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1)
结果,江春穗这天中午是到小鱼工作的法国餐厅用餐。她把下午没上课的小妹一起约出来吃饭,既有用到老公的信用卡,又重温了一遍与段培元初次见面的那场「奇遇」,点了和当时一样的餐点,细细咀嚼回忆中的滋味。
「姊,嫁进豪门是不是很幸福?每天都可以大鱼大肉,吃这种好料。」江小妹羡慕地看着大姊,嘴里嚼着难得尝到的人间美味。
「每天这样吃,很快就中风了。」她笑看小妹,很久没和妹妹同桌吃饭了,感觉很快乐。
「欸~~你是幸福到中风吧,看你边吃边笑,是不是这块牛排让你想到什么甜蜜蜜的回忆呀?」
被小妹说中心事,江春穗娇羞一笑。「我跟你姊夫是在这里认识的。」
「是酱喔……咦?你不是因为去找他谈那块地的事才认识的吗?」
「呃,对呀,就是那一次谈完,他顺便请我来这里吃饭。」她笑容卡卡,赶紧「见风转舵」,差点就露馅儿了!
「哇,第一次见面就带你来这么贵的餐厅……这里应该用来求婚才对嘛。」
江春穗暗暗一惊,心想小妹还真是「神机妙算」,随口都能说中「不可告人」的事实。
「要是你愿意嫁给我,那块地的租约可以无条件延长一年,租金全免……」她回想丈夫那天说的话,应该也算是一种比较特别的「求婚」吧。无论如何,思及心爱的老公,江春穗脸上就笑容洋溢。
「姊,你一定要把姊夫看紧一点喔,像他长那么帅又多金,外头肯定有很多女人等着当你们的小三。」江小妹边切牛排,边对大姊供献良心的建议。
江春穗忽而一怔,好巧不巧又被小妹点中某个「穴道」,触及她心中的隐忧。
外头吗?她怎么觉得家里就有个让人担心的女人……
「他不会的。你姊夫虽然以前很花心,但现在对我很专情。」她浅笑着,想要怕信丈夫承诺过的真心,不去猜忌,让自己疑心生暗鬼。
「毁了毁了……有你这种天真的想法,就是纵容男人外过的第一步,你太不懂男人了!」江小妹身为现代女性,觉得大姊那种传统女人的观念完全跟不上时代,更遑论跟得上男人变心的速度。
「是吗?」江春穗被小妹这么一说,心里那个强行甩开的隐忧又开始蠢蠢欲动,忍不住想起丈夫看着那个女人的眼神、对她微笑的样子、和她一起回到家的温馨画面……
「啊不过姊夫当然不是一般的男人!他格局比较大,就像那种航行在海洋上的大邮轮啊,遇见风浪还是会四平八稳,才不像那些竹筏、小船,一点小浪花打过来就翻船了,是不是?」见大姊一脸凝重,江小妹惊觉自己失言,赶紧改口夸奖姊夫是个见过大风大浪的男子汉,不会这么容易晕船。
江春穗微微一笑,知道小妹温暖的用意,尽管心里并未全然安下,但也没有继续往牛角尖里钻。
「快吃吧。」
姊妹俩继续享用美食,之后她再陪小妹回家聊了一会儿,打电话给老公……
「我今天可能没办法过去接你,大概又要加班到九点以后才能回去。」他抱歉地说,虽然也很想早点回去见老婆,但后头还有一堆工作等着他。
「没关系,我就是要告诉你,我自己回去就行了……」因为老妈不在,她正准备提早回婆家,完全可以体谅丈夫总是超过一般人的工作量。
于是五点不到,江春穗就自己搭车回到别墅,婆婆已经回到家休息,幸运的是……朱欣蓓竟然不在家里!听说送婆婆回来后就离开了。
她知道这么想有些不应该,但她真的挺高兴今晚的餐桌上少了那女人的存在。虽然丈夫也不在家,不过还有公婆相伴,难得享受一天完全没见到那个女人的生活,这顿饭她真是吃得津津有味呢。
晚上十点二十分,段培元还没到家。由于早已超过他说过的下班时间,她有点担心,怕他是不是临时出了什么状况,所以拨了通电话过去……
「还在加班吗?」
「没有,我和欣欣在外面,抱歉,忘了先打电话给你。」他的声音带着懊恼和歉意,但她只听得见前一句话……
「为什么你们会在一起?」她胸口一窒,既惊又闷!
「她突然来找我,心情不太好,好像是美国那边有些状况,我怕她一个人会出事,就陪她出来聊一聊,顺便吃点东西再回去,你先睡,不用等我。」他似乎移动了位置,走到安静一点的地方柔声解释。
加班结束前,朱欣蓓突然来找他,一脸难过又消沉的表情,红着眼眶,问他可不可以陪她出去透透气,她不想一个人回房间……
当然不可以让她一个人回房间。经营住宿业,最怕有客人在房间里做出什么想不开的蠢事,到时候不仅要请道士来作法驱邪,还要加派保全来挡记者、急召公关室发新闻稿,麻烦又是负面宣传,他不如请她出来吃顿消夜还比较省事,所以才带她到附近用餐,反正他晚餐也没吃多少……当然,其中还是有关心朋友的成分在。
「……」电话这头没有声音。江春穗无言以对,分不清是哪种情绪梗在胸口,闷得她说不出话。
她无法探知丈夫脑中的所有想法,自己脑子里填塞的是那个女人满脸柔弱,出现在丈夫面前寻求安慰的样子。这次没有其他人……只有他们俩,他和她一起坐在餐桌边,聊着属于他们的过去,用他们才懂的语言……
他是不是因为聊得太尽兴、太投入,所以才连通电话都忘了打给她?
「放心,我不会喝酒,一滴都不会碰。」他打趣道,以为妻子的沉默是因为女人家的醋劲,却不晓得这滴醋何止酸透她的心,还渐渐腐蚀了她的安全感,使她觉得爱情备受威胁。
「好,那你路上小心。」她语气听来很平静,挂上电话后,心却悬在另一头。
丈夫和初恋情人在一起,她还睡得着吗?
呵,没想到那个女人没出现在家里,倒是直接出现在他身边。而整个晚上因为没见到那女人而开心的自己,像不像个笨蛋啊?
她望着镜子里的倒影,自嘲地笑着。不过想想那位朱小姐,也真是个让人想不通的女人,她千里迢迢从美国回到这里,天天往段家跑,难道就只是为了和老邻居叙旧吗?还是别有目的……
「姊,你一定要把姊夫看紧喔,像他长那么帅又多金,外头肯定有很多女人等着当你们的小三。」
不该想起的「坏话」,总是在这种脆弱不堪的时刻窜进脑子,刺痛人心,害人变得更忐忑不安……
明亮瞳眸一黯,她发现自己竟然害怕往下想,尽管答案近在眼前、昭然若揭,她也想闭上眼睛装作看不见……
别担心,江春穗,他们只是吃顿饭而已,你也会和异性朋友出去吃饭呀。
别担心,江春穗,你不相信那个女人,也该相信自己的男人吧。
别担心,江春穗,初恋情人算什么,你是他明媒正娶的老婆耶。
真的……不用担心……
她睁开眼,相信等到搬出去以后,这些讨厌的干扰都会消失的。
几天后,江春穗已经将部分私人物品先搬进市区的房子里。这两天她有空就会过来熟悉环境,一边整理自己的东西,一边将屋里摆设做点调整,好让这个屋子从「一人房」升等成两个人的家。
这日,段培元也陪着妻子在屋子里整理东西。由于这儿原来就是他的住处,所以他要搬动的东西并不多,大多是挪个位置,让出原有的空间给妻子。
晚上八点,看着大功告成的客厅,江春穗满意地拍拍手,往沙发上一倒……
「啊……好想早点搬进来唷。」她抱着大抱枕,期待地呼喊,那可是她内心嘶吼了好一阵子的愿望呢。
「下个星期不就要住进来了。」他端着杯子坐下,笑看妻子在沙发上翻来滚去的可爱模样,真意外她会这么喜欢这个房子,不知情的人恐怕会误以为当初是他逼她住到山上去的。
「还有一个星期啊……」她觉得好慢喔,一想到可能还会见到那个「常客」好几天,她就想快把日历撕到那一天。
「这么喜欢这里,今晚要不要留下来过夜?」他眸光闪动,英俊到像犯罪的容貌衬着一抹轻笑,彷佛是想诱惑纯情少女的坏男生。
「可以吗?」她跳坐起来,水亮眼眸直盯着他。
她不怕被他拐,只怕他被别人拐走。
「当然,这是我们家,辛苦布置完总要住住看啊。」他摸摸那张红润俏颜,心中一阵愉悦。光看她那么高兴,他明天搬进来也行。
是啊,不如再提前两天搬进来,反正也大致准备就绪,而且这里离他们俩工作的地方都近多了……他微笑,突然有些期待抱着老婆赖床的感觉。
「嗯,我要住这里。」今天不用回去,代表她不可能看到「那颗星」,而他又陪在她身边……YA!
她扑进他怀里,快乐得险些撞翻他手中的马克杯。
这一晚,是她和老公的两人世界。
稍后,段培元去电别墅,跟母亲说了他们今晚要「夜不归营」。
江春穗原本还有点担心婆婆会不太高兴,有些紧张地跟在旁边「听讲」,结果何碧珠不但立刻同意,还爽朗的大笑起来,要他们尽管留在外头,好好睡。
「干杯!」夫妻俩举着汽水当酒喝。他笑她像孝,喜欢吃甜食和垃圾食物。
晚上他们谁都不想出门,于是叫了披萨当晚餐,两人几乎整晚窝在沙发上,腻来腻去好甜蜜,从韩剧看到影集,再转电影台。
深夜的影片,似乎都带点煽惑情节,荧幕中男女主角浪漫拥吻,一会儿又转成激情拉扯……
段培元抱着芳兰竟体、秀色可餐的娇妻,又岂有安分的道理,当然看着看着就朝怀里的女人摸过去,本能般地上下其手,吻住那双带着甜味的朱唇,亲昵吮弄,反覆挑逗。大掌沿着婀娜身段,慢慢攀爬,隔着衣服爱抚她敏感地带,所经之处皆引起她阵阵细颤……
她闭着眼,逐渐瘫软在丈夫怀里,双手也舒服地抚摸着他的大腿,充满性感与暗示地触碰,感觉到他的体温穿透布料,暖热她手心。
她仰着脸、眯着眼,喜欢被他抱、让他吻,和这男人亲近到几乎融合一体的感觉,不仅身体总是热情地对他回应,心也像煮沸的热水,咕噜咕噜冒着激动翻腾的泡泡……
这时,她会觉得自己深深被爱着、宠着,是他心中唯一……无可取代的存在。当她的心为他发热,相信他的心也同样因她沸腾。
他狂野地吻着她,热切抚弄怀里这朵娇娆妩媚的楔,让她紧贴着自己,感受到他对她的迷恋与渴望,两颗心一同疯狂跳动,热闹喧嚷……
铃铃……
耳边有阵刺耳的铃声,想当然是电视传出的声音,他勉强腾出一只手,关掉那些破坏气氛的噪音。
铃铃……
刺耳的铃声没有停止,反而更清晰地传入两人的耳里。
「你的手机。」她意识半蒙地推推他。男人恶狠狠地瞪向摆在桌上的手机,少数会有像现在这么想砸烂它的时刻。
铃铃……
它不怕死的响彻云霄,停了几秒,又来骚扰一遍。在刚过子夜十二点的凌晨,他不得不伸手结束这阵吵人的铃声……
「谁啊?」她注意到他盯着手机的脸色微变。
「欣欣。」他僵着脸,放开她,稍微侧过身接听来电。
旁边,她的脸色更是凝结如霜,一下子降至冰点。
看着他讲电话的侧脸,拧着眉略带焦虑的神情,她的心情就像一颗巨石滚落水中,沉得教人拉不动,有股深深的挫折和无力感……
她叹了口自己都没察觉的长气,厌觉就像被人从后脑敲了一棍,暂时耳鸣,脑袋里什么都没法思考。
段培元讲完电话,一脸凝重又无奈地回头。
「欣欣在外头喝醉了,砸了人家店里的杯子和几瓶酒,店家已经报警处理,警察打电话来叫我们去接人。」他说完,又忙着低头找出律师的电话号码。
或许他以为妻子会很明理地接受他对朋友伸出援手,所以连视线都没在她身上停留太久。不过这次他错了……
「她手机里就只有你的电话吗?」她口气冰冷,问得有些冲。
其实她还想大吼!但开口才发现自己连吼叫的力气都没有,根本提不起那股气。
「春穗?」他奇怪地看着她,觉得这声音、表情都好不像她。
「你……不能不管她吗?」她定定望着丈夫,紧握拳头,全身都像绷紧的弦线,压抑到极点,感觉身体里累积着一股愤怒,又分裂的觉得自己很小心眼、很坏心,明知那个女人是只身在台湾,根本没什么人可以求援,但她却还这样问他,希望他可以不要去管那个女人的事,不要再把那个女人的影子带进这个屋子里。
「你怎么了?」他握住她肩膀,有些担心地看着那张不太对劲的脸庞。
「没事,你快去,她一个人在外头发生那种事应该很害怕。」她垂下双肩,缓了语气,终究无法狠心对一个需要帮忙的人「见死不救」,何况那女人和他的关系又是这样「特殊」,要他丢下那个人不管实在说不过去。
她拉好自己的衣服,给了他一个勉强自己的微笑。
「我把她送回饭店就回来,很快。」他亲亲她的额头,心里对这么抛下她感到抱歉,但眼前的状况又容不得他不去处理。一方面是基于他们过去的交情,一方面则是依朱欣蓓目前的处境确实很难临时找到其他人出面帮她善后,而且要是被他母亲知道他大半夜把朱欣蓓丢在警察局置之不理,日后一定也会念他好几顿经。
他光想就耳朵发疼,还是现在出门一趟,以绝后患。不过那个女人最近是不是太常「闹事」了?
上次去吃东西,她东扯西聊了半天,除了看得出她心情不好,其实也没聊到什么重点,最后他还是不知道那女人究竟在美国发生了什么事,总之确认她不会在他的饭店里干傻事,他就急着回家抱老婆了,结果现在又去搞出这事情……
「嗯,开车小心点。」江春穗送他出门,望着他微笑走远的背影,不知为何突然觉得好不安,好难受,先前那种受到威胁的感觉又加深了一些,愈来愈像个没有底的黑洞,从她心底裂开的一道缝,释放出一堆沉重又负面的情绪,让她得用力吸吐,才觉得自己还能呼吸到空气,依然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