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2)
“皇上这回选秀女,纳了四位刘家姓的呢。”
“又是刘氏?上回也是刘姓居多哩。”
“皇上似乎对刘家姓情有独钟。”
“嘻嘻,你也姓刘,怎么不去试试?”
“那现在位居二宫的刘妃岂不要气死?”
“还有你的老相好,净世房的总管李公公,八成也会狠狠修理你一晚上吧!”
老宫女们笑做一团,赵卿云努力将视线放在不远处崇安正在放纸鸢的地方,因为她们的内容越来越向不堪入耳发展。
除了贪欲,这是她们的第二大优点,真是一群穷极无聊的可怜虫。但是被迫在这里听的她也好不到哪去,比她们更可怜。
她漫不经心地用针戳着布面,看着惺姐和她那群孩子心性仍未收的年轻宫女们欢声尖叫地追着鲜艳的纸鸢四处跑,然后“咚”一声那纸鸢撞进了树里。一群人都围在了树下,跳着想勾下纸鸢,但是那样的参天大树谈何容易。一个大胆的年轻宫女爬上了树干,然后“刷啦啦”掉了下来。
她看不下去了。悄悄放下针,手一挥。
“耶?好大的风!”这风诡异得很,就这么平地突然刮了起来。
“公主,纸鸢被吹下来了!”众人欢天喜地。
重新执回针,赵卿云低头继续刺绣,却差点被身后突然传出的声音活活吓死。
“十六公主的身手果然不同凡响啊。”她立刻转过身,入眼是张笑得人畜无害的脸。
“麟王子?”她扯不出笑脸,方才差点被他吓飞魂魄,以为是谁撞见了刚刚那一瞬。她在宫中远远看过,他是与戚灯染走得相近之人,应该是知道她的秘密的,不然不会见了刚刚一举还如此神情自若。
“十六公主真是巧手了得,这牡丹绣得真是栩栩如生啊。”他冲她眨眨眼,“不知我有没有这个荣幸能获得十六公主亲手绣的锦帕一条呢?”呵呵,定情信物有望到手。
怎……怎么觉得这人笑得很……贱?
她的笑容甜得不输他,手上狠狠加缝两笔,顿时真的成了一团形体不明的腌菜,“只要麟王子不嫌弃,卿云当然愿意双手奉上。”就不信这样他也敢带出门。
看来佳人不乐意呢,可惜。
“麟王子若是喜欢,多少条奴婢们都可以绣给您呢。”老嬷嬷们仿佛猕猴见了树果,眼睛闪闪发亮得吓人。这样唇红齿白,俊丽得世间少有的美少年,不是说宫中没有能与之相媲美的人,有,就是当今皇上,但是那样美丽得让众嫔妃佳丽们都要自惭形异的绝世容颜美则美矣,看久了竟然会让人觉得透出妖邪。还是这样俊朗活泼的少年亲切些,纯洁又无污的天真样子,看得她们这些只能找太监的老宫女们好……好饥渴啊。好想亲自教会他什么是“大人”的世界啊。
噢,如狼似虎的眼神,看得麟王子虚汗直冒,“多谢你们的美意,但是众‘老’嬷嬷的真绣怕是精美抢手得很,本王子有怎好霸占着不放呢?理应让更多人见识‘老’嬷嬷们的巧手非凡啊。”他可是很挑剔的,非美食绝不入口。
被美少年的甜嘴儿说得心花朵朵开,晕陶陶,“人家才不会介意……”
“十五公主在放纸鸢呵,卿云妹妹,咱们也过去凑下热闹吧。”拉了人就跑,上了年纪的女人都是很可怕的,尤其是这些老“人家”。
赵卿云被拉起身的同时,忍不住向他身后望了望。
“十六公主莫看了,今天人没被我拉来呢。”刚好被抓到,赏赐促狭的笑容一枚。
薄薄的脸皮浅浅上了一层胭脂,辩道:“我又不是想看戚灯染来没……”
“十六公主,”好凉的口气,“我可从头到尾没说你盼的是戚灯染啊。”
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了,毕竟还太嫩。
不忍见小美人被逗得脸红得可以蒸蛋,他安抚:“这几日他回他那静得可以活活憋死一只鸟的道观了,不过呢,我也会要太后下懿旨让他做我留京期间的导游人,十六公主还怕到时候见不着面吗?”
女人是宝,对他来说,美人尤甚,是要疼进骨子里的。没看他在面对美女时都自动由“本王子”降级成“我”了吗?和美人相处是不能故意制造距离的嫌隙的,这是他的绝招之一。
“麟王子,你知道卿云现在想什么吗?”
“麟哥哥不知哩。”美人笑得有点危险。
“我想着你化做那只纸鸢,一头撞进那棵树上的话,不知道是什么样子呢,卿云突然就好想看看呢。”笑容既天真又可爱。
他想象他被一阵风卷起,双腿青蛙状,一头倒栽插在树顶的画面,不禁满脸黑线。实在是非常、非常毁灭形象的画面啊。
所以说,女人家的心事心里默默知道就好,不要说出来宜佳,容易恼羞成怒引火烧身啊。
意外的人加入了放纸鸢的行列,年轻的宫女们立刻团团围住那宛若天之骄子般闪闪发亮的人。好在这些宫女相较那些几乎厚颜的老女人们要含蓄羞怯得多,只是被那无限量放送的俊美笑容电得面若桃花,反倒冷落了该服侍的正牌主子。
“卿云,”崇安贴在妹妹耳边,小小声咬着牙根,“麟王子的魅力真是让人无法抵挡啊……”
她怎么看不出来?“惺姐难道也难逃麟王子的魅力?”
脸儿立刻涨红,“胡、胡说!”结结巴巴道,“我、我觉得皇、皇兄要比他好、好看得多了……”捂住自己因为说出这句话后烫得要烧起来的脸,想到皇兄那张惊世骇俗的俊美脸庞,好羞人啊。
赵卿云忍不住嘴角小小抽搐一下,她刚刚有没有听错什么?来不及问,又被紧紧拽住了衣摆,几乎要拧碎了她的衣角。
“卿云,太、太后!”崇安的声音有点惊恐,远远看见了龙亭浩浩荡荡的一票人,忍不住脸色更加青白,“还有刘妃……”止不住地害怕,即使是隔着这么远的距离,她也还是怕。她怕,怕刘妃那带了毒般妩媚的笑,怕那像要吃了人般的眼神,她被吓得说不出话,眼眶都要被逼出泪来。
“惺姐。”忙将颤抖不已的人儿,牵到众人看不到的角落避着。
向太后并非当今皇上的生母,皇上的生母乃前朱德妃,虽然自己的亲生子登上了皇位,却不能母凭子贵如今也只被尊为太妃。不论如何,从天子生母的待遇问题上,就可以看出现今朝政所夹杂着晦暗不明,太皇太后高氏和向太后联手打得厉害。她和皇上水火不容的关系也就可以预见了,一般见了皇上宠爱的公主自然脸色也不会好看到哪去。
而刘妃和她们交恶的原因则简单得多。刘妃曾因为她是皇帝最宠爱的长公主而极具赂,却未果。她照旧频频上孟皇后那儿去请安,也不愿意踏进刘妃的殿门一步。从此,这个善妒、擅恨、又擅勾心斗角的女人就开始恶容恶面了。
所以,两方人能不见就不见自然是好。
待他们远去后,崇安才小心吞咽一声悄声道:“我、我真怕太后……更怕刘妃……”
情敌所生的女儿,向太后当然不会给什么太好的脸色,而刘妃就纯粹是个不够聪明的蠢女人,她自然是不会放在心上的。古往今来,女人的心胸狭窄不变。至今,太皇太后都仍未将政权交予皇上,宋朝周遭各国都等着看无实权的皇帝最终会用什么手段夺回自己的政权。但是,她可不认为皇兄,会是拿不回实权的皇帝……
“我不认为,皇上是那种拿不回自己王朝的人呢。”麟王子放开手中的长线,一阵风顺势就将纸鸢吹向了高高的天际,“那种眼神的人,这一世注定不是凡人,天下只是他翻手覆云间。只要他愿意,朝政绝无可能落入高太后之手。呵呵,不过天子脑袋里究竟在想什么,又为何放任到至今的局面,就没有人猜得透了。”
她诧异地看着麟王子,她早就知道他不是普通人,看了她的异能也能像没事人一样找她胡闹。但是,没想他嬉皮笑脸没个正经的脑袋里竟也如此敏锐,“麟王子真是盛赞。”
宫女们拥着崇安公主追着纸鸢跑去,他这才将长线塞到离得最近的宫女手上,笑盈盈地看着赵卿云道:“十六公主是真的如此想吗?”
“嗯?”他是指什么?指她对皇兄的看法还是其他?
“十六公主其实也想保住这大宋江山吧?为着唯一关心自己的孟皇后,为着唯一亲近的姐妹崇安公主,如今多了一个戚灯染,虽然仍是不多的人,但也足以让你这不多的人留下。不论如何苦着撑着,你也必须保下这个江山,这个天下。”
“你究竟想说什么?”她不大乐意地看着他,不爱这种生生被看透的感觉,她对人的情感长久以来已被周遭的环境削减得太淡薄,但是,应着这份淡薄,她能放在心里的人分量就愈重。为着这些她放进了心底的人,她愿倾尽所有,不惜代价。
“十六公主是聪明过人的人啊,你自幼的这一身异能虽让你辛苦不少,但你也该早已知道自己是否有惊天之力,是否能毁了这都城天下。”
她是知道,只是从未细想过。
“终有一天,你的惊天神力就不只是自己的事情,十六公主你能保证不累及你所放在心底的那个人吗?”
那个人指谁?孟皇后?惺姐?抑或是……戚灯染?
“时候到了,就看十六公主心底是不是能贯彻自己的信念了。”
“麟王子说得深奥了些,卿云愚笨,不懂您的意思呢。”额上青筋隐现,说得咬牙,是真的不懂他在讲什么云里雾里。既然是要说给她听,那就麻烦用她听得懂的语言来说,明明一看就知是个爱胡闹的人,却来故作正经,只会让她很想把他吹上天倒插在那棵树上。
又恢复了嬉皮笑脸的神态,俏皮地朝赵卿云眨眨眼睛道:“天机———不可泄露!”
确定要把他吹上天,送他跟那棵大树做最亲密接触地一挥手,却见他神乎奇迹般地闪开了。
他嘻嘻笑地跑向玩得开心的一群人,抛下的话更加意味深长:“到时候,十六公主可千万莫要恨我啊。不然,我可是会很难过、很难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