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1)

过了片刻,梁振擎绷着俊脸,等着她的回答。

「……为什么不说话?」

不可否认,他是个标准的大男人,愿意给予自己的女人最好的一切,只要依靠他而活,接受他的娇安就够了,不过显然是不够的,否则不会连说都不说一声,突然来个不告而别。

「都已经过去了。」许咏欣不愿再重提往事,当了妈妈之后,对于父母的心态也更能体会,所以并不恨他们。

他拢起眉峰,俯视着正在跟儿子讲话的女人。

这个女人说话向来就轻声细语,而且只要回到家里,看到的永远是一张温顺的笑靥,可是从来不曾去探究她脑子里究竟在想什么,此刻看着许咏欣美丽如昔的脸孔,他突然感到一丝陌生。

「……好,妈妈去帮你泡ㄋㄟㄋㄟ……」说着,许咏欣将儿子放在布沙发上,起身走向厨房主。

宝宝不安地虚了一眼站在面前,身材高大,表情又吓人的陌生叔叔,马上瘪起小嘴,一脸快哭出来的表情。

「马麻……」他挟着哭音唤道。

平时很少有机会和这么小的孩子相处,梁振擎实在不知该如何对待,本能地伸出手掌,摸了摸儿子的自然卷发,想要表示友善,反而把宝宝给吓哭了。

「呜哇……马麻……」眼泪一颗一颗地滚了下来。

「不要哭……」梁振擎退后半步,手足无措地安抚。

「马麻……」宝宝从布沙发上蹭了下来,迈开小脚,打算跑向厨房,正好看到母亲出来,马上扑过去抱住她的大腿。

「妈妈在这里,不怕、不怕……」许咏欣蹲下身来,心疼地搂着泪眼汪汪的儿子,又觑了一眼满脸挫败的男人,有些过意不去。「他是宝宝的爸爸,不是坏人……宝宝要叫他一声爸爸……」

听不懂「爸爸」是什么意思,宝宝依然身在母亲怀中,用闪着泪光的眼角偷窥那个可怕的陌生叔叔。

「你先别生气。」许咏欣不得不安抚绷着一张脸的男人。

「我看起来像在生气吗?」梁振擎悻悻然地反问。

她轻笑一声。「其实宝宝并不是讨厌你,只是面对一个长得高大,又一脸凶恶吓人,还留着胡子的怪叔叔,我想没有一个孩子会不害怕。」

闻言,梁振擎脸上出现三条黑线。

「我不知道你还会说话损人。」他嘲弄地说。

「好女人守则第二条,绝对不能伤了男人的自尊心,有些话当然不能说出口,顶多在心里OS。」许咏欣抿着笑说。

梁振擎怔了怔。「好女人守则?那是什么?」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他皱起眉峰,狐疑地问:「第一条又是什么?」

「第一条就是对于男人所说的话要顺从,第二条绝对不能伤了男人的自尊心,第三条……」

「还有第三条?」梁振擎一脸不可思议。

许咏欣点了下头。「第三条就是一旦妨碍到男人的前途就要自动消失。」

听完,他脸色黑得可怕。

「这些是从哪一本书里头看来的?」现今市面上有很多自认是婚姻或两性专家喜欢写这类女性丛书,他一直很不以为然,总认为太以偏概全,太主观,显然自己的看法没错。

她摇了摇头。「是我自己想的。」

梁振擎不怒反笑。「你自己想的?很好,真是太好了……」

「我不希望你为难,也不想成为婚姻的第三者,离开就是最好的办法。」过世的母亲带给她的教训太深刻,让许咏欣不得不忍痛割舍这段感情。

「你这个笨女人!」他嘶哑地大骂。

「我才……」

「刚刚不是还说对男人的话要顺从?」梁振擎真的气到快吐血了。

「你已经不是我的男人,可以不听。」许咏欣理直气壮地顶回去。

「你……」他为之气结。

冷静!他必须要冷静!梁振擎不断提醒自己。

眼前这个女人从来不曾对自己说个「不」字,不但脾气好,事事顺从他,现在才真正领教到她也有把男人气疯的本事。

「这本帐就先搁在一边……」他好不容易才按捺住满腔怒火。「你住的这间房子是租来的吧?」

「呃,是朋友借给我住的。」许咏欣想到答应过异母兄长,不能让别人知道自己和蓝家的关系,因为媒体最爱挖的就是那些豪门大企业的八卦,可不是不是陈年往中。其实许咏欣也从来没告诉过任可人,包括梁振擎在内。

「什么朋友?」他想不出有谁会这么大方。

「念书时认识的朋友……」就在许咏欣不知该如何蒙混过去,听到手机铃声响起,暗暗吁了口气,连忙接听,原来是高宜庭打来确认平安的电话。「我很好,真的没事……」

趁着她讲电话的当口,梁振擎又垂眸看着抱住母亲大腿不放的儿子,脸上的泪水已经干了,不过还是惊惧地看着他。

「宝宝。」他低声唤着儿子。

「马麻……」宝宝皱起小脸,抓紧母亲。

儿子不肯让他接近,让梁振擎的挫折感更大,若是用强迫的,又担心真的会吓着孩子,只好慢慢地跟他培养感情。

许咏欣讲完电话,拉着儿子回到布沙发上坐好,将奶瓶放进小手中。「来,喝ㄋㄟㄋㄟ。」

「既然房子是朋友借给你的,应该随时可以搬走。」他已经决定了。

她怔愣一下。「搬走?」

「我这两天就会请搬家公司的人过来,你跟宝宝就搬回我们以前住的房子。」梁振擎不容许她说个「不」字。

「我不要!」就算会惹火他,许咏欣还是必须拒绝。

「为什么?」没料到她会拒绝,梁振擎脸色一沉。

「我与你已经和过去不一样了。」她说。

他脸色不善地问:「哪里不一样?」

「我们已经回不去了,我不再是你的女人,你也不再是属于我的男人。」当初决定离开,就已经把这段感情割舍了。

梁振擎俊脸跟着一凛。「你是我的女人,这个想法到现在都不曾改变过,更何况你还帮我生了一个儿子。」

「宝宝是宝宝,不能跟我们的事混为一谈。」

「你这是在跟我撇清关系?」他从来不晓得许咏欣会这么执拗。

「这可是你自己说的。」在梁振擎的怒瞪下,她改用迂回的方式承认。

「你真的舍得下我们之间的感情?」他不相信她会这么狠。

许咏欣回答得小心翼翼,不想又踩到地雷。「在还没有伤害到更多人之前,这是最好的办法。」

「意思就是舍得了……」如果爱他,又怎么能说舍就舍。「你爱过我吗?」

「当然爱过,否则当初就不会答应跟你同居了……」许咏欣口气顿了一下。「那么你爱我吗?」

闻言,他露出不悦之色,不相信她会这么问。「那是当然。」

「是吗?」她笑得有些令人猜不透。

梁振擎拉下了脸。「你不信?」

「不是。」许咏欣否认得很快。「其实在爱得还不够深,伤害也还没真正造成之前,将它割舍,也不见得就是件坏事。」

这一次,梁振擎真的气炸了。

而且气到头晕眼花,连站都快站不稳。

「你真是个残忍的女人!」他嘶声地指责。她只用简单的几句话,就想要把过去的感情一笔勾销。

正抱着奶瓶喝ㄋㄟㄋㄟ的宝宝,被陌生叔叔话中的滔天怒火吓得瑟缩一下,更往母亲身上靠过去。

「是,你骂得对……」长痛不如短痛,许咏欣也不否认。

梁振擎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又用手指胡乱地扒了下头发,还是无法控制翻腾狂躁的情绪,于是低笑几声,笑声中夹杂挫败、自嘲。

「我突然发现一点也不了解你……」他所知道的那个温顺贴心的小女人已经不见了。

「因为你从来没有了解过我。」就算彼经相爱,也未必真的了解对方,他们就是最好的例子。

这句话让梁振擎不禁错愕。

曾经以为自己掌握拥有的一切,不论是事业还是爱情,都站在主导地位上,直到此刻才明白,有些东西早就脱离掌握。

「振擎,你并不如自己想像中的那么爱我,就算没有我,你也会过得很好,我没有你,也一样可以努力活下去,所以就到这里为止吧。」即使失去他会是这辈子最大的遗憾,许咏欣也不希望因此伤害到任何人。

「你是属于我的,在我亲口说出我们结束了之前,别想再把我甩掉……」梁振擎居高临下地俯视。「听清楚了没有?」

见她脸色微白,他心里涌起一股报复的快感。

「我还会再来的,别让我又找不到人。」说着,他又觑向儿子,见宝宝拼命地往自己母亲怀里钻,决定一步一步来,他早晚都会接受他这个爸爸。

「我走了!」

直到僵硬的高大背影步出客厅,通过玄关,最后带上大门离开,许咏欣才整个人都放松下来。

「马麻!」宝宝丢下奶瓶,伸出小手臂搂住她。

「那是宝宝的爸爸,不可以讨厌他……」许咏欣对着怀中的儿子说。

她不是没预设过两人再次重逢的情形,梁振擎会对当初的不告而别感到愤恨难消,更别说还隐瞒了怀孕的事,绝不会轻易得到谅解,这些已经想过不知多少遍,一旦真的面对面,还是相当难受。

因为她还是爱着他。

不过光有爱是抵挡不了现实的考验。

因此就算被梁振擎这么威胁,她也已经回不了头,只能往前走。

***************

晚上八点多,梁振擎一个人来到酒廊,这里是他经常光顾、纡解压力的地方,连酒保都认识这位常客,见他在吧台前坐下,主动送上平日喝的龙舌兰酒。

优雅低沉的爵士音乐在空气中流动,令人心情不自觉地放松,陶醉在此刻静谧的气氛当中。

他用两只手掌圈住酒杯,并没有喝上半口,低垂眼眸,兀自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之中,也对周遭的一切视若无睹。

就在这当口,一对男女手牵着手,模样亲密地踏进这间酒廊,在服务生的招呼之下,才要走向座位,男方已经率先一步觑见吧台前的熟悉男性背影,偏头跟女伴说了两句,让她先去坐下来点餐。

「今天怎么有空来这儿?」梁振珖踱上前去,轻拍了下堂哥的肩头,这才看清对方眉头深锁的抑郁神情,唇畔的笑意一敛。「发生什么事了?」

「没事。」他盯着酒杯中的液体回道。

梁振珖挑了下眉峰,总觉得眼前的场景看来有些眼熟,只不过角色互换过来罢了。「不要跟我说没事……」眼看这个情形,大概也走不了了,于是在堂哥身旁的高脚椅上坐下来,又跟酒保要了杯威士忌。

「上回我到这儿来喝闷酒,应该跟你现在的样子差不多,所以别以为用没事这两个字就可敷衍过去。」就因为自己过来人,也因为他们情同手足,才可以坦白地说出心里话。

他转动着酒杯,过了半晌才开口说:「……我当爸爸了。」

「什么?」梁振珖委实吓了一跳。

梁振擎轻扯了下嘴角。「你没听错,我当爸爸了。」

「那么……你打算娶对方吗?」之所以会这么问,是因为梁家的家规是男人一旦结了婚,便不准有别的女人,乱搞外遇;若是有了孝,就得负起责任娶孩子的妈。

「就算有了孩子,我跟她之间还是存在着很多问题。」说着,梁振擎心情烦闷地端起酒杯,喝了一口,用酒精来舒缓头部的疼痛。

「对方我见过吗?」梁振珖想不出堂哥这一、两年来跟谁交往过,更不认为他会随便跟个不爱的女人上床,那并不是他的作风。

他又喝了一口。「当然见过,就是许咏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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