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她又回到他身边了,李崇傲曾经奢望过能有这一刻,曾在无数个梦里见到过这样的场景,却屡屡在醒后扑空!

但这一次,云儿真的回来了,上天怜悯他、可怜他,上天听见了他七年来的痛苦呼喊,终于将云儿还给他。

他从不知道人真的能够如此心满意足,再无奢求——现在的他就是如此,她就在他的面前,活生生的,就如同当年在清城一样,他们就该在一起。

李崇傲欣喜,脸上开始带着笑容,他真的觉得自己是春风得意,所有的苦难与伤痛都在一瞬间消失,甚至他还想去太庙立刻把那个刻着他妻子名字的假牌位给砸了!

想起这七年,自己竟然对着那个牌位拜了这么多次,他绝对不再去回想。

一旁的陈平当然为主子这般活了过来感到欣喜,可是该做的事还是没有忘记,至少宫里都以为太子出京了,总不能过了十多天,太子还没回来。

于是在陈平好说歹说下,李崇傲依依不舍的先回了宫,见了父皇。

父皇没有多问,只是慰勉他的辛劳。

他其实有点歉疚,父皇是如此的相信自己,连事办得怎样都不问;可是与云儿重逢的喜悦,让他很快忘了这样的歉疚感。

他的生活就像是多了许多值得期待的事情一般,在云儿身体还没完全康复下,他每天都希望能出宫,赶到客栈后院的包厢与她见上一面。

可是这样不是办法,他知道他不能永远让云儿住在那里,那里毕竟出入分子复杂,或许是该弄个地方好好安置她。

“殿下?殿下?”

回过神,李崇傲看向一旁的陈平,“什么事?”

“属下是问,长公主的事,殿下打算怎么做呢?”

李崇傲轻叹口气,君臣两人一同骑马在这官道上。这一天,出了议事房,李崇傲就迫不及待赶出宫要去见杨慈云,陈平当然跟着。

“我……还没想到……”

这段日子,喜悦可说是让他冲昏了头,但事实上他也知道,云儿还在人世,这个消息绝对会撼动朝廷。

先别说什么当今太子殿下的正妻太子妃还在人世,不要忘了云儿的另一个身份……那就是前朝的清平长公主。

“殿下,属下以为,长公主还活着的消息如果传了开来,后果恐怕祸福难料。”

“……”

“朝廷里,除了一些近年新科入仕的官员,几乎都是前朝沿袭而来,他们一定都见过长公主,至少就这一点,恐怕瞒不过天下人。”

“我知道,至少……先瞒一阵子。”

两人的马匹刻意放慢脚步,借此机会交谈,李崇傲信任陈平,这几年他一直跟着自己,许多时候给自己献策献计,陈平是个聪明人,有时候,他很仰赖陈平给的意见。

“殿下,皇上绝对是关键,至少……要让皇上接受长公主。”

看了他一眼,“爹怎么可能不接受?云儿是我的妻子、是他的媳妇,爹怎么可能不接受?”

“殿下。”陈平无奈说着,“您忘了今早在议事房说的事吗?”

事实上,从出了议事房到现在,他心里一直挂着此事——据传,在东边几个城镇传出前朝皇室杨家的人起兵骚乱,听探子报,这些自称是杨家后裔的人可能起兵“讨逆”,而这个逆,指的就是李家。

“殿下,如果在这个节骨眼,让皇上知道了长公主还活着,陈平斗胆,皇上真的还能把长公主当成是一般的媳妇吗?”

李崇傲深呼吸,竟然觉得全身一抖,说不出话来。说实话,这就是他心里的隐忧,只是他一直告诉自己,事情不可能发展到这样。

他没再说话,驾着马向前驶去,陈平只能跟上。

过了一刻钟,两人终于来到客栈,将马匹交给马房,两人一路无语,走进客栈,走到后院,终于要进房间,李崇傲唤住了陈平。

“陈平。”

“属下在。”

“不管如何,今早在议事房讨论的事,不能让云儿知道。”

“属下明白。”

李崇傲走了进去,暂时搁下心里的不安;陈平当然在外头等着,然而李崇傲一踏进房内,看到眼前的画面,眉头不禁一皱。

杨慈云坐在梳妆台前,没注意到李崇傲进房,她的手里拿着一条薄纱,大小约如巾帕,对着铜镜,她左边试试、右边试试,似乎……想遮掉脸上的伤痕。

只是薄纱太薄,隐约间还是会透出伤痕。

杨慈云试了几遍,发现不成,不禁颓丧的将薄纱放下,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不禁一再叹息。“唉……”

“遮什么遮?有什么好遮的?”

一听见身后传来他的声音,杨慈云立刻回头,站起身,将那条薄纱藏在身后,似乎怕被他发现。“子谦……”

可是李崇傲早就看见了,他来到她面前,伸出手,一把从她身后抽走那条薄纱,然后丢到一旁。

“不要……”阻止得很没力。

李崇傲牵起她的手,拉着她来到床边,他坐下,然后拉着她也坐在自己身旁。杨慈云一直默默无语,低头像是在沉思。

“云儿!我不喜欢你这样,不需要遮,有什么好遮的?”

“不好看啊a吓到人……”

“吓到谁?谁胆子这么小,这样就吓到?”李崇傲根本不接受这种说词。或者说,他不接受她这么自卑的模样。

“以前……我在街上时,还有孩子……曾经被我吓哭了……”

李崇傲直挥手,“那孝子没用,这样就吓哭,怎么成大事业?想想在战场上受的伤更多、更严重,有的人手断了。有的人脚残了、有的人眼瞎了,比你伤得更重的都有。”

杨慈云眼眶红红的,低着头。

李崇傲叹息,伸手拦住她,将她带进怀里,“傻云儿,如果受了伤,就要把自己遮起来,那我们要怎么告诉别人,我们的伤已经好了,我们已经重新站起来了呢?”

她听着,眼眶一湿,用力点点头,她懂,她知道他的意思,更可以感受到他的温情就环绕在她身边。

“云儿,从现在起,不要再怕别人的眼光,只有你自己不害怕自己,别人才不会害怕你,常常连你都不敢面对自己,又怎能要求别人也接受你呢?”

“我知道……我以后不会了……”

“乖!我的好云儿……你其实还是一如当年的聪明,还是我……最聪慧的妻子……”

靠在他怀里,享受这难得的亲密时光,杨慈云纵使心里不安,也感谢命运让她能够再次碰到他,能与他再续前缘。

至于有什么不安,老实说,现在她也说不出来,前朝往事,以为随着挹翠阁的大火彻底烧毁、永远掩埋,现在她唯一不知所措的是,他要怎么安置她呢?

她这个早该死的人,她这个在他人眼中早已死去的人,该怎么去面对所有人的眼光呢?

她活着到底是好,还是不好?

“云儿,你身体已经好得差不多了,过一段时间,我们就离开客栈,我帮你找好了一幢宅邸,你先住进去,一切的一切,我会帮你安排。”

“安排?”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给我一点时间,我会处理,至少要让父皇接受你还活着的这个事实,在这之前,委屈你先住在我安排的地方,我会安排几个侍女照顾你的起居生活。”

靠在他怀里,“子谦,你会来找我吗?”

“当然,我不会丢下你,我每天都会来陪你,不管如何,我都会赶过来。不要胡思乱想,给我一点时间,让我安排一切。”

叹息,现在她只能听他的了,也不知道这样是好还是不好?两人重逢,又是幸还是不幸?

“不要急,这需要时间。我想你懂,朝廷的事你应该懂。这局面总是难说,我得做好所有准备,好的、坏的。但不管如何,我要你,这是不会变的,我也不会让这个结果改变的。”他说得信誓旦旦。

此刻,她真的只能以他为夫,听他的,把自己的命运交给他,是好、是坏,都交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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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崇傲安排杨慈云离开客栈,住进城东一幢幽静的小三合院——这是陈平找来的,这里偏僻且安宁,往来人烟稀少,绝对不会有人前来打扰。

而且这里,地处城郊。临近荒野,居住在这里,让人心旷神怡,这也是李崇傲的目的,希望让云儿在这样幽静美丽的环境中放开心胸,别再这样锁着自己。

他心疼她,知道经历生死大变,她一定畏世,任何的风吹草动都会让她害怕,他知道自己必须负起责任,好好保护她。

那天,李崇傲一个人出宫,陈平同时还负责办京城军的差,这次是真的走不开。

他决定自己一个人来,不等陈平了,一路上,李崇傲显得略有心事,骑着马来到杨慈云住的地方。

来开门的是他安排在这里照顾云儿的一位大婶——在这里照顾云儿的都是普通人家的帮佣,不是宫里的人,这是他的决定,也是因为他不希望在情势不成熟的情况下,让云儿的消息传出去。

杨慈云听到他来了,立刻跑出来,“子谦。”

“今天还好吗?”

笑了笑,“还好,几位大娘都很照顾我。”

李崇傲也笑着,心里却有点闷,他牵着她的手,“云儿,现在有空吗?陪我出去骑马好吗?我们好久没有一起骑马了。”

脸上露出璀璨的笑容,杨慈云点点头。

李崇傲看了好欣慰,云儿的身体健康了许多,病都好了。现在的脸色很红润,精神饱满,在这样的光彩之下,脸上的伤痕反而显得没有什么。

过了一刻钟,李崇傲骑着骏马,带着杨慈云来到三合院邻近的旷野上。

杨慈云当然坐在他前面的马背上,靠着他,一如当年,两人在清城时,常常这样亲密的相依,共骑一马。“子谦,你心情不好吗?”

摇头,“你知道的,太子这差事真不好干,还不能换人,再做下去,我看我都快闷死了。”

杨慈云笑了,靠在他的怀里。

只是李崇傲没告诉她真话——方才出宫,父皇找了他!

父皇问他,最近他怎么这么常出宫?他回答要到各地区巡视,看看状况;父皇笑说,以为他是在外头看上什么女人,并告诉他如果有中意的对象,要赶紧娶进宫来。

他赶紧否认、退却;但事实上,他从父皇的笑语里发现了一丝对自己的打量——他开始忧心,难道是传出什么消息了吗?

而这些,他都不能告诉云儿……

他想着是不是该直接去向父皇、母后说,不要再自寻烦恼,就告诉两位老人家,云儿还在世,他要把云儿接进宫,毕竟云儿是他的正妻元配,他们一起拜过天地高堂,誓言不离不弃……

可是陈平那天的话始终在他心里回荡——皇上真的还能把长公主当成是一般的媳妇吗!?皇上真的还能把长公主当成是一般的媳妇吗……

“子谦?”

回过神,收起所有可能泄露思绪的表情,“怎么了?”

杨慈云摸摸他的脸,“如果你很累,国事很忙,应该在宫里多休息,不需要这样常常来找我……我可以照顾自己的,还有几个大娘,她们也会照顾我啊!”

“云儿,你在这里悠闲,我在宫里吃苦受难,偶尔来找你,你还要赶我,真不公平……”抱怨着。

杨慈云笑,“你说到哪去了啦!人家是在为你着想……”

低头,亲吻她的颈项,“我知道,感谢娘子的关心,为夫心领了。”

突然,李崇傲一夹马肚,马儿向前狂奔;杨慈云一阵惊呼,双手紧抓住他胸前的衣裳,死命不放。

“子谦……”

马匹风驰电掣,李崇傲却气定神闲,毕竟是马上打天下的武将,驾马奔驰才是他最擅长的事。

一手拉缰绳,一手抱着杨慈云的腰身,杨慈云最后甚至至埋头在他的胸口,眼睛紧闭,到后来,她只能感受到风吹过她的脸颊。

“子谦……”

“别怕,相信我,我在这里,不会有事的。”

说也奇怪,她竟然就这样信了他的话,竟然真的就不再紧张,她开始放松下来,紧紧抱住他,虽然还是不敢抬头,但闻着他身上清爽好闻的气味,她觉得全身都放松,不在紧绷。

过了好久好久,风始终在耳边呼啸,他似乎不曾减慢速度,可是她仿佛听到了鸟啼、听到了蝉鸣、听到了流水声,听到了空谷的回音。

过了好久好久,李崇傲的速度终于慢了下来,开始任马蹄信步;这是,杨慈云终于有勇气张开眼睛。眼前美得令人无法方物——一片湖泊、湖畔杨柳,四周群山环抱,将湖泊团团围住,天空偶有禽鸟飞越。

马停下脚步,李崇傲先跳下了马,再伸出手,拉着杨慈云也下马。

李崇傲拍拍马屁股,要马自己去找草吃,这马随他多年征战,一人一马之间心灵相通。

杨慈云看着这景色,惊叹到不知该说什么;李崇傲牵着她的手,带着她来到湖边,他率先坐下,脱下靴子,将脚浸入湖水中。

杨慈云笑笑也照做,两人就这样靠在一起。

李崇傲满足的叹息,“有一回回京城时发现了这里,总告诉自己,一定要再来一次……只是没想到这次是带你来的。”

杨慈云笑着,很满足,这湖水竟意外的暖,还是待在他身边,听着他说话,让她感觉温暖。“子谦,我……”

“想说什么就说啊!”

“你……倩倩帮你生的孩子,长得怎样?”

李崇傲看了她一眼,揽着她,“两个儿子,一个女儿,女儿很乖;儿子嘛!爱玩了一点,不过也算听话。至于长得怎样,是我生的,当然长得像老子。”

听他说着,语气里满是做父亲的骄傲。她替他高兴,却也有点难过——那个帮他生儿育女的不是她。

“倩倩在世的时候总跟他们说,她是他们的娘,可他们还有一个大娘,那个大娘长得很美、很聪明、很勇敢……你应该知道我说的是谁。”

杨慈云擦着眼泪,又是笑、又是哭,“我……”

李崇傲不认,“云儿,你如果愿意,我们也可以生,所以别为这种事难过,至于那三个孩子,我只能说抱歉……”他一直以为她已经不在人世了……

杨慈云摇头,“说什么抱歉,那是你本来就应该给倩倩的,如果……我真的有这个命,可以待在你身边,我会把他们当成是我的孩子看的。”

他看着她,突然眼眶一红,“谢谢你,云儿,谢谢……”

“别谢,我就怕如果有一天他们看到我,会被我吓到……”

“绝对不会!”李崇傲笑说着,“那两个小子胆子比什么都还大,他们的爹是个武将,他们的胆量自然也不能太小。”

笑着,“这就算是虎父无犬子吧!”

李崇傲一副自豪骄傲的模样,“那当然。”

杨慈云靠在他胸前,“我……好想看看这些孩子。”

“会的a的!”望这粼粼波光,碧波荡漾,“会有机会的。你是我的妻子,往后的岁月,我们都会在一起,那些孩子你自然会见到,到时候,就怕你觉得烦,觉得……几个小毛头怎么有这种能耐,几乎吵到把天都给翻了过来。”

“你好夸张。”

“真的!我没诓你。”李崇傲失笑说着,“现在孩子我都自己带,我不愿意托给宫女和太监,所以孩子的真面目,我清楚的很。”

“你这个爹,真的很称职。”不只当爹,子谦当太子、当儿子、当兄长、当将领都很称职。

但也可以想见,在这众多位置中挣扎着,很多时候他也是很辛苦。

李崇傲想着,“这几年我忙的不可开交,我一直想,等到哪天我要带孩子出来,来到这里,这里真的很美,他们一定也会玩的很开心,现在你也回来了我们这样就算是一家人了吧!”

她笑着,脸上的表情是如此灿烂。

这一刻,幸福真的好近,近在咫尺,她握到了,她碰到了,她闻到了幸福的气味,知道了幸福长什么样,而她也以为这就是幸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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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客栈后,杨慈云在京城近郊的小三合院住了一个月。

这是这七年来,在她的生命中最轻松的日子,比起当年在清城更轻松,轻松到生命似乎没有了重量,因为在这个世界上,所有人都不知道杨慈云这号早已走进记忆里的人物竟然还活着,活生生,好端端的活着。

李崇傲还是努力抽空每天来找她,有时候只停留一段时辰,有时候在这里吃上一餐,有时候甚至过夜,但她可以感觉得到他很努力的想要陪着她,不想让她觉得自己想是被遗弃了一样,觉得孤单。

事实上,这七年来,她已经习惯了一个人,习惯一个人活在背对太阳的黑暗中,她已经习惯这种寂静冷清的感觉。

那天傍晚,李崇傲匆匆来,陪她一会儿,用了晚膳,他们就坐在庭院内谈着天,说着心事,如同寻常人家的夫妻。

她的丈夫,眼前这个男人已经不是当年那个李崇傲,他是今朝太子,是未来的皇帝。

命运真是奇妙,竟让她面临了异地而处的情境——七年前,甚至更早以前,她是长公主,是尊贵的皇室;而现在,她成了一介平民,反倒是他成了权贵,成了百姓口中的好太子。

快要酉时,李崇傲站起身,“云儿,对不起,今天晚上我得赶回宫,父王摆宴要宴请几位大臣,我得作陪。”

杨慈云笑了,“那就快回去把!”

“我明天一早就会赶来看你。”

“其实该忙正事的时候,你还是专心去忙,别挂念着我,我不会有事的,我在这里住的很好。”

叹息,重重一叹,“好!就说是我想你好吗?就说是我离不开你好吗?不管怎样,我就是想见到你。”无时无刻,不分昼夜,他都想见到她。

他一定得想办法跟父皇提,就这几天吧!这样拖下去不是办法,将云儿安置在这只是权宜之计,总不能永远隐身不见。

云儿在世的消息总得公诸于世,云儿毕竟是前朝皇室,单就这一点不可能隐瞒,陈平说得对,这瞒不了天下人,更何况众所皆知,她是他的元配。

他的内心一直压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恐惧,或许是因为东方杨氏后裔造反,让他更不知道怎样在这个节骨眼上跟父皇坦白。

李崇傲与杨慈云依依不舍,到了门口难舍难分,终于李崇傲下定决心,上了马,挥别了她。

一挥马鞭,马匹嘶鸣,扬长而去,杨慈云倚在门旁看着,心里莫名一沉,唉!这样的日子还得过多久。

她还得过多久才能重见天日?

回身进门,杨慈云正想着今晚要早点就寝,门才一拴上,一回头,准备走回屋内时,大门突然传来敲门声。

她惊讶,愣了愣,但马上想通,以为是李崇傲落了东西,回头来捡,于是她不做二想的走向门口,推了闩、开了门。“子谦,是忘了什么东西吗……”

黑暗中,她定睛一看,那不是李崇傲,而是一位老人家,那老人家隐身在黑暗中,她看不真切,自然也猜不出是谁。

反倒是那位老人看着她,愣了愣,大惊,完全不知该如何反应——探子说的竟是真,竟是真……

“请问您是……”

“长公主!您……真的还活着啊!”

杨慈云浑身一抖,立刻要往门内退;可是那位老人动作迅速,立刻伸出拐杖,堵着门,不让她把大门关起来。

“对……对不起,老人家您认错人了!我不是,我不是……”

仔细看了好几眼,风吹着顶上的灯笼,灯光闪耀,但是他看得真切,眼前这女人虽然半张脸烧毁,但另外半张脸一如记忆中的清丽,就是她!“不,长公主!您是长公主,杨氏王朝的清平长公主就是您……”

“如果不是,太子殿下怎么会从这房间里走出来?”

“我……我不知道什么太子殿下,您弄错……”

“长公主这话说得不对,奴才没有弄错,方才那就是太子殿下!这几天,探子回报称殿下在此进出,看来殿下找的就是您,而您就是长公主。”

杨慈云崩溃了,她大喊,“我不是!您误认了,我不是,我真的不是……”

“长公主,不要在回避了,这样子就不像您了。”老人家厉声说着。

堂堂清平长公主,连前朝的末代皇帝都惧怕三分,靠着就是一股应对的智慧与勇气,那就是杨慈云。

杨慈云一双眼睛里满是泪水,挫败到了极点,这一刻,她完全不知该如何反应,承认也罢,否认也好,好像对又好像都不对。

“长公主,别来无恙啊!”

杨慈云含着泪水看着他,“张公公……”

老人家很满意,长公主终于认了自己。“探子跟咱家形容您的长相,咱家还不信呢!探子说您的容貌半毁,但与长公主的画像有一半相像,没想到长公主真的还活着,还在人间。”

“不说您,连我自己都不信我没死……”

张公公重重的叹息,感慨着人世无常,但是此趟前来,甚至包括过去三天奉了皇上圣旨,查明太子殿下的行踪,都是为了一件大事。

为此,他特地选在此刻前来,还在太子殿下离去时现身——他是奉了皇上的命令,必须做到。“长公主,皇上有旨,请您进宫。”

“皇上?”

“自是当今李氏王朝的皇上,太子殿下的亲爹。”

杨慈云不敢置信,“皇上……知道我还活着?”

“本来皇上也是不敢相信,因此命我前来一探虚实,但太子殿下近来的行踪异常,皇上心理已经有数了。”

“长公主不知?”张公公朗声说着,“杨氏后裔族人在华东几个城镇起兵叛乱,就避这个嫌。”

杨慈云的心莫名的一愣,即震惊、又伤痛,杨氏后裔起兵叛乱?天下难道还有再战嘛?而这个皇上,就是自己丈夫的爹,怀疑起了自己?“现在就走吗?”

“现在就进宫。”

“子谦知道了,该怎么办?”

张公公摇摇头,“皇上说了,一切就等长公主进宫再说。”

杨慈云的心几乎冰透,冷到一丝温暖的感觉也无,她点头,跟着张公公离开了小三合院。

张公公为她准备妥轿子,杨慈云空着手,什么也没带,就这样上了宫里来的轿子。

张公公指挥者,一群人浩浩荡荡,离开了小三合院。

不知过了多久,杨慈云看向轿子的小窗外,发现自己已经进宫了——这个熟悉的地方,这个她巴不得这辈子不要再回来的地方,这个让她满身是伤、满眼是泪的地方,现在她竟然又回来了。

轿子没有去任何地方,没有进到宫殿里,自然也没有见到皇上。杨慈云纳闷,但是一言不发,只是乖乖的任由别人带着她前进。

终于她知道自己来到哪里了,下了轿,四周的太监、侍卫都是毕恭毕敬的,仿佛都知道了她的身份,或者说张公公训诫大家,不得对长公主无理,要好生伺候……

好生伺候……却是到了这等地方?!“皇上……要将我关在这里?”

监狱?大内的监狱?

张公公满是歉意,“请长公主见谅,皇上说了,就请长公主待在这里,里头没有不舒服,奴才们都准备好了。”

走进去,牢里干干净净,说是牢,铁栏杆内铺妥了床、被褥、书案、灯火,就像个小房间;但唯一不同的是这是牢,不管有多舒适,终究是监牢。

杨慈云叹息走了进去,看守的侍卫用锁链将牢门锁上,随即退了下去。她看着四周,安安静静坐在床沿,心里一沉,沉到了不知名的谷底,好沉;她不恐惧,经历过生死,没什么好恐惧的,但她还是感到失望、伤心与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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