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厉香桐不知道自己昏倒了,当她掀开眼帘,发现她躺在床上,脑袋也有些昏昏沉沉的,于是转动螓首,觑见趴在桌上睡着的小桩和菁儿,失去意识之前的记忆也渐渐回笼了。

他……要纳妾?

想到这里,泪水无声地从眼角滑下来,厉香桐举起小手按着胸口,觉得她的心好痛,痛到都快要裂开了,可是这真的全是石耀军的错吗?一定是她不够好,只因为自己付出的没有他多,所以他才会腻了、倦了,因此不顾她的想法,也要让个青楼女子进门,这都是她的报应。

不想叫醒婢女,厉香桐先慢慢地坐起身,只见窗外一片漆黑,天还暗着,她不禁垂下酸涩的眼睑想着,既然石耀军纳妾的心意已决,就算休了她也在所不惜,那么她真的要结束这段婚姻吗?

想到后半辈子没有了石耀军的陪伴,不能再看着他傻呼呼地望着自己,对她说着傻气的话,光是这些,就让厉香桐涌出更多的泪水,她无法想像那种日子,那可是比死还要难受。

厉香桐知道后半辈子若是没有石耀军,她也活不下去了,所以……就算要跟个青楼女子共事一夫,她也愿意,只要能跟他在一起,就算往后要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所爱的男人对另一名女子好,用同样温柔体贴的方式去对待那名女子,她知道自己也必须忍受。

于是,厉香桐擦干了泪水,披衣下床,穿上鞋履后,便悄悄地走出房门,想要亲口告诉石耀军自己的决定,她……愿意让他纳妾,只要石耀军往后能分一点温柔体贴给自己,她就已经心满意足了。

今晚不见天上的月亮,厉香桐走在昏暗不清的长廊下,脸色苍白的她就像一缕没了生气的幽魂,到处寻找着石耀军的身影。

最后,厉香桐来到了帐房,心想石耀军一定在这里,远远地,就见屋内透出了烛光,她勉强打起精神,往前走去,才经过窗前,就听见魏伯在屋里发出一声长叹,然后说话了——

“……大爷,你真的要这么做?你真的不后悔?”魏伯语重心长地问。“就算你想等到东山再起之后去接夫人回来,难道你不担心把夫人休回家,她的亲人作主将她改嫁了?到时大爷真的受得了?”

“如果……那个男人能像我这般爱她、疼她,我也会衷心祝福她的。”石耀军逸出痛苦的笑声。“只要娘子过得幸福,不用再为我掉一滴眼泪,我什么苦都能吃,不管她是不是属于我的,我这一辈子都只爱她一个。”

“你这傻子,真是傻到让人想打你。”魏伯用袖口拭着泪水。“我还是不赞成大爷这个做法,夫妻就该共患难,夫人这时候更应该陪在你身边才对。”

石耀军立刻驳斥。“不!要娘子跟着我吃苦,那我宁可死了算了,现在的我连东山再起的本钱也没有,就连要给府里下人的安家费都还筹不出来,这样的我还能给娘子什么,要她跟着我有一餐没一餐,连个遮风避雨的地方也没有,要她跟着我受罪,我还算不算男人。”

“可是……我觉得还是要先问过夫人的意见再说。”

“魏伯,你千万不要告诉她,就让她……抱着恨我的心情离开,我的娘子不是那么软弱的女人,她不会轻易寻短的。”就是因为石耀军有这个自信,才敢休了厉香桐,知道她一定会好好活着,就为了赌一口气。“我没办法要她等我五年、十年……天知道得要花上几年的功夫才能恢复原本的局面,如果真的有好的对象,那么她就改嫁吧。”

魏伯摇了舀白的头。“要是夫人最后也愿意让你纳妾,不想被你休了,那大爷该怎么办?”

“我。……只好再去请月眉帮忙,就算要把娘子气走也一定要让她离开,因为再过不了几天,这座府邸已经不是我的,不能再住下去了。”石耀军知道时间急迫,只得出此下策。

“要是没有那把火,事情也不会变成这样,要是让我知道幕后主使者是谁,我一定要把他剁碎喂狗……”魏伯愤慨地说。

“你先去睡吧,不用在这儿陪我,我不要紧的。”石耀军用手掌抹了把布满疲倦哀伤的脸。

“天底下没人像你这般傻了……”

站在窗外的纤柔身影在不惊动屋内人的情况之下,又静静地离开了。

魏伯骂得没错,石耀军真是个傻子,真是傻得无可救药了,为什么不跟她说实话呢?为什么要让她误会他变心了?厉香桐泪如雨下地思忖。

“他这傻子……真是傻透了……”厉香桐用手捣住险些啜泣出声的红唇,若她今晚没有听到这些话,那她可能到了最后还是被气走了,怀着忿恨的心情回到天霄城,却永远不知道石耀军为她所做的一切。

厉香桐一步步的往回走,颊上的泪痕也慢慢地干了,她在脑中不停思索着自己该怎么做才是对的,要戳破石耀军的谎言很简单,然后可以大声地告诉他,不管日子有多苦,她都愿意跟在他身边,陪他一起度过所有的难关,因为他们是夫妻,就该同甘苦共患难,可是……

想到石耀军对自己的呵护宠爱,一定舍不得她吃半点苦,若自己硬要跟着他,那么他必定每天为了张罗她的吃住问题而烦恼,哪还有多余的心神去想着如何东山再起,厉香桐悲哀地轻笑一声,最后她反倒成了他的负担,成了他的包袱,成了他的绊脚石。

“没用的人是我,我一点忙都帮不上……”厉香桐懊恼地低喃,若要石耀军靠着她的娘家资助,他是宁死也不会答应,更别说向邱家求援了,那么她还能跟着他吗?当然不能,她必须让石耀军没有后顾之忧,没有牵挂的去做想做的事,自己只会拖累了他。

待厉香桐回到寝房内,见到两名婢女还在睡,于是坐在床缘,怔怔地看着桌上的烛火,渐渐地,娇美的脸蛋透着一股坚毅的神色,她何必在意别人的眼光,就算真的被石耀军“休离”,也知道他是因为太爱她了才会这么做,不是为了别的女子,也不是为了要纳妾,还有什么比这个更开心的?

她帮不上他什么忙,唯一能帮的就是让石耀军休了她,厉香桐唇角扬起一抹既苦又甜的笑意,知道这么做才是对的。

“小姐醒了,真是太好了,有没有哪儿不舒服?”小桩见主子坐在床缘发呆,连忙起来伺候。

“我很好。”厉香桐温婉一哂。

“小姐,你……”见主子居然还笑得出来,小桩反而吓坏了。“真的没事?等我们回天霄城就请城主为小姐作主,你可不要想不开。”

“我真的没事。”厉香桐笑着安抚。

小桩吓得更严重了。“小姐想哭就哭出来,别净忍着……”

“怎么了?小姐怎么了?”菁儿也醒了,听到小桩的话,忙不迭地嚷道。

“我真的没事,也没有发疯,小桩、菁儿……”厉香桐看着两名贴身婢女,至少还有她们在自己身边,并不孤单。“以后要辛苦你们了。”

这次换菁儿满脸无措地问:“小姐怎么突然对奴婢说这种话?”

“到时我会告诉你们的。”厉香桐按了按鬓发,觉得有点困了。“我想躺下来睡一会儿,你们也下去休息,不用一直待在这儿。”

小桩和菁儿相视一眼,伺候主子就寝之后,依然守在身边,半步也不敢离去,因为她们都觉得厉香桐的反应太奇怪了,很怕真的出事。

于是,一直守到天色大亮,约莫巳时左右,厉香桐才睡醒。

“小姐饿了吧?奴婢去准备早膳。”小桩不时观察主子的神情,见她气色不再那么苍白,不知该高兴还是担忧。

厉香桐坐在镜台前,让菁儿帮她梳头。“在这之前,你去请姑爷来一下。”

“小姐要跟姑爷说些什么?”

“先去请他过来。”厉香桐轻柔但坚持地说。

小桩这才回了声“是”,转身出去了。

“菁儿,这样就好了。”厉香桐想着往后会有好长一段艰辛的日子要过,这些外在打扮都不重要。

“小姐真的愿意让姑爷纳妾吗?”菁儿跟着主子走出内室。“对方可是青楼女于,这太委屈小姐了。”

厉香桐微哂。“你又怎么知道我愿意?”

“如果小姐不肯,那姑爷不就会休了小姐?”菁儿也不希望这样。“这可怎么办才好?”

相较于婢女的忧急参半,厉香桐却觉得很快乐,因为她终于有一件事可以帮上石耀军,觉得自己还是有用的,不再只是享受他的疼宠就好了。

就在这时,沉重的脚步声由远而近,当石耀军听见小桩说厉香桐要请他过来一下,便怀着忐忑的心情来了。

“你……身子还好吗?”待石耀军跨进了门槛,一眼就觑见坐在桌旁的厉香桐,黝黑眼眸很快地将她打量一遍,想确定玉体是否无恙。

“相公还会关心我吗?”厉香桐真想骂他一句“傻子”,就只会把所有的苦楚都往自己的肚里吞,真是教她心里又气又疼。

“我……”石耀军为之语塞。

“相公请坐。”厉香桐不想再折磨他了。

瞅着厉香桐平静但黯然的脸色,石耀军的心也跟着抽痛,他依言坐下,手掌在大腿上握成拳状,就等着她说出最后的决定。

厉香桐很想抚去他脸上的倦意,和眼下的阴影,跟石耀军说不用担心,她会照顾好自己,尽管去做他的事,可是这些话只能在心里想着,不能点破,只能照着他的计划演下去。

“相公的心意还是没有变?还是非要纳那位月眉姑娘为妾不可?”真的爱他就要放手,别让石耀军一直挂心悬念。厉香桐这么对自己说。

“是。”石耀军咬着牙回道。

“是吗?”厉香桐忧伤地笑叹了口气。“可是我没办法接受,不管对方是青楼女子,还是清白的姑娘都不行,所以这犯了七出之罪中的嫉妒……就请相公休了我吧。”

听到最后一句,石耀军胸口窒住了,觉得自己仿佛在这一刻死去了。

“明天早上我就会离开这儿,回天霄城去了,往后男婚女嫁各不相干……”厉香桐知道他说不出口,于是全替石耀军说了。

“嗯。”怕自己会哭出声来,石耀军只敢发出单音。

厉香桐红唇轻颤,努力不让泪水淌下。“那么相公可以去跟那位月眉姑娘说这件喜事了。”

“嗯。”石耀军还是点头。

“傻子!”再也忍不住,厉香桐骂道。

这句“傻子”让石耀军险些崩溃,想到往后说不定再也没机会听厉香桐这么骂他,好恨自己没用,非得这么伤她的心。

“那……我出去了。”再不走,石耀军怕真的会藏不住真相。

见石耀军脚步踉跄地冲出了寝房外,厉香桐这才用巾帕捣住唇,哭得不能自己,就算心再痛,还是得要这样,相信老天爷会同情他们,很快的,他们夫妻就能重聚,到时再也不用分开了。

“小姐好可怜……”菁儿在旁边为主子抱屈。

“别哭了。”厉香桐止住泪水,柔声的安慰婢女。“待会儿用过早膳,可得帮我整理东西,接下来还有很多事要忙。”

“小姐……”菁儿哭得更大声了。

厉香桐收拾泪水,打起精神,她也该好好地计划往后的事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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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晚酉时,魏伯从外头回来了。

石耀军低头拨了下算盘珠子,然后捏了捏眉心,因为不管算几次都一样不够,这时见到魏伯进门,便赶紧开口问道:“当了多少银子?”

“就只有这么一点。”魏伯将钱袋交给石耀军。“当铺老板原本不肯收,我可是好说歹说才愿意。”

“我手边也只剩下娘留下的几样首饰,而且都是不值钱的……”石耀军原本想放在身边做纪念,可是现在却只能当了它们应应急。“你就把这些银子平均分给其他的人,加上抵押房子剩下来的,虽然不多,却也只有这些了。”

魏伯体谅地说:“大家都已经知道大爷的难处,还说等大爷东山再起之后,要再回来伺候大爷。”

“请替我谢谢他们。”石耀军真诚地说。“还有叫他们不要太张扬,千万不能让夫人知道了,免得她怀疑。”

“我当然明白。”魏伯白了他一眼。“反正你心心念念的就是夫人,再说夫人明天就要回娘家,其他人也要跟着离开,想想还真是难过。”

石耀军垂下眼睑,神色黯淡。

“唉!我真多嘴……”魏伯见状,不禁责怪自己,因为再没有人比石耀军更难过的了。“我把这些银子拿去分给其他的人。”说着便转身往外走,不过才走出帐房,便见到迎面而来的厉香桐,有些讶异。“夫人?”

“相公在里头?”厉香桐见到魏伯从屋里出来,想必石耀军也在,这样正好,她可以亲手把东西交给他。

魏伯颔首。“夫人找大爷有事?”

“嗯。”厉香桐将用一块绸缎包住的东西抱在怀中,朝魏伯点了下螓首便进屋里去了。

而在帐房里的石耀军自然也听到她的声音了,连忙从桌案后头绕出来,还以为厉香桐怨他、恨他,不想再见到他了。

“相公。”厉香桐看着他憨厚的面颊削瘦了许多,这阵子也真难为他了,真希望能再为石耀军做些什么。

“你……找我有事?”石耀军将双手藏在身后,免得想要抱住她。

“是。”厉香桐将抱在怀中的东西放在桌上,解开上头的结。“这是我帮相公缝制的几件新袍子,可以让相公替换着穿,俗话说人要衣装,何况是要跟人谈生意,可不要因为舍不得穿就搁着。”

“谢、谢谢。”石耀军下颚剧烈抽搐。

“另外我还帮相公缝了一双鞋,也不知道合不合脚,相公就将就一点穿,也希望它们能陪相公走上万里路,让相公不会觉得寂寞。”厉香桐嗓音微哽,也只有她明白话中的意思。“以后……相公可要好好地照顾自己。”

“我会的。”石耀军眼热鼻酸地说。

厉香桐眨了眨有些酸痛的眼,因为一整天下来已经不知哭过几回了。“也希望相公从此平平安安、顺顺利利。”

“嗯、嗯。”

“那我回房去了。”厉香桐绽开一朵凄楚的美丽笑意,旋过娇躯,两人背对着背,从此各奔东西,不知何时才能再相见。

石耀军一动也不动的站着,两眼瞪着放在袍子上头的鞋,眼眶更红、更湿了,他慢慢的举起发抖的右掌,轻轻地抚摸着鞋面,还有细密的针脚,接着将那双鞋拿起,用力的拽在心口上,泪水也跟着夺眶而出了。

“呜……”石耀军紧紧地咬住下唇,可是不能让哭声迸出来,就怕厉香桐会听见,可是他的心好痛,真的好痛。

娘子……娘子……

石耀军在心里不停的叫着,脸上已经涕泪横泗,却只能把左手握成拳头,将它塞进嘴里用力咬住,那力道之大几乎要把肉给咬下来了。

对不起……娘子……对不起……

由于哭得太凶了,石耀军到最后不得不弯曲膝盖,咚地一声,跪倒在地上,也止不住抽搐的高大身躯,只能在心里声嘶力竭地喊着。

原谅我,娘子……

仿佛也听见石耀军最沉痛的呐喊,厉香桐一边流着泪,一边在廊下走着,不过只要想到现在的分离是为了将来能够相聚,她就要忍耐,不能再哭下去了。

厉香桐振作起来,瞥见正在不远处和府里的奴才说话的魏伯,于是朝他走了过去。“魏伯!魏伯!”

“夫人叫我?”听到厉香桐在叫他,魏伯便朝身边的奴才使了个眼色,提醒对方不可以在夫人面前漏了口风。

“是,我有些话想要跟魏伯商量。”厉香桐温声地说。

魏伯不免有些狐疑,不过还是走向她。“夫人想跟我商量什么?”

“魏伯要先保证不会跟相公说。”要是石耀军知道她根本不打算回天霄城,是绝对不会让她离开的。

“这……夫人还是先说什么事吧。”魏伯可不敢马上答应。

厉香桐倒也不怪他这么说,反倒很高兴魏伯对石耀军的忠诚之心,眼见四下无人,于是开门见山的说。

“前天夜里,我在帐房外头已经听到你们说的话了……”

当厉香桐道出拟好的计划,魏伯的眼睛也就愈膛愈大了,也是在这一刻,他对这位夫人不再有一丝一毫的偏见,知道她是打从心底深爱着石耀军,宁可牺牲自己,也希望尽一己之力,帮助石耀军东山再起。

两人达成共识,知道碰上像石耀军这么傻的男人,也只能暂时瞒着他,什么都不能说,才能让他放手一搏。

他们都相信再见面的那一天很快就会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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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一早——

魏伯一面指挥着奴才将两口箱子抬上马车,一面小声交代负责护送厉香桐主仆三人离开的另外两名奴才。

“阿良、阿忠,夫人就交给你们了,一路上可不能有半点差池。”魏伯再三叮咛的说。“你们都知道该怎么做吧?”

“都清楚了。”阿良用力点头。

“魏伯就放一百二十个心,我们会保护夫人,直到夫人找到落脚的地方。”阿忠拍着胸脯保证,他们可不敢有半点马虎。

“那就好。”魏伯也只能信任他们了。

这时,厉香桐在小桩和菁儿的陪同之下走出大门,她左右张望了下,没见到石耀军的身影,心想他不出来送行也好,否则只有更添伤怀。

“夫人都准备好了?”魏伯对厉香桐的态度变得和善许多。

“是,往后相公就拜托你了。”她说。

“只要我这条老命还在,就一定会好好看着大爷。”魏伯用力担保。

厉香桐万分感激地颔了下螓首,一切只有尽在不言中。

“小姐,我们该走了。”小桩恨不得早点回到天霄城,跟城主告状去。

“嗯。”厉香桐在婢女的搀扶下上了马车,才要钻进篷车内,仿佛感应到了来自身后的两道视线,下意识地回过头,就见石耀军站在大门内看着她,眼神中的依依不舍再也隐藏不住,他终究还是出来送她了。

相公,不管是五年、十年还是二十年,我都会一直等下去,直到你来接我为止。厉香桐眼底泛着泪光,默默地许下承诺。

石耀军强忍着心头那股宛如凌迟般的痛楚,眼睁睁地看着厉香桐钻进篷车内,然后马车开始缓缓地前进,将她带离他的生命之中。

“大爷。”魏伯怜悯地看着他。

“我不苦,一点都不苦。”石耀军哽咽地说。

魏伯也不禁为他掬起一把老泪。“大爷要对自己有信心,也要对夫人有信心,你跟夫人会再见的。”他不能跟石耀军说太多,只能这样帮他打气。

“我不奢望娘子会等我,只要她可以过得幸福就好。”石耀军真心诚意地向老天爷祈求。

“会的,一定会的。”魏伯点头如捣蒜地说。

石耀军痴痴地凝望着马车离去的方向,久久收不回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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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此时坐在篷车里的厉香桐不再掉一滴眼泪,因为从今以后她要比以前更坚强,至少在石耀军可以来接她之前,都要学会不再依赖别人。

菁儿看着心事重重的主子,先是被邱家退婚,现在又被姑爷给休了,真的觉得她好可怜。“小姐以后该怎么办?”

“当然是等我们回到天霄城,要城主帮小姐讨回一个公道。”小桩气呼呼地搭腔。

厉香桐将思绪拉回来,这才打算告诉她们往后的路该怎么走,以及自己的决定。“我们不回天霄城。”

“什么?不回天霄城?”菁儿讶异地瞪大了眼。

小桩也提高嗓音问道:“我们不回天霄城,那么要上哪儿去?”

“哪里也不去,我们就在安陵县找个地方住下来。”厉香桐轮流看着眼前两张惊愕的脸蛋,浅浅一哂,心想康州这么大,而安陵县就在登阳县旁边,又是康州第一大县,在那里应该不难找到容身之处。

“小姐,这是怎么回事?”小桩非追问出原因不可。

“是啊,小姐。”菁儿也被搞糊涂了。

“那是因为相公并不是真的要纳妾……”厉香桐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说出来,小桩和菁儿听得不禁一愣一愣的。“所以就算相公已经一无所有了,我还是要留下来等他,不管要等多少年,我都会一直等下去。”

“奴婢就知道姑爷不是那么无情的人。”菁儿很欣慰当初没看错了人。

小桩也知晓错怪石耀军了。“可是小姐这么做太委屈了,不如我们回去跟城主商量,请他出钱帮助姑爷东山再起,这样不就得了?”

厉香桐知道其他人一定都会这么想,便淡淡地反问婢女。“你认为以相公的为人会接受吗?相公这辈子最引以为傲的就是靠着自己的力量白手起家,要他为了让我能过好日子,接受娘家的金钱,甚至去跟邱家求援,以后又怎么在他们面前抬得起头来?”

“姑爷真傻!都什么节骨眼了,何必管那么多?”小桩悻悻然地骂道。

“他就是这么傻,可是相公有的就是骨气,不管再艰困的环境,都想靠自己的双手,我就是爱他这一点,所以才会决定这么做。我不希望他为了我去向别人低头,就算将来真的东山再起,相公也不会认为是靠自己得来的,又怎么理直气壮地去帮助那些穷苦人家,那不过是慷他人之慨罢了。”

厉香桐唇畔含笑,仿佛掉进了美好的回忆之中,想着石耀军傻气笨拙的笑容,却给了她无限温暖,那是支持她的力量。“跟相公比起来,我一点都不委屈,想到他对我种种的好,即便再辛苦我都愿意,只是害你们也得跟着我吃苦。”

“小姐都愿意吃苦了,奴婢当然也可以。”两个婢女异口同声的说。

闻言,厉香桐握住她们的手,庆幸有这两个忠心又贴心的婢女陪着自己,不过马车才又走了一段路,从来没晕过车的她竟难受地吐了。

菁儿抚着厉香桐的胸口。“小姐,要不要让阿忠他们把马车停下来?”

“不用……”厉香桐虚弱地说。

小桩用手巾帮她擦拭嘴角。“小姐从来没这样过,是吃坏肚子吗?”

听着婢女这么问,厉香桐这才想起癸水已经两个多月没来了,原本这几天就想请大夫过府一趟,看看是出了什么毛病,结果却忘了。

难道……

厉香桐将手心覆在自己的小腹上,先是有些惊慌,不过很快的冷静下来,因为如果她没有猜错,这可是好事,她该高兴才对。

“小姐还想吐吗?”小桩担忧地问。

“没有,我已经好多了。”厉香桐露出欣喜的笑靥,知道自己就要当娘了,这让她更生出无比的勇气。

见主子居然笑了,菁儿和小桩面面相觑,搞不清楚到底发生什么事。

当她们乘坐着马车来到安陵县,厉香桐变卖了所有的嫁妆,花了几天的时间,找到一间便宜的房子,虽然很小,只有两间房,但起码能遮风避雨,前院还有口井,旁边的空地可以自己种菜,她一眼就喜欢上它,最后便决定将它买下来。

“往后这就是我们的家了。”厉香桐满是憧憬地说。

菁儿看着每个角落都有蜘蛛网,以及桌椅上的厚厚灰尘,不禁打了个冷颤。“真的要住这儿吗?”

“不要啰嗦了!”小桩将桶子递给菁儿,然后回头对厉香桐再三交代。“小姐什么都别碰,你现在怀了身孕,要是动了胎气可不得了。”

“我知道,我什么都不会碰。”厉香桐抚着正孕育着孩子的平坦小腹。

当她们来到安陵县,第一件事就是去找大夫,确定自己真的有喜了,她好希望能快点告诉石耀军,让他知道自己当爹了,可是这么一来不就前功尽弃,石耀军一定不会让她走的,而且为了她和孩子,也就不得不放下自尊去跟别人伸手借钱,想到这儿,厉香桐便决定将这个秘密压下来,暂时不让其他人说出去,等将来她再来请求石耀军的谅解。

看着小桩和菁儿已经卷起袖子开始打扫,厉香桐又想到买了房子之后,手边的银子省点花大概能用上一、两年,不过也不能等着坐吃山空。

如果石耀军得花上五年、十年的时间才能东山再起,那她得再多攒点钱,只是从来没亲手赚过半文钱的她又能做些什么,她得好好想一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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