人心动的告白。
不过，心动归心动，她依然不打算接受他的追求。
他们两人在各方面都相差甚远，他很可能哪一天发现彼此差异太大而想分手，但她可不认为自己在那时还能毫不在意地与他说再见。
再者，有个太帅的男朋友，对于平凡的她来说，压力真的很大。她可没兴趣在往后的日子里，还得费心解决那些想要倒追她男朋友的女人。
她偷偷瞄了他一眼，这张俊脸百分之百会招蜂引蝶，根本不用怀疑。
原昕嫒的梦想是谈一场轻松无负担的恋爱，最好是两人能开开心心地在一起，不用担心任何外界的压力与诱惑。
如果说她的对象是童乙睿，那她哪还能轻松得起来？
这男人全身上下充满蛊惑人心的魅力，光是他的存在就是最大的麻烦！
快速吞下最后一口食物，原昕嫒扔下刀叉准备闪人。
像是看准了时机，童乙睿冷冷地开口──
“不想知道，我为什么要追你吗？”
原昕嫒僵在原地。
这句话很有吸引力，本来已经站起来一半的她乖乖地坐回椅子上。
“我的确很好奇。”她大方地回应。“像你这种人，如果缺女友的话，只要你招招手，应该就会有一大堆女人抢着应征，而且肯定个个身材火辣、美艳动人，为什么你会看上我这种丑小鸭呢？”
虽然自贬为丑小鸭，但她的口气可一点也不自卑！童乙睿轻笑出声，这世上恐怕没几个女人能满不在乎地说自己是丑小鸭呢！
难道这就是情人眼里出西施？不管她说了什么或做了什么，他都觉得好可爱、好有趣，好与众不同。
这样的经验对童乙睿来说很新奇，而且他也乐得继续。
“只有美貌的女人很无趣，你不一样，你很有趣。”童乙睿一语道破其中的差异。“你是我见过最有趣、最特别的女人，所以我喜欢你。”
突然一句“喜欢”就这么丢过来，毫无防备的原昕嫒被炸得七荤八素，这男人怎么可以这么简单就把“喜欢”挂在嘴边啊？！
“我很有趣？！”原昕嫒皱眉，完全想不出自己干过什么有趣的事。“如果你喜欢有趣的女人，我想搞笑艺人会更适合你，她们肯定有讲不完的笑话。”
她瘪着嘴，白了他一眼，一点也不乐意被人当笑话看。
这个理由还真是令人意想不到，她被看上的原因竟然是因为她“很有趣”？！
“我说的‘有趣’，可不是谁比较会讲笑话。”童乙睿失笑，她怎么这么可爱啊？“话说回来，你可是第一个甩掉我的女人，教我怎么能不在意你呢？”
“甩掉你？”原昕嫒眉头皱得更紧了。
这人脑袋没有问题吧？如果她曾经甩掉这种帅哥，那她现在怎么可能跟他坐在这里？
“是的，两个月前，阳明山的半山腰，一辆再普通不过的救护车……狠狠地甩掉我两回。”
童乙睿回忆似的说着，他脸上挂着微笑，双眼精准地锁住她的。
“最近我才发现，原来那个神秘女驾驶就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